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山月同栖 > 12、任务
    神都灵愿殿,慕云栖刚一踏入殿内,殿中神官齐刷刷地抬头望了她一眼。


    她便是神女殿下?


    他们发丝凌乱,眼皮下方略微青肿,看着精神头不足,就在她考虑着要不要和这些神官打个招呼时,神官们已经收回了视线,埋头于堆积如山的祈愿册内。


    还是干活要紧。


    慕云栖尴尬地笑笑,兀自走入殿内寻非煦,她大致扫了一眼,见诸位神官各司其职,井然有序,心想神都若是没了这群文神恐怕会全部乱了套。


    灵愿殿的中央立着一块灵愿石,上头密密麻麻地印满了字,除了顶部那些亮着的没有变动过,下方的字时不时地变暗,又变成别的字重新亮起,隔远了看,像忽明忽暗的星辰。


    她绕着这块石头转了一周,非煦走了过来,行了个礼,“神女殿下安康。”


    “非煦神官,这些是?”


    “这是灵愿石,上头都是来自人间的祈愿,诸位文神便是按着这灵愿石上的内容将祈愿分配给武神,变暗了则代表有神官应了,人间已还愿。”


    她指了指灵愿石顶部的那些岿然不动的祈愿,问:“这些都没有神官去应吗?”


    “倒也不是,有神官应过,只是暗了一段时间又会重新亮起,久而久之,倒变成‘顽疾’了。”


    慕云栖点点头,没有纠结此事,“非煦神官,可否让我看看神都的藏书?”


    “这个自然可以。”非煦领着慕云栖进了一层结界,界内是一座恢宏的书屋,宽敞明亮,摆满书册,整齐有序。


    他指了指靠窗的桌台说:“殿下可在此阅览。”


    “多谢非煦神官。”


    她朝着古籍那一片奔去,古籍旁便是禁书区,她看见鲜红的“禁”字一怔,禁书一类多是有损心性和修为的法子,神都竟然毫不避讳,这般堂而皇之地摆出来让人看。


    她快速地扫了一眼,从古籍和禁书里各自挑了几本,坐于窗台边开始阅览。


    天光绝佳,偶有轻风拂面,是以怡情怡心,她却眉心微蹙。


    这些书里并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只有一本禁书让她较为在意,书上记载:


    世有一法,集数万魂魄凝于一身,待蕴养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已死之人可活,然此法苛刻,魂魄亦有强弱之分,需有一足够强大的魂魄为核心,方可成。


    所以,她的魂魄有可能被人夺了一半去复活了某个人?


    这也不对,经过天道修正后,世间再不会出现如同神魔两族那般强横的种族,世间能伤她之人几乎没有。


    那便是她自己剥的?


    可到底是何人能够让她心甘情愿地自剥魂魄?


    罢了,想不明白便不想,蚩厉让她去人间,那就继续去人间走,说不定那遗忘的七百年,就是在人间过的。


    慕云栖捏了捏眉心,将书放回原位,非煦正巧进来,“神女殿下。”


    她飞至非煦身前,“何事?”


    非煦郝然道:“人间郁老村又来祈愿,与我同行的神官另有他事,殿下能否同我一道去?”


    “郁老村?”她回忆了会儿,“便是灵愿石顶部之一?”


    “是,顶部祈愿向来是由一位武神与一位文神同行,现下牧胜神官还未回来,若只有我一人怕是……”非煦说着说着,脸已经红了,文武神都有固定的搭档,他的恰巧不在,且他又不擅武力,万不得已只能来麻烦神女了。


    慕云栖见他窘迫模样,轻言道:“无妨,我也闲来无事,正好陪你走一趟。”


    正好,她也想去人间。


    “多谢殿下。”


    非煦拿了一个手镯给她,“殿下,这是通灵手镯,用以神官之间互相联系,擦亮手镯念出通灵口令便可通话。”


    她接过,用指腹摩挲了一遍手镯上的符文,确认没有禁制气息,是普通的通灵手镯无疑,正欲戴上之际,瞥见了手腕上的银铃手镯,晃了晃手腕,银铃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手镯,是怎么来的?


    非煦瞧见她的手镯,夸了一句,“殿下的这个手镯甚是好看。”


    “嗯,还行。”她把通灵手镯戴在了左手上,道:“走吧。”


    非煦趁着在路上的时间说明情况,“顶部祈愿寻不到源头,无从下手,只能每过一段时间由神官前往镇压煞气。”


    她挑了一下眉,道:“这么多年来只堵不疏,当真未成祸患?”


    “这……殿下所思不错,但与顶部祈愿有关之地多是虚无界鬼尊的地盘,神官力所能及的只有镇压了。”


    “鬼尊曾也是凡人……”很快她便想通了,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若有心作恶,哪管是为人为神还是为鬼。


    等到了郁老村时,村子上方正阴云笼罩,依稀只能透下一点点稀薄的阳光,村子的外边却是晴日当空,鸟语花香。


    这煞气当真很明显。


    非煦看着那团阴云心里直发怵,这似乎比上回来的时候严重了许多。


    “非煦神官,你便留在外头接应我吧。”她看非煦似乎胆子不大,便如此提议道。


    “不不不。”他连连摇头,一脸坚持,“是我请殿下陪同,哪有我在外等着的道理。”


    慕云栖心想,若只是入村子布个结界倒也罢了,但回回都来镇压,总有镇不住的一天,不如一劳永逸,“非煦神官,我打算去寻源头,不知会遇到什么危险,你还是在外……”


    没等她说完,非煦就打断了她,眼神坚定,道:“我邀殿下同行,哪能让殿下独自涉险,我曾来过村子,熟悉地形,必要时我也许可以帮一帮殿下。”


    她也不再坚持,道:“那好吧,神官可要跟紧了我,若不幸分散,及时用手镯联系。”


    非煦应下,两人朝村子里走去,一踏入村子的地界,两人的身影就被浓雾遮挡,周遭温度骤降,视线由亮转灰,在外面还能看见有稀薄的阳光透下来,走了进来却是一点阳光也看不见了,头顶一片雾蒙蒙的,越往里走,温度越低,非煦的手臂上起了反应,忍不住搓了搓手回暖。


    她回头望了他一眼,他摇摇头表示无事。


    两人继续朝前走,这村子看上去不小,房屋分散错落,看着有好几十户,村里人见来了外人,纷纷停下手中忙碌的活计回了屋,重重关上房门,又偷偷从窗户边开了条缝打量着他们,眼中尽是惊恐。


    她的眼神落在哪户人家,哪户人家就将窗也关了。


    非煦抱着双臂道:“上回来还未有这般严重,看来此地百姓饱受折磨。”


    她点了点头,放弃了前去问话的念头。


    忽然一阵笑声传来,各户各家看也不敢看了,连忙把头缩回去,将门窗紧紧闭上,上了锁。


    这阵笑声清脆空灵,像是幼儿嬉笑,在村子上方绵延回荡,久久不散,盖过了各家村民的落锁声,那声音仿佛发现了屋外的两人,由远及近而来,落在他们身后。


    非煦抖了一激灵,浑身汗毛直立。


    鬼……鬼啊!!!


    他忍住想叫出声的冲动,往慕云栖身旁靠了靠。


    笑声更近了,仿佛就在他们的耳旁,愈发肆虐,直往人脑仁里钻,阴风四起,遮云蔽日,整片村子暗了好几度。


    慕云栖将手搭在非煦肩上,他整个人不由得一抖。


    “……”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问:“非煦神官,你是怕前面有鬼还是后面有鬼?”


    非煦:“……”这非选不可吗?他可以说他前后都怕么。


    但看慕云栖是在认真地问他,没有调笑之意,他弱弱地回道:“后面……”


    “那好。”她把非煦拉到前面,手搭在他的肩上,“我走你后面,你走前面,实在害怕就捂住耳朵闭上眼,我指着你走。”


    “好。”他实在不想和那什么打个猝不及防的照面,听话地捂住了耳朵,闭上了眼。


    四周忽然变黑,她眼前跟着一黑,什么都无法看见,她闭上眼睛好一会来适应黑暗,再睁眼时,各家各户门前挂着的红灯笼都已经亮了,隐在雾里泛着幽幽的光。


    阴风肆虐,一阵又一阵呼嚎而来,卷秃了树上残叶,地面上的落叶被一道卷起,将她包裹在内,那些红灯笼在风中晃来晃去,烛火跃动,忽明忽灭,风很大,几乎让她走不动道,她又不慎被风沙迷了眼,很难保持平衡。


    她拖着非煦艰难地一步一步挪到房檐下,倚着房屋风势变小才稍稍好些,她揉了揉眼睛,反复眨巴了好几下,才感觉到眼内的异物没有了,这会她才有心思看看周遭。


    狂怒的风持续了好一会才停止,漫天的枯叶没了依托,稀稀拉拉落下,就在落叶从眼前落下时,一张惨白的倒立着的人脸出现在她眼前,这是一张幼童的脸,他扎着两团发髻绑着红色发绳,眼睛大如铜铃,眼中一片漆黑如一团晕染开的墨,他嘴角咧着诡异瘆人的笑,因为倒立着,暗红的血液从他的眼睛和嘴角里流出,流向他的头皮,这人脸只出现了一瞬,在另一片叶落下时又消失不见。


    在漫天的落叶彻底归于平静前,不停地有小鬼的脸庞出现在她的周围,或是出现在她背后咯咯地笑,或是拉着她的手喊“姐姐,快来陪我们一起玩”,喊着喊着头就掉了下来,血溅了她一身。


    慕云栖:“……”


    她第一次见人间闹鬼模样,瘆人倒是瘆人,但看着实在是有些……恶心。


    非煦也没能幸免,纵然捂着耳朵闭着眼,他还是感觉到有什么在拉扯他的衣服,他不敢看,只能低着头将眼睛闭得更紧,整张脸拧成一团。


    风停了,枯叶全部落下,躺满房顶和走道,忽而所有的红灯笼变了色,变成一排惨绿,雾气自各家房屋底下涌出,在绿色灯笼的映照下显得阴森森的,好似黄泉路一般。


    这处闹鬼闹得还挺凶。


    她拍了拍非煦,指着他往前走,倒不是她找到了方向,而是这排绿灯笼全部整齐地指着一个方向,好似在告诉她该怎么走。


    非煦试探着用脚往前探路,她便放缓了脚步没有催促,时不时起一阵轻柔的阴风围绕着他们,这阴风尽从脖子处的衣领往里灌,她倒还好,将衣服拢了拢,非煦可受了罪,整个人抖成筛糠,她手腕上的银铃叮当声就没停过。


    若换作平常还好,但在当下这种情况可能会有些瘆人,于是她换了只手,非煦又是一激灵。


    “……”


    非煦神官这一遭可真是受了罪了。


    一段平整的石路过后,出现了一条不长不短的石阶,往上看去,石阶的尽头是一棵参天大树,树下有一座小屋,小屋的屋顶冒着一团烟雾,像是什么东西刚点燃不久,气味飘散过来,闻着像是香烛。


    这种情况下还有人在祭拜,实在是过于违和了。


    有人祭拜的话,那那个小屋应该就是祠堂或者寺庙了。


    她拍了拍非煦的手,示意他可以不用再捂耳朵,“非煦神官,要上台阶了。”


    非煦听了一会四周没有了那瘆人的笑声,慢慢睁开了眼,看见那一排绿色的灯笼,心中咯噔一下,赶紧转回了头,还不忘跟慕云栖说一句,“殿下,见笑了。”


    她指了指上面,道:“上去看看。”


    两人一踏上台阶,周遭风景忽然变幻,不再是黑沉沉的一片,也不再寂静,而是有了鼎沸的人声。


    有了光亮,非煦的胆子大了一些,敢将周遭都打量一遍。


    周遭的布局和他们刚才看到的村子一模一样,应该是郁老村原来的样子,四面环山,山头不高,视野敞亮,村子里种着梨花,春日季节春风一过,花瓣漫天,宛若飘雪,如同此刻一般。


    那些花瓣飘向两人,却穿过了他们的身体落在地上。


    假的。


    忽而出现几个孩童从两人身旁笑着跑过,有个孩子险些摔倒,慕云栖忍不住伸手去扶,手也触若无物。


    也是假的。


    两人对视一眼继续往上走,再踏上一层时,四周又恢复了原本漆黑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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