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回到自己的那间劏房,已经远远听到“叮叮咣当”的声音。


    嘉峰小手,猛然紧缩,死死拽住牵着他的秦霜树。


    秦霜树叹了口气,她懂得这是应激反应,属于创伤后遗症。


    这个烂赌鬼老豆,对嘉峰的伤害,远不止皮肤表面的棍痕。


    她的心中怒火熊熊燃烧。


    李阿婆善意的提醒,仿佛还回荡在耳边。


    小心点吗?


    要小心的是你,烂赌翔!


    秦霜树握住门把手,“咔嚓”一声门应手而开。


    她心头的厌恶又加深了一层:那一天她穿过来之后,踹走了烂赌翔,她就换了新的门锁。


    今天,秦霜树带着儿子离开劏房去片场,她记得自己是锁了门的。


    饶是这样,烂赌翔想进去还是进门了。


    破旧的铁门大开,涌入眼帘的是一地的杂物。


    有她的衣服、有嘉峰的衣服、有她今天刚买的调料、有团成一团的床单、还有嘉峰的铁皮盒子,连里边装的捡来的玩具也都被倒的满地都是。


    “周翔!”秦霜树怒火中烧,暴吼一声,如同霹雳炸响。


    吼完之后,她自己倒怔了怔。


    这不只是她的怒气吧?


    至少她都不清楚烂赌翔全名到底叫什么。


    这是原身,一个母亲来自身与心的愤怒。


    曾经那样懦弱的女人,正在发出震耳欲聋、咆哮如雷的吼声。


    随着秦霜树的吼声,布帘子被掀开,烂赌翔从布帘子隔出来的嘉峰的房间,探出一个头来。


    他看清吼的人居然是秦霜树,愣了一愣,转而嬉皮笑脸:“老婆、嘉峰你们返来啦。今日有肉食?快点做饭啦,我们一家三口好好食一餐。”


    “你趁我们不在,翻箱倒柜准备偷咩?”秦霜树声音很冷。


    烂赌翔勃然大怒,真想给她劈头盖脸打过去!


    但他的记忆中,还留有被眼前的女人一脚踢翻在地的深刻印象,也因此,他居然活生生地忍了回去。


    他的声音竟然放得很温柔:“阿树,你怎么这样讲?我们是两公婆,我返家来看你同儿子,一家人齐齐整整,不好吗?”


    烂赌翔,不,周翔表情不那么凶暴猥琐的时候,看上去竟然有几分英俊——否则又怎么同原身生得出嘉峰那么可爱的儿子?


    他这样的柔情攻势,在结婚前,原身相当的吃。


    他对她温柔,她就什么都愿意为他做。


    可惜,秦霜树不是原身。


    哪一套她都不吃。


    她的声线冰冷,足以将人冻毙:“交出来?”


    周翔怔了一怔,问她:“咩呀?”


    秦霜树跨前一步,双手飞快,从他衬衣内袋拖出一根包金的链子。


    “哗啦”一声,整个链子连同吊坠都被秦霜树握在了手里。


    正是嘉峰阿公给他的那一根长命锁。


    “衰婆!敬酒不吃吃罚酒!”周翔暴怒,暴露本性,肌肉扭曲大吼一声。


    秦霜树冷冷一笑,她的手脚已经摆出了跆拳道的起手式,只要烂赌翔敢上来,她就打得他妈都不认识他。


    谁知道,烂赌翔还没来得及动手,嘉峰忽然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张开双臂,像母鸡保护小鸡一样,将妈咪护在身后。


    他小小的身体颤抖不住,他明明怕的厉害,却义无反顾地站在了秦霜树的身前。


    “不准你打我妈咪!”稚嫩的童音明明怕的发抖,却是分毫不让。


    烂赌翔怔了一怔,却竟然没有像往常一样,大的小的一起拳打脚踢。


    他弯腰伸手想去摸嘉峰的头,警惕性十分强的嘉峰立即缩头,不让他碰到。


    秦霜树的手也飞速伸出,“啪”的一声重重打在烂赌翔手上。


    “你!”他又要发怒,却不知道为什么,又忍了下去。


    这反而引起了秦霜树的警惕,她将拦在自己身前保护自己的孩子抱起来,放在身后,全力防备他。


    “老婆,我想过了,以前都我错了,沉迷赌博,对你和儿子都不好。我不是人!”


    “但我真的会改,我正正经经找了个工开,等出粮了,就把儿子送去幼稚中心,让他同其他小朋友一样有书读……”


    “你信我,老婆。”周翔的声音像掺了蜜糖一样,又温柔又动听,忏悔都如同说情话。


    秦霜树一直没有开口,冷冷看他表演。


    周翔忽然转身打开冰箱,拿出一个塑料袋,他将袋子摊开,里边是斩好的烧鹅肉。


    “你看,我还特地去“旺记”,斩了你最钟意食的烧鹅。老婆,我好想念你的住家饭。”


    “旺记”是他们这条街最出名的烧腊铺子,倒是想不到,这烂仔竟然会有斩烧鹅回家的时候。


    “你信我,我要是再赌,我就把这拇指砍给你。”


    关我屁事。


    换成原身,或许感动到不行。


    但对于秦霜树,哪怕这个烂赌翔说的全是真话,他也只是一个她根本看都不会看一眼的陌生人。


    他是死,是活?


    是赌,还是不赌?


    秦霜树的想法,真的就是那平平静静的四个字:关我屁事。


    何况,按照那本《90商业大亨》里说的,这个烂赌鬼到死都没有转性,一直就是一个死炮灰,烂人渣。


    他现在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秦霜树略有些好奇。


    倒是嘉峰,年纪小,心肠软容易相信人,他认认真真的看着烂赌翔,开口:“爹地,你讲的如果真的就好了!嘉峰都好想同阿茵一样,周末牵着爹地同妈咪的手,一齐逛海洋公园。”


    烂赌翔脸上的肌肉跳了一跳,忽然叹了口气,说:“乖仔,是老豆对不住你,从你出世就冇给过你好生活。”


    他这话说的真情实意,荡气回肠,让秦霜树都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


    他甚至还帮手秦霜树打下手,他切肉她煮菜,合力为嘉峰做了一道咕噜肉。


    秦霜霜默默开启看戏状态,她可不信,狗改得了吃翔。


    何况被翻箱倒柜偷走的长命锁,就证明了这人还是个彻底的坏种。


    她就想看看,他到底隐藏了什么目的。


    唯一的烦恼,就是怕这人演戏演过头了,非要留在劏房中过夜。


    对于原身,浪子回头可能要求神拜佛。


    可对于秦霜树,这周翔就只是一个即将暴死街头的烂仔,想一想,他万一要睡在她身边,她都快窒息了!


    嘉峰倒是特别开心,不停在爹爹妈咪身边走来走去。


    一会帮老豆递个碗,一会帮妈咪扒头蒜。


    连屋子里翻腾的乱糟糟,洒落一地的东西,也由嘉峰帮着周翔,两个人收拾得干干净净。


    这样勤快,在周翔更是破天荒头一遭。


    等到菜上了桌,周翔切的烧鹅,单独摆在一个盘子里。


    另一盘是晶莹红亮的菠萝咕咾肉,还有一碟青菜心,配上雪白喷香的白米饭,让人食欲大增。


    嘉峰笑得合不拢嘴,欢快道:“爹爹,我开动啦!妈咪,我开动啦!”


    他觉得,最近真的是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妈咪做的饭菜突然都变得好好吃,老豆居然不赌了,要好好照顾这头家。


    小手握着筷子,就去夹他想了一天的菠萝咕咾肉,还没放进嘴里,在筷子的力的作用下,金红色的酸甜汁液连同金黄的流沙一起涌出。


    嘉峰连忙用小嘴接住,才放进口中,外酥里嫩,入口就化的肉球被牙齿挤压爆裂,更多的酸甜汁和流沙涌出,流了满口。


    满口生香。


    原来那些流沙,是特意用黄油爆香的咸蛋黄沙,咸蛋黄特有的咸鲜香,加上黄油的浓香,又流油又起沙,香到爆炸。


    加上酸酸甜甜的特制酸甜汁,酸酸甜甜,又香滑又开胃,嘉峰足足吃了两碗饭。


    上了饭桌,烂仔翔给秦霜树和自己倒了两杯玉冰烧,他将其中一杯递给她,秦霜树没接。


    他也不在意,顺手放在她面前的桌面上:“人呐,都饮些酒。人生才不会痛苦,每天清清醒醒做人,有咩意思?”


    烂仔也有他昏昏噩噩的哲学。


    “你自己饮啦。”秦霜树一直表现得平平淡淡。


    他果然抿了一口玉冰烧,还算好看的两只眼眯成了一线,瘦削的脸上浮出不正常的红晕。


    “好酒!”周翔大声称赞,顺手夹了块烧鹅肉丢入嘴里,吃得喷香,又赞道:“旺记的烧鹅味道好正。”


    秦霜树不理他,他也很为自得其乐。


    喝一口酒,吃一口肉,喝的自己陶陶然,才忽然开口:“老婆,你不信我?”


    秦霜树皱了皱眉,她好讨厌被这么一个人喊这么亲密的称呼。


    周翔从脚下拿出一个半新不旧的公事包,从里头翻出几份文件,在手里扬:


    “我已经通过了香江保险中介人资格考试,申请到牌照。赛门哥介绍,正式在香江保险公司执业开工。”


    他又抿了一口玉冰烧,意得志满:“底薪不高,不过我有信心,三年做到百万,五年做到我们保险公司的金牌经纪。我再也不赌,阿树,你信我。”


    “既然找到工开,那就正正经经去做吧。”秦霜树顺口说。


    卖保险的确要比做赌狗好多了,起码不至于忽然被人砍死,家人还要被追债。


    至于他的三年、五年计划,秦霜树根本没往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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