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蓝子玉入狱后的第一个月,承德公主暗地里见了辛楚目。
那天给辛楚目最大的感受就是,狱卒麻利的给他换了一身新的囚服,并恭敬的将他请出牢房。
辛楚目不明所以,直至看到雍容华贵的承德公主,才知道是公主的荣光照拂了自己。
承德公主看到站在门口的辛楚目,浅浅一笑,手一指对面的椅子,笑着说:“坐下聊聊吧。”
辛楚目愣了好一会,迟钝的走了几步,才跪下说道:“平民辛楚目拜见承德公主。”
之所以迟钝,是辛楚目一时半会想不起她是何身份。
但她身上所着衣裳的绸缎是用银丝织出来的暗纹,上面的图样是用金丝勾出来的纹理,金丝与银丝交错相称,在摇晃的烛光照耀下,散发出细闪的泽光,就是外行人也能看出这种绸缎价值不菲。
辛楚目第一次见到这种绸缎还是在她姐姐那。
这种绸缎若非赏赐,都只能皇宫中人所用。
辛楚目一眼就看出来人是皇室中人,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是承德公主。
在他姐姐刚进宫的时候,他偶然见过承德公主一面。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辛楚目低着头没说话。他不好说自己想了好久才想起来。
“先坐下喝杯茶。”
承德公主话音刚落,狱卒就迅速给辛楚目倒了杯茶。
“谢公主。”辛楚目起身坐到承德公主对面,将杯里的茶水仔细检查了一遍,才将茶水一饮而尽。
“看什么?”承德公主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有一次喝水发现水里有异物,恶心得我一整天都吃不下东西。”辛楚目将茶杯放下,“之后喝水便开始留心杯子里有没有异物,逐渐养成了习惯。”
“大牢的生活自然不好受。”承德公主说,“我可以让你出去。”
辛楚目注视着承德公主,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但我有一个要求。”承德公主竖起一根食指。
“什么要求?”辛楚目恍若看到了救命稻草,迫切的等着承德公主的答复。
“娶我。”
辛楚目浑身一僵,脸垮了下来。
就算承德公主平日里保养得当,抹了厚厚的脂粉,还有昏黄的烛光笼纱般的模糊了她的皱纹,他辛楚目也能看出她一把年纪了。
“公主姐姐,你没开玩笑吧。”辛楚目一脸的不可思议。
承德公主板着脸。
辛楚目怂了下来,连连摇头道:“公主请自重,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我早就把你打探清楚了,你广交好友,甚少认识姑娘,至今仍未有婚约。”
“我真有喜欢的人了。”辛楚目一脸的难为情。
“放心,我估计生不了孩子了,我不会让你们辛家绝后,会让你纳妾,准许你将你喜欢的那个姑娘纳为妾室。”承德公主表现得很大度。
辛楚目还是犹豫,略略想了想,拼命摇头。
“蓝子玉犯了欺君之罪,可能不久就要被砍头……”
承德公主话还没说完,辛楚目便激动得站了起来,长凳“哐当”的被突然站直的腿掀翻在地。
“欺君之罪?他怎么可能会犯欺君之罪?!俸禄倒是有少他的,但赋税,他算得极为精细,一分也不曾少给朝廷。”
承德公主疑心道:“你喜欢蓝子玉?”
“?”辛楚目莫名其妙。
“你知道她是女人?”
“啊?”辛楚目更加震惊了,眼睛都瞪圆了,“他居然是女人?!”
“你居然不知道?那你刚刚……”承德公主这才意识到自己说破了嘴,眼皮子耷拉了下来。
“那……这么说……”辛楚目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承德公主盯着辛楚目嘴角的那一丝笑意,“你笑什么?”
“我喜欢贺婉娇。”辛楚目笑道,“一直没说是因为兄弟妻不可欺。”
“贺婉娇是磨镜,她喜欢蓝子玉。”
“我不信。”辛楚目摇头道,“她们肯定是交情很深的朋友。”
承德公主看着辛楚目执拗的模样,知道自己说再多都没有,便改口说道:“你想不想救蓝子玉?”
辛楚目注视着她,等着她接着说下去。
“我可以把你从大牢里救出来,同时救蓝子玉性命。”
“还是那个条件?”
“对。”承德公主点头。
辛楚目苦着张脸,哀求道:“公主,我是真的喜欢贺婉娇,你就成全我跟她吧,换个条件。”
“我说了,贺婉娇喜欢蓝子玉,你没可能。”
“她们两个女人注定没有结果,怎么可能?!”辛楚目说道,“除非你骗我。蓝子玉只是美得雌雄难辨,其实就是男的。”
“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承德公主竖起两个手指,“一是,跟蓝子玉一起在京兆狱大牢住着;二是,娶我,你现在就能走出大牢,蓝子玉免死。”
辛楚目仔细掂量着那两个选择,诉说道:“公主,我是真的喜欢贺婉娇,一开始就喜欢了,但为了避嫌,故意装作不喜她。公主,你坐拥封地,条件这么好,真的不应该选一个心里装着别的姑娘的人做驸马。”
承德公主皱起眉头,冷声说道:“你不娶我也行,那你就在这大牢里过一辈子吧,我是不会让除了你爹以外的人来探望你的。”
“公主,能不能换个条件呀?”
“就这一个条件,你自己掂量。”承德公主站起身,俯视着辛楚目,“对了,蓝子玉是因你连坐才进的大牢。”
“子玉兄。”辛楚目满脸愧疚。
白真教的事平息了好一段时间后,广阳王带着夙凝回到封地。
偶有一日,夙凝问广阳王怎么看出蓝子玉是女人的。
广阳王说:“男子弱冠之后,一般会脖颈结喉,只有胖子,结喉才不容易看出。蓝子玉人又高又瘦,弱冠之后却还未看到一点点结喉的迹象,故而怀疑。”
“我也曾看到过女子有结喉的。”
“所以本王刚开始只是怀疑,后面有理由关押她才得验身。”
“父亲,我想去一趟京城。”
“去京城做什么?”
“去见个人。”
“谁?”
“旧友。”
广阳王看出夙凝不想多说,就没有再多问,让他去了。
约摸半年后,承德公主回到京城,再去京兆狱看望辛楚目。
辛楚目唇周长了一圈胡子,看起来像是年长了十岁。
“考虑得怎么样了?”承德公主开门见山。
“我同意。”辛楚目果断答应了。
他在大牢里思考了半年,终于明白自己只有出去才能看到贺婉娇。
承德公主给辛楚目一个月的时间探望家里。
一个月后,她就拿着圣旨带着他一同前往广德郡。
辛老爷在江永有宅子,在京城也有宅子。
辛楚目被释放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回家洗漱,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衣裳之后,他就迅速拜见过爹娘,然后往外跑。
他要跟贺婉娇表白,对她的喜欢深埋了好久好久,悔恨当初家母撺掇自己与贺婉娇的婚事时,自己为什么要作死的要以没见过面为由而拒绝了。
他真想回到当初,一改反骨,听从父母的意见,极力促成这件婚事。
“哐当!”门钹被敲响,在寒冷的冬日里显得格外响亮。
门钹被冻得邦邦硬,像冰块一样冷。
辛楚目白皙的手指很快被冻红了。
很快,门里走出人来,问道:“你是?”
“我是辛楚目,来找贺婉娇的。”辛楚目看起来很着急。
“噢,找贺小姐的。”
另一个门人探出脑袋来,说:“贺小姐早就离家出走了,我们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她人,也不知道她去哪了。”
这条消息恍若晴空霹雳,辛楚目愣了好久都没缓过神。
“她什么时候离家出走的?”
“好像是……在……”门人摸着下巴,想了好一会,“白露那几天。”
“应该是在秋分那前后几天走的吧。”另外一个门人说道。
两个门人争辩不休。
辛楚目失魂落魄的退下阶来,往回走。
几天后,又有一个年轻男人来敲贺尚书府大门。
“我找贺婉娇。”裹着貂绒的夙凝说道。
“怎么你也来找贺小姐。”门人有点纳闷。
“谁来找过她?”
“也是一个年轻公子,打扮同样的富贵。”
“那婉娇见他了吗?”
“贺小姐早就离家出走了,我们都见不到她人影,你们后面才来找她,怎么可能看得到她。”
“离家出走?她去哪了?”
“我们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她,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呀。”
“我要见贺尚书。”夙凝不相信门人的话,要见贺琦英。
“敢问公子名姓?”
“当朝世子。”
门人惶惶不安的禀告了贺琦英,贺琦英一刻不敢耽搁,亲自过来接他。
二人才刚走进院中,夙凝便站住脚,问道:“婉娇人呢?”
贺琦英垂下脑袋,长叹一口气,说道:“她离家出走了,一直没找到她人。”
夙凝不再往里走,径直走了出去。
“我们是朋友吗?”夙凝问她。
在上郡城勾栏瓦肆玩累的他们正在一家酒楼的包间里吃饭。
贺婉娇重重点头。
今天他们真的玩的很开心。
斗鸡斗蛐蛐玩了,皮影戏玩了,蹴鞠和陀螺都玩了,歌舞看了,话本听了,还有各种各样的杂耍也看了。
“三年孝期后,你真的决定嫁给蓝子玉吗?”夙凝才刚说完话,就觉得有点冒昧,便补充道,“我要不是看你有点可爱,我都不和你玩。”
贺婉娇嘴巴一撇,说:“我跟了她这么多年,就是没有媒妁之言也会继续跟着她过日子。”
“要是我硬是要娶你呢?”
贺婉娇盯着夙凝,显得有些诧异,说:“我看不到蓝子玉,也不会眷恋这世间。”
夙凝尴尬的笑了笑,继而放声大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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