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靠近城时,文卓正站在城墙之上,见了三人一脸笑意地下了城墙前来迎接,在三人看不见的时候捏了只送信的飞蛾往城内飞去。
“非煦神官,你在神都时已确定了这个文神是为祸者之一吗?”慕云栖问。
非煦回答:“是,我与书柳文神查过,他也曾截过人间祈愿。”
她淡淡地点了点头,看了眼江城,轻轻笑着,“小城儿。”
江城领会一笑。
“非煦文神,神女殿下。”文卓很快就到了三人面前,态度恭敬地将三人往里请,他见着江城,问道:“这位是?”
“是我在人间收的小神官,将来会在我手底下做事。”她答。
她早在江城身上裹了层自己的气息,文卓并没有过多怀疑。
“哦哦,原是如此,三位里面请。”他做出请的手势。
“有劳神官带路。”
在文卓背对着他们时,江城隔空一抓,控制住了他的行动,文卓顿觉动弹不得,挣扎了两下也无济于事,惊道:“神……神女殿下,这是何意?”
慕云栖走到文卓面前,“只是有些事情想问问神官罢了。”
文卓讨好道:“殿下有何想问的直接问便好了,文卓定会知无不言的。”
“神官肯配合自然是好,可是要听神官娓娓道来实在是太慢了,我耐心不足,不妨还是让我自己看吧。”
“这……这……”文卓挣扎着要拒绝,被江城抓攥得更紧了。
“非煦神官,你且过来。”她不管文卓的反应唤了非煦,非煦走了过来,她道:“这位神官也许知道些什么,我邀你一起看看。”
非煦道:“有劳殿下。”
她一手点在文卓的眉心,一手点在非煦的眉心,文卓的记忆便通道了非煦的脑内,舟忻惨死的画面一五一十地出现在他脑海中,他整个人难掩愤怒。
慕云栖收回了手,睁眼时眸中有寒冷的霜色,也有不可抑制的欣喜。
好啊,那面具人终于有踪迹了。
“非煦神官觉得该如何处置他?”她冲文卓抬了抬下巴问道。
“我不知……”非煦答,文卓一介文神,并没有动手……
文卓惊恐,连忙求饶,“殿下,殿下,非煦神官,饶命,我都是被逼的。”
她挑眉,“哦?又是被逼的?”
这些人的借口倒是找得一模一样。
“又……又?”文卓不解其意。
“非煦神官,今日我教你一件事吧,同谋者,无论动没动手都可视为同罪,既是同罪,那便,无需留情。”
她话音刚落,文卓就被江城绞成了齑粉,他的魂魄离体欲要逃离,被她攥入手心,不由分说地捏成了碎片,化作星点消失。
非煦心中“咯噔”一下,他从未见过这般生杀肆意的神女,当初在郁老村时碰着那几个小鬼时,纵然她被他们闹得头疼,也没想过要杀他们,为何如今这般轻易就杀了神官……
“不瞒你说,我曾死于某位神官之手”非煦想起了这句话,是了,神都的神官于她有杀身之仇。
同谋者便是同罪。
他自行想通了,心里那股子害怕劲便褪去了,若要是换做是他,怕是也会如此,他要给舟忻报仇便免不了要杀了某位神官……
舟忻魂飞魄散那一刻的画面猝不及防地在脑中重现,非煦沉了面色,不,不是某位,是,免不了要杀了彧篱。
他朝慕云栖作揖,沉声道:“非煦受教。”
“哦,对了,你从云浮回神都时,彧篱可在神都?”她问道。
“在的。”
她指弯托着下巴思忖道:“既如此,我现下就还是重伤未愈吧。”
江城闻言笑了笑,搀着她走。
澧州城还算热闹,街上人来人往,方才他们的那番动静因为隔着结界,没有人能注意到。
非煦看着城中剩得不多的天洲的影子,心中感慨。
彧篱是一位清丽的女子,因是公主出身,身上还有着一股隐隐的傲气,只不过在见了慕云栖后,她便收了所有的神态,恭敬得体地行礼道:“见过神女殿下。”
这般谦卑有礼的人,很难让人想到她在不久前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地杀掉了一位鬼尊。
“彧篱武神客气。”
彧篱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被搀扶着的慕云栖,又看了眼在场的另外二人,问道:“不知文卓文神为何没有同殿下一道进来?我曾交代他迎人的。”
她玩味道:“哦?彧篱神官知晓我要来?”
“文卓文神在神都时恰巧听见了殿下的行程,正好我在澧州城,便特来告知于我此事,我便请他帮忙迎接一番殿下。”彧篱说得滴水不漏。
非煦接话道:“方才文卓文神的手镯亮了,想来是神都有事,他万分紧急地走了,给我们指了路,让我们自行进来。”
慕云栖悄悄在心底给非煦比了个大拇指,这神官好似是突然打通了关窍,说起谎话来已是脸不红心不跳了。
“万分紧急……”彧篱喃喃自语地琢磨着,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见三人齐齐看着她,彧篱连忙回神,道:“噢,三位请坐,我去命人上茶,正好我在人间寻得上好的浮槎云雾,我去叫人泡上。”
“有劳神官。”她答。
天洲国的国土面积不算大,澧州接手后便以城命了名,现下他们所在的这座主殿虽不称作皇宫,但也可比皇宫的奢华和富丽。
现任城主早已被彧篱支使开了,现下整座城内上下都听命于她。
趁着彧篱离开的空档,慕云栖交代道:“非煦神官,待会上上来的茶假装喝喝便得了,别真的喝下去。”
非煦问道:“殿下,是有何说法吗?”
“这彧篱不知做了什么,精气不足,灵力虚浮,所以才没有对我们直接动手,需得同我们斡旋,待会上的茶里面估计会放了什么来放倒我们吧。”
“这……那殿下,我们要不要直接动手?”
“先看看吧,看她想做什么?”
“好。”非煦点头,又问道:“殿下,既是要放倒我们,那如何把握这个时机?”
“……”好问题。
估计彧篱也没那个耐性等着他们慢慢晕,于是她道:“你喝完后差不多两三句话的功夫就晕吧。”
“……”
“好。”非煦没想到,有一天他会说谎演戏两不误。
“小城儿,你……”她想交代一下,又觉得应该不用,毕竟江城好似很懂她,总能体会她的意思,可称得上是十分贴心了。
果然,未等她说完,江城就说:“殿下,那茶我不喝,但我会让她将我擒住。”
当真贴心!
江城又补了一句,“殿下,以后用不着特意同我说明,我都能懂。”
“……”非煦在旁边好死不死地被噎了一下,成,你最懂,你天下第一懂。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拿出一粒丹丸吃下,“我会喝下那杯茶的。”
彧篱很快就领着四位侍女前来奉茶,而后坐上主位,端起茶杯,道:“此茶是我偶然间寻得,冲泡后叶底嫩绿,芽芽直立,汤色杏绿,清澈明亮,细呷之沁人心脾,齿间流芳,回味无穷,是为好茶,殿下尝尝。”
“彧篱神官费心。”她用杯盖刮了刮茶叶,细细呷了一口,而后觉得甚是不错一般,又饮下一大口,这才放下,赞道:“果真是好茶!”
“殿下身旁的这位小哥怎么不喝?”彧篱问道:“可是有何不满意之处?”
她早就想好了说辞,道:“噢,这是我在人间遇着的资质不错的苗子,还未正式修炼,我准备将他带回神都做我的小神官,现下正在让他辟谷,不得碰任何吃食。”
“原是如此,那便不勉强了。”彧篱见他文文弱弱的模样,身上只有慕云栖的气息,猜想他应是刚修炼不久,看着没什么威胁,便也没有再坚持。
哐当——
非煦的茶杯脱手落地,整个人瘫倒向一旁,然而他没有考虑好姿势,面朝上,脖子扭着,看着就扭得挺难受的,偏偏又不能再动去调整。
“……”非煦心底喊救命。
“……”真是个奇葩,江城心想。
“……”真是难为你了,慕云栖心想。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假装手抖丢下茶杯,撑着桌子动了一动,给非煦简单调了一下,他扭着的脖子便转了过来变成了侧趴着的。
殿下,大恩不言谢,非煦在心底感谢着。
“殿下,殿下,你怎么了?”江城起身来搀扶她,焦急地询问着。
“快……快走……”她喊完这句便晕了过去。
“你做了什么!”江城冲着彧篱怒道。
彧篱手一挥,一条银绳便将江城牢牢地捆在了坐椅上,江城挣扎了几下,那绳子愈捆愈紧,勒得他呼吸不畅。
“这位小哥,我劝你还是不要不自量力。”她放下茶杯朝着他们走过来,“这样还能少受点罪,你一介凡人,我不欲与你为难,只要你安分一些,过后我也许会放了你也说不定。”
江城闻言停止了挣扎,“当真?”
呵,这神女的眼光不过如此,竟选了这等贪生怕死之徒。
彧篱在心里嗤之以鼻,面上却说:“自然。”
她抬手一升,从左右各召来一条锁链绑上慕云栖的双手,将她吊在空中。
彧篱看着慕云栖被她掌控在手的模样,浑身微微颤抖着,而后不发抑制地抖动起来,她在笑,“堂堂神女,傲视一切,竟栽在了我的手上,不过,你来的可正是时候。”
她从心间取出一缕幽火,痴痴地望着,“琅立,古神族的心间血定然能让你恢复成型。”
“呵。”
“呵。”
这两声几乎是同时发出的,不待彧篱反应过来,她掌心的幽火已经到了江城的手上。
“你,你怎么……还给我!”彧篱怒喊道。
“不还又如何?”慕云栖解开锁链,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非煦睁眼,扭了扭脖子,对着慕云栖作揖道:“谢殿下。”
“……”
彧篱疯了,这三个她竟然一个都没放倒?是她下的毒不够吗?不可能!那明明是专门对付神族的毒药,是那面具人亲手给她的!
那就是他们没喝下?
不可能,慕云栖明明喝了一大口,她怎么会一点事都没有。
“原来你是想取我的心间血养这团幽火啊?”慕云栖凑近打量着江城手上微弱的火苗,轻声问道:“他是谁?”
她懊恼地“哦”了一声,“瞧我,问了个傻问题,能让你不惜代价来取我心间血的,不论是谁,想来都对你十分重要。”
“既然这么重要……”她作势要去掐灭那团幽火。
“不要!住手!”彧篱喝道,气势弱了下去,“殿下,求你不要伤害他。”
“可以!”她收回了手,“那就看彧篱神官有没有我想知道的消息了。”
“殿下想知道什么?”
慕云栖打了个响指,那两条之前捆着她的锁链将彧篱捆得紧紧的,跪在地上不得动弹,“我没什么耐心,就让我自己看吧。”
这回的收获可谓是巨大的,神都内所有包藏祸心的神官的面容全都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同她预想得不错,大抵百来位,也就是说,最初飞升的那批武神里,几乎全部都是不干净的。
那个面具人就站在澧州城里,站在彧篱的面前,她控制着彧篱去揭下他的面具,那个面具人发力抵抗,在两股力量的互相抗衡拉扯下,彧篱抽搐着身体,似灵魂被人撕裂了一般,却硬是没有喊出声来。
慕云栖收了手,睁开眼后没有表露太多情绪,瞥了一眼那团幽火,在彧篱的记忆中,那团幽火是他的心上人,名叫琅立,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而琅立却不幸染病离世。
舟忻成鬼尊后报复澧州王室,将死去的澧州王室的鬼魂拘禁在自己的城内奴隶,不让他们入轮回,琅立也在其中,被折磨得只剩了一缕幽火,彧篱飞升后得知此事,这才和面具人合谋杀了舟忻。
她将此事告诉了非煦,“非煦神官,这仇报与不报,由你自己决定。”
她没打算放过彧篱,如果非煦放弃了报仇,她也会动手,只是让非煦来先选而已。
彧篱的结局只有一个——死,无非是看谁来动手罢了。
“舟忻有错,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非煦走到彧篱身后,举起了剑,“而今他为此横死,我能做的,也只有亲手替他报仇了。”
他闭上眼,毫无犹豫地将剑刺下。
滋——
剑身贯穿彧篱的心脏,非煦一把抽出,血液溅了一地。
彧篱闷哼一声,没有痛喊,或许是因为身为王族的骄傲,又或许是因为不想让那团幽火听到,她扛着痛楚吞下了喊叫,慢慢垂下了头,灵魂从她的身体里脱离出来,她痴痴地走到幽火面前望了一会,跪在慕云栖面前,磕头道:“求殿下放过琅立,所有罪孽的恶果都由我来担。”
慕云栖倒没想让彧篱魂飞魄散,否则方才她魂魄离体的那一刻她就会捏碎彧篱的魂魄,她道:“站起来。”
彧篱犹豫了一会选择顺从,站了起来,态度谦卑且恭顺,与方才下毒时候大相径庭,“殿下。”
“我不绝你们的下一世,我也可以帮你一把助他恢复成型。”
“当真?”彧篱惊诧,但很快她就明白慕云栖没有理由要白白帮她,“殿下希望我做什么?”
“我不要你做什么,而是要你什么都不做。”她道:“你助面具人为祸,终究是个祸患,所以我会在幽火上下一道禁制,这禁制只要我一催动,他就会魂飞魄散,但如果你肯乖乖地留在虚无界不再做什么为祸之举,等他彻底成型后,我便撤了禁制,让你们一道入轮回,如此,你作何说?”
彧篱没想到自己还能得到这样一个结果,当即跪下磕头,哽声道:“彧篱愿接受殿下的安排。”
慕云栖手指画了个光圈绕在幽火身上,光圈很快和幽火融为一体,她取了一瓶灵液和一块玉牌给彧篱,“这幽水每日给他滴上一滴,四十九日后他大抵就能恢复过来,届时你捏碎玉牌,我便会去虚无界寻你们。”
彧篱接过,叩谢大恩,带着琅立的残魂往虚无界而去。
“非煦神官,如此你可有异议?”她捏了捏自己的下巴,“嗯……就算有异议也来不及了,若你实在没泄恨,就去寻她的转世报仇吧。”
“殿下说笑了,她已死在我的手上,算是扯平了,而后转世,她也是另一个人了,不再是彧篱,哪还能再去寻仇。”非煦苦笑道。
能想得开,也算不错,看来是她低估了非煦的心性。
“既如此,此事便就此揭过吧。”
她拿出听雨交给非煦,神情严肃道:“劳非煦神官跑一趟神都,用听雨照一照最初飞升的那一百零六位武神的脸,若照出面目所毁者,还请即刻告知于我。”
杀了那一百零六位武神倒也不是不行,但动荡太大,人间难免会受到一些影响,尤其是那些神官的信徒。
真动起手来,保不齐那些神官会来个临死反扑,攫取信徒的神智来增益自身,他们死不足惜,但没必要再白白搭上凡人的性命。
若她亲自去神都,那群神官估计都会躲着她,倒不如让非煦去做,当初凌炙点名要非煦,怕是看中了他的灵魂,非煦的灵魂算不上强大但胜在纯净,现下舟忻已经保不了他了,让他带着听雨,听雨还可以保一保他。
听到一百零六这个数字时,非煦拧紧了眉,他接过剑,应道:“好。”
待非煦走后,慕云栖坐了下来,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江城坐到她的身旁,撑着脑袋问:“殿下在等什么?”
她抿了一口江城那杯凉掉的茶,笑道:“你啊,明知故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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