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香再醒来时,敌军已降。
元宏改国号为玉。
这些日子,先生还好吗?
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有没有多添些衣服?
有没有偷偷去喝酒?
有没有给他买糖?
有没有像他一样,时时刻刻的思念着对方?
他心中雀跃,很快很快就能见到先生了。
他这次凯旋回来了,先生一定很高兴吧。
就是后背上的伤,可能会让先生担心吧。
他抬头,却没有看见那个紫衣风华绝代的身影。
没事的,先生应该是换了身衣服吧?
他瞪大双眼,也没有看见他家先生。
没事的,先生应该是在城中等候吧。
没事的,这几天先生一定很忙,在府中等他也是可能的吧。
没事的。
先生说了,要等他凯旋的。
推开城门,城中百姓跪在地上迎接得胜归来的太子,城中却挂满了白布,没有一丝艳色。
他只感觉不好的预感在心中萦绕,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这次大战死了很多人,所以先生,
所以先生为天下人守孝,对吧?
没事的。
可百姓们却是忍不住啼哭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啊?我得胜归来。怎么还没有鞭炮庆祝,先生呢?”
“你们怎么就…光哭?不说话呀?”
“没事的。”
他自顾自的说。
“没事的。”
他像是明白了什么,疯了似的骑马往宫中赶去。
脑海中却一次次的播放那个雨丝丝的早晨。
“香香呀,先生怕是时日无多了。”
他当时是怎么说的着?
“先生,还未见我行冠礼,怎么…说出这般玩笑?”
“我早该走了,这荣华富贵,我也倦了。”
可什么倦了,为什么倦了?先生,你还有我啊,为什么要倦?
先生不是说好了,要,把他辅佐成一代明君吗?
没事的。
这是国丧,莫不是他父皇母后?
不会的,他们身体都挺好的呀。
而且父皇母后也写过信,让他好好照顾自己。
只有先生没来过信。
没事的,先生只是太忙了而已。
没事的。
他分着心,没有看脚下的道路,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他狼狈地趴在地上,背后的伤口崩开,流出血液。
皇上着急的出来,刚要扶起他。
“父皇,先生呢?”
没有回答。
“爹,我问您,先生呢?”
“你先生,尘儿,他。薨了。”
什么?
他刚刚说什么?
什么薨了?
“先生答应你,先生会把你辅佐成,一代明君。”
“先生会一直给你买糖的。”
先生。
“香香啊,我怕是时日无多了。”
他早就知道。
原来他早就知道,早就知道!
早就知道自己有多长时间,他早就知道!
所以他骗了他吗?
他骗他会陪他一辈子,骗他会一直给他买糖。
什么没关系啊?
什么没事的。
他早就应该猜到了,只是一直没敢往那方面想。
“假的,是假的,全都是假的,先生他怎么会死?”
“你们都在骗我,对不对?”
他狼狈的爬起身,因为刚刚那一摔,本来就不结实的香包露了一角。
他轻轻的捧起它。
“对不起,先生。你看我马马虎虎的……”
他拿起它,纸条掉落。
“薄幸郎君何日到,想自当初,莫要相逢好。”
“莫要,相…逢…好…”
他跪在地上捂着眼睛。
“先生,你好狠的心啊。”
薄幸郎君何日到,想自当初,莫要相逢好。
如果回到当初,你都不愿意和我相逢吗?
皇上拿出一封信。
“太子殿下,见字如面,
而当你看到它的时候,我应该已经走了。
别怪先生,先生早就知道自己活不过25岁,却没告诉你。
回想我这一生,曾帮人打过江山,曾教你书法文书,曾为你行过弱冠礼,曾为一代百姓称赞。
唯一放不下的,是你。
从那个一开始一直板着脸,后来会因为我抱毛球生气的小包子。到撒娇,假装没吃醋,却把我袖布悄悄揣在怀里的大香香。
从贴近到拥抱,从同床共枕到许诺娶妻。
从一味退让到悄悄放纵。
先生告诉你个秘密,先生其实从没有喝醉过。
先生也一直知道,在喝醉时做过的事。
我全都明白,也全都放纵。
先生,其实什么都看得清,但先生却一直在假装看不清。
记得你许下过的黄金屋吗?
先生怕是住不成了。
那天他问我有没有心悦之人?
有的,是你。
但我早知道会与你分别,还不如假装从来没有动过心。
我曾动过心,但我赌不起。
回到正轨吧,成家立业吧。
带着我希望的万里山河,岁月静好。
你好好的,先生,在地下也能安眠。
把我的香包打开看看吧。
洛尘”
他把香包全部打开。
有一张很小很小的纸条。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顾香笑着。
是啊,又岂在朝朝暮暮。
“可先生,你就是我的万里山河,岁月静好啊。”
“什么回到正轨,成家立业。你不就是我的正轨吗?”
“你不是答应会陪我吗?答应了怎么能失言呢?”
“先生,你骗我。”
“有本事你就骗我一辈子啊,你又骗不下去了。”
他站起身。
“我不信,我不信!”
“开棺,我要开棺。”
他疯了似的,不顾大臣们的阻拦,打开那个早已埋入地下的楠木棺材。
紫衣一如当年,风华仍在。
他跪在棺前,头一次哭出声来。
“先生,你醒一醒再看我一眼好不好?”
“先生,你醒醒好不好?”
“不是说好要等我凯旋的吗?”
“先生,我好疼啊。”
“我好疼啊,后背疼,心更疼。”
“先生,我想吃糖了。”
气血上涌,他,终是吐出一口血,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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