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势大了,雨打芭蕉声沙沙的。
檀香燃尽,余香缥缈。
冷香里融和着淡淡的脂粉气,被雨冲刷般消逝得很快,来得像梦一样不真实。
跟随郢王多年来,小若从未用过带气味的脂粉,郢王不喜她和卯卯抹香,这是郢王府第一次有了胭脂气。
乌木书案衬得玉佩愈发莹润,小若看不出这块玉佩与郢王平日里佩戴的有何不同,只知道郢王的那块玉佩贵重异常。这块玉佩水色不差,不像仿品,这样的好玉是从何而来?
小若心想,应是皇室之物,郢王会有,故而前公主也会有。
小若看向楚式微,他坐在案前,凤眸总冷冰冰地看人,偏偏生了张好看的脸。
入郢王府前,琳琅便同二位侍女说过,郢王是一个好看,但危险的人,稍有不慎,会让她们丢了性命。
“这是前公主的玉佩吗?”小若试探地问,她不敢多嘴郢王的事,只是对今日这位突然到访的前公主多了几分好奇。
郢王府极少来客。
前公主与郢王曾经是兄妹,但听说交集甚少,何况姜妃娘娘与皇后娘娘的关系,二人应该说不上一句话才是。
“是太子的。”楚式微拾起玉佩,指腹摩/挲。
只是这玉佩,为何在淮乐手中。
她今日来是为了归还玉佩?是为了归还他的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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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一刻,雨下倾盆。
乔府庭中的花萼被雨滴压得垂头,侍女们匆匆收拾盆栽入屋。
见如今的大雨,淮乐庆幸自己回来的早,若是晚一步,连油纸伞都握不住。
玲珑关上屋内的窗,拦下了飘进的雨。
淮乐坐在窗边,窗被雨珠遮掩得逐渐看不清外头的景色。屋内暗了些,外头的风很舒快,郢王府回来,淮乐轻松了许多。
许是归还了玉佩的缘故。
淮乐拿出银匣里的另一块玉。
她还有一块玉佩没还。
只是太子在宫中,淮乐难与他碰面,怕是只能等下次入宫再归还了。
楚子揭没有楚式微那般不好说话,淮乐可以当面交还给他,直白地说收着不合适。
楚子揭不会为难她,那日是他的侍卫,淮乐才不得不收。她当时想的便是先收下,后头再还给楚子揭便是。
雨下了一整日,夜深时才停,石板路湿漉漉的,一时半会干不了的样子。
翌日郢王府没有来说什么。
淮乐就当此事过去了,想来大抵是楚式微顾不上她,也不会在意这种事。淮乐也没有放在心上,日子照常。
没过几日,就有消息说皇帝要郢王与太子要去趟青州处理公事。
消息是淮乐从乔念晚口中得知的。
经那日久雨后,上京焕然一新。
院中的花开得更盛,适宜品茗赏鱼。
池中的水荡起圈圈涟漪,桥上的少女往下撒鱼食。
“我听说皇上让太子殿下与郢王说是去青州处理公事,实则是押送关押在青州的南疆皇室回京。”乔念晚向来对这等小道消息精通,她问淮乐,“是不是真的?”
淮乐没有听说分毫,她眉眼弯弯,“我不知道此事。”
“萝忆姐姐没与你说吗?程家应该有消息吧?”乔念晚问。
“我不知道。”淮乐这几日没有出门,舞楼的生意要忙,程萝忆说等忙歇了再寻她吃茶听曲。
“好吧。”从淮乐这得不到消息,乔念晚有些失落,透露自己知道的消息,“我听说南疆的那位公主,生得极美,有南疆第一美人之称。那南疆公主本是要嫁来齐朝和亲的,现在南疆被郢王攻下来了,不知这和亲之事还作不作数。”
不知从何时开始有了公主联姻这个旧习,以迎娶皇帝最尊贵的女儿来羞辱。
南疆与南蛮两国地属齐朝南侧。不同的是,齐朝不敌南蛮,而南疆不敌齐朝。以及,南疆来的公主做不了正妻,齐朝去的公主必须要作南蛮王的正妃。
南疆地大物博,新上任的南疆王有抵抗齐朝之意,甚至出兵试探,却被郢王打得猝不及防,没有给他们悔过的机会。
此战是郢王先斩后奏,朝中有臣子于此不满,至今上奏,觉着楚式微贪战藐视皇威,恐日后无法无天。
为堵住悠悠众口,皇帝轻罚了郢王,要他回去抄写《规礼》百遍。朝中有人仍是不平,有人不好再说什么,毕竟郢王打了胜仗,拿下了南疆,这事算是草草过去了。
若是南疆没有出事,南疆公主日后定会嫁来齐朝。南疆微渺,公主没有选择,不一定嫁给将来的君主,不知皇帝会将她许配给哪个儿子。
南疆皇室现已是阶下囚,结局如何,无人知晓。
皇上并非心慈手软之人,尽数斩首也并非绝无可能。
南疆使者与皇室往年来过齐朝,淮乐与那位公主有过几面之缘,确实配得上“南疆第一美人”的名号。
她们曾都是要背井离乡的和亲公主,人如同随风飘零的薄叶,命运多舛,大多数时候身不由己,淮乐有些同情她。
“没准皇上会念在婚约留南疆公主一命,只是那位新上任的君主难说了,怎的那般不自量力与郢王硬碰硬?连累的可不止公主,而是举国上下。”乔念晚道。
淮乐听妹妹三言两语地说这般惨烈之事,不免生出怜悯之心。
那位南疆公主,实在可怜。
见淮乐不语,乔念晚闭上了嘴,母亲同她说过,不要提姐姐的往事。她方才说的那些话,又是“公主”,又是“和亲”,虽都与姐姐无关,但句句都像在点姐姐。
乔念晚懊恼自己口不择言,移开话题,“对了姐姐,太子殿下与郢王去青州是机密之事,不知他们何时启程,姐姐能否知晓呢?”
“你要知晓此事做什么?”淮乐疑惑道。
“我还没见过太子殿下呢,听说太子生得面如美玉,俊逸出尘,我想见见到底是什么样的男子。”乔念晚抬眸遐想。
“这大概难了。”淮乐道。
楚子揭不会轻易露面,也不喜人多。
只是如果楚子揭要出宫,淮乐正好可以把玉佩还给他。
要想知道楚子揭的行迹,只能去程家......
司徒府。
立秋将至,程语嫣邀了上京叫得上名号的贵女在府上赏花多日。
以淮乐的身份本也配得上入名单,不知有意无意,程语嫣偏偏落下了淮乐。
贵女们也不好在她面前提起,程语嫣是皇后娘娘的侄女,更是最有可能成为太子妃的人,贵女们争着与她说上话都难,哪里会提起那位自弃贵路的前公主。
淮乐还是公主时,她生辰之日,皇后娘娘也会请贵女们入宫,知道淮乐受宠,她们也是这般围着淮乐说笑的。
今非昔比。
淮乐入了府,见到了花,贵女们绢罗宝钗,她们瞧了淮乐一眼,没有人上前,都似没有看见淮乐一般。
今日,淮乐来程府的本意也不是赏花参宴,她要寻程萝忆。
小道无人,淮乐绕道而过,本想着快点离开,却被身后的声音叫住,“淮乐妹妹,一同来看花吧,吃些茶点。”
淮乐不用猜也知道,声音的主人正是程语嫣。
淮乐转身,微微一笑,“多谢姐姐好意,我要寻萝忆,不扰各位娘子看花了。”
“来都来了,你要回了我的兴呀?我早就想让妹妹来一起玩了,只怕妹妹像现在一样把我给拒了。”程语嫣娇笑出声。
旁的贵女笑着附和,“妹妹以前在宫里时就不喜欢和我们一起玩,出了宫看来还是不喜欢。不知道是不喜欢出来玩,还是不喜欢我们。”
那贵女话里有话,淮乐没有被激怒,她性子不知是生来平淡,还是在皇宫磨练好了心性,很难对人生气。
“她从前不喜欢,今后也不会喜欢。”清冷的男声响起。
众人寻音望去,一位黑衣青年走来,明明和太子那么像,却是一张看不上全天下的脸。身后跟的两名侍女,气质姿容不输名门贵女,不妖娆谄媚,遗世独立。
“郢王殿下。”旁人收了嬉笑,纷纷守规矩地行礼。
淮乐有些意外,而后跟着行礼。
楚式微怎么会出现司徒府?又怎么会帮她说话。
“二殿下,我与淮乐妹妹自幼相识,妹妹心思沉重,鲜少和人交心。我是想让淮乐妹妹多和我们走动走动,与姐妹们说些体己话,并无恶意。”程语嫣解释道,贵女们跟着应了几声。
以郢王与前公主曾经的关系,几位贵女还不敢当郢王的面为难淮乐,怕落得个藐视皇室的罪名,连连点头道,“郢王殿下有所不知,淮乐妹妹总是闷闷的,不喜欢出来走动,我们是担心妹妹。”
“乔娘子是殿下的妹妹,你们一口一个地称娘子‘妹妹’,是想和殿下攀亲吗?”郢王身后的侍女轻笑一声。
众贵女虽不满也没有回嘴,一个侍女敢这样与她们说话,无非是仗着郢王在。
楚式微的脾性不好,前朝都没几人敢得罪,更别说这些个娇生惯养的官家nian了。
小若话音刚落,楚式微轻笑一声,他看着淮乐,“妹妹,过来。”
淮乐闻言指尖微蜷,只觉得楚式微这样叫得她难以习惯。
方才贵女们叫她过去,她若是不想去,也不会沦落到卑躬屈节地融入。
如今是郢王开口了。
他这是要做什么。
“娘子们继续赏花吧,我们殿下只看一会便走,不会扰各位娘子的。”小若道。
既然郢王身边的侍女开口了,想来是郢王的意思。贵女们也怕惹楚式微不快,皆迅速散离郢王眼前。
程府能有奇花异草不足为奇,花儿确实开得不错,可淮乐没有看花的心思。
淮乐走到楚式微身边,冷淡行礼,动作端方,挑不出错。
楚式微扶住了淮乐作礼的手臂。
淮乐不动声色地脱离手臂,不知自己何时与他熟络到这等免尊卑之礼的地步。
楚式微见淮乐心不在焉,“不是喜欢花么?”
“我来寻萝忆妹妹,不是来花会的。”淮乐道。
“由不得你,陪本王看。”
淮乐叹了口气,只好跟上楚式微,她回头望了一眼回去的路,却看到身后的侍女紧紧盯着她。
一路上的盆栽里花团锦簇,甚是动人,只是走的路,遇到的人愈发少了。
“皇兄要去哪?”淮乐停下脚步,不愿意再往前走。
“太子殿下可是也来了?”淮乐猜测道,楚式微能出现在司徒府,大抵是为了公务,既然是公务,会不会楚子揭也来了。
“你要寻太子?”楚式微转过身。“你找他做什么?”
淮乐今日穿的是藕色衣裙,腰绦整齐系着,勾出盈盈一握的腰肢。
楚式微一开始便注意到了,她戴了上次那对不合适的耳坠。
“我有东西要给太子殿下。”淮乐说罢,准备离开。
“让本王猜猜。”
楚式微上前,离得近,他身上的檀香萦绕鼻尖,男子的气息带着侵/略,熟悉得让淮乐一瞬目眩。下一刻,一只手转瞬即逝地触到了淮乐的腰,隔着衣料,还是吓得淮乐身子一颤,雨打娇瓣一般。
淮乐迅速反应过来,是悬挂着隐匿在裙褶的玉佩被扯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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