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山月同栖 > 17、伤口
    相较于空寂的皇城,京陵城可谓是一派繁华热闹景象,各家店铺门庭若市,食客们大快朵颐,女子们巧试妆容。


    河中划过一条接一条的游船,船上摆满了种着的花,只堪堪留下一人站立的空间供船夫划船。


    河的两岸围满了人,岸边的女子人手一个花篮,里面装满了新鲜的花瓣,在船游过时,抓上一大把撒向空中,花瓣洋洋洒洒飘落,微风一吹,空气中满是花香。


    非煦感慨道:“殿下,我们今日来得可巧,正值人间花朝节,百花齐放,争妍斗艳,比神都的花儿要鲜活得多。”


    慕云栖眉笑眼舒,慨道:“人间很会过日子。”


    于她而言平平淡淡的年年岁岁,人间总能过出新来,她此前在人间行走的那一百年,都只是匆匆而过,倒是从来没有停下来过认真看看这人间。


    她这趟红尘,怕是入得一点也不走心吧,她在心中笑了笑自己。


    风大了些,将花瓣在空中卷了一大圈吹散,那花瓣便纷纷扬扬地落入人群中,众人发出一阵惊呼,叹这天公作美,风来得正合时宜,孩童们在花瓣雨中高兴地转起了圈。


    一大片花瓣飘向了慕云栖这边,她伸出手接住了一瓣小一些又落得慢的粉色花瓣,是一瓣桃花。


    她望着手心里的那一小瓣桃花,失神般地喃喃自语,“若是活了,你想将它种在哪?”


    “嗯?”非煦抬手看了眼亮起的手镯,听见她的声音转过头问道:“殿下,你方才可是说了什么?”


    花瓣被风吹走,她怅然若失了片刻,摇了摇头,道:“无事,没说什么。”


    那一株活过来的枯枝种在哪了?


    好似是在一个很高的地方,春日里会被风吹落满地花瓣,是在山崖旁?那座山在哪?


    非煦打断了她的思绪,“殿下,书柳神官找。”


    “找我?”慕云栖疑惑,她和这位神官并不相识。


    “嗯。”非煦点头,“他和青雨武神有话同殿下说,青雨武神便是书柳文神的搭档。”


    她“嗯”了一声,看了眼四周,道:“去寻个安静的地方吧。”


    城中热闹非凡,酒楼客满为患,两人连着找了好几家,才碰上一家还有余房的酒楼。


    房内,非煦将手镯置于桌上,那边传来声音,“非煦神官,神女殿下安康。”


    非煦对慕云栖比了个口型,“这是书柳神官。”


    她微微点了点头。


    那头继续说道:“神女殿下,我在灵愿殿看见灵愿石上方的‘云浮国瘟疫’已解,将青雨武神召了回来,此事本是我们负责,如今由殿下帮忙解了,我们想向殿下道个谢。”


    那头窸窸窣窣了一会,换了另一道声音,较之之前的略微粗了些,倒也不难听,“神女殿下,云浮国此事终归是我没办好,由殿下出手解了难,青雨在此谢过。”


    “青雨武神不必自谦,云浮能撑上一年,想必两位神官没少劳神劳力,若无神官留下的符纸和寻来的药草,云浮怕是会亡国。”


    “想必殿下也能看出来,云浮国的瘟疫是有心之人为之,我和书柳怀疑……”青雨停顿了一会,似乎在做纠结,最后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我们怀疑是神官为之,至少负责顶部祈愿的文武神里就有不对劲之人。”


    能接触禁书的多是文神,武神要查阅什么也是基本都通过文神,想不到这两位神官竟能因为云浮一事已经想到了这一层。


    慕云栖不动声色道:“神官既有如此怀疑,可多多留心那些神官,若发现了可疑之处,还望神官能够告知。”


    “这个自然。”青雨答应得很爽快。


    切断通话后,非煦的神情恍惚,“殿下,神都里……有神官在为祸人间吗?”


    “若我说有,你作何想?”


    非煦摇头,“我从未想过神官会做出此等事情,几乎每位神官飞升时都会被教导,身为神官要以护佑凡人作为首则。”


    “但总有人会在漫漫长路里迷失了初心。”她的神情无波无澜,也不曾叹息,仿佛此事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一般。


    背离初心犯下恶行此类,她在人间见过一些,这些人们总有这样那样的理由或苦衷去促使他们做下恶事,她曾不解,他们为何能够违背自己一以贯之的原则,而后又见了几次,她便也自行想通了,将此归结为人性如此罢了。


    “殿下早就知道了此事?”


    “自郁老村回来后,猜到了一些。”


    非煦深吸了口气,“殿下,纵然如此,我也不觉得我所学的便是错的,我见过诸多神官为人间祈愿奔忙不息,毫无怨言,那些不可能都是假的,我会和殿下一起揪出为恶的神官,还神都一片清明。”


    坚守己道是一条且长且远且艰的路,有人走着走着便拐进了繁华的岔路,有人却偏偏要一条路走到黑,非煦便是要走到黑的那一类。


    这位神官虽然胆小,倒是很合她的气性。


    她勾了勾唇角,道:“不乱于心,贯之己道,此乃正解。”


    非煦理清心绪,谈及正题,“殿下,牧胜神官现下就在京陵城内,我们可要现在去找?”


    “不急,今日热闹,待夜深人静时再去。”


    非煦很快想通,牧胜神官极有可能被凌炙所挟,若现下赶去碰上,难免会有恶战伤及无辜百姓。


    “好。”他看了眼窗外,道:“天色尚早,殿下先好生休息。”


    “嗯。”


    非煦离开后,她躺在床上,看着自己双手手骨里流动的灵力,叹了口气,现下这灵力也太微薄了些,可不够跟凌炙打的。


    众神官以为她灵力磅礴劲厚,其实不然,那只是天道神柱给她造了个势,过后便没了,她只得尽量避免和神官有接触,神官们都以为她是将灵力收敛了起来,她为此松了口气,毕竟没有谁会露着满身的灵力到处给人现,看,我的灵力多磅礴,那也太傻了。


    因为丢了一半魂魄,如今她的灵力十之存三,在云浮地宫里时已经用得所剩无几,好在神骨能给她回复,且速度不慢,到夜间应该能回到三成的状态,不然她都不知道要如何救下那牧胜神官。


    而且醒来后,她发现听雨也不知所踪。


    被人杀了不说,佩剑还被人抢了去,这事要是让慕君衍知道了,她定然得被扔进星海里浸上一段时间,至少是三年五载。


    想不到这世间竟有人敢将主意打到她的头上,此人能杀她一次也算不错,不过他最好躲着些她,若是被她抓到,她绝不会手软!


    慕云栖揉了揉泛疼的额头,闭目养神了起来。


    某座荒山之上聚着一汪寒潭,山顶上积覆着经年不化的霜雪,四周没有活物,只有大小不一的石头裹着霜雪散落在寒潭周围,就像发硬了的大大小小的白面馒头,看着软绵讨喜,咬上一口免不了要赔上一口牙。


    寒潭上正结着一层薄薄的冰,潭水深不见底,静谧无声,透着阴森诡谲的幽黑,覆于其上的冰层那点微弱的白几乎等同于无。


    一道颀长高瘦的身影落在山顶上,他将一把剑插进最大的石头里,走到寒潭边上,往潭水中扔了颗珠子,薄脆的冰层瞬间被珠子砸成碎片,沉进了潭水里。


    原本阴冷幽黑的潭水开始变暖,潭水也渐渐变成刺眼的鲜红,细密的水汽升腾起来,慢慢往上冒着,在碰着空中的冷气之后又凝成了细小的霜花落了下来。


    他脱去外袍,素白的里衣几乎和霜雪融为一体,如墨的长发披散垂至腰间,里衣单薄,隐隐约约显露着他腰腹间优美如刀刻的线条。


    潭水很快沸腾起来,冒着汩汩的水泡,他跳入潭中,好一会儿才浮上水面,水痕顺着他修长的脖颈流下,汇入领口处,里衣已完全湿透,紧贴着他白皙的皮肤。


    没了明显遮挡,他上半身的两道伤疤便显露了出来,一道是在左肩上,竖直且细长,前后相连,看着像是被一剑贯穿。


    另一道则十分狰狞可怖,一个如拳头般大小的黑洞洞的的窟窿赫然留在心口处,虽没有流血,但那不规整的猩红创面依然触目惊心,看着像是活生生地被人剜了心,可看伤口走向,更像是……


    自己挖的。


    潭面上的水汽愈来愈密集,成片成片地往上冒,潭边的霜雪已经消融,化作冰水流入潭中,很快融为沸水。


    他浸泡在潭水中,朦胧的水汽将他包围,身上的两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之势愈合,心间的伤口尚未彻底愈合,他忽而睁开了眼。


    那把被他插在石头上的剑也仿佛受到什么感应一般,忽然颤抖了起来,一刹那便破石而出,这一瞬间它仿佛又失去了那道感应,在空中呆滞了一刻之后又落在了雪里,压出一道剑痕。


    潭中人抬手一招,剑便落入了他的手中,他拿着剑端详,雪白的剑身映出他那如冷锋一般的眉宇,他屈指弹了一把剑身,剑身发出一阵清幽的剑吟。


    “别急,晚点带你去。”他虽这么说着,人却已经从寒潭里出来了,两指交叠打了个清脆的响指,身上湿漉漉的衣服便已干透。


    他往身后伸了伸手,寒潭里的珠子被他吸入手中,他仔细整理了一番形容,而后一步百里往某处而去。


    慕云栖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梦境一个接一个地来,说是梦境,更像是些片段,忽闪忽现,如同碎片一般,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搅得她心情不佳。


    想看清又看不清,偏偏还要出现在她的脑子里,这种模糊抓不住的感觉实在让人生厌。


    她抬起手看了眼手骨,灵力已不似此前那般稀薄。


    差不多了。


    她起身推开窗看了眼外头,四下寂静无人,唯有明月当空,倾洒了一地清辉。


    非煦醒得早,坐在桌边等着,听见隔壁的动静后,起身推开了窗,看着她问道:“殿下,现在走吗?”


    “嗯。”


    两人翻窗而出,轻身落在青石路上,非煦捏着寻渡石,领着慕云栖往一条深巷而去。


图片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