长梯之下宫室里,风飏瞪大了眼,张大了嘴看着徐潜,惊讶的神情充斥在他脸上的每一个角落。
“你说现在的白鹤仙君另是他人?”风飏难以置信的问到。
徐潜神情冷淡,点了下头,“柏相应当是被人占去了身体,现在柏相身体里是其他人的魂灵。”
“怎么会?”风飏仍旧不愿相信,指着半空中漂浮的蛮蛮幼兽说到:“就凭这幼兽所说,又怎能当真?”
“幼兽蛮蛮不会说谎,它也见证了所有事。若它说的不对,那你要信现在的柏相吗?”徐潜反驳道。
“不可能……”风飏连连摆头,身形有些不稳。
徐潜叹了口气,道:“若我没猜错,现在柏相身体里的是徐玉璮的魂灵。”提到徐玉璮,徐潜神情难得出现了一丝异样。
“当初师兄一直在找进入炀扈山的办法,也在很久之前就开始了他的计划。早得我都有点惊讶,毕竟他去往北疆找页乌俈可是远远早于我们动身去咸阳。”徐潜瞥了一眼风飏,问道:“当初向陛下进言说江南有徐氏一族可是柏相?”
风飏表情有所触动,默不作声别开了头。
徐潜明了,“柏相想要炀扈山山灵之力,师兄想要救出自己亲弟弟以及毁灭徐氏一族。那我再问你,当年柏相派你到东海带回了谁?”
风飏万分震惊,转过头来,瞪大双眼看着徐潜问道:“你怎会知道此事?”
“我师兄死了,我也怎会不细究其中细节。我看了徐启师兄的记忆,跟他说的一模一样,但是死了那么多人,又是在海上,为什么会没有一点味道呢?我当时也仔细问过徐启师兄这个问题,他说他确实没闻见。恰好,师兄的噬魂术也并不能造出有味道的幻境。并且我在徐启师兄的记忆里还看到了一个人,现在来看,跟你长得还真是一模一样。”徐潜表情依旧平静,但是语气变得有些咄咄逼人。
风飏目瞪口呆的看着徐潜,他一直负责看守徐潜,徐潜总是表现得很冷静以及让人觉得有疏离感,这也是他唯一一次觉得徐潜可怕。
“没错。那场事故就是骗局,我们并没有遇到鲛人,但是那场事故却是真的。”风飏顿了一下继续说到:“徐道长和我,杀了所有人~!”
徐潜一时错愕,脱口而出一句“为什么?”
“因为这件事情不能让人知道,其次就是,徐长老你也知道徐氏一族后来的下场,这样反而对他们来说是解脱。徐道长应该是想成功了以后就跟弟弟隐姓埋名的活着,只是他把弟弟救了下来,自己却死了。”
徐潜没说话,风飏琢磨了一下他的表情,但是那张始终冷淡的脸一点讯息都未透露。
风飏叹了口气,“徐玉璮身体羸弱,就只活到了二十岁,我跟白鹤仙君大人都以为他死了,可是在两百年前他却突然找了上来。里头的魂灵还是他,但是身体却是另外一个人……”
然后各怀目的的两人再次一拍即合,策划了如今这场云游盛会的大戏。
风飏小心瞥了徐潜一眼,问道:“徐长老说白鹤仙君身体里是徐玉璮到底是怎么回事?徐玉璮是做不到这样的事的!而且,而且徐玉璮在上次同奉将军大战一场后魂灵损伤就极其严重,我是亲眼看着他灰飞烟灭的!”
徐潜看着风飏,开口道:“他早就在准备此事。人类的身体虽然更易占取,但是寿命也比较短。他利用狼尾设下阵法最终夺去了柏相之身,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你看到灰飞烟灭的魂灵不是他。”
风飏应该是信了,连连后退好几步,最终撞上了墙壁。
“怎么会?”风飏喃喃道。
风飏完全被打击到了,不过受冲击最大的当属阮青了吧~!
阮青从头到尾一直保持着跌坐在地上的姿势,眼睛不停的在两张嘴上移来看去,他也只是好奇,没想到事情扯到了四百多年前!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要完蛋了……
他一直想说点什么,但是就此事这话题,这情景,哪是他能说上话的。
风飏被打击得傻了,徐潜不想说话,他又不敢说话,于是这气氛就降至冰点。
就在气氛逐渐僵硬时,蛮蛮幼兽有些惊慌的“唔呀~!”叫了一声,带动着他们脚下蛮蛮巨兽也嚎叫一声。声音之大,加之空间狭小,嚎叫声被无限放大,强硬冲击着阮青耳膜。
阮青捂着自己的耳朵滚在地上,他就很好奇,为什么就他有事。
等到声音渐小,蛮蛮幼兽又开始咿咿呀呀的说了起来。
徐潜仰头与蛮蛮幼兽对视着,抬手抚上了它的羽毛,轻声道:“我知道了。”
“它说了什么?”阮青问道。
徐潜神请有些严肃,道:“阮小道长,我劝你最好现在马上离开这里!”
“什么?!”
阮青话音刚落,他们脚底的法阵就开始发动。随即就从头顶传来了震动,一根藤曼刺透了厚厚的山体,直冲徐潜而去。徐潜直觉得内脏绞痛,然后那藤蔓卷起他就往外带。
“前辈!”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阮青根本没来得及反应。他追着徐潜而去,但是却比藤曼晚了太多。藤曼留下了一个大窟窿,从外面透进来暗红色的光。
并且这座宫室承受不住这样的震动,开始坍塌。阮青来不及多想,拉起仍旧呆愣的风飏就往外跑。
那根藤曼的动作极其迅速,从它钻进地下到将徐潜带回大口里仿佛就是一眨眼的时间。
眨了一次眼后,徐潜就看到了眼前一幕。
陶繁刘疆表情格外严肃,紧紧盯着他。柏壑,不,是徐玉璮,笑里藏着无数算计的盯着他,而他,被另外一个徐潜吸引住了视线。
他从来没有感知到还有另外一个徐潜,他一直以为就只有他跟陶繁两人。既然如此处心积虑的将他们凑齐,那接下来就是将他们合而为一了吧。
不,或许他根本就没有选择。
他感觉那具身体在召唤他,他感觉有无数隐形的线缠满了他的全身要把他往里拉。这样也好,他们本就是一个人,这样的结果也是无可厚非。
那你呢?
徐潜朝陶繁伸出了手,“那你呢?”
“什么?”陶繁满心疑惑,回问道:“你在说什么?我什么?”
徐潜轻笑了一下,想要往陶繁那里走去,但是那无形的细线在紧紧拽着他,他动弹不得。
“你觉得你是陶繁还是徐潜?”徐潜问道。
“我,我是……”
陶繁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但是他从来也回答不出来。
原来如此,他突然明白为何刚才徐玉璮要上演那出兄弟情深的戏码了。不只是因为徐玉璮已经是请驽之末了,其实更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他。
若是他不情愿,徐潜就永远不会醒来,就算强行将他们合一,因为体内有两个分裂的灵魂,徐潜的力量也不会完全发挥出来。若真是如此,更别说救下徐市跟那些孩子,他都有可能会被完全吞噬。
“你希望你是陶繁还是徐潜?”徐潜又问了一遍,那些细线开始显出了形状。他们在拉扯拖拽着徐潜,将他一点点割散,散下来的灵魂碎片就汇入真正的徐潜肉身。
“阿潜!”
听到刘疆在喊自己,徐潜将目光转向他,他的身体还在一点点消散。徐潜笑了一下,道:“我是徐潜,所以我就要消失了~!”
“阿潜!”
刘疆上前一步,伸手想要触碰徐潜,却被那些细线割伤了手。
“这是?”刘疆看着自己伤口皱了一下眉问道。
“我们的羁绊。”徐潜的消失仍在持续不断,此时就只剩下了半边身体,“是名为徐潜的羁绊。”
“再见了,奉将军。”徐潜最后笑了一下,身体被细线缠得粉碎,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而真正的徐潜眼皮在此刻颤动了一下,很轻微,没有任何人察觉。
这小小一片空间里陷入了难解的沉默,刘疆有些出神,陶繁看着刘疆的背影有些出神。陶繁看了一眼徐潜,那张跟自己极度相似的脸正沉沉的睡着。
他很幸运,能够一另一个身份存在四百多年。可另外两个徐潜的魂灵就不是了,他们一个被封在予松山从来没有走出去过,一个陪着身体被留在炀扈山。
现在离得近了陶繁能感受到被留在炀扈山的徐潜感情:孤独,痛苦,绝望,暴躁,愤怒……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小偷,偷走了别人的自由与幸福,而现在,他还主宰者他们的自由与幸福。
“阿潜……”这下是徐玉璮在喊,难得他的声音没有先前的傲慢,是近乎祈求的语调。
陶繁从徐潜身上挪开了视线,看向了徐玉璮。
徐玉璮确实在强撑,他的脸色比先前白了不少,眼睛却透着不安分的光。
“算我求你。你难道真的忍心看着哥哥跟这些孩子去死吗?你听听外面,山灵正在苏醒,一旦山灵彻底醒来,别说云顶山,整个天下都会陷入危险,你真的愿意看到这一切发生吗?你要能除掉山灵,以后都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只要阿潜醒来,我们齐心协力就一定能杀掉山灵的!”
“阿潜……”徐玉璮又急迫的喊了一声。
“行了!”
陶繁灿然一笑,“没有徐潜怎会有什么陶繁?你们都在担心什么?我不是徐潜还能是谁?”
刘疆愣了一下,转过身来看着陶繁,“阿繁……”
陶繁看着刘疆,“你也希望我能醒来的吧,毕竟你找了我四百多年。”他刻意用了“我”,他不想让别人觉得他在勉强。
“确实也挺不方便的。”陶繁自嘲的笑了一声,“像我刚才都那么伤心难过了,但是我却哭不出来~!”
刘疆感觉自己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身体不由自主的动了起来,将陶繁拥紧在怀里。
“阿繁,你……”刘疆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说你不用勉强?但陶繁说得没错,他找了徐潜魂灵四百多年,当然是希望徐潜能够醒来。但是他不知道为何自己此刻心里会很难受。
“我没有在勉强自己。”陶繁有些不自然的笑了一下,“但是我还是希望奉将军在以后的某一个时刻会喊我阿繁。”
那些开始细线缠上了陶繁,跟刚才徐潜一样,他也感觉自己无法动弹,连回应刘疆的拥抱也做不到。并且那些细线在缠上陶繁的同时感觉到了刘疆的存在,它们为了让他离开陶繁,疯狂的割着他的皮肤,但是刘疆不为所动,反而将陶繁越拥越紧。
“如果你能喊我阿繁,我应该也会很开心的。答应我好不好?”
“好。”刘疆恨不得将陶繁揉进自己身体里,他感觉堵着自己喉咙的东西正从眼睛里流出来,流到了陶繁的肩膀上。
“别哭了呀~!你这样我也想哭,可是怎么办,我哭不出来~!”
“没关系。”那些细线不断的割着刘疆双手,已经到了血肉模糊的程度,但是刘疆还是不愿放手,“没关系,阿繁不哭才好,我想阿繁能一直都是幸福开心的。”
陶繁最后笑了一下,“奉将军一定要记得,要记得偶尔叫我阿繁~!”
陶繁最后用尽全部力气挣开了被细线束缚的双手然后推开了刘疆,细线在他脱离刘疆怀抱的那一瞬间就将他缠了个严严实实,生怕他会逃跑一样,又迫不及待的将他拉回到徐潜身体。
而在陶繁消失的一瞬间,一柄剑鞘落到了地上。旧剑在那一瞬间感应到了剑鞘的存在,剑身上的铁锈落得干干净净,剑身变得洁净散发出如太阳般温暖金黄的光。等最后一片铁锈落下之时,旧剑就自动躲入了剑鞘。
刘疆看着地上躺着的剑失了神,过了好一会儿才将它重新捡起。他的双手还在滴血,他为了不弄脏剑,就扯下自己的衣服草草包好伤口。再扯下一点,把剑擦了一遍又一遍,全程未说一个字。
那是琅轩剑。
徐玉璮一直用着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刘疆,最终也没说出什么话。
没过多久,徐潜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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