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家祖上有过农商,后来养出了个读书人,后头也有几个读书的。到了淮乐太祖那考取了功名,太祖看重后辈才学,严加教育,后来淮乐的祖父、父亲也在朝中谋取了一官半职。
官位不大,够举家老小过温饱日子,知足常乐。
读书人文骨傲,纵然一身清贫,难以折腰。
乔家出了个公主,虽宫中不允乔家再与公主有瓜葛,但这些年来该有的关照有没少给。
他们说,公主和亲,可熄战火,是至高无上的尊荣,乔家同是这般认为的。家国之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有了淮乐公主这层关系,朝中有人拉拢乔家,而乔父不屑与人为伍,一心只为办好自己该做的事,尽其所职。故而朝中得罪了些人,官职晋升得缓慢。
淮乐所在的院中。
翠枝金雀屏风上的风貌栩栩如生,做工精细,是宫中之物。
洗沐之后,淮乐着了条青裙,羽线勾出祥云纹路,素钗云鬓,清雅温文,肌肤光洁无暇。
淮乐出宫回府的消息已经通传到了族中长辈那,今日乔父公事在身不在府上,乔母听闻女儿回来了,忙吩咐侍从们去备些她爱吃的糕点。
在乔家,淮乐离家前上头有一位兄长,比淮乐要年长三岁。如今兄长乔谨言已在朝中当值,半年前娶了新妇,这位嫂嫂是兄长幼时的青梅竹马。
听嫂嫂说幼时见过淮乐,还夸她小时候就生得灵秀,淮乐腼腆地笑笑,她不太记得这些。
淮乐离家后,家中又添了一位妹妹,是淮乐离家那一年出生的。此前在宫中淮乐只是听说了此事,并未见过这位妹妹。回家的那一天,是淮乐第一次见到这位与她同父同母的亲生妹妹。
妹妹比淮乐小上四岁,名为念晚,而淮乐离家前的名字是乔婉。
初闻妹妹的名字,淮乐心头一颤,家里人还记着她。淮乐心想,若有机会再回家看看便好了。看看爹娘,看看兄长,看看素未谋面的妹妹。
宫外长大的妹妹与她四分相像,比她活脱灵动,口若抹蜜,初次见面,唤淮乐一口一个“姐姐”。
乔家堂厅内。
妇人正与少女谈笑,桌案上摆放着糕点,少女嘴馋,想要拿一块,随即被妇人笑着拍了下手制止,“先别吃,等你阿姐来。”
少女撇撇嘴,正欲开口说话,就瞧见了走来的姐姐。
“姐姐,你回来了?”乔念晚起身上前。
少女打扮娇俏,与淮乐幼时生得很是相像,已是同庚的女娘中明目的存在,引得好些公子献殷勤。
“嗯。”淮乐应她,“我给你带了礼物。”
淮乐示意,玲珑与兰溪将礼物拿出,是宫内带来的。
“这簪子可是皇后娘娘给的,样式是现下最新的,上头的翠石可是难得的好料子。”玲珑打开锦盒给乔念晚看,一支精巧的簪子躺在里面。
“哇。”乔念晚接过簪子,双眸熠熠,很是欢喜,“姐姐待我真好。”
淮乐浅笑着,上前与乔母请安,“娘亲。”
“你这孩子孝顺,每每回家都来问安。”乔母拉着淮乐的手让她坐下,“尝尝点心吧,这桃花酥是阿娘自己做的。”
淮乐拿了一块桃花酥送入口中,清甜的花香充斥口中,甜而不腻。
她在宫中吃过那么多糕点,始终觉得比不上阿娘亲手做的。
乔念晚已让玲珑帮她把簪子戴上,她兴高采烈地坐在淮乐身侧,拾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边吃边说。“姐姐这次怎么才入宫几日?我还以为姐姐少说要半月才回来。”
看得出来,皇后娘娘很是喜欢她这位姐姐,离了宫还常常送些好东西来,也通传入宫几次。这次听说是皇后娘娘腿伤复发,要姐姐入宫侍疾,要理说是要些时日,怎的回来的这么早。
“我染了些风寒,恐传给皇后娘娘,便寻了个说辞回来了。”淮乐道,她说的轻描淡写,看不出异常。
“好好的夏日怎么受了风寒?”乔母关切道,“可要寻个医师来看看?”
淮乐摇摇头。“我休息几日便好。许是昨夜的宫宴,饮了些酒,不胜酒力了。”
“对,我听说了昨日皇宫有庆功宴。”乔念晚打断道,“姐姐,皇宫里肯定很热闹吧?我还从未去过皇宫,真想去看看。”
她说这话时,有几分期冀与羡慕。
淮乐见状思索片刻,“若是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
只是入宫的机会渺茫,就连她入宫也是要靠皇后娘娘传召。
“皇宫定是个好地方,不然怎么将姐姐养得这般国色天香?”乔念晚嬉笑一声。
淮乐笑而不语,乔母见了说到,“吃糕点都堵不上你那张嘴,宫里头规矩多,你这般莽撞,就算你姐姐能带你去,我也哪能放心你去?”
乔念晚对乔母做了个鬼脸,而后又对淮乐撒娇一笑。
几句闲话后,有侍从来传信,说是程家送来的信,要交给淮乐。
淮乐接过信拆阅。
乔念晚好奇地靠过来看,淮乐将信往她那去了些,与她一同看。
“是程家那位姐姐送来的吗?”乔念晚看向淮乐问道。
“是的。”淮乐看完了信,对乔母道,“萝忆说新做了几套衣裳,让我去挑两身。”
“刚见姐姐,姐姐便又要走了。”乔念晚眼中有落寞之色,“姐姐与萝忆姐姐似乎更像亲姊妹。”
“怎么会?我去看看很快就会回来,萝忆许是还有什么事要同我说。”方才在信中,淮乐看到程萝忆说府上还有位贵客在。
淮乐想到什么,对兰溪道,“兰溪,我院中有两匹江南的好绢绸,你取来给念晚。”
“是。”兰溪领会,随即去办。
淮乐看向乔母,“母亲,我去趟程府,很快回来。”
“等等,”乔母让侍从拿了些糕点,“带去与程娘子一同吃。”
淮乐颔首,行礼退下。
上京程氏是士族之首,长者们官居高位,长房之后皆是非三公即九卿,祖上多有青史留名。近代来,更是年轻才俊辈出。
程氏如今的当家之人是今朝司徒程道川,程道川膝下有二子一女,嫡女贵为一国之母,外孙是当今太子。
王公贵族,得罪谁,都不敢得罪程氏。
同是程氏之女,程萝忆与程语嫣不同。
程萝忆是司徒嫡长子之女,程语嫣是司徒次子嫡女。
司徒有二子,长子与皇后一母同胞,次子是堂兄的遗孤,后过继于膝下,如同亲子照料。
皇后时而召侄女们入宫,淮乐难免会和她们打交道,相较于程语嫣,程萝忆与她更说得来些。
皇后面前,三人姐妹相称,容色全然不同,各有千秋。淮乐婉柔,程萝忆慧丽,程语嫣明艳。
程府端严华实,院中浮翠流丹,却不显得凡庸。
莺梭柳间,掠过的湖面荡起圈圈涟漪。
程家的侍从里有认识淮乐的,问安道,“乔娘子好。”
淮乐轻轻一笑,打听道,“今日府上来的是哪位贵客?”
还未等侍从回答,身后便传来带笑的女声,明动雀跃,“可算是把你这位贵客盼来了!”
“萝忆。”淮乐转身,方才与淮乐说话的侍从做了礼便退下了。
“你在信上说的贵客是我?”淮乐狐疑,而后无奈笑笑,“我算什么贵客?”
“怎么不算?你在我这就是贵客。”程萝忆挽上淮乐的手臂,拉着她边走边道,“我可是与府上的侍从们嘱咐过了,你来了我这,就是贵客,须得好生招待。”
“怪不得他们方才见了我都在问安,好不自在,还是不要这样了。”淮乐摇摇头,她不喜如此。
“你以前在宫中可比这仗势大多了去,有什么不自在的?”程萝忆笑她。“即便现在不是公主了,谁敢轻看你?他们真当皇后娘娘是白疼你的?”
淮乐由着她去,不再辩说。
淮乐与程萝忆自幼相识,程萝忆算是她唯有的闺中密友。在皇宫时,宫外的许多趣事都是程萝忆同淮乐说的。
与旁的贵女不同,程萝忆性子正直。平日里,若是有什么看不惯的,她直言不讳。旁的贵女碍于程氏,不好反驳。
司徒府的东院是程萝忆所居,院中绿影花俏,廊中更是设了偌大的雕木花架,青藤攀缠,各式的花种团簇齐放,盛况明媚。
花是程萝忆与淮乐的相同喜好,不过淮乐没有程萝忆了解的多。
“对了,我带了一株芍药。”淮乐打开锦帕,花团胜雪的芍药静卧其中。
淮乐知道程萝忆喜花,便将宫里的芍药带来了。
果不其然,程萝忆眼前一亮,忙接过花枝,细细查看。
“好漂亮的芍药。”她看了好一会,才想起来问道,“这是哪来的?可真好看。”
“昨日宫宴上的,就摆在莲亭中,不过今早全送去了姜妃娘娘宫中。”淮乐将与此花相关的信息全说与程萝忆。
“昨日宫宴上有这样的芍药?早知道我便去了。”程萝忆惋惜道。
“对了,昨日你与怀煦哥哥为何不来?我还以为你会来的。”淮乐问道。
程怀煦是程萝忆的亲兄长,是楚子揭的亲表弟。
“昨日我染了风寒,哥哥在照顾我呢。”程萝忆说着,询问道,“淮乐,这芍药可否送给我?”
“你喜欢便拿去吧。”淮乐道。
“姜妃娘娘真是让人生羡,这么好的花,她能瞧见那么多。”程萝忆轻叹一声,“若是我能多有些就更好了。”
“若是你昨日来了便能瞧见了。日后再有这样的机会怕是难了,这些芍药是二皇子南战带回来的。”说起楚式微,淮乐便想起今日在轿上的一幕幕。
回府后淮乐仔细看过楚式微给她的那块玉佩,玉质润透,淮乐发现,她在楚子揭那看到过一块与之相似的玉佩。两块玉佩好像是一对,想来应是皇帝赐的。
楚子揭一直随身佩戴,这样重要的东西,楚式微怎么给她了......
这玉佩,楚式微敢给,淮乐也不敢收下。
她想,下次再见面的时候还给他。
“楚式微?我是听说他回来了,他每次在上京,都要掀起些风雨。这一次,他大抵留在上京了吧?”程萝忆将芍药修剪了枝叶,插入花瓶之中。
“我不知道。”淮乐思绪缥缈,仍在想那块玉佩。
“我也不是要问你,你和他哪有什么来往?”程萝忆笑道。
别说是对男子了,二皇子对女子也是一张冷脸,全无风度可言。
“你许是不知道外头的百姓怎么说,他们说日后哪家女娘嫁给二皇子,便是倒了血霉了。”程萝忆靠近淮乐,淮乐素指执青瓷茶杯,看向程萝忆,眨眨眼。
“不过我倒不这么觉得。在这世道,若是有猛虎可倚,是好事啊。”程萝忆为淮乐续上茶水,她眼眸亮而深,如潭水。
青瓷茶杯印着简素的纹路,杯中的茶水清澈。
“他是猛虎,也不是能为人所控的猛虎,离得近说不准还会被反噬。”淮乐看着程萝忆的动作,接过她递来的茶水,冷不丁地好奇问道,“你想嫁给他?”
檀窗之外,闯来一阵乱风,狠狠将窗推开,震得芍药微颤。
淮乐的发丝飘起,隐隐遮在眼前,一瞬间,她看不清程萝忆的眼神。
等风停下来,淮乐再看程萝忆,她是笑着问,“你觉得二皇子会喜欢我这样的女子吗?”
淮乐看着程萝忆的笑,觉得她有几分认真,便认真回答道,“我觉得他不喜欢女子。”
“他是断袖?”程萝忆笑出声。
程萝忆并非是对断袖有所偏见,只是觉着二皇子是断袖有些匪夷所思。
“应该不是......”淮乐也非此意,她是觉着楚式微不喜欢任何人,或者说他平等地厌烦所有人。
“就算你若有此心,怀煦哥哥也不会同意的。男人怎么靠谱呢?程家才是你可以倚仗的猛虎。”淮乐劝道。
程怀煦宠爱妹妹,怎么会希望妹妹嫁给楚式微那样的人?以程氏的家世,替程萝忆寻个如意郎君并非难事。
“程家才是最可能反噬我的。”程萝忆轻轻道。
程萝忆与程怀煦同父异母,程怀煦是嫡出,而程萝忆,是生母卑下的庶出之女。
在程家,不止程语嫣一人瞧不上程萝忆......
这是程萝忆心头事,淮乐不想她不开心,握住了她的手,温声道,“萝忆,你还有我,永远可以倚仗我。”
“你也可以倚仗我,日后保不准我能做出一番成就。”程萝忆笑道,回握住淮乐的手,面上的阴霾消散不见。
“姑姑的腿疾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怕是落下了病根,太医说是不容易好起来了。”说到此处,淮乐面露愁色。
皇后对程家的孩子一视同仁,并未有过一丝偏见。
程萝忆本要与程语嫣一同入宫看望,奈何舞楼那边的生意让她抽不开身。
程萝忆与淮乐之间有一个的秘密,程萝忆在上京开了一家舞楼,生意不错,能有一笔不小的收酬。
只是碍于程家身份,程萝忆将舞楼交给旁人打理。“你与程语嫣这才去了没几日就回来了,我还以为姑姑的腿疾有所好转,没想到还是没有好转,等我赚了钱,去请北边的神医来给姑姑看。”
“程语嫣回来了?”淮乐问。
马车上,楚式微和淮乐说,太子要送程家娘子回府,顾不上她了。
太子已经就送程语嫣回来了吗......
“对啊。你瞧我,都忘了和你说那位贵客是谁了。”
还没等程萝忆说出口,淮乐抢先问道,“是太子?”
“是表哥,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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