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世界上很少有绝对的对与错,只有立场不同。
双方都没错。
错的是只站在自己立场。
老头儿子满脑子可怕画面,这件事对他来说相当于晴天霹雳。他刚到中年,一生压力最大的年龄,父母变老即将需要照顾,孩子马上成年,面临就业安家,看看房价吧,东拼西凑最多凑个首付。
与之对应的事业原地踏步多年,四十岁的人了,还是个副科,能不能再进一步,就看这几年了。
真的是里忧外患。
老头儿子眼眶红了,哽咽道:“妈,我压力大的头发都白了,就当您疼儿子,只要打掉,儿子以后什么都听您的。”
“您这个年纪,勉强生下来,孩子能健康吗?”
他越说越委屈。
生活够难的了,像一座无法摆脱的大山,他已经很累了,再也承受不起哪怕多一点点的重量。
直播间大都是年轻人,纷纷被他情绪感染,忍不住代入,换做自己?
不敢想。
很多事,听起来很美,放到现实却很残酷。
“我站儿子这边,那么大年纪,不管有多喜欢,生下来,对小孩,对大人都不负责。”
“儿子说的有道理,万一孩子不健康,苦的不止爷爷奶奶,全家人跟着受罪。”
“不说这些,孩子多难带,几个小时喂一次,大人整宿整宿的睡不踏实,年轻人都扛不住,何况六十多岁的人。”
“这些不成立也不行,爷爷奶奶假设再活二十年,孩子也才二十岁,这个年龄没了爸爸妈妈,难啊。”
弹幕几乎一边到。
老太太看不到弹幕,但眼前的是亲儿子。
这些,她都考虑过。
她眼里也含了泪,看看儿子,再看看老伴,最后目光落在小腹:“妈,妈做不到。”
就像刚才给梁景瑶说的,她没啥见识。
但她现在是母亲,谁要动肚子里的孩子,她敢拚命。
“当初妈怀你的时候啥心情,现在就是啥心情。”老太太踮起脚都摸不到人高马大的儿子脑袋了,她柔声道,“放心吧,我和你爸商量好了”
老头气呼呼打断:“和他解释什么?咱们两个不要脸,老不正经,给他丢人了。”
要不是当着几十万人的面,他估计得动手,四十多照样揍。
他能理解儿子的心情,但接受不了说出这样的话,扎心啊。
老头儿子委屈道歉:“爸,对不起,我刚才太心急,不是有意说的。”
老头不接受,硬邦邦道:“行了,这事你既然知道了,就说开吧,我和你妈身体还行,有退休金,孩子生下来,绝对不会给你添任何负担,假设我们走的时候还没成年,就留遗嘱,送福利院,总之啊,和你不会有半点关系。”
老头儿子听出了话外之音。
像很多人一样,他早把父母的财产理所当然当成自己的。
父母退休金加起来七千多,平常节约的很,还有房子,市价至少一百多万。
加起来的数字,对任何普通家庭都不是小数目。
父母在,他没有想过要,放这里,早晚是自己的。
现在成未来的弟弟妹妹的了。
他无法说出这见不得光的心事,大喊道:“你说的什么话,那是我的至亲,能和我无关吗?”
“亲不亲看人。”老头表情冷漠,一双老眼紧紧盯着儿子,冷笑道,“亲爹娘都嫌弃,何况弟弟妹妹了。”
他说不上来的失望。
如果儿子担心老伴健康,他绝对会和声和气的解释。
完全为自己考虑。
人急了,什么难听,什么挖心说什么。
老头儿子感觉血流逆转,脑袋嗡嗡的响,他不再劝了,一字一句道:“爸,妈,我和肚子里的孩子,你们选一个吧,我把话搁这里,只要你们肯打掉,什么条件我都同意,如果坚持生,就当没我这个儿子吧。”
弹幕一片叹息。
这个结局似乎不怎么意外。
梁景瑶看着愤怒冲出去的老头儿子,心情复杂。
清官难断家务事,造成如此局面双方都有问题。
不说人伦,从医生角度她赞成流掉,毕竟这个年龄生下的孩子,体质抵抗力差难免。
儿子心情可以理解,换做大部分人都无法接受,但态度不对。
他第一反应老父母怀孕丢人,第二怕增加负担,怕本应属于自己的财产没了。
更不应该以断绝关系威胁。
他应该先考虑母亲的身体。
只能说,儿子习惯了父母的付出,认为父母为一切以自己为中心天经地义。
往生录已经出现老夫妇未来的记载。
顺产,一对健健康康的龙凤胎。
六十七岁的高龄产妇诞下龙凤胎,媒体蜂拥而至,一夜间,老夫妇成了名人,网红。
各大奶粉立刻嗅到商机,为争取孩子的第一口奶,就差没打起来。
最终,一家四口签约,成为某国产良心奶粉品牌的发言人,代言费用堪比二线明星,孩子稍微大点,还带起了货。
赚的钱别说养两个孩子了,二十个都花不完。
三卦结束,还剩一次免费抽奖。
直播间众人又陷入纠结,好在,这次中奖的依然不是老粉。
视频接通,包括梁景瑶都有点懵。
视频里,一对年轻男女加一个小孩,应该是一家三口,个个精神萎靡,尤其大人,黑眼圈浓的快成烟熏妆了。
这是咋的了?
梁景瑶职业病发作,下意识观察面色,没看出哪里有问题。
“大家好,梁大师好。”父亲网名叫无需修改,三十左右,打完招呼忽然狠狠哆嗦了下,低声道,“大师,我,我们一家人都好像遇到鬼了。”
直播间众人:“”
“一家人?包括孩子吗?”
“幸亏是白天,不过,晚上也没事啦,我有男朋友,姐妹们呢?”
“没男朋友,但我有猫。”
“有男朋友也有猫,而且我还是个男的。”
“”
没一个安慰的。
无需修改看着弹幕咧咧嘴:“各位网友,别开玩笑了,我们现在晚上睡着就做噩梦,快熬出人油了。”
说着,他调转镜头,对准身后。
一家三口都在卧室里,床头靠活像个兵器架,摆满长短不一的菜刀,剪刀,其中一把斧头半米多长。
直播间众人:“”
要是换个场合看到,准以为对方是个变态杀人犯。
梁景瑶明白了:“有用吗?”
鬼物怕利器,尤其见过血杀过生的,比如经常杀鸡杀鱼的菜刀。
无需修改苦笑摇头。
他第一个遇到阿飘。
上个月的一天晚上,快十点了,单位有急事需要处理,他当时喝了点酒不能开车,于是叫了辆网约车。
车到后,拉开后车门楞了下。
后座坐着个年轻姑娘,她穿件白色裙子,齐耳短发,听见车门打开,缓缓转过头,和无需修改对了个眼。
那眼神,冰冷冰冷的。
拼车的?
无需修改看看订单,明明没拼呀,犹豫片刻没说,点点头打个招呼。
谁都不容易,拼就拼吧,反正十多分钟的路程。
车厢空间狭小,男女坐一起多少有点不方便,他轻轻关上车门,打算坐副驾驶。
司机诧异看他一眼。
无需修改下车后才明白什么意思。
同事信息不断,无需修改忙个不停,期间总感觉后面的白衣姑娘一直在看他,忍不住回头,果然。
无需修改别看已经三十了,平常经常锻炼,身材保持的不错,穿着品位在线,单位不少年轻小姑娘喜欢他。
不过,这位未免太直接了,哪有这样直勾勾看的?
路程快过半的时候,白衣女孩不再满足只是看,她移到副驾驶这边,紧贴着桌椅后背。
两人距离近的只有几公分!
无需修改无语了,看起来挺漂亮的姑娘,怎么这样啊。
无需修改不想多事,只能尽可能往前躲。
可车里空间就那么大。
眼见他快贴前玻璃了,司机说话了:“哥们,你没事吧?”
无需修改心道你说呢?她是你的乘客,这算性/骚扰了吧,怎么也不管管呢?
接着又想到自己是个男的。
但男的又怎么了?
无需修改决定,如果女孩敢动手,他就不客气。
女孩没动手,只盯着他后脑勺看。
好不容易熬到单位门口,无需修改长松口气,飞快扫瞄付款,打开车门,忍不住看向后面,太过分了,他打算说说女孩。
后座空空荡荡!
无需修改的大脑也空空荡荡,喃喃问司机:“那个女孩呢?”
这一路上他记得非常清楚,除了几个红绿灯,车没有靠边停,女孩怎么不见了。
司机一脸茫然:“哪个女孩?”
无需修改忽然意识到什么,一股凉气从脚底窜到头顶,头发都快炸起来了:“就,就后座那个拼车的白衣女孩,她什么时候下的车?”
“拼车,白衣女孩?大哥,你别吓我啊。”司机一脸惊恐,“不经过乘客允许拼车会被投诉的,我只拉了你一个。”
他想到无需修改一路的奇怪表现,也意识到什么,哆哆嗦嗦问:“车,车后座刚才有个穿白衣服的女的?”
无需修改拚命点头。
大脑疯狂尖叫:不可能,绝对司机说谎。
司机也是这个想法,面面相觑片刻,同时不由自主发出声尖叫。
路灯亮到天明,可有些地方照不到。
无需修改哪里还敢走。
网约车司机也不让他走,一个拉,一个往里面冲,等关上车门同时意识到什么,齐刷刷转头看向后座。
那一瞬间,无需修改身上的鸡皮疙瘩一层又一层,后座上,不是白衣女孩还是哪个。
她或许一直没走。
直播间众人:“”
没等无需修改继续往下讲,坐在两人中间的孩子不耐烦抗议:“爸爸,你都说过好几遍了,我听腻了,讲讲我的吧。”
直播间众人:“”
不怎么太想听,感觉会更恐怖。
无需修改看了眼妻子,两人互相张开胳膊紧紧拥抱。
直播间众人更慌了:“”
啥意思?
“大家有个心理准备啊,我儿子的遭遇,有点那啥。”无需修改脸色煞白煞白的,“而且,他,他每天晚上都能见到。”
那个白衣女鬼虽然也挺可怕的,但那天晚上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儿子遇到古怪的事是在三天后。
因为遇到白衣女鬼,无需修改请了三天假,最后的一天晚上,他心情平复的差不多了,兴致勃勃陪儿子玩他最喜欢的游戏——影子!
就是把衣服床单啥的披头上,关掉房间所有灯,身后放个手电筒。
影子被手电筒放大到墙上,随着夸张动作张牙舞爪,类似于皮影戏。
作者有话说:
看到大家的评论了。
这个故事同样来自现实改编,现实中,孩子的确生下来了。
第132章
无需修改很快后悔了。
大灯关掉,儿子兴奋乱挥手电筒,光线忽明忽暗,家具等各种影子摇摇晃晃,好像活了过来,一会大一会小,氛围说不出的阴森,换做以前不会多想,但三天前刚刚亲眼见到白衣女鬼呀。
看看满脸期待的儿子,他想要开灯的手慢慢缩回来。
自己家里,应该没事吧。
儿子刚五岁,大人的害怕让他非常有成就感,忽然把手电筒放到下巴,做了个狰狞的鬼脸:“啊啊啊,我是鬼~~~~”
无需修改:“”
差点吓死你亲老子。
儿子得意大笑,披上床单,对着墙壁蹦来蹦去:“鬼来了,鬼来吃人了。”
无需修改:“”
无需修改硬着头皮加入,站到手电筒光束前,围上枕巾啥的做出各种各样的夸张动作。
五岁孩子的世界里,一切东西都有生命,影子也是。
他给墙壁上一大一小不停变化的影子起名字,说话,活像刚认识的小伙伴。
说到这里,无需修改忽然狠狠打个哆嗦,与此同时,旁边的孩子妈惊恐捂住嘴巴,像只吓破胆的鹌鹑,瑟瑟发抖。
直播间众人:“”
这气氛烘托的,本来不害怕的也害怕了,下次参加朋友聚会就这样讲。
无需修改艰难咽下口水:“影子,影子活了。”
包括梁景瑶在内,都没听懂啥意思,什么影子活了?
影子也能活吗?
灯光映射出来的影子,如果按形状算的话,每个存在的时间不到一秒,根本算不上生命。
无需修改玩的心惊胆战,好不容易结束,立刻打开房间大灯,这才有了安全感,然后,命令儿子赶紧睡觉。
儿子已经自己睡了,作息很规律。
临出门前,像往常般讲了几个睡前故事,关掉大灯,只留一盏卡通床头灯。
像很多同龄小孩子般,儿子喜欢模仿大人,他坚持自己关灯,好像这样多了不起似的。
无需修改回卧室,准备过幸福的二人世界。
结果还没开始,传来儿子的大喊声:“爸爸,妈妈,快过来,影子活了,影子活了。”
俩人没听懂啥意思,但儿子的喊声听起来似乎被什么吓住了,衣服都来不及穿,疯狂往儿子卧室跑。
儿子卧室里,依旧只开着床头灯,朦朦胧胧的。
两人快速看向四周,啥也没有,除了
墙壁上,有三个影子,大小不一,中间的最大。
老婆一时没反应过来,影子嘛,再正常不过,晚上开灯就会有,她看看床头灯,再看看墙上影子,疑惑道:“哪里来的影子?”
无需修改天灵盖都快吓飞了,他认出来了,那三个影子,是他刚才和儿子玩游戏时映射出来的。
中间大的是他,旁边两个小的是儿子。
直播间不知道多少人给吓的打个哆嗦。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阿弥陀佛,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
“此时此刻,有个孩子默默点播了首大悲咒。”
也有人质疑。
“会不会灯罩里有什么东西?”
“有没有打开大灯?”
无需修改使劲点头,如果没有老婆孩子,他绝对转身就跑。
太吓人了,影子怎么出现的呀。
他后背瞬间湿透,哆哆嗦嗦打开大灯,影子依然在,看的更清楚了。
绝对就是刚才的。
儿子也认出来了,兴奋大喊:“妈妈,中间那个是爸爸,旁边的是我,要不,要不咱们再玩一次吧,加上妈妈。”
他以为拍全家福呢。
明白过来的妻子也吓的不轻,但不能吓着孩子。
好在看似诡异,但三个影子一动不动,就像贴在墙壁上的画。
夫妻俩胆战心惊走过去,摸了摸,和正常的墙壁没啥区别。
这天晚上,儿子跟着他们睡的——开着灯!
所有的灯开了一夜,宛如春节守岁。
一夜睡的很不踏实,这种事又没法报警,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两人鼓起勇气来到儿子卧室。
影子没了。
一整个白天,影子没出现,天黑了,依旧没出现。
夫妻俩刚松口气,恐怖的一幕再次发生了,儿子啥也不懂,感觉挺无聊的,趁两人不注意,悄悄玩起了影子游戏。
墙壁上那叫一个热闹,大大小小、各种形状的影子跟赶集似的成群结队,仔细看,似乎能感受到它们的心情。
活灵活现的。
一群影子依旧一动不动,不伤人。
真正的恐怖在后面!
察觉没有危险,无需修改大着胆子近距离观察影子,想分析出什么点来,妻子也在一边帮忙。这时,他的手无意碰到一个影子的手——接触的瞬间,影子手指那里忽然长出跟手指,和他亲热对了下手指。
不长,细细的,白白的!
夫妻俩看的清清楚楚,吓的差点尿了。
事后才想起来,那个手指,和儿子的一模一样!
而且有温度,有触感。
直播间众人:“”
梁景瑶大概明白了什么,点点头,看向孩子妈妈:“你遇到什么了?”
“呜呜呜。”孩子妈妈立刻哭出声,丈夫遇到白衣女鬼,儿子的影子活了,两个加起来都没她的可怕。
事发第二天,她哭唧唧给母亲打电话,想着老人懂的多。
老母亲立刻赶过来,那把半米多长的斧头就是她老人家带来的,祖传的,爷爷以前上山砍柴时用的,据说沾过不少血。
母亲说,妖魔邪祟一直有的,别怕,越怕它越作弄你。
孩子母亲安心不少。
昨晚一夜没怎么睡,她困的要命,可又不敢睡,生怕发生什么,这会母亲在,心里特别踏实。
小的时候,母女俩经常一张床睡。
不过和现在的习惯不同,不挨着,一个床头,一个床位,为此还闹过不少笑话,有次做梦梦到吃东西,那个香呀,醒来后发现正抱着母亲的脚丫啃
旧时的时光仿佛回来了,听母亲说着家长里短,没一会,无需修改老婆沉沉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醒了。
快到下午了,余晖穿过老式木窗铺满整张床,暖暖的,有妈妈的感觉真好。
无需修改老婆打个长长哈欠,看着近在眼前的脚发呆。
好久没这样近距离看过母亲的脚了,真小啊。
穿的袜子,好像是她前几年不穿的,母亲说太浪费,又没破,没想到竟然穿到现在。
无需修改老婆心里酸酸的,自从当了妈,才真正懂的当妈的不容易。
她打开手机,下单给母亲买了几双袜子,内衣内裤等等。
做完这些,坐起身,忽然愣住了。
床那边怎么空空的?
刚睡醒,大脑不清醒,她茫然看看身边的脚,再看看空空的另一边,心想,母亲的身体和头呢?
床上只有母亲的一双腿!
不用掀开看,夏天盖的凉被很薄,根本藏不住人。
无需修改老婆尖叫声之大堪比场小型爆炸,震的窗户嗡嗡响,闻声急急赶、跑来的无需修改和岳母废了好大力气才摁住。
床上哪有什么人腿。
肯定睡懵,或者看花眼。
但无需修改老婆绝对没看错,为了证明,她不看母亲的脚,一口气说出母亲袜子上哪里有个洞等细节。
全都对上了。
再说,网购订单真实存在。
三个人齐齐打冷战。
事发时,母亲正在厨房包饺子,那么床上的人腿是谁的?
无需修改老婆讲完,人都快散架了,靠在男人肩膀抖个不停:“梁大师,求你帮帮我们,这到底怎么回事啊,我们还好说,孩子不行啊,睡着就梦到影子。”
人一辈子,偶然遇到灵异事件算不上很稀奇,很多人有过,但一家三口,不同地点遇到,肯定哪里出了问题。
梁景瑶已经捋顺其中关系,温声安慰道:“没事,他们并不是特意找上你们,而是你们恰好能看见。”
无需修改没感觉到安慰,反而更害怕了:“你们?梁大师,你们是多少,很多吗?”
梁景瑶也不确定,看看视屏里的房间:“搬来之后发生的对吗?”
房子看起来有一定年头了,装修陈旧,尤其窗户,老式的,很少见了,不过风景不错,窗户是个不小的院子。
无需修改连连点点头:“对对,大师,这房子的原因吗?”
他们卖掉旧房换的新房,正装修,本来可以暂时住岳母家,但距离单位太远,后来朋友给介绍了现在的房子,房子是他亲戚的,出国多年,房子一直空着。
一家三口第一眼立刻喜欢的不行。
房子很久,却有很多让人心动的地方。
免费停车位,水电暖齐全,尤其外面的大院子,足足七十多平,因为长久没人住,院里的竹子成了竹林,墙角最大一棵上,甚至有个小巧的鸟窝。
这对于城里人来说简直不敢想。
儿子大吵大嚷,当晚就想住下,说要带小朋友来看鸟窝。
孩子妈妈同样兴奋,这么大的院子,可以开垦一块用来种菜。
当初多兴奋,现在就有多害怕。
孩子妈妈想到什么,弱弱道:“之前住的人为什么没事?”
他们第一时间想到了房子。
同事特意给远在国外的亲戚打电话。
算上房东,这间房子住过三代人,从没发生过稀奇古怪的事。
“这个稍后再给你们解释。”梁景瑶看看时间,直播好几个小时了,“院子里有锄头是吧,去西南角那棵老葡萄树下挖几下,孩子就不用去了,母亲在屋里陪着,最好远离窗户,别看外面。”
弹幕瞬间沸腾。
又挖啊。
这次会挖出什么来呢?
作者有话说:
第133章
直播间气氛热闹的仿佛憋了一整个冬天要去春游,幸好没声音,不然聋子都能崩溃。
“根据现有情况分析,我猜房子以前是乱坟岗,不知道多少孤魂野鬼。”
“没那么简单,大师不是说过吗,一般的鬼碰不到人的,所以,极有可能是恶鬼——比如吊死鬼,无头鬼,反正死的都很冤。”
“想想满地白骨的场面,忽然有点小激动呢。”
“无需修改,愣着干什么,快点去挖呀。”
无需修改很想大喊一声:想看你们去挖呀。
又是吊死鬼又是无头鬼的,能不能考虑下他的心情?
他不敢。
接连一段时间的灵异事件让神经紧绷,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吓得心惊肉跳。
会挖出什么来?
鬼,白骨?
想想都忍不住转身跑。
听听梁大师说的啥吧,孩子待在屋里,不要看外面。
肯定很恐怖。
然而家里就他一个男人!
无需修改咬咬牙:“大师,能不能晚点挖,我,我想喊个朋友来。”
“青天白日,再恶的鬼也不敢出来。”梁景瑶笑着安慰,“放心吧,没有任何危险,什么都不会发生。”
再三确认安全后,无需修改鼓起勇气走向院子,表情紧张的宛如鬼子进村,一步一观察。
院子东南角有棵很老的葡萄树,房子主人留下的,从东爬到西,大概很久没上过肥料,今年只结了五六串葡萄,小小的,活像早产的胎儿营养不良。
葡萄树根盘根错节,周围泥土高高隆起。
无需修改胆战心惊刚刨了两下,便感觉碰到什么坚硬的东西,拨开泥土,露出块红褐色砖块。
看起来,似乎像老东西。
梁景瑶喊了声停:“可以了,给文物保护单位打电话吧。”
无需修改:“这就结束了?”
太快了吧。
不等梁景瑶回答,直播间连续亮起礼物特效,置顶的内容几乎一样。
“镜头靠近点!”
无需修改一直盯着屏幕,他心情放松了很多,顺手捡起红砖掂了掂,够沉的,快赶上哑铃了,再仔细看,红砖周围有莲花形状的花纹,中间篆刻着有些熟悉的纹路。
无需修改不懂文物,但明白文物的珍贵性,没敢用手擦,小心翼翼吹掉上面的泥土,念出声:“九九八十一。”
阿拉伯数字?
弹幕沸腾。
“珊瑚红!泥土里加了珊瑚,错不了,标准的汉代古砖!”
“秦砖汉瓦呀,咱们华夏古建筑最闪耀的两个符号,能亲眼看到出土,这辈子值了。”
“珊瑚砖,再加上周围的莲花纹路,一般百姓根本没资格用,最小也得是个王侯,我的天,感觉考古界要出大事了。”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九九八十一,这句话我熟,九九八十一难嘛,难道和唐三藏取经有关?”
“大胆点,师徒四人可能都在下面。”
“你们想的太复杂了,乘法口诀呀,别被穿越剧影响,什么女主凭借乘法口诀成为数学天才,远在战国时期,九九歌已经被广泛利用。”
“不明觉厉,我本来还想着万一哪天穿越靠乘法口诀勾引个帅王爷呢,看来此路不通,”
“”
唯一身在现场的无需修改一点也不激动,他脸色莫名变得惨白,喃喃道:“大师,葡萄树下真有墓吗?”
梁景瑶感叹摇头:“岂止有座墓。”
几千年前,城市还不是城市,是山与山之间的战场,一场又一场战役,白骨累累多似蚁,黄沙尘埃刚淹没,这里成了某小国处理死刑犯的地方。
再后来,某皇室成员路过此处忽然暴病身亡。
夏季炎热,尸首不能运回京都,只好就地埋葬。
听起来很吓人,其实没什么事,几千年过去,一代又一代人,问题出在无需修改一家三口的命格上,巧了,简单说,都是见阴体质,尤其孩子,放在古代,天师的好苗子。
生活久了,什么都会彼此影响。
一家三口你影响我,我影响你,搬来后被这里的浓浓阴气一刺激,阴阳眼渐渐开了。
白衣女孩是个刚死不久的新鬼,喜欢坐车欣赏夜景。
至于影子怪和孩子母亲看到的半条腿,不知哪个朝代的鬼魂,一个大概想和小孩开玩笑,另一个,卧室可能就是人家的坟墓,谁占了谁的房子不好说。
解决的办法很简单,搬走,再去香火旺盛的寺庙住一段时间,阴阳眼就会慢慢关闭。
当然,一家三口以后要尽量远离阴气浓的地方,最好葬礼都别参加。
梁景瑶一口气说完才发现无需修捂住嘴,像怀孕似的干呕,诧异道:“哪里不舒服?”
无需修改有气无力摆手:“我,我昨天刚吃了颗葡萄。”
葡萄瘦瘦小小,色泽比超市差远了,但这是树上结的新鲜的呀。
无需修改兴致勃勃摘了粒最大的,连皮带核吃的干干净净。
葡萄树下无数白骨,所以,等于吃了些不知道什么人,多少年的骨灰。
梁景瑶:“”
这么算的话,庄稼更脏,各种粪便都有的。
直播间众人哈哈大笑,纷纷落井下石。
“骨灰味的葡萄好吃吗?有没有颗粒感,或者沙沙的味道?”
“恭喜你,全世界唯一吃过骨灰味葡萄的幸运儿。”
“”
一片欢乐气氛中,梁景瑶哭笑不得挂断视频。
又一场直播结束。
一叶知秋,山里的树叶比城里的更敏感,一夜之间,不再水灵灵的,清晨的风,也带了秋天特有的凉意,再过不久,该有露水了。
露水可烹茶,植物清香加茶叶,味道更清冽,还能治病,尤其神经衰弱引起的头痛、头晕。
以前没机会,医学院内虽然植物众多,但毕竟位于城市,免不了污染。
梁景瑶兴致勃勃网购合适的容器,还没选好,来客了,熟客。
那位替傻子大小寻了个公道的陈萍警察。
依旧是命案。
梁景瑶叹口气,倒上一杯茶,长叹口气,头大。
察觉她表情不对,陈萍小心翼翼道:“大师,一千块够吗?不行的话您说个价。”
“不是钱的问题。”梁景瑶想了想,最终没解释,“你先说说怎么回事吧。”
她用往生录给活人算命,已经算泄露天机,但好歹属于可接受范围内。
死者,这一世已经过去,之后交由地府,这里面又牵扯到前生今世因果循环,复杂的很,稍微改变,等于干扰天道运转,不是她一个小小土地神能承担得起的。
陈萍如果有别的办法,肯定不会来。
前段时间两个大学生一言不合打起来了,接到报警,陈萍和同事出警。
打架斗殴算出警次数最多的,算不上什么大案,正调查原因,忽然接到指挥中心电话,学校后面的家属楼有人报警,说是一位姓张的教授死了。
人命案?
报警人同样是大学里的老师,早上起来,发现对面的门开着。
同在一所大学,同事加邻居,两人关系一向不错。
报警人以为忘记关门,打算提醒下,走进去发现客厅没人。
别的房间可能牵扯到隐私。
报警人想了想,拨打张教授电话,然后,卧室里传来手机铃声。
人在就好说了。
人的确在卧室,但已经死了。
陈萍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赶到时,报警人浑身哆嗦守在门外,不过心理素质不错,懂的保护现场,报警到现在,没让任何人进去。
经历过傻子大小案件,陈萍自认为成长不少,但案发现场的画面,让她面红耳赤差点转头走人。
死者赤/身/裸/体,连条内裤都没穿。
她一个恋爱都没谈过的大姑娘,这画面太刺激眼球了。
陈萍努力平复情绪,她只是个普通的片警,没法判断因病死亡还是他杀,立刻展开现场走访,希望在刑侦科同事到来前,能够查到有用的线索。
死者今年五十五岁,在其学术领域影响力不小,据报警人说,他上课方式非常独特,言辞犀利又幽默,学校论坛曾经评选过最受欢迎老师,他以绝对领先优势获得第一名。
生活里中人缘也很不错,几十年教学,好像没和任何人发起过争执。
她妻子同样是老师,教高中的,两人出了名的伉俪情深。
陈萍在这句话做了个自己能看懂的记号。
伉俪情深?
或许女人的直觉吧,也或许死者没穿衣服的样子,让她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消息火速传遍整个楼栋,大家都认识,几乎所有在家的都来了,这倒省了陈萍的事,不用楼上楼下跑。
得到的信息几乎和报警人说的一样,尤其夫妻关系。
有名白发苍苍的退休老教师自称是两人的媒人,激动地滔滔不绝。
没人听到过异常动静,至于陌生人就不好说了。
全校学生数千人,学校宿舍就在学校里面,平常经常有学生进出,根本认不过来。
人命案关天,刑侦科同事很快赶到,同时赶到的,还有那位伉俪情深的妻子。
大概因为职业原因,她比同龄人年轻不少,气质优雅,看到尸体的瞬间,立刻瘫坐地上,大颗眼泪无声无息滑落。
作者有话说:
第134章
很多老警察都有双火眼金睛,茫茫人海一眼认出坏人,分辨话语里的真假等等。
那是一次次案件,一次次近距离感受人心丑恶练就出来的。
陈萍目前还没,但非常非常确定,陈教授爱人的伤心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她骨子里的书卷气让她即使伤心到极致依然保持体面。
陈萍是现场唯一的女警,轻轻搀扶住她轻声安慰。
教授妻子根本听不进去,哀伤看着眼前已经死去的爱人,忽然想起什么,踉踉跄跄站起来用身体挡住众人视线。
她抱住没了气息的爱人,吃力挪到床边拽下被子,轻轻盖上。
这个动作给陈萍留下了非常深的印象,也正是这个动作,产生了之后的怀疑。
这就是爱与不爱的区别吧。
即使死了,也要让他保持体面。
陈萍无意看到墙上挂着的婚纱照,大概最近几年补拍的,教授身穿黑色燕尾服,大背头,金丝眼镜,气质儒雅,两人头挨着头,笑的满脸幸福。
案件非常简单。
教授没有任何外伤,死于服用过量助兴药物引起的突发心脏病。
不是他杀。
随后教授妻子刘春兰承认了这点,昨晚,他们发生关系时的确用了助兴药物。
药物正好用完了,包装盒临出门时扔到上班路上的垃圾堆,至于房门,走的太急忘记关。
刑侦队方然不会轻易相信单方面的说辞,这里面有很多疑点,但监控记录证明没说谎。
刘春兰早上六点二十分离开家属楼,死者七点左右死亡,时间对得上。
事发时家里只有两人。
如果说故意陷害吧,两人的确伉俪情深,没有任何作案动机,而且助兴药物引发心脏病的概率极低。
梁景瑶忍不住打断她:“你怀疑什么?教授妻子是凶手?”
如今的社会到处都是监控,各种堪比神仙法术的高科技仪器,记得看过篇报道,现行命案破案率高达99.9%,无限接近百分百。
陈萍摇摇头,一本正经道:“梁大师,你相信面相吗?”
梁景瑶差点想翻白眼,没好气道:“你说呢?”
问一个算命大师信不信面相,开什么玩笑。
陈萍表情严肃:“教授肯定死于意外,但我觉得,没那么简单。”
就像当初的傻子大小案件,所有证据全部指向是一场意外时差不多,陈萍有强烈的直觉。
首先刘春兰给她的印象。
非要勉强形容的话,像名字,春天山里的一株兰花,年纪老了,却更加优雅迷人。
这样的人怎么会用助兴药?
当然,她没有老年人房事用药下流的想法,这个年龄了,老夫老妻,自自然然不好吗?
此外还有时间上的疑惑。
监控显示,刘春兰晚上十点半回家,再去掉洗漱半小时,十一点算不上太晚,为何选择清晨做那事?
梁景瑶不得不从专业角度提出质疑:“知道男人早上的生理反应吗?”
她觉得这点正常极了。
五十五岁的男人身体机能退化严重,除去少数老当益壮的,想要和谐,就得选择合适时间和药物。
“好,那先不说这点。”陈萍此刻满满的倾诉欲,振振有词道,“刘春兰见到尸体时的反应不符合常理。”
教授死于药物,正常来说,刘春兰应该后悔,自责。
她没有。
她的哀伤,除了丈夫去世,总感觉还有别的,就像葬礼上很多人哭的伤心欲绝,其实勾起了伤心事,不知道哭的什么。
这点梁景瑶没法解释了,她一点不懂破案,建议道:“要不你反映给领导??”
陈萍叹口气:“早说过了。”
被批了一顿,让她老老实实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现有证据铁的不能再铁,教授的确死于意外。
陈萍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大师,求你算算吧,最后一次,我真的放不下,你要不同意,我就不走了。”
没说出的疑点还有很多很多。
然而法律讲究证据。
梁景瑶无奈摇头,掏出三枚铜钱随手起了一卦,打算先看看陈萍所求的结果,错的话让她死心赶客走人,对的话再说。
两阳一阴,两阴一阳,上震下兑。
这是个非常少见的卦象。
震代表长男长子,兑对应少女或者小女儿,简单说,阴阳乱了,男子住在少女位置。
归妹卦!
梁景瑶:“”
梁景瑶快速翻看往生录,低声道:“你推断的没错。”
陈萍激动的差点蹦起来:“然后呢?”
“然后,靠你自己。”天道的惩罚可不是开玩笑,再说对方也不值得这么做,梁景瑶想了想含糊道,“具体内容我不方便透露,但真相,就在死者住的楼栋内。”
这是她能提示的极限。
陈萍已经很满意了,她需要的就是一个肯定,一个方向。
赶到大学正好饭点。
事情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陈萍今天穿的便装,那位报警人没认出来,还以为她是学生,皱眉道:“同学,你找谁?”
陈萍亮出证件:“你好,我叫陈萍,想和你聊聊,方便吗?”
“哦,我想起来了。”报警人点点头,递过双拖鞋,疑惑道,“聊什么?张教授的案子不是结了吗?”
陈萍未置可否,打开录音笔,直接进入正题:“刘春兰老师之前有过忘记关门吗?”
这是她的第一个疑问。
刘春兰比死者小两岁,五十三,即使开始老年痴呆,也不可能忘记关门。
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动作,肌肉早行成了记忆,通常忘记关门最多的原因——遇到急事,或者情绪波动魂不守舍。
报警人一愣:“没有吧,印象里没有。”
陈萍点点头,第一次走访时间很短,只问了些案发时最简单的问题,然后刑侦科就得出了意外死亡的结论。
但现在,出发点不一样了。
报警人和死者同一时间搬进宿舍楼,十多年的邻居,又是同事,如果有什么情况,多少应该知道。
陈萍郑重道:“死者和爱人刘春兰的关系真的很恩爱吗?”
她死死盯着对方的眼睛。
报警人眼神明显闪躲了下:“对啊,非常恩爱,整个学校没有不知道的。”
“我没问整个学校,我问的是你。”陈萍身体往前靠了靠,低低道,“这位老师,张教授死于过度使用助兴药物,你对此相信吗?”
报警人这次闪躲的更明显,片刻后反应过来质问道:“这位警察同志,你这叫诱导,是不合法的,懂吗?”
陈萍差点噗嗤笑出声:“您还懂这个?”
“当然。”报警人狠狠瞪她一眼,忽然叹口气,“算了,我直说吧,但先说好啊,我没有证据的。”
一些话,他憋心里很久了,就像陈萍放不下的心情差不多,他感觉如果不说出来,这辈子都会心里不安。
都说张教授夫妇伉俪情深,可作为邻居,他不这么认为,没错,他见过无数次两人手挽着手一起出门,回家。
可一墙之隔,他也听到过很多次刘春兰老师的哭泣声。
尤其夜深人静的时候。
他和妻子议论过这事。
妻子叹口气:装出来的吧。
当心里有了这个想法,再见到两人时,他下意识暗自观察。
女人直觉真的很神奇。
有次他在校门口看到两人,一开始分着走的,刘春兰老师想挽张教授的胳膊,被推开,他没听清说什么,但看表情,好像很不耐烦。
两口子吵架了吗?
报警人没好意思打招呼,跟在两人身后,当走进校园,马上遇到师生时,张教授伸出胳膊,两人变成最常见的亲热姿势。
真正让他确认,是不久之后发生的一件事。
学校晚上发了份紧急文件,他电脑坏了,去网吧,距离太远不方便,想了想给张教授发信息。
那边答应的非常爽快。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两人的卧室。
卧室的床上,只有一个枕头,一条被子。
两人分开睡的?
察觉到他看见了,刘春兰笑着解释道:“我最近睡眠不好,影响的老张也睡不好,干脆暂时分开睡。”
报警人是成年人。
这种事需要解释吗?为什么要给他解释?
再说到了一定年龄,分开睡也算正常吧。
邻里邻居真的很难藏住秘密,哪怕不刻意观察。
报警人回家告诉妻子,并未多想,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装的又如何?
那是别人的家事。
陈萍飞快记录:“分开睡,说明夫妻生活应该不多,对了——你之后又去过他们家吗?两人一直分居?”
“我没事去人家卧室干嘛,先别打断我。”报警人情绪变得激动,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犹豫半天才低声道,“张教授,和一个年轻学生走的很近。”
老师和学生走的很近看似正常,大学生了,成年人,就像他也有,关系好的学生经常来家里。
这个年轻的学生,是个男生。
五官清秀,怎么说呢,有点娘里娘气。
时代早已不同,报警人身为老师,不仅知道这个少数群体,还挺理解的,那句怎么说的来着,爱情不分国界,不分男女。
报警人没多想,张教授肯定是直的。
直到有次他晚上失眠,悄悄跑到阳台抽烟,忽然听到隔壁传来的争吵声。
作者有话说:
第135章
陈萍意识到什么,猛然抬头:“男生也在?”
“我没看到。”报警人回答的很严谨,带她来到阳台。
很久的户型了,两家阳台平行,间隔三四米,探出身,最多能看到对方卧室一角。
事情发生后,刘春兰不知道搬去哪里,阳台的花无人照料,死了大半。
报警人看着一片枯黄,忽然有种说不上来的酸楚,就像两人营造的幸福美满,再也开不了了。
他轻轻叹口气:“我听到了。”
男生说话娘里娘气,像那位长腿女明星,嗲嗲的,很有辨识度。
吵什么他没听清楚,但似乎因为男生。
陈萍若有所思:“你怀疑两人关系不一般?”
报警人没回答,好半天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你知道梧桐广场吗?”
陈萍耸耸肩:“当然知道,不过很少去。”
本地人应该没有不知道的,清一色国际大牌,随便一件衣服好几千上万,普通人根本消费不起。
报警人也消费不起。
妻子今年四十整,他打算用悄悄攒的私房钱买个名牌包包,给她个大大的惊喜。
周日的梧桐广场依旧没太多人,主要一进来,那金碧辉煌的装修,那吊牌价格,显得自己寒酸又失败。
人少,看到熟人想认不出都难。
四楼卖包包,刚走出三楼电梯,迎面看到两个男人,一老一少,两人肩并肩,从背影看有些熟悉,年轻的手里拎着个购物袋。
报警人知道那个品牌,价格死贵死贵。
年老的忽然说话了:“要不要看看鞋?”
年纪轻的非常高兴,挽住年老的胳膊撒娇:“算了吧,好贵的,我怕把你工资全花光了。”
因为在两人身后,报警人看的清清楚楚,年老的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年轻人的屁股:“难得今天这么懂事。”
报警人感觉被雷劈了,浑身发麻。
两人说话声音?
与此同时,年老的似乎感觉到什么,慢慢转过身,目光接触刹那,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安静的让人窒息。
报警人尴尬极了,艰难笑笑:“我说看背影那么熟悉呢,张老师,这位是?”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假装不认识,大脑自动说的。
张教授表情比他好不到哪里去,含糊道:“一个朋友。”
一个朋友?
明明是学生。
报警人胡乱点点头,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包都没买就走了。
其实不意外,自从那晚听到吵架,他隐约懂了什么。
尴尬,因为知道不该知道的秘密。
社会大环境对少数群体依然存在歧视,尤其张教授的身份,如果传出去,这辈子算完了,身败名裂。
对方还是他的学生。
这次偶遇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心虚的很,每次出门生怕遇上尴尬,先从猫眼看看外面,确认没人再做贼般溜出去。
报警人收回幽幽思绪:“警察同志,我没有说两人关系不一般的意思,老师和学生一起逛商场,说明不了什么。”
“我们会认真调查再出结论。”陈萍回答的心不在焉,“死者死亡的当天,或者前一天,男生有来过吗?”
报警人立刻摇头:“没看见。”
陈萍关掉录音笔,有没有来过,问问那个男生就知道了。
走出门,她忽然回头:“你相信刘春兰老师说的话吗?”
报警人愣了下,苦笑反问:“信不信,还重要吗?”
他事后咨询过法律专业的同学。
无论真相到底如何,和张教授在床上的是谁,都不构成刑事责任。
这也是他为何没主动说的原因。
一些事,一些真相,就这样过去吧。
陈萍疑惑更大了。
监控证明,事发时刘春兰在家,如果一切猜测是真的,两人怎么发生的关系。
趁刘春兰睡着?给她吃了什么助安眠的药物?
那冒的风险太大了。
男生有个和本人不太搭的名字,叫任正清。
陈萍的警察证把他给吓坏了,说话结结巴巴:“您,您找我什么事?”
他眉清目秀,化了淡妆,一双大眼睛湿漉漉的,陈萍终于明白啥叫怜香惜玉,她感觉如果自己是个男的,肯定会心软。
让人产生保护欲的小男生是个怂货,得知来意后全招了。
他喜欢年纪大的,按照圈里的说法,恋老,尤其张教授这样文质彬彬的。
第一眼,他便疯狂心动。
结果没想到,张教授也是同道中人。
两人疯狂爱上彼此。
相处中唯一的遗憾,张教授表面看着再怎么年轻,五十五岁的人了,开始还好,时间长了越来越力不从心。
任正清又是摇头又是摇手,哭的楚楚动人:“警察姐姐,那些药真的没事的,我们之前用过很多次,我那么爱他,要知道出事,哪怕身败名裂也不会走。”
清晨时两人来了兴趣,因为昨晚发生过,张教授有点透支,用的剂量比平常大了几倍。
察觉身体不对劲,让任正清赶紧走。
两人的关系见不得光。
见光,意味着两人都完了,都会被开除。
张教授打算休息会,实在不行再打医院电话,总之,不能和任正清扯上关系。
任正清明白这点,又担心又害怕,然后忘记关门。
陈萍被他哭的火大,要不是身份限制,恨不能给他一巴掌,强压住怒火低低道:“张教授的爱人呢?”
任正清眨眨眼,似乎有些疑惑:“你们不是调查过吗,上班去了呀。”
那个呀,后面仿佛带了条波浪线。
陈萍换个问法:“我的意思,她当晚在家吗?”
任正清轻轻点下头,然后明白了什么:“警察姐姐,我算不上破坏他们的家庭,张老师提出过很多次离婚,他老婆不同意,说只要不离婚,怎么都可以。”
陈萍目瞪口呆,问了句不符合身份的话:“她睡一个屋,你们睡一屋?”
她完全没往这方面想过。
刘春兰什么都知道,为了维持婚姻,接受丈夫和另外一个男人在眼皮底下发生关系?
陈萍清晰听到脑袋爆炸的声音,喃喃道:“你们,你们怎么做的出来?不能开房吗?”
“不能,张教授怕被人认出来。”任正清凄凉一笑:“我们这种人啊,活的很痛苦,相爱不能在一起,不得不娶一个压根不爱的女人,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每一天都是煎熬。”
陈萍一句都没听进去。
为什么?
刘春兰为什么这么做?
甚至为了隐瞒真相不惜对警察说谎。
陈萍使劲摇摇头:“刘春兰事后找过你吗?”
“没有,我给她发过信息,没回。”任正清又哭了,使劲拍了拍单薄的胸口,“葬礼那天我去了,大老远,她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冷的像尸体,我感觉我进去的话,她可能会把我杀了,呜呜呜,警察姐姐,我真的好难受,不管怎么说,我有逃不脱的关系,这段时间里,几乎天天做噩梦,要不是还有父母,我真想随他去。”
陈萍丝毫没感到感动,她忽然想起卧室墙上挂着的那张结婚照,轻声道:“不,你不爱他。”
任正清茫然:“你说什么?我不爱他?不可能,我自己最清楚了,喜欢我的人很多,有钱的,帅的,我都没动过心。”
陈萍深深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警察姐姐,话还没说完呢。”任正清追了几步,大喊道,“您还没告诉我,我会不会被抓起来。”
没错,他最担心这个。
陈萍摆摆手:“暂时不要离开学校。”
这里面挺复杂的,涉及到犯罪义务来源,按照任正清的说法,他没有预知到结果,因而不产生义务,大概率不构成过失犯罪。
真相,至此水落石出。
陈萍明白了,又不明白。
想要立案,还需要刘春兰的供词。
陈萍把地点定在刘春兰学校旁边的茶馆。
比起第一次见面,刘春兰明显憔悴了很多,她一身黑色衣服,不知道工作需要,还是纪念亡夫。
陈萍感觉像后者。
事情进展的非常顺利,刘春兰看了几眼任正清的供词,笑了,她没解释为何说谎,问陈萍:“陈警察,你结婚了吗?”
陈萍老老实实摇头:“单身。”
刘春兰端起茶,没喝,她晃动茶杯,似乎晃动的茶水里有什么玄机:“那你全心全意爱过一个人吗?”
陈萍再次摇头。
谈过几个男朋友,或许爱过,谈不上全心全意。
“爱一个人最高的境界,不管他是什么,人也好,东西也罢,哪怕他不爱你,也要不图回报成全他。”刘春兰语气宛如给学生讲课举例子,“比如我,认识的时候就知道他喜欢男人,可我还是义不容辞嫁给了他,哪怕他约法三章,分床睡,不发生性关系。”
陈萍:“你”
陈萍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来之前,自认已经想通一起,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
刘春兰隐瞒真相,就像当初盖住尸体保持最后的体面,她不想丈夫死后遭人非议,是个喜欢男人的死变态。
她的爱,应该来自几十年的生活。
但这算什么,结婚之前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第136章
陈萍本来脑补出一番感天动地的情感大戏,把自己感动的稀里哗啦的。
甚至,她感觉需要仰视刘春兰。
结婚多年发现丈夫是同志,她没有闹,为了家庭,为了爱选择接受,处处维护丈夫的面子。
比起肤浅的任正清,这才叫爱。
可剧情刚开始就崩了。
陈萍目光呆滞,问了句废话:“你为什么这么做?”
刘春兰回答的很轻松:“当然为了爱呀。”
相亲第一眼,她就知道,眼前文质彬彬的男人是她要等的人。
他那么优秀,懂那么多。
交往一段时间后,当得知张教授喜欢男人,她依旧义无反顾,那个年代,他需要一个女人,一个家庭对外掩饰身份。
她感觉对方应该对自己多少有好感,不然怎么会告诉她这样大的秘密呢?
她想,一辈子长着呢,早晚他会真正爱上自己。
陈萍:“”
这个爱有点恐怖。
“是不是吓着你了,感觉我很可怕?”刘春兰唇角上扬,优雅笑了笑,又长长叹口气,“你还没遇到真正的爱情,等遇到了,也会像我这么做的,成全他,爱他,用自己的一切,一辈子。”
陈萍差点打个冷战,即使遇到,哪怕对方天神下凡,她首先是自己。
警察办案要问和案件有关的。
陈萍没忍住:“你心里不难受吗?”
“当然难受,我有正常的感情需求,又不是动物。”刘春兰眯起眼看向窗外,低声道,“看着他和男人亲热,我难受的恨不能把心挖出来仍地上踩,可我不能表现出来,因为那样他会很内疚,提出离婚。”
不能对人言的秘密埋藏几十年。
任正清不是第一个男人。
第几个,她记不清了。
她只记得,为了不引起怀疑,约会地点尽量在家里。
刚开始她受不了,躲在屋里用被子蒙上头,满脑子全是丈夫和男人亲热的画面,时间长了,大概习惯,也可能产生抵抗力,不再那么疼,心情好的时候,偶尔会热情寒暄。
欣慰的是,男男之间的感情都不长久,短的几个月,最长的一年。
一直到任正清的出现,她才感到危机。
丈夫态度从未的强硬,一次次提出离婚,他说,压抑了几十年,余生想活的真实些。
“陈警察,你说他是不是太糊涂了,任正清刚二十出头,怎么可能长久,万一败露身份,一辈子全完了。”刘春兰喃喃道,“所以这场意外出的好啊,我伤心又高兴,他走的干干净净,以后如果能地府见面,我一定要问问他,知道我有多爱你了吗?”
陈萍终于狠狠打个哆嗦。
她明白刘春兰当时哭什么了。
陈萍不知道怎么离开的,回到派出所给梁景瑶发信息,她无法理解,一点点都没法理解。
太窒息了。
梁景瑶没心情谈这事,她遇到上任以来的第一件大事。
中午,不知怎么睡着了,做了个梦。
茫茫群山无边无尽,山里有个小村庄。
清晨时分,无数鸟儿忽然扑棱棱飞起,像受到什么惊吓,疯狂盘旋尖叫。
阳光穿透树林,落了满地,无数老鼠密密麻麻,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去哪里,后面咬着前面的尾巴,前面的再咬着前面的,宛如一片涌动的黑色河流,让人头皮发麻。
村口水井旁,有个早起的妇人轻快转动辘轳,等吊起水桶,惊呆了。
原本清澈的井水不知道怎么回事,浑浊的像泥汤。
画面忽然加快,太阳来到头顶,落在山那边。
小村庄没有通电,一盏盏煤油灯朦朦胧胧的,不知谁家吵架,男人大骂,女人哭喊,狗跟着凑热闹,一只叫,全村跟着叫。
夜色渐渐深了,村庄睡去,没人看到,山那边忽然亮起道刺眼白光,那白光,比太阳都要亮,短的却只有一瞬。
然后,一声闷响!
群山晃晃悠悠,大地剧烈颤抖,无数山石滚滚落下,灰烬漫天,转眼间,小村庄变成一堆废墟。
梁景瑶醒来浑身湿透。
她知道,那不是梦,那是天界给她这个土地神的提醒,要地震了,很大的地震。
是提醒,也是警告。
人间有人间的规则,春天花开,秋季落叶,冬天下雪,一年四季轮回,有因果,有报应。
神仙不可干扰这种自然灾害。
地震的小山村,距离她数千公里,几乎到国界了,那是别的土地神的管辖范围。
她想管,人家也不愿意。
然而人间生活二十多年,真的不管吗?
没等她想出什么办法,老汉差点变猴那村的村长来了,邀请她喝喜酒。
喝喜酒,并非要喝酒,当地的传统说法。
梁景瑶作为土地庙唯一工作人员,在当地老百姓眼里,算公家人,有身份,能邀请到她,脸上有光。
或许一切冥冥之中真的天注定。
梁景瑶都没想到,这一去,竟然有了办法。
办喜事的主人见到她高兴坏了,不容她拒绝,给安排到主位。
喜宴有讲究的,新娘新郎父母和直系亲属属于贵宾,单独一屋,菜比其他客人多了几道,除此之外,就是主位了。
梁景瑶哭笑不得,都快有社恐了,整个一桌,全是村里的长者,最年轻的也得六十往上。
喜宴喜宴,总不能只吃饭吧,聊什么?要不给他们把把脉?
她担心多了,刚落座,身边的一个老太太就眯起眼,笑盈盈道:“梁大师,你结婚了吗?”
梁景瑶:“没。”
老太太老眼一亮:“还没男朋友吗?”
见梁景瑶摇头,气氛立刻变了,老头还好,男人嘛,不屑儿女情长。
一群老太太展开热切讨论。
“东子年龄差不多,上次听他娘说一直单着呢,要不给说说?”
“我觉着不太行,梁道士是吃公家饭的。”
“啥公家饭啊,你真老糊涂了,现在都看钱,公家饭不行了,一个月死工资,最多几千块。”
“”
梁景瑶脸笑的都快僵硬了,正打算转移话题,浑然传来闹哄哄的声音。
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婆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喜宴,她不知道多久没洗过澡,头发打结,天还没冷,穿了件老旧的蓝色夹袄。
喜宴主人赶紧走过,拉住她胳膊往外拽:“老婶子啊,咱们去外面吃饭好不好?今天您侄儿结婚,拜托您了。”
“我不是来吃饭的。”老婆子不耐烦推开他,眯起眼看向周围,嘟囔道,“我家娟儿没在家,河边没有,地里也没有,我找了一个遍没找着——娟儿,你在吗?跟娘回家了,你一个没过门的姑娘,不能吃喜酒,听话啊,娘给你下面条,放两个荷包蛋。”
她嗓门响亮,生生压过旁边音响里播放的喜庆歌曲。
喜宴主人叹口气:“老婶子啊,你家娟没在这,我好像好像看到她回家了,没准和您走岔道了,要不您回去看看?”
距离近的宾客跟着附和。
“对对,回家了,婶子,快回家吧。”
梁景瑶感觉众人态度有点反常。
她看出来了,老婆子精神不正常。
按理来说,喜宴来了个疯子肯定不吉利,但怎么好像都客客气气的?
身边老太太看出她的疑惑,指指自己脑袋低声道:“她呀,女儿走丢二十多年了,这里坏掉了,整天到处找女儿。”
梁景瑶一愣:“二十多年?”
“估计已经不在了吧,不然怎么不回家。”老太太一口气叹的差点憋着自己,“我和她同一年嫁到这里的,我生了个小子,她生了闺女,还想着两人同龄,能结个娃娃亲呢。”
旁边另一个老太太瘪瘪嘴,不屑道:“可别想了,你儿子哪能和人家闺女比,第一长相,哎呀,二十多年了,我依然记得清清楚楚,娟子那水灵的啊,整个公社找不出更好看的,学习也好,如果还在,现在至少是个中学老师。”
她的眼里,中学老师又有文化又有地位。
又一个年龄更老的老太太淡淡道:“不,她会接她爹的班,当工人。”
“可惜便宜了外人,供销社的铁饭碗啊,比坐办公室都好。”最早说话的老太太看看周围,低声道,“你们说,真的是她侄子把娟儿卖了吗?我总感觉太巧了,娟儿当年丢的时候十九岁了吧,又上过学,认字,绝对不可能自己走丢。”
疯婆子似乎感应道什么,忽然挣脱众人,哈哈大笑:“我给你们讲,我家娟儿以后可是要去供销社上班的,以后谁家办喜事,买喜糖什么的,找她。”
喜宴主人连连点头,苦笑道:“好好,婶儿,下次结婚我一定啊呸,没有下次。”
众人笑的前仰后合,快笑疯了。
疯婆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她精神不正常,还以为夸她闺女的,跟着傻呵呵笑。
梁景瑶暗暗叹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呀。
往生录缓缓打开。
还好,疯婆子的女儿还活着,在
梁景瑶愣住了,不敢置信再次确认地址。
即将要地震的那个小山村?
作者有话说:
第137章
说起陈年往事,几个老太太低声争论起来。
“虎毒不食子呢,那可是亲堂哥,一个亲奶奶,不可能的。”
“有什么不可能,你没看电视上演的吗,为了皇位,亲哥哥还是亲弟弟,儿子害死爹。”
“你个老糊涂,供销社售货员能和皇位比?”
“”
几十年前,疯婆子还没疯,算的上整个村里最风光的女人,她的男人在供销社当售货员。铁饭碗先不说,买什么都需要票的特殊年代,意味着掌握很多人的吃喝用住,小到水果糖,大到最时兴的布料,最稀罕的自行车,手表,缝纫机。
唯一的遗憾,肚子不争气,生了个女儿。
女儿娟子聪明漂亮,按照村里人说法,吃麦乳精水果糖长大的,不好看才怪。
但再怎么漂亮聪明也没用,早晚要成为别家的人,国家计划生育抓的很紧,尤其工人,超生立刻开除公职。
娟子十九岁高中毕业那年,他父亲做了个决定——提前退休,让娟子接班。
村里人啧啧感叹,感觉挺亏的。
供销社售货员比不上皇位,可小村庄也不是紫禁城,就这样传给闺女,便宜外人啊。
两口子老了怎么办?
当然,这是人家的家事,想给谁就给谁。
娟子奶奶家可不行了。
娟子父亲兄弟两个,他是老二,哥哥有个儿子,大娟子五岁,学习成绩不咋地,初中毕业后在家务农,如果没有意外,这一辈子都是个泥腿子。
喜宴一个老太太住娟子奶奶隔壁,那段时间里,她没事就坐院子里,一边纳鞋底一边听大戏。
老太太以亲娘的身份要求娟子父亲把售货员职位让给大孙子。
理由很简单。
这辈唯一的男丁,他过的好,大家都过的好。
娟子是亲生女儿不假,嫁人后呢?工资要交给婆家吧。
现在年轻还好说,老了不能动谁伺候?
总不能扔下公婆回娘家吧。
老太太喊来一家人,当众人让大孙子给叔叔磕头,感谢大恩大德,发毒誓,以后对待叔叔婶婶像亲生父母一样孝顺。
娟子父亲顶住压力没松口。
他能理解亲娘的想法,但娟子是他唯一的孩子,他提前退休让娟子接班,为的是让娟子找个好人家。
接班,有正式工作,户口迁到城里,吃商品粮,再加上女儿的长相,至少能找个正儿八经的工人。
这关系女儿一辈子的幸福。
全村人在线吃瓜。
如此闹了很长一段时间,结果没出来,意外先到。
娟子去赶集的时候丢了。
那么大的姑娘能去哪里?
娟子父母疯狂寻找,见人就问,终于打听到点消息,有一个人见过娟子,好像跟着一个男的走了,男的只看到个背影,年纪不大,不过看娟子当时的表情,两人应该认识。
一时间村里说什么的都有,什么跟男人私奔了等等。
娟子父母了解女儿,知道不可能,他们问遍娟子所有的男同学,都不是。
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一年年过去,这件事成了村里的未知之谜,娟子到底去了哪里?
那个男人又是谁?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有个说法,年轻男人可能是娟子的堂哥,原因很简单,娟子没了,供销社售货员工作除了他还能有谁?
事情发展不出所料。
娟子父亲悲痛欲绝,他哪里还有心情工作,请了长假,满世界寻找女儿。
几年后,终于病倒了,供销社领导同情归同情,但工作归工作,长时间请假不行啊,语重心长上门探望,建议让他退休。
退休,要有人接班。
娟子父亲老泪纵横,他还在抱有希望,女儿说不定哪天回来呢。
这个工作要留给女儿。
供销社不得已下达最后通知,要么直接退休,要么找人接班。
中间具体怎么商议的不知道,反正最后,娟子堂哥高任健接了班。
人经不起念叨。
几个老太太同时噤声,宛如一群听到动静的老狐猴,齐刷刷转头看向走进院子里的中年肥胖男子。
喜宴主人仿佛看到救星,上前几步连声道:“任健啊,你终于来了,快带你婶婶回家吧,我家里今天不方便啊。”
从人人羡慕的工人家属落到如今下场,村人除了同情还是同情,换谁都受不了。
“给你添麻烦了。”高仁建白白胖胖,笑起来慈眉善目,他拉住疯婆子胳膊,温声道,“婶婶,咱回家了,娟子妹妹在家里。”
疯了多年,村人都知道,想让疯婆子听话唯一的办法,就是提她的女儿。
一遍不行说两遍。
疯婆子眼睛一亮,当抬起头看到高仁建忽然惊恐大叫:“不要打我,不要打我啊,我不要跟你走,你是坏人。”
她彻底疯了,嗷嗷大喊乱跑,哪里人多往哪里钻,好好的喜宴现场乱成一锅粥,本村乡亲还好说,知根知底,同情她的遭遇,外地的亲戚一脸厌恶,太脏了。
和梁景瑶同桌的几个老太太对视一眼,不屑撇撇嘴。
当初怎么同意让高仁建接班的不知道,但按照以前的说法,接了班,要把叔叔婶婶当亲生父母孝顺。
现在怎么照顾的。
最初的时候还好,乡亲们都看到过,高仁建整天往叔叔婶婶家里跑,送吃的喝的,放假的时候,还跟着叔叔去过几次外地找娟子。
大概持续了两三年吧。
不能说不顾不问,也差不多。
老两口一个病,一个疯,为数不多的退休工资全部用来找女儿,前几年娟子爹生了场大病,据说欠下好几万的外债,如今一把年纪的人了,在工厂看大门。
村里人眼睛不瞎。
接了叔叔的班,不照顾,天理不容。
高仁建感觉到众人别有深意的眼光,平静道:“大家别当真,我怎么可能打婶婶,她疯了,什么话都说。”
“真不真的吧,人在做天在看。”那位和疯婆子一起嫁过来来的老太太仗着人多,不满道,“你看她脏成什么样了,买身新衣服,再洗个澡总行吧。”
高仁建苦笑摇头:“老婶子,不是我不做,是真不行,她这件蓝夹袄,是我妹妹当初给她做的,谁敢动她咬谁,我叔叔手腕的伤口到现在还没好呢。”
老太太被堵的无话可说,翻个白眼。
好像的确是这样。
两口子无儿无女,又生病,前段时间村里给申请低保,工作人员上门登记实在看不下去,这么脏,早晚得生病。
两个人都没按住。
疯婆子杀猪般大喊大叫。
可怜人呀。
高仁建很快强行拉着疯婆子离开,喜宴现场气氛却一时恢复不过来。
几个老太太唉声叹气,她们都是同辈人,远亲不如近邻,眼睁睁看着活成这样,心里难受呀。
其中一人忽然想起什么,兴奋道:“梁大师,听说你会算命,要不,算算娟子还活着没?”
梁景瑶看着疯婆子消失的方向,似乎在思考什么,好半天轻轻摇头:“我算不出。”
她不用算,她已经看到了。
能让一个大活人几十年不回来的原因只有一种——没有人身自由。
数千公里之外,那个即将发生地震的小村里,娟子痴痴看着家的方向。
只有这个时候,她才会特别安静。
她上过高中,看过全国地图,知道家在地图的哪里,可惜,大山遮住目光,不能看的更远。
二十多年过去,那个十九岁,即将当供销社销售员的女孩早死了,现在的她,是五个孩子的妈。
五个,四个男孩,一个女孩。
二十多年,地狱般的折磨让她精神恍惚,她忘记很多事,忘记父母的名字,忘记父母的长相,但始终牢记一个名字——高仁建。
人怎么可以那么坏?
那一天,初五,镇上的大集,她打算买个笔记本,再买几只小鸡仔。
集上的人非常多。
没想到,遇上熟人。
看到堂哥,娟子有点尴尬,因为接班的事,奶奶又吵又闹,就差断绝关系了。
堂哥却好像一点都不在意,一脸惊喜打招呼:“娟子,还真是你,怎么一个人来赶集?”
没出这件事之前,两人关系还算不错,各自的父亲是亲兄弟,等到结婚时,堂哥要以亲哥哥的身份送亲,算地位最尊重的娘家人。
娟子弱弱点头:“哥,你也来赶集呀。”
“我同学父亲在林业局上班,给我找了几棵葡萄秧苗。”堂哥一脸憨笑,挠挠头道,“说刚从外地来的新品种,叫什么什么峰,可甜了。”
娟子眼前一亮:“巨峰?”
她最喜欢吃葡萄了,一直想在院子里种一棵,像书上画的那样搭个棚子,又遮阳又能吃,可没门路,父亲帮找了很久都没找到。
娟子没能忍住诱惑,鼓起勇气问能不能分给她一棵。
堂哥答应的非常痛快。
然后,就像那位最后看到她的人所说的,跟着堂哥去同学家。
同学家非常远,走到半路,堂哥从包里掏出瓶饮料。
娟子有点惊讶,饮料?
堂哥竟然舍得买饮料?
这瓶饮料,把她送到了地狱,一个大他十多岁,瞎了只眼的老男人。
为了能去供销社上班,堂哥把她卖了。
作者有话说:
第138章
喝了那杯略带苦味的饮料,她头晕的厉害,感觉天旋地转,她依旧没怀疑,以为生病了,弱弱请求堂哥送她回家。
这个时候,她还牵挂着葡萄苗。
希望堂哥别忘记。
再醒来时,耳边匡当匡当的声音,身子却很平稳,她努力睁开眼,看到窗外景色缓缓远去。
驴车?拖拉机?
后来她知道了,是火车。
她人生第一次坐火车。
不知道什么人察觉她醒来,捏住她嘴巴,灌了口腥苦的水。
太难喝了。
娟子努力挣扎,想大喊,一条毛巾捂住她的嘴巴。
等再次醒来,天塌了。
几天几夜颠簸折腾,除了哭,根本没多余的力气挣扎,她哭着喊父母,她才十九岁,有那么多那么多梦还没开始。
娟子开始绝食。
老男人和那个老太婆一人捏住她嘴巴,一人灌,任凭饭从鼻子里冒出来,她就是不吃。
可她不了解这个与世隔绝的山村,不了解地狱和魔鬼。
老太婆让她认清现实,花高价买来的,要传宗接代,肯定不会放她走,与其受罪,不如早点生儿子,还找来同样被拐卖已经认命的女人劝。
如此两天过去,老男人不耐烦了,发泄过后,死死摁住她,用剪刀连指甲带肉剪去好大一块。
十指连心啊。
娟子痛的撕心裂肺惨叫。
老男人毫不心软,又换了个手,接着又是一个,他像地狱来的魔鬼冷冷道:“想死可以,我成全你,一刀一刀活活剪死你。”
娟子不想活,但怕这样的死。
或者说,没有一个普通人不害怕这样的酷刑。
她抖成一团大口吃饭,一年后,生了个儿子。
老男人很高兴,第一次解开锁链。
一年多来,娟子第一次看到外面的世界,她一刻都等不及,孩子还没满月,趁老男人出门,抱起孩子就跑。
那茫茫看不到头大山在娟子眼里,仿佛发着光,只要跑进去,到处都是藏身的地方。
跑出村口没多久,迎面遇见个中年男人。
来小山村一年多,娟子只见过几个同样遭遇的女人,但隐约感觉,应该不止几个,她抱着孩子肯定跑不过,于是决定不跑,跪下诉说自己的遭遇,并承诺,只要男人帮忙,她一定重谢。
她的父亲,在供销社上班,什么自行车缝纫机,只要他想要,哪怕倾家荡产。
男人满脸惊喜。
无数年来被拐卖的女人不知道跑过多少次,整个村里早有约定,谁抓到,奖励十块钱。
十块钱在那个年代,金额相当大了。
老男人痛失十块钱,娟子差点被打死,再次被锁上,失去自由。
之后的很多年里,她跑过多少次自己都忘记了,夏天,冬天,白天黑夜,有机会就跑,有次大雪封山,跑的时候滚落山崖,等老男人带着村人找到她,浑身都快冻僵了。
逃不掉,可以死,上吊投井多的是办法。
娟子没有死。
因为她不甘心。
她一定要回去,见到高仁建,一口一口生吞他的血肉,为了接班,他竟然卖掉自己。
这个执念,二十年来,从未消失过,一天比一天浓,撑着她活到今天。
娟子忽然仰天哈哈大笑,想到那画面,她痛快极了。
院门被重重推开,走进两个年轻男人,她的大儿子和二儿子。
两人刚下地回来,拿起舀子猛灌一肚子凉水,同时不耐看她一眼。
娟子懂那眼神的意思。
村里买来的女人到她这个年级还被锁着的,应该没几个了吧,有了孩子,除了认命还能怎么着。
因为她一直跑,等于家里少了个劳力,少了个做饭的。
娟子怕老男人,不怕自己生的,她像只蹲在角落的猫头鹰,似笑非笑紧盯两人。
村民靠不住,身上掉下来的肉总可以吧。
娟子一直等,一直等,哪怕再微小的火苗,也是希望。
大儿子十二岁那年,按照村里习惯,算半个大人了,可以独自去山里干活,遇到狼啊野猪啥的有自保能力。
当然,她不会让儿子冒太大危险。
她写了封信。
距离最近的乡镇肯定有邮电局,儿子早上出发,晚上回来,只要父亲收到,肯定会带着人来救自己。
这封信,到了老男人手里。
那一场毒打,娟子几乎没怎么惨叫,因为,她的心更疼。
身上掉下来的肉,为什么要出卖自己?
大儿子弱弱解释:不想让她走。
如果真的是这样,或许还能接受。
不是的。
大儿子已经成为本地人了,她这个亲娘,只是个稍微特殊的商品。
比如现在!
大儿子看了眼二儿子,低声道:“二弟,就这么说好了,我先结婚。”
二儿子立刻反驳:“凭什么,你才比我大一岁。”
大儿子拍拍二弟肩膀:“我结婚后,肯定好好攒钱,争取早点凑够钱给你娶媳妇。”
二儿子后退一步躲开,不屑哼了声:“攒钱?你拿什么攒,现在不比以前了,别说女大学生了,二婚的妇女都要两三万,等你攒够,我都成光棍了,我不管,爹说了,咱们俩到时候抓阄,谁先结婚,看运气。”
大儿子又解释几句,没说通,气的当胸一拳。
两人就这样当着娟子的面开始撕扯。
娟子一点都不心痛,她不笑了。
闺女,要嫁人了吗?
小山村穷的要命又恶名在外,没有女人愿意嫁过来,但也有例外。
买来女人生的女儿。
女娃子不值钱,有的仍掉掐死,留下的,只有一个原因,儿子太多,长大后换彩礼。
四个儿子,一个闺女,卖的钱只够买一个女人的。
而且这几年不知道什么原因,价钱越来越高,从几千块到几万块。
闺女不比四个儿子,把她当娘的,虽然没家庭地位,但看她挨打的时候心疼的眼泪汪汪。
闺女今年多大了,好像才十四岁。
不行。
说是嫁,要那么高的彩礼,和卖差不多,只不过比买来的少受些折磨,不听话照样挨打。
打骂还算好的,娟子知道有个同样遭遇的女人,家里兄弟五个,七拼八凑才攒够钱,谁都不肯妥协,年龄都不小了,再不生儿子就老了。
后来决定,一人一天。
娟子决定提前计划,不能等到女儿成年。
让女儿跑,去找自己的父母!
可是,父母叫什么来着,忘记也没事,去供销社一问就知道了。
连续几个晚上,娟子宛如头驴般一遍遍转圈,这次,是娘俩唯一的希望,一定要万无一失,可她现在自己脑子越来越不行了,好多事情想不起来了,还有钱,总不能让女儿走几千公里,火车票多少钱,买到哪里?
到了后怎么走?
太遥远了。
三天后中午时分,小山村忽然沸腾,到处都是急匆匆脚步生。
老男人也儿子们也回来了,表情紧张,解开锁链,随手往她兜里塞了几个煎饼拉着往外走。
娟子明白,要进大山躲起来了。
对于买媳妇这点,当地人特别齐心,因为这牵扯到每家最宝贵的财富,据说乡镇有人,汽车站有人,唯一进山的道路也有人。
跑过的很多,从来没一个跑出去的。
娟子记得最近,有个据说是个大学生的女人很聪明,成功获得信任后差点成功,她跑到了乡里,上了汽车,然后,有个村民接到消息,拎着把菜刀杀气腾腾堵住汽车,当着无数人的面,把她抓了回来。
女人差点被打死。
这个男人得到两千块钱的感谢。
那次村里来了很多警察,结果无功而返,女人全被藏到深山老林里,十多天后确认安全才回来。
这次,又有女人跑了吗?
娟子死死抓住门框:“我不走,我哪里都不去。”
“养不熟的狗东西,不去,你想害老子吃枪子吗?”老男人劈头盖脸一顿毒打,“信不信老子打死你?”
娟子不信,她怎么都是孩子的亲娘,老男人不敢的。
二十多年的挨打,除非很厉害,不然不怎么疼了。
娟子遮住要害,大喊提要求:“让妮子一起去,我自己害怕。”
她感觉机会来了。
去深山躲藏,买来的女人很多,看管的男人只有几个。
说不定娘俩能一起逃出去。
娟子不知道,这个举动,救了女儿的性命。
陈萍和当地警方傍晚时分才到达附近,不是不想早点来,根本没有路。
她从未想过,还有这样落后的地方,不通路,没有电,早上出发,警车开了没多久便改成步行,那山路,压根不叫路,人和牲口一脚脚踩出来的弯曲小道,两边荒草树木,不知名毒虫乱飞,见人就咬。
陈萍挠挠脸上的疙瘩,感觉距离毁容不远。
身边有人比她情况更差。
四十多岁的高仁建,供销社改制后,他一步步从小小的售货员混成个底层小领导,虽然没啥权利吧,但好歹还是铁饭碗。
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
他浑身大汗淋漓,全是虚汗,喘的活像头犁了一天地的老牛。
陈萍只当条件艰苦的拉练,递过瓶水,关心道:“高先生,没事吧,要不你在这等着或者回乡镇宾馆,放心,我们一定会救出你的妹妹。”
“不,我必须亲自去。”高建仁一口气喝掉半瓶,额头虚汗流到眼睛,像眼泪,“叔叔婶婶等妹妹等了二十多年,不能再等了。”
陈萍点点头,没再坚持,劝过好几次了。
可以理解。
她了解的情况不多,只知道被拐卖妇女娟子的母亲遭受不住打击,疯了,父亲身体同样不好,话说,关系这样好的堂兄妹真不多见。
不过或许错觉吧,总感觉这个堂兄有点装。
作者有话说:
第139章
高仁建满身满头的汗,有累出来的,更有急出来的。
得知派出所疑似找到娟子,他吓的差点魂飞魄散,二十多年了,人不仅活着,还要回来了?
回来后会发生什么?
他稍微想一想,两腿发软。
这辈子肯定完了,老婆孩子也晚了。
他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只知道,不能让她回来?
好在两个老人一个疯,一个体弱多病,根本经不起长途跋涉,除了他没第二个人选。
但这样走下去不是办法,等见面后,如果真的是娟子,一切再也来不及。
高仁建感觉脚步越来越沉重,前方仿佛地狱,每走一步,距离万劫不复便近一步。
高仁建忽然停下,满头虚汗滚滚落下,喃喃道:“我,我实在坚持不住了,要不我回去等你们消息吧。”
陈萍皱眉,刚才还说叔叔婶婶等不及。
高仁建此刻状态真像累的不行,他艰难笑笑:“年纪大又不怎么锻炼,真扛不住了,辛苦各位,有消息麻烦立刻给我打电话,也好让我叔叔婶婶早点放心。”
陈萍温声道:“好吧,那你注意安全。”
总感觉哪里古怪。
看着他慢慢走向来时路,当地一名警察忍不住小声嘟囔:“我怎么觉着这里面有事?”
不比陈萍在大城市,他们所在的县城算是全国最偏远,也是最贫穷落后的地方,拐卖人口就像邻里吵架般,见的太多了。
被拐卖妇女啥情况都有,尤其娟子这种年龄大的。
陈萍郑重感谢对方提醒,等回去后,一定好好调查——不对,见到娟子就什么都知道了。
众人没有梁景瑶神奇的卦术,但有练就出来的警惕。
陈萍立刻意识到什么,大声喊,哪里还有回应,掏出手机拨打对方手机,没有信号。
当地警察沉声安慰道:“如果真有事,他跑不了。”
不比以前了,实名制宛如巨大的天罗地网,除非他走着回去,或者就此消失。
他们猜测的没错,高仁建没回去,绕了个弯,求生欲望让他发挥出想都不敢想的力量,健步如飞,奔向小山村。
一定要在警方到来之前把事情解决,他带了足够多的钱。
可能,这就是报应吧。
如果不去,按照国家相关法律,不会判死刑,余生还有自由的机会。
陈萍没走多久,收到梁景瑶发来的信息:一张手绘地图,画工一般,但精细的仿佛人在现场比着画出来的。
陈萍已经习惯梁景瑶的神奇,当地警察却是第一次,愣楞看看地图,再看看四周,这怎么画出来的,卫星地图?
地图某处标了个记号!
娟子等拐卖妇女被藏起来的地方。
当地片警怎么想都想不明白:“消息真的可靠?”
现实不是谍战片,那个小山村与世隔绝,没通电,没通水,更没有网络,怎么传来的信息?
陈萍严肃点头:“可靠的不能再可靠。”
梁大师什么时候错过,同时,她脑中有什么闪过。
一切未免太巧合。
高仁建刚走,信息就来了。
也不对啊,如果梁大师算出来,为什么不直接说?
此次办案以她为主,当地警方辅助。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去往小山村有走出来的路,标注的地点没有。
走着走着,一名警察轻声道:“今晚怎么这么安静?”
茫茫群山安静的可怕,没有虫鸣,没有风,树枝一动不动,这还没到秋天呢。
天热的也不正常。
几人全都浑身湿透,按理说,快到秋天了,山里温度低,临来前几人特意带了厚外套。
娟子那边感受更深,他们要么是本地人,要么在这生活多年。
被藏起来的拐妇女二十多人,看管的却只有五个男的,身上有锁链,跑不了,再说这里可是深山里的深山,外人根本不知道路在哪里。
跑等于死。
唯一担心的,怕她们喊,引来警察。
放着舒服的家里不住,大晚上喂蚊子,即使习惯了,也难受的要命。
一名村民狠狠对自己脸来了一巴掌,心满意足看看掌心的血:“今晚的天咋了,热死个人,前几天都盖被子了呢,可别下雨。”
深山躲起来绝对安全,但没遮风挡雨的地方,山洞没法进,又闷又热,蝎子蜈蚣啥的要人命。
另外一个村民想起什么:“对了,还没给你们说,今天早上我家婆娘去打水,发现水浑的像泥汤,到了中午,又好了,你们说怪不怪?”
几人便这样聊起家常。
没一人往地震的方向想,他们记忆里,别看这里是山区,从未发生过地震。
聊了一会,怒气转移到众女人身上。
尤其娟子几个年龄大些,生了好几个孩子的。
怎么就养不熟呢,如果她们听话,老老实实生孩子过日子,至于大晚上来这受罪吗?
如果他们知道,陈萍等警察正往这边赶来,打死也不敢大声说话。
晚上那么安静,声音能传很远。
刺眼灯光毫无预兆亮起,刺的人睁不开眼。
“不许动,警察!”
等适应过来灯光,看到晃动的国徽,几个男人吓的差点魂飞魄散,哪还顾得了别的,转身就跑。
魔鬼最怕正义。
买女人,说打就打,想怎么揍就怎么揍,他们知道,这是犯罪的。
几人熟悉地形,转眼不知跑去哪里。
陈萍几人没追,他们还以为很多人呢,跑几个没什么。
是有很多人。
所有女人没几个干净的,衣衫褴褛,脚腕或者别的位置,挂着生锈的铁链。
“别害怕,我们是来救你们的。”一名老警察温声道,他经历过很多次类似案件,再清楚不过眼前的女人经历了什么,他没急着上前,掏出工作证,“这是我的证件。”
二十多名妇女没一个害怕的,有啥怕的?
有比如今的现状更可怕的吗?
习惯了磨难,却一时接受不了希望。
二十多人直勾勾看着小小的工作证,再转向警察身上的制服,渐渐,麻木目光一点点活了过来。
被藏到这里的,全是不认命,跑过不知道多少次的。
她们跑,最想看到的,便是这身制服,那庄严的国徽。
不知道谁轻声自言自语:“警察,来救我了吗?”
陈萍眼泪不争气的流,同为女性,她感受更深,用力抽抽鼻子,用家乡话轻声道:“娟子,你们中间又叫娟子的吗?”
距离她最近的妇女茫然摇摇头。
她们最多知道谁是谁家的,什么时候被买来的,至于名字,没人知道。
娟子也跟着摇头。
二十多年了,没人喊过她名字,她自己都快忘了。
好一会,她忽然感觉这个名字很熟悉,小心翼翼举起手,下意识用同样的乡音弱弱道:“我,我好像叫娟子?”
陈萍实在没认出来。
她掏出临行前娟子父母给的照片。
那是娟子的毕业照。
一张五毛钱,贵的吓人,家庭一般的拍不起,最多拍照合照,大家平分。
娟子作为供销社售货员的独生女,不仅拍了张单身照,还是彩色的。
她笑容灿烂,眉毛弯弯,两边的腮染成了红色,衣服是绿色。
没错,这就是最早的彩色照片。
当看到照片,娟子手哆嗦的几乎拿不稳,她不敢太用力,用手指肚轻轻抚摸二十年多年前自己的脸。
那是她。
女儿妮子小心翼翼凑过来:“娘,你以前真好看。”
大颗眼泪无声无息落下。
“你的父母,一直在找你,等你。”陈萍声音哽咽,眼前的女人苍老憔悴,看起来像六十了,鬓角有了层白,可她才四十多点。
父母两个字,并未让娟子太激动。
不是不想,思念被苦难磨平了。
是仇恨让她苟活到现在!
娟子眼中的泪忽然没了,她咬牙切齿道:“高仁建,高仁建还活着吗?”
几名当地警察立刻被这句话吸引注意力,对视一眼。
能说出这个名字,肯定正是陈萍找的娟子,可这语气?
陈萍同样意识到了,低声道:“高仁建是你的堂哥对吧,他今天也来了,不过身体不允许,回乡镇招待所等你,待会”
没等说完,胳膊被死死抓住。
娟子摇摇晃晃,仿佛喝多了:“走,现在就走。”
也就在这时,陈萍的手机忽然响起。
依旧是梁景瑶发的信息,和娟子说的话有点像:“走,立刻,去最近的山顶!”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按照正常进展,应该趁村民还没反应过来,赶紧带众人回派出所。
换做别人,大概要问为什么。
陈萍没问,短短的信息,让她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来自对梁景瑶的信任,也来自本能。
几名警察非常不理解,但见她激动催促众妇女跟上,也没别的办法。
距离最近的山顶看着不远,但晚上视线不好,又没有路。
接近一个小时,好不容易跑到山顶,众人剧烈喘息,胳膊,脸上划了一道又一道。
众妇女还好,那制服,国徽,让她们感觉特别安全。
当地警察忍不住了,一路上怎么问都不说。
山顶和乡镇派出所两个方向,多走多少路,正要问,一道巨大白光无声无息出现,天地瞬间比白天还要亮,甚至能清晰看到对方脸上的细密汗珠,紧接着,大地剧烈摇晃!
作者有话说:
第140章
“地震!”
所有人大脑冒出这个念头。
除了这个念头,什么都做不了,大自然面前,人类真的太渺小,大地剧烈颤抖,天空摇摇晃晃,整个天地都在摇晃。
距离最近的妮子第一时间用身体紧紧护住母亲,她记忆里,母亲没有抱过她,因为,母亲吃喝拉撒都在屋里,太脏。
娟子楞了下。
二十多年里,她早忘记关心是什么。
女儿在保护她?
生死之间,有人保护她。
娟子忽然张开双手,强行把女儿压在身下,此刻天崩地裂,轰隆隆隆声响彻天地,她声嘶力竭贴近女儿耳朵:“记住,妈妈是被高仁建卖掉的,一定要记住!”
她死了无所谓。
但仇必要要报!
女儿胆子一向很小,长到现在第一次这么大声说话:“娘,我知道,你说过很多次了?”
娟子茫然:“我说过吗?”
女儿拚命点头。
母亲经常犯糊涂,说过很多,家里人没有不知道的。
除了距离最近的娘俩,其他人被重重甩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护住要害,什么也做不了,根本站不起来。
余光里,天地仿佛崩塌了,无数山石向下滚落,滚的方向
地震只持续了一分多钟。
然而众人心里的地震才刚刚开始。
互相搀扶起来后,目光呆滞看着山下。
月光不知人间疾苦,依旧皎洁。
盖房子当然要选平地,山里的平地,只有下面的山沟。
小山村不见了。
滚滚灰尘里,只见无数散落的山石泥土。
好一会后,娟子忽然疯狂大笑:“都死了,都死了,哈哈哈,死的好呀。”
她笑,她也在流泪。
毕竟身上掉下来的肉,四个儿子,估计也死了。
但她不怎么心疼,因为过不了多久,他们会变成新的老男人,买来无辜的女人传宗接代,不断重复。
这个地狱,这些魔鬼,不该存在于人间。
其她被拐女人差不多心情。
恨不能活活咬死那些害了她们一辈子的畜生,死了,没有比这更解恨的事。
陈萍当地警察浑身哆嗦,后怕不已,如果没有梁景瑶短信,她们,或许此刻已经被埋葬。
一名警察喃喃道:“报信的是谁?”
陈萍什么都听不到,她忽然明白了,为啥短信会在高建仁走之后才来。
从一开始,都是故意的?
梁景瑶真没故意,当初不说开,是怕高建仁逃跑,法律讲究证据,她算的再准也不行,证据,只有找到娟子。
结果没想到,高建仁再次起了杀心,自己找死。
数千公里之外,梁景瑶叹口气,她只能做到这些了,这是大自然的反抗,也是因果报应。
法律不会判罚那群畜生死刑,因果判了。
往生录很快娟子出现之后的人生。
已经改制成为百货商场的供销社得知情况,开除高建仁,剥夺一切待遇,给娟子安排了份力所能及的工作。
二十多年后,一切重新开始。
村民敲锣打鼓欢迎娟子和她的女儿回家,而娟子母亲,半生执念得以实现,一天比一天清醒。
二十年多后,一家三口终于团圆,失去的的光阴虽然再也回不来,但毕竟团圆了。
梁景瑶打开直播间。
世间何止一件不公道。
前几天世界杯开幕,作为当今世界第一运动,热搜一个又一个,直播平台跟着凑热闹,房间背景改成了足球主题。
最先进来的老粉触景生情,骂的那叫一个有水平。
“泱泱大国,地大物博,贵为五常之一,竟然凑不齐十一个人踢世界杯,丢不丢人啊,说的就是你——俄罗斯!”
“我们的基建去了,品牌去了,裁判也去了,只有球员没去。”
“其实我们应该道歉,一直以为踢假球,其实是真不行。”
“主办国花了两千多亿美刀,就是请不到,架子太大了。”
“”
足球真的伤透全国人民的心,几十年来不进反退,再看看邻国表现,已经可以和世界强国过招。
爱之深恨之切。
骂了片刻,不知道谁先想到的,纷纷请求梁景瑶算一卦,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足球站起来。
梁景瑶不怎么懂球,但被动看过相关新闻,想了想认真道:“最快的办法——让女足参加。”
直播间众人:“”
梁大师真会开玩笑。
梁景瑶才没开玩笑,举全国之力那么多年,又是外教又是归化,劳民伤财啥起色也没,再看看女足,拿着最低的工资,多年前就走向世界了。
直播间女网友感觉可扬眉吐气了。
“男人走开,姐妹们,为国争光还得看我们。”
“有句话不得不说,男人不行就别勉强了,让位吧。”
“我老公是资深球迷,我问过他,为什么不看女足,他说我不懂,我不懂啥呀,看不起我们女人呗。”
“冷知识,刚刚结束的奥运会,咱们国家拿到三十八块金牌,其中女运动员二十四块,呵呵。”
“”
弹幕迅速被占领。
梁景瑶无奈笑笑,打开抽奖。
十分钟结束,三个幸运儿名单出炉,第一个:是前锋是不是前疯。
直播间众人:“”
不会那么巧吧,难道真应了那句话,说什么来什么?
视频接通,是个二十左右的精神小伙,平头,长相硬朗,身穿运动服,不用看面相,那气质再明显不过。
绝对的运动员。
再看看网名。
梁景瑶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直播间老粉给吓一跳。
“哇,梁大师竟然笑了,第一次哎,有人录屏没?”
“梁大师笑起来真好看。”
是前锋是不是前疯表情尴尬:“嗨,各位网友好,梁大师好,没错,我是名足球运动员。”
刚才那么多弹幕,他当然看到了。
网友骂归骂,但因为爱才骂。
“既然是专业人士,那你来说说吧,到底为啥踢的那么差。”
“别找借口,我们要听实话。”
是前锋不是前疯面露难色。
直播间那么火,一句话说不好,分分钟上热搜,他又不想说谎。
“好了,咱们这是玄学直播间,不说无关的话题。”梁景瑶明白他的意思,岔开话题,“你想算什么?”
众网友没得到满足,纷纷起哄。
“算什么时候出线!”
“算什么时候的冠军。”
梁景瑶:“”
没完没了了。
是前锋不是前疯没受影响,郑重道:“不是我算,我想替一个小朋友算算,他的亲生父母在哪里。”
他从小踢足球,在家的时间很少,尤其当了职业球员后,逢年过节才能有几天假期,这段时间联赛结束,回家发现父母请了个保姆。
事情就发生在保姆身上。
保姆今年接近五十,家里挺困难的,早些年下岗后帮人带孩子。
三年前,她带了个叫东东的小男孩,父母外地人,工作很忙,收入却不高,上不起幼儿园。
事实上类似情况很多。
公立幼儿园只收区域内,私立的倒是没限制,但看看价格吧,不说什么国际型学费上万的,最普通的也接近两千。
再加上吃喝,等于一个大人的工资了。
保姆接了好几个孩子,一个月五百,管吃管喝。
东东刚满三岁,非常聪明懂事,不哭不闹,属于非常省心的孩子。
保姆非常喜欢他。
渐渐带的时间长了,东东父母大概放心了,有时候晚上不来接,就睡在保姆家,反正第二天早上还得送来不是。
保姆很善良。
她知道,东东父母工作一般,没啥文化,母亲在饭店上班,父亲不停换工作,但再换,能高到哪里去。
不接东东的次数越来越多。
三五天,一个星期
直到最后,一个月没来接孩子,保姆忍不住打电话问,她倒没事,反正东东很听话,但总不能一直不见父母吧,孩子需要父母的陪伴。
东东父亲歉意解释,最近工作出了点问题,实在没时间。
保姆叹口气,没多想。
如此又过了一个月,约定交费时间过去一个星期,保姆只好打电话。
电话没打通。
从此后,就再也没打通过。
弹幕关于足球的早没了。
“孩子父母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感觉应该是这样,不然怎么会抛弃自己的孩子。”
“保姆有没有报警?”
“”
是前锋不是前疯挠挠头:“具体我也说不清,好像报过警,结果警方啥信息也没查到——这样吧,我让她亲自和您说。”
两个当事人都在。
保姆如今已经不带孩子了,做家庭保姆,做一日三餐,家里没别的人照顾,只好到哪里,便带着东东到哪里。
直播间再次明白什么叫相由心生。
保姆慈眉善目,一脸歉意道:“给大家添麻烦了,我带孩子也不是不行,这么多年,东东和我自己的孩子差不多,但他今年六岁,到上小学的年纪了。”
小学不比幼儿园。
需要户籍。
保姆只知道孩子叫东东,她去过家附近的学校,校方很同情孩子的遭遇,但国家规定需要户籍,即使当个旁听生,也没法参加小升初。
“还有一点,孩子总不能一直没有爸爸妈妈,他又不是孤儿。”保姆把东东推到镜头前,“乖啊,不怕,这是个大师,可厉害了,能找到你的爸爸妈妈。”
三年朝夕相处,她哪里能感觉不到,东子嘴里不说,其实非常想爸爸妈妈。
六岁已经懂事。
他似乎明白自己被亲生父母抛弃,像寄人篱下般,性格很自卑,哪怕再喜欢吃的东西也不多吃,说话小心翼翼,小小年纪主动做各种家务,有时候去商场,看玩具看半天,真要买时,死活不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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