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晚上,崔子千带我去路边吃了炸串,让我瞬间回到了不久前和他兼职的那段时间。那时的我们中间隔着一层纱布,甚至背上还有尖锐的刺,互相扎着彼此,痛了也不埋怨。
现在,就我个人来看,起码是缓和了不少,也要比从前亲密了。
但我不知道崔子千是不是也这般想。
我俩吃完后并没有回家,崔子千心血来潮带着我去附近河堤边看烟花。我一开始想要拒绝,毕竟这天气真的让人一刻也不想挪动。
崔子千笑我懒,去给我装了壶热水塞我手心里,最后硬扯着我来河堤边。
河堤的柳树已经没了绿叶的陪衬,只稀稀疏疏佝偻着背,垂眸望着湖面。河堤处的人并不多,只偶尔几个家长带着孩子在堤边嬉笑。
崔子千找来两个干净的塑料袋,垫在了白雪上,说道:“你怕冷,直接坐到时候衣服湿了更冷,将就将就吧。”
我疑惑得很,“不是说看看就回去吗,怎么还坐下来。”
我嘴上虽然这样说,身体还是迎合着坐了下来。这一屁股下去,薄薄的布料也依稀感受到了一丝冰凉。我不禁抖了抖。
崔子千摩擦着两手,哈出的气让我有些恍惚,只听见他道:“今天有烟花看。”
“啊?”我愣了会儿。
崔子千又搓了搓手,将我的冰凉的手握住放进了兜里,“每年云城在春节这段时间都会在河堤对面放烟花,我以前一个人无聊经常来这里看。”
我不自觉地扬起唇角,“是吗,那我得见识见识。”
我不爱看烟花,我向来觉得这种东西太矫情,我一个大老爷们没必要看这玩意,有这闲心不如好好在家睡一会儿。但是我看到了崔子千眸中的期待了。他是我唯一无法拒绝的理由。
“镇上过年放烟花吗?”崔子千突然问。
我摇头,“不会啊,你不是之前住了这么长时间吗?”
“过年就回云城了。”崔子千轻描淡写。
但我的第一直觉告诉我,他应该刻意隐瞒了什么,本能地,我张嘴欲问:“那,你是为什么要去小镇上高中?”
云城的教育也是一等一的,放着这么好的条件不管,非跑去小镇,我甚是不解。
只是我话说出来,刚才笑吟吟看着我的崔子千脸色深沉,沉默了许久。
周遭的小孩咯咯直笑,一圈又一圈砸在我胸口处,明明只是片刻,可却格外漫长。
“压力太大,想换个地方学学。”崔子千最终说道。
我扯了扯嘴角,知道他在骗我,但我没有拆穿。我知道什么叫做适可而止。倘使我再纠缠地问下去,我敢肯定接下来的答案会让我更加难以接受。
为了防止这种尴尬气氛再延续下去,我打着圆场道:“看烟花是不是得许许愿啊。”
听到我这白痴的话,崔子千噗嗤一笑,侃道:“你以为看得是流星啊。”
我将热水瓶子往脸上蹭了蹭,“谁说许愿就一定要是流星啊,每天晚上睡着前面对着天花板也可以许个愿啊。”
崔子千仰头笑,“你可别告诉我,你对着天花板许了个女朋友的愿望。”
“怎么就这么庸俗呢?”我白了他一眼。
“这可不庸俗,有人陪着才是生活的意义,”他往我身上瞟了一眼,“至于你嘛,估计有点难。”
我皱眉,拿起热水瓶子往他怀里一砸,骂道:“他妈的,你狗眼看人低啊。”
崔子千悻悻一笑,把我手牵过来,用热水瓶子在我手上滚了滚,说:“你说说你这样,谁会要啊,也不会好好照顾自己。”
“我…”
你要啊,你看看你现在你这样不就是在照顾我吗?这不就够了吗?
单字蹦出来时,我强迫自己憋回去了。
说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呢,崔子千有喜欢的人,我把这份喜欢言明只会徒增他的烦恼,多此一举罢了。
见我不说话了,崔子千调侃,“得,被我说中了吧。”
“可把你能耐的。”我回嘴。
话音刚落,直接河堤对面一阵躁动,紧接着,一道亮光直升天中,刹那间便炸开,火光四射,散开来,将这黑夜称托地格外美丽。
“烟花!”
“好漂亮!!”
“爸爸,爸爸,你快看!”
…
身后的惊喜声此起彼伏。
我怔愣地看着那扬升的烟花在空中绽放出惊艳的火光,又看着他从高空中黯淡缓缓下坠。
我能感觉到一丝丝的凄凉。
我想到曾经有人说的一句话,烟花再美也只不过一瞬间,感情再好也只是一时。或许有些矫情,但事实的确如此。
我偏头望着此刻正抬头观赏烟花的崔子千。
这一天我和他从早到晚都在云城各个大大小小的商铺奔波,买累了就在附近吃点小吃,玩累了就坐在一边看小孩堆雪人。他拿我当朋友,我却打着朋友的幌子贪婪地满足自己的私心。
我爱他,我真的很爱他。
但是我不能打破这安静的爱。
“崔子千。”我情不自禁地喊着他的名字。
“嗯?”崔子千略带疑惑地看向我。
我扬着唇,小声道:“我许了个愿。”
“还真许了啊,说说看,许了什么愿望。”
“说出来就不灵了。”我狡黠一笑。
崔子千无语,“你这吊我胃口啊。”
“自己回去还好猜猜,猜中了你路哥我重赏。“
“没兴趣,不稀罕。”
“滚。”
我在二零一三年农历春节这天偷偷对着崔子千的脸许了个愿,希望有一天我真的能和他在一起,我想早上对着他喊一句老公,入夜后耳边厮磨。
我许了个愿,希望他能发现我的爱。
我许了个愿,希望他也会爱我。
2.
烟花这种物质,确实美艳,但美艳中我依然无法忽视他的冰冷。
烟花易逝,美的那一瞬间就好像是所有人偷来的,它不属于任何一个人,它的归属是天空是尘埃。
就好像,我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握住崔子千的手。
那晚我俩回来之后,崔子千刚洗漱完,正准备和我一起睡觉,我几近觉得愿望要实现了。可中途有人打来了通电话,他连说了好几句抱歉便穿上衣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走后,整个房间又冷清了不少。
我掀开被子起身套了件衣服,走到窗前,看着楼下那个拦车远去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现在这样算什么呢,我不该黯然失神,我俩的关系不清不白,他没义务照顾我这么久。本来只是我做的一场梦而已,该醒了。
我偏过身子,看到了那副准备送给陈月白的手镯。
脑子顿时清醒了不少。
我忘记了,忘记了崔子千之所以会来到我身边,不会是因为可怜我以后再也没有了父母。我也忘记了,我以后只得一个人了。
我伸手将手镯拿起,抚摸着它的纹理,最后将它丢到了垃圾桶里。手镯与垃圾桶碰撞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公寓里,我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
忽地,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是凌越。
我接过,正想打声招呼,里头的凌越很高兴地道:“路哥。”
“嗯。”
“我家这边前几天忙着,今天才得空,跟你补一句春节快乐。”凌越语气里是抑制不住的惊喜。
“嗯。”
我实在找不出什么话来回复。
凌越听出了我的不对劲,问道:“路哥,怎么了?不开心吗?”
“没有。”
“我一听你肯定就是心情不好,没事啊路哥,这不还有我呢嘛,好歹咱俩也同床共枕了好几个月了。”凌越在里头开着玩笑。
我皱紧眉头,来了兴致,回道:“谁他妈和你同床共枕了,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
“那行,咱俩都是穿过同一条裤衩子的人了,你难过我还能不知道?”凌越笑。
“你懂个屁。”我反驳。
凌越打着趣,“我不懂,就得劳烦咱路爷好好说说啊。”
“没心情。”这是实话。
凌越没生气,反倒是长叹了一声,道:“路哥,虽然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你没心情也没关系,就听我念叨念叨呗。”
我没说话。
凌越自顾自地展开了话题,“我妈前几天在邻居家抓来一只鸡,准备烧水拔毛阉鸡,结果水还没烧好鸡跑了。”
凌越哈哈大笑,“你知道后来怎么了嘛,后来还是我给她杀的。我妈嘴上还说着以后再也不碰鸡了,这辈子也不吃了。”
我握紧了手机,看着外边灯火通明,静静地听着凌越在里面分享开心的事。
“昨天晚上我带着我妹妹去后院放烟花了,我以前觉得这东西都是小女生玩的,自己玩了一束感觉还挺有趣。点燃了好看是好看,只是没多久就没了。好可惜啊,不过好多东西都是只能用一刻来记录的,留下的快乐是永远存在记忆深处的。你看我妹妹,玩得多开心。小孩子果然是无忧无虑的。”
是啊。
小孩子总是无忧无虑的。
我不是小孩子了,看烟花只是为了那一刻将自身投入到另一个世界,脱离一下这个水深火热的生活。
凌越的话没错,世间万物存在的或许不长久,但遗留下来的,却万古不朽。比如,昨夜的烟花的确惊艳了我。
后来的很多年,和崔子千看烟花的那一幕时不时便会浮现上来。
我忘不了。
也会刻骨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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