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太学院的夫子们都叫博士, 平时不管住不住院里,基本都是辰时左右到。”辰玥总算想起来跟朝慕说一些正经事情。
朝慕缓慢眨巴眼睛,看着长公主离开的方向, “那姨母?”
现在估计都巳时了吧。
辰玥立马双手捧脸,“长公主是不是跟别人不一样~”
她一脸炫耀, 语气骄傲,“长公主向来特立独行, 才不按那群老古板的规矩来呢,院长说辰时到,长公主偏就巳时来。”
那群老头说女子不能干政, 长公主偏要干政!
礼法条陈约束女子只能嫁一夫, 长公主偏不出嫁而是养了一府的面首!
辰玥支持朝阳的任何决定, 但提到面首的时候心里难免有一点点的闷酸,她努力把这种感觉忽略掉, 得出结论, “长公主就是最好的。”
醉酒后会私下里捏着她的脸喊她“小玥玥”的长公主,是最好的长公主!
朝慕皱巴着脸,不是很能理解辰玥这个“阳吹”。
“要是换成阿栀, 别人都要争着当管家, 偏就阿栀想当大丫鬟陪着你,那阿栀是不是很不一样?”辰玥浅浅的举个例子。
朝慕腰背挺直, 杏眼一下子就亮了, 赞同地重重点头, “没错,是这个道理。”
……她这个“栀吹”。
辰玥得意, “对吧,所以长公主做什么都是对的!”
朝慕跟着附和, “阿栀也是!”
目睹全程的翠翠跟珠珠,“……”
怪不得这俩人能成为好朋友呢。
“你今日刚来,要先去学堂见过绉博士,他负责记名统计谁没到。”快走到学堂门口了,辰玥才勉强把跑偏的话题拉回来。
她单手遮唇小声跟朝慕说,“如果没有告假就旷课,绉博士会联系父母的。”
这个做法能起到警告的作用,免得学生出去鬼混。到时候外出的学子就算出了什么事情,太学院也能摘干净责任。
两人朝学堂走,结果刚到门口就遇见了六皇子朝弘济跟梁佑芸。
学院之内不讲究男女大防,除了一些学科外要分开授课,其余时候他们都在同一学堂内读书写字。
朝弘济看样子是要进学堂,所以背对着辰玥跟朝慕,梁佑芸刚巧出来,正面对着她俩。
梁佑芸明显是看见了朝慕跟辰玥,但却垂眸一笑佯装没瞧见。
她望向朝弘济手里的盒子,“这是殿下昨日淘到的玉镯?”
朝弘济有些诧异,“你是怎么知道的?”
“殿下忘了,我哥哥昨日也去了,”梁佑芸说,“哥哥说殿下淘到一只纯色玛瑙玉镯,想来应该很漂亮,可以借我看看吗。”
梁佑芸是国公之女,气质温柔模样又上等,而且还是好友梁佑安的妹妹,朝弘济自然不会拒绝她的请求,于是笑着将盒子递过去,“给你看。”
锦盒打开,铺着黄绒布的盒子里躺着一只红色的玛瑙玉镯,色泽难见,价格斐然。
“好漂亮,”梁佑芸用巾帕隔着,拿起镯子对着阳光看了一下,“这么好看的镯子,殿下是要送给谁的呀?”
她将玉镯放回去,盒子盖上,双手递还给朝弘济。
朝弘济笑而不语,明显没打算回答这个问题,可梁佑芸却不打算放过他。
“红色张扬,我想想我认识的姑娘里面谁最适配这种颜色,”梁佑芸捻着巾帕沉思,随后舒眉一笑,“是辰玥。”
她双手搭在身后,微微歪头看朝弘济,带着姑娘家的娇俏跟天真,“殿下我说得对不对?”
朝弘济本来不想回的,但他没抵住梁佑芸的“撒娇”,笑着道:“红色是很适合她。”
意思是梁佑芸猜对了。
这镯子是朝弘济特意挑选的,打算送给辰玥,他想没有哪一个姑娘家能拒绝这么好看的首饰。
梁佑芸抬眼朝前看过去,冲着朝慕灿然一笑,“我就说嘛,殿下对辰玥不一样。”
朝慕梨涡清浅。
戏已经铺好了,就等主角上场开唱。
梁佑芸同辰玥打招呼,“阿玥。”
又对着朝慕福礼,“福佳郡主。”
因为上次齐府府宴的事情,辰玥现在已经没那么喜欢梁佑芸了,但遇见她还是说了声,“阿芸。”
朝慕也眉眼弯弯,冲着朝弘济的背影慢悠悠开口喊,“佑芸姐姐,弘济哥、哥。”
清甜的嗓音像是平地惊雷。
朝弘济惊诧地转过身,就看见朝慕跟辰玥朝这边走过来,他完全没想到这两个人会一起出现,一时间拿在手里的锦盒就显得有些烫手了。
不管他跟朝慕的婚约最后作不作数,现在朝慕都是他名义上未来的六皇妃,而他现在拿着镯子正要送给别人。
朝弘济有些懊恼,不是说朝慕身子不适在府里休养吗,怎么今日来太学院了。
要是早知道她来,自己就准备两份镯子了。
“福佳妹妹,”朝弘济脸上挂着笑,语气关心,“听说你身体不适,如今好些了吗?”
“慕慕身体不适?”辰玥诧异,侧头看朝慕,担心地上下打量,“我怎么不知道?”
昨天慕慕还跟她在府上捉麻雀呢。
朝慕同她小声说,“吃太饱,撑着了。”
辰玥,“……”
两人走过来。
朝弘济本来想把送镯子的事情忽略掉,便转移话题,“外面冷,快进学堂里坐着吧,绉博士应该马上就到了。”
“啊?”朝慕轻轻出声,视线落在朝弘济的手上,缓慢眨巴眼睛,“那镯子不送了吗?”
她一开口,场上三个姑娘的视线都落在朝弘济手上。
朝弘济僵在原地,感觉自己拿着的不是锦盒,而是一块烫手的山芋。
朝弘济做为皇子身份自幼生活在宫中,什么模样的女子没见过,对于他来说未来皇妃长相怎么样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家世如何,能在朝堂上对他有多少帮助。
很明显,跟生母早逝,父亲不在京中的朝慕比起来,辰玥的父亲可是个香饽饽。
谁要是能争取到辰相的助力,谁就离那个位子更近一步。
这也是为何朝弘济想要讨好辰玥的原因。
如果现在是乱世,那手握兵权的齐将军就显得更重要一些,可现在太平盛世,兵权在政权面前自然稍逊一筹,连带着朝慕也显得没那么重要。
女子争宠的戏码朝弘济看的太多了。朝慕跟辰玥现在就是在较劲,因为他手上的镯子而暗中比较,看谁在他心里的位置更重要一些。
朝弘济觉得自己太懂了,小姑娘的心机他一眼就看得明明白白。
包括刚才梁佑芸问他看镯子,实际上也对他有点那个意思。
还没出宫开府娶正妻的朝弘济,一时间感觉自己已经有了三个夫人似的。她们都围着他手里的一个小玩意在玩心眼,目的不过是得到他的偏爱罢了。
想通这层关系,朝弘济就显得游刃有余许多。
他将盒子打开,“昨天出门淘到的一只玉镯,因颜色纯粹好看我便买了下来,想着平时辰玥穿红,就打算把这个镯子送给她。”
梁佑芸在旁边看戏不语,辰玥脸已经皱巴了起来。
朝慕眼睫煽动垂下,轻轻应,“哦。”
乖巧又低落。
朝弘济一笑,盒子盖上,递到朝慕面前,“既然福佳妹妹先问了,那镯子便送给你了。”
赏赐一般。
此举既表明他心里对辰玥的不同,又显示他对朝慕这个未来六皇妃身份的尊重。这是皇上平日里用来平衡皇后跟贵妃关系的常用手段,朝弘济万万没想到今日就被他给用上了。
朝慕双手接过盒子,打开看了一眼,“原来是送给辰玥的。”
得到玉镯后,她却不像朝弘济想的那般开心,而是表现的特别不懂事又格外娇气,“送给别人的镯子我不要。”
她把锦盒递给辰玥。
朝弘济,“?”
辰玥也茫然,看了眼锦盒,“慕慕不要,那我也不要。”
朝弘济,“??”
辰玥拿着盒子看了一圈,最后朝梁佑芸递过去,“给你吧。”
她记得梁佑芸很喜欢这些首饰。
辰玥没有半分坏心眼,可耐不住梁佑芸心肠弯弯绕绕想得多。
什么意思,她们都不屑于要,然后施舍给她吗?
她好歹也是国公府的小姐,怎么能沦落成捡“破烂”的呢!
梁佑芸袖筒里掐着指腹,脸上挂着笑,却不接锦盒,“你们都不要,我怎么会要。”
朝弘济,“???”
辰玥为难,“大家都不愿意要,……那还是还给你吧。”
辰玥把盒子怼回朝弘济怀里。
朝弘济已经傻在了原地,怔怔低头看着怀里的锦盒,始终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每次他父皇用这招都很好用啊,皇后满足,他母妃也满足。
怎么到了他这里,就是三个女人都不愿意要他的东西,嫌弃似的给他塞了回来?!
辰玥已经挽着朝慕的手臂进了学堂,“慕慕外面好冷,我们快进去。”
朝慕点头,“我手都是冰凉的。”
“我给你捂捂。”辰玥伸手。
朝慕笑,“不用啦,我贴脸上就好了~”
她俩进去了,朝弘济自然不会在外面傻站着,也跟着追了过去。
梁佑芸站在门口正要提衣裙转身进学堂的时候,余光正巧瞥见站在不远处的楚清秋。
她带着忍冬安安静静站在哪里,不知道站了多久,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只是对视过去,楚清秋眸光平静,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跟淡然。
“……”梁佑芸无意识抿紧唇,莫名觉得脸上有些臊热难堪,她像个跳梁小丑一样被楚清秋围观了全场。
今日这出戏是她挑起来的,原本意图是想让朝慕跟辰玥因为一个镯子心生间隙,谁知道朝慕这么不给朝弘济脸,直接把镯子塞给辰玥了。
辰玥那个笨脑子也不懂里面的意思,拿着锦盒四处问谁要。
朝弘济的脸面被两人丢在地上碾着踩,预想中两女争一男的戏根本没出现!
失败就罢了,但是却让楚清秋看见。
自从那日楚府试婚服后,两人就没再说过话。平时楚清秋借口婚期将至连太学院都不来,梁佑芸忙着国公府的事情也没出门。
谁知道今天这么巧,两人都来了。
梁佑芸是因为朝慕,那楚清秋是因为……
见楚清秋抬脚走过来,梁佑芸垂眼转身进学堂,压下心思不再多想。
·
“呦呵,今日来了不少学生啊。”
绉博士目光从梁佑芸跟楚清秋身上扫过。
绉博士是个六十岁的老头,胡子花白,眉眼和蔼慈祥。
可谁能想到这么慈眉善目的老爷爷爱记名字打小报告呢。
他拿着名册说,“咱们太学院里又多了一位新学生。”
绉博士示意朝慕,“大家认识一下,这是福佳郡主朝慕,近日刚回的京城。福佳郡主,日后在太学院里要是有什么不熟悉不懂的地方,尽管开口问。”
他道:“书院里不讲究脸面,只讲究问疑跟解惑。”
“是。”坐在辰玥旁边的朝慕站起身,朝众人微微福礼。
朝慕今天穿了身嫩黄色衣裙,柔软无害的像朵小黄花,对人没有半分威胁,而且她眼神清澈干净,嘴边梨涡浅浅,让人觉得敬畏跟熟悉。
一时间朝慕人气很高,好些男子女子都过来跟她搭话。
尤其是福佳郡主脸上的这小梨涡,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这种感觉直到“射”课开始,众人瞧见长公主朝阳的那一瞬间,有了答案。
“……”
她们怎么忘了长公主也有梨涡。
朝阳穿着红黄衣裙,矜贵雍容,像朵盛开的金色月季,花边是红色晕染,明媚又大气。
长公主朝阳长得是真的好看,跟青涩的辰玥比起来,她身上多了股成熟的韵味,像是绽放的花,光是看着她都觉得赏心悦目,直到她开口:
“傻站着做什么,活动筋骨准备扎马步。”
众贵女们脸上顿时露出相同的表情——
痛苦。
当初她们全是被长公主这张脸骗进来的,学了射课之后,再也不敢直视这张绝美的脸蛋。
跟旁人的不情不愿比起来,辰玥积极又热情。
她教朝慕先把宽大的袖筒用束带束起来,“这样拉弓射箭的时候不会牵扯到袖子。”
“唔,还有要把扳指戴上。”辰玥从腰上的荷包里掏出自己的红玉扳指,套在自己的拇指上。
扳指是用来保护拇指的,算是“射”课必备的工具。
辰玥示意朝慕往长公主手上看。
长公主朝阳衣袖束起,一双修长骨感的手正在拉空弓,像是在试弦的松紧,风扬起她的裙摆发丝,一时间飒爽的让人移不开视线。
跟她比起来,场上的贵女们像是温室里长大的毛绒绒小鹅,而朝阳是天上盘旋的鹰。
朝慕顺着那双手看过去,就能看到她的左手拇指上就带着一只白玉扳指,甚是通透清亮,基本不离手。
后来这个扳指,被戴在了辰玥手上……
朝慕卷长的眼睫微微煽动,像是懂了些什么。
“你们也来了?”辰玥看见梁佑芸跟楚清秋,朝她们招手。
这俩人已经好久没来上课了。
楚清秋微微颔首打招呼,“过来同长公主问安。”
梁佑芸也笑着说,“阿玥还是那么喜欢长公主的课。”
辰玥摸着自己的红玉扳指,闻言重重点头,然后拉着朝慕,“现在慕慕也来上课了,以后我俩一定是长公主课上最忠实的学生!”
“……”大可不必。
朝慕默默地往旁边挪,试图逃走。
姨母有辰玥一个忠实的学生就够了,朝慕觉得自己细胳膊细腿的,实在不适合拉弓。
她从小在江南齐府长大,被娇养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根本不像辰玥这样从小就学骑射,有底子在。
哪怕就是梁佑芸跟楚清秋,她们拉弓的手都很稳,所以不管是投壶还是马球,这几人都比自己强。
“慕慕你扳指呢?”辰玥低头看朝慕的手。
朝慕眨巴眼睛,“忘记准备了。”
她根本就没打算准备!连提都没跟阿栀提过。
“没事,我今日不上课,如果不介意可以用我的。”楚清秋忽然开口,侧眸看向忍冬,“把我的扳指拿给福佳郡主用。”
场上忽然安静下来,谁都没想到楚清秋会借给朝慕扳指用。
楚清秋性子素来清冷淡漠,基本跟梁佑芸无关的事情她都不会出声。
站在楚清秋旁边的梁佑芸本来在看别的,隔壁马场上是男学子们在学骑马射箭,朝弘济也在其中。
直到听见楚清秋的声音,梁佑芸猛地侧眸看过来,眸光轻闪,脸上没有半分表情。
楚清秋垂着眼,像是没注意到她的目光。
几人中,辰玥最无知无觉,还很开心,“好啊好啊,这样慕慕今天就能尝试拉弓了。”
朝慕幽幽地看向她,“……”
她不想。
忍冬把小盒拿过来,盒盖打开,里面是只色泽清冷的青玉扳指,很符合楚清秋的性子。
朝慕没打算去接别人的扳指。
就在这时,朝阳拎着弓走过来,“怎么了?”
辰玥瞬间站直,有问必答,特别乖,“禀报博士,朝慕没带扳指。”
朝慕也跟着站好,轻声试探,“我下次一定提前准备好。”
所以这次就算了吧~
朝阳微微扬眉,目光落在朝慕清浅的梨涡上,笑了下,“无碍,我给你准备了。”
朝慕嘴角的梨涡瞬间被抹平,小脸肉眼可见垮下来。
朝阳眼里带笑又很快遮掩过去,扫了几人一眼,“要上课的该去扎马步了。”
楚清秋往前一步,对着朝阳福礼,“博士,我近期不会再来上课,特意前来同您说一声。”
她跟梁家订婚,日期定在三月一日,这是公开的事情。
朝阳微微点头,“好。”
她走之前看了一眼辰玥跟朝慕。辰玥立马懂了,伸手一把拉上朝慕的小细腕子,扯着人往前拖,“走慕慕,去扎马步。”
朝慕恨不得原地坐下哭给她看。
救命,阿栀救我……QAQ
她们离开后,这里只剩下楚清秋跟梁佑芸。
忍冬将盒子收起来。
“你之前从不把私人物件借给旁人用。”梁佑芸目视前方,声音有些低,像是压抑着什么。
楚清秋侧眸看她,“嗯。”
“那刚才——”梁佑芸看向楚清秋。她觉得胸口憋了股无名火气,闷赌的难受。
“她没带,我带了,仅此而已,”楚清秋望向梁佑芸的眼睛,温声问,“我的东西,阿芸为何这般介意。还是像婚服一样,我的私人物件只准阿芸触碰?”
梁佑芸抿紧唇,深深地看了楚清秋一眼,连平时的微笑伪装都不屑于伪装,直接抬脚离开。
忍冬轻声说,“小姐,梁小姐好像生气了。”
她不是很懂,平时小姐最宠梁小姐了,怎么最近总是故意惹怒对方。
楚清秋清浅一笑,却没回答。
梁佑芸跟楚清秋只在太学院待了一会儿便前后脚离开,而朝慕整整待了一整天。
她扎的马步最不标准,而且双腿一软直接往后坐在地上。
就这姨母都不放过她,提溜小鸡一样将她提起来重新扎。
一整天下来,朝慕手软脚软,中午在太学院连饭都没吃进去几口。
她哼哼唧唧,“我想回家,我想阿栀了。”
朝慕话虽这么说,但下午依旧陪辰玥过去练习射箭。
朝弘济找过来的时候,朝慕刚把箭搭在弦上,听见声音转身朝他,箭头跟着直指他的心脏。
朝弘济脸色瞬间一变,慌忙躲开,“福佳妹妹你看准点,靶子在那边。”
不知道为何,朝弘济有那么一瞬间在朝慕眼里看到了杀意。
应该是,错觉吧。
朝慕对着他,缓缓拉弦,最后在朝弘济仓惶跳开的时候,慢悠悠放下弓,缓慢眨巴眼睛,又是那副无害的表情,“弘济哥哥别怕,我刚学,射的还不准。”
还好是刚学,还好不太准。
朝弘济抚着胸口,来之前满腔想要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你慢慢学,我下次再同你说话。”朝弘济犹豫一瞬,觉得不适合呆在这里,赶紧抬脚离开。
刚才可能是看错了,毕竟射箭嘛,带点杀气很正常。
他身后,朝慕垂着眼轻轻拉了下弓弦,抬眸看向他的后背心脏处,好一会儿才移开视线。
一天熬完,终于到了散学的时候。
朝慕连跟辰玥挥手再见的力气都没有,双腿隐隐打颤。
“郡主今天累坏了,回去先泡个热水澡缓一缓呢?”翠翠抱着她的书袋跟在旁边,满眼心疼。
平时吃颗糖都恨不得让阿栀给剥糖纸的人,今天扎了快两个时辰的马步!
每次往后跌倒躺地上的时候,翠翠看着都疼。
“泡完再按按腿,不然小腿肌肉泛酸,明日怕是要起不来床。”翠翠碎碎念叮嘱。
朝慕累到不想吭声,蔫蔫地点头。
明日她可能会进宫,估摸着能休息一下。可后日呢,朝慕累的眼眶红红。
“噫,”翠翠惊喜的声音响起,示意朝慕,“郡主您快看快看,谁来接您散学了。”
朝慕抬头朝前,顺着翠翠的目光望过去,就看见阿栀端着手站在齐府马车旁边。
一身浅青色冬衣,在昏黄的暮色中格外清新显眼。
朝慕原本累到暗淡的眸光慢慢亮起来,朝她委屈地撅嘴。
“阿栀。”
她跟个黏糕似的,“啪”的一下就黏了过去。
042
“郡主。”
阿栀在朝慕出声的时候就朝前迎了过去, 正要屈膝福礼,小甜糕就一头栽在她肩上,软软地说, “阿栀,你怎么才来。”
阿栀茫然, 小甜糕脸贴在她肩上,声音低低轻轻的, 有气无力,“我都想你一天了。”
阿栀心头一软,眼里带出笑意, 努力抿平嘴角, “奴婢也没闲着啊, 奴婢给您管理府院呢。”
这不,刚闲下来就来接她散学了。
“我知道, ”朝慕抬手摸摸阿栀脑袋, 嗓音清甜,“阿栀辛苦啦。”
阿栀也没那么辛苦,毕竟这些事情对她来说处理起来格外游刃有余。她见朝慕一脸疲态, 心里莫名有些后悔今日没陪她来太学院了。
翠翠小声插入两人间的对话, “小郡主今天累坏了,扎了快两个时辰的马步。”
阿栀侧头看她, 小甜糕果然都快变成小趴糕了。
“那赶紧回去休息休息。”阿栀也没先问怎么了, 而是抬手轻轻拍朝慕后背。
朝慕直起身, 朝阿栀伸出手,“回去想泡澡。”
“好, 泡。”阿栀双手端着朝慕的小臂,任由她把全身的重量靠在自己身上。
翠翠将脚蹬放好, 阿栀扶着朝慕上车。
阿栀坐在朝慕旁边,朝慕的脑袋靠在她的肩上。
“要不是我了解姨母,定要以为她不喜欢我才这么折腾我。”朝慕小嘴没累着,叭叭地跟阿栀告状。
她指着自己的腿,“藕节一样脆,哪里提得起大弓,还是辰玥的弓。”
辰玥的弓是辰相花重金给她打造的,朝慕本以为会很轻,结果特别重!
辰玥还振振有词,“重点有手感啊,要是轻飘飘的多没有力量感啊。”
朝慕都坐直了,气呼呼地跟阿栀道:
“我说要用演练的新弓,她非要我用她的。辰玥还说‘重弓沉甸甸的,拉开后箭飞出去咻的一下声音多好听’,可她就没想过我根本拉不开弓!”
更听不见“咻咻”声。
阿栀有些想笑,但硬生生憋住了,不然委委屈屈的小甜糕会气的跳起来。
“那时候好多人都在看我,”朝慕耷拉着脑袋,“……有些丢人。”QAQ
然后她为了表现的不服输,硬是努力扎马步。
“姨母说拉弓要稳,手要稳,腿要稳。”
扎马步就是练底盘。
“现在好酸。”朝慕手揉了揉大腿腿面。
马车里挂着两个小油灯,里面倒也不算昏暗。阿栀借着油灯光亮看朝慕,轻声哄她,“奴婢学过些按摩手法,晚上给郡主试试?”
朝慕脑袋一下子昂起来了,“好~”
“你当时要是在就好了,”朝慕说,“这样我累了就能借机不练了。”
“我也不知道您第一天去就要学弓箭啊。”阿栀本来想的是朝慕第一天去,说不定会熟悉一下太学院,最多跟着读读书写写字,都是些轻松的课业,顶多废废嗓子。
所以她来的时候还让后厨准备了冰糖雪梨汤。
“郡主要喝点温水吗?”
朝慕点头,“喝一点。”
阿栀从马车暗格里翻出新茶盏,用保温的暖水釜给朝慕倒了一杯梨汤,她这边递过去,那边小郡主就双手捧着茶盏小口抿起来。
“我以为您今日不会这般累,一是刚开学,二是辰玥小姐也在。”阿栀心道辰玥怎么着都会关照着小郡主,谁成想是这种关照!
早上出发时还精神抖擞的人,如今回来像是被抽干了精气。
朝慕重重“嗯”了一声,幽幽看阿栀,拉长音调,“现在知道她们不靠谱了吧,看你下次还把我交给别人吗。”
她将空盏怼过来,“再有下次,我就是躺着被人抬回来了。”
阿栀睨她,“快呸呸呸,这种话不吉利。”
阿栀见她不喝了,把茶盏放在一旁,温声说,“其实长公主还是喜欢您的,拉您扎马步可能也是她喜欢您的一种方式。”
从上次府宴上送的东西就能看出来,皇室之中,唯有长公主对小郡主是真心。
“我知道,”朝慕忽然想起什么,抬起左手给阿栀看,“你瞧。”
葱白般细软的手指伸到阿栀面前,早上还空空如也的拇指,现在带着一块扳指。
色泽漂亮,油灯下仿佛涂了层油脂般白皙温润,“羊脂玉?”
阿栀到底是见识过不少好东西的。
“阿栀果然好眼力,”朝慕眉眼弯弯,手收回来,低头摘掉扳指,“姨母送我的。”
说是临时起意给她准备了一个,但尺寸跟大小都很合适,用的又是羊脂玉,可见是用心了。
阿栀也替她高兴,“对啊。”
不过尺寸这么合适,要么长公主是找人查过小郡主,要么是长公主准备了不少戒指,然后看到小郡主的手指后,才挑了个最合适的拿给她。
不管是哪一种,都证明长公主对小甜糕很上心。
阿栀看朝慕,在这皇城之中,皇室态度暧昧之时,有长公主这个亲人在心疼她,小甜糕至少不会觉得那么忐忑不安。
阿栀走神想事情,突然感觉有人在拉她的左手,“!”
阿栀瞬间直起腰背,视线顺着左手看向朝慕,“?”
“给阿栀~”朝慕低头,借着油灯光亮,将戒指套在阿栀的拇指上。
朝慕将阿栀的手举起来,对着油灯光亮,“阿栀你看,大小也刚好合适。”
阿栀跟朝慕差不多高矮,胖瘦又相似,加上几乎同龄,所以能戴上朝慕的扳指很正常。
朝慕看阿栀,阿栀看羊脂玉扳指,“给我了?”
“嗯~”朝慕侧头望她,双手乖巧地搭在腿面上,水润的眸子里投入油灯光亮,星星点点。
阿栀抿了下唇,边摘掉扳指揣怀里,边矜持客气地说,“那多不好意思,瞧着还挺贵的。”
朝慕,“……”
朝慕幽幽瞪她,贵贵贵,她就知道贵!
朝慕挪动屁股离阿栀远一点,孤独萧瑟地靠着另一边的马车车壁,手指抠着车窗。
“逗您呢。”阿栀笑,将扳指掏出来,“毕竟是长公主送的,郡主不能随便送给旁人。”
“阿栀不是旁人。”朝慕强调。
“那也不能乱送,长公主知道了要伤心,”阿栀朝小郡主伸手,“喏,我给您戴回去。”
朝慕梨涡浅浅,将手指搭在阿栀掌心里。
等戴完戒指,朝慕又黏黏糊糊地贴过来靠着阿栀坐。
马车晃晃悠悠到府里的时候,天色已黑,朝慕也困倦到睡着了。
翠翠提着灯笼背着书袋,掀开车帘朝里看。
阿栀身形不动,只食指抵在嘴边,朝她比了个“嘘”的手势。
翠翠了然,灯笼提高贴在脸边,用唇形跟阿栀小小声说,“那我先让人烧热水,待会儿睡好了再喊郡主起来泡澡?”
可以。
她看朝慕,小郡主靠着阿栀的肩膀睡得香甜,卷长浓密的眼睫在眼底投下阴影,明显累坏了。
翠翠心疼,便又小声说,“要不然找人把郡主抱下来,咱们帮她把衣服脱了泡进浴桶里?”
这样小郡主既能睡觉又能洗澡解乏,简直两全其美。
“???!!!”阿栀的表情从微微点头到目露犹豫再到睁眼吃惊!
亏得翠翠不是大丫鬟,不然小郡主这个小趴菜能被她照顾成小腌菜。
她是怎么敢趁主子睡着脱主子衣服的,还好小甜糕是个女子,这要是换成男子,那她跟翠翠不就成了妄图爬床的丫鬟?岂不是被打一顿赶出府门。
阿栀瞪翠翠,翠翠一缩脖子,抿紧唇讨好的笑笑。
她之前没这个经验,光想着让小郡主好好睡觉了,好心差点办了坏事。
阿栀想了下,翠翠说得也对,小郡主在马车里睡既不舒服又容易冻着,不如抱去暖阁里。
阿栀示意翠翠给她掌灯,自己一手搂着小郡主的后腰,让人顺势靠在自己怀里,一手从小郡主的腿弯处穿过。
她抱紧朝慕,弯腰从马车里出来。
翠翠双手提着灯笼,看得目瞪口呆。
阿栀看着清清瘦瘦的,一把就将小郡主抱了起来!
阿栀力气果然好大!她本来还想着让陈成来呢。
陈成?呵。
阿栀斜了翠翠一眼,目光充满轻蔑,陈成还不如她呢。
阿栀进宫的时候遇到的第一个主子很刁蛮,心情不好就让她宫里所有丫鬟头顶名贵花瓶在外面太阳底下站着,只要花瓶掉了就打板子,皮开肉绽都有可能。
后来她觉得光顶花瓶不好玩,又让她们手臂展开,在手里托玉碗。
一群丫鬟里面,只有阿栀坚持到最后。那主子心情好,赏了她一块金子,说要提拔她当宫里的领事姑姑。可惜这话说完没多久,她就因为陷害宠妃流产被打入冷宫。
阿栀除了拥有一块金子外,还拥有了扎实的底盘跟双臂力气。尤其是原阿栀本来就做苦活出身,力气并不比她小。
而且——
“郡主很轻。”阿栀低声跟翠翠说。
朝慕不重,轻轻软软的靠在她怀里,像只乖顺的小猫。
这种温香软玉在怀的感觉,让人忍不住收紧手臂……
阿栀的手本来就很稳,现在抱着小郡主更稳,唯有胸口心脏跳动地好像有些快。
明明冬季穿的很厚,可她就是能依稀感觉到小甜糕的呼吸一下以下地喷洒在她胸口处。
酥酥麻麻的。
阿栀耳廓微热,觉得自己好像想到了别处。
她从朝慕脸上别开视线,可没一会儿又忍不住低头看了眼小甜糕。
她睡得好乖好甜,香香软软的,让人想掐一把她的脸。
想东想西好不容易到了暖阁,阿栀弯腰将人放在软榻上。
“阿栀。”
阿栀吓了一跳,低头看小甜糕。
朝慕慢悠悠睁开眼睛,伸手拉着阿栀的衣袖哼哼唧唧,“我觉得翠翠说得挺好的。”
阿栀,“?”
哪句?
朝慕耍赖,侧身蜷缩双腿,双手抱着阿栀的手臂不让她直起身,软软的声音慢慢响起,“阿栀可以直接帮我脱衣服洗澡,我又不介意~”
043
阿栀睨了她一眼, 毫不留情地把手臂从朝慕手里抽出来,伸手扯过软榻上的毛毯将小甜糕裹住:
“奴婢介意,奴婢手劲儿大, 害怕把您这脆胳膊脆腿搓青了。”
朝慕裹着毛毯,扭来扭去, 明显不信,“真哒?阿栀莫不是躲懒不想给我搓澡吧?”
谁家大丫鬟没给自家小姐搓过澡啊!
小甜糕用眼神指指点点。
阿栀一听她这话就知道她没见识过北方的搓澡, 像小甜糕这样南方长大的小姑娘,泡澡就是跟水亲亲嘴,而阿栀生长的地方, 搓澡是能要人半条命的, 灵魂都能给你搓出窍。
“那奴婢给您试试。”阿栀微微笑。
朝慕, “……”
每次阿栀这么笑,她都心尖发颤, 既觉得好看又觉得危险。
烧水要等一会儿, 翠翠端来果盘糕点,朝慕坐在软榻边吃了几块。
阿栀去找了个小巧秀气的锦盒,将小郡主的羊脂玉扳指放进去, “我叮嘱一声陈成, 让他找工匠给你打一把轻巧的弓。”
学都学了,总不能半途而废。
朝慕咽下嘴里的东西, 摇头摆手, “不急不急, 有明天一天的时间呢。”
“郡主您明日不去书院啦?”翠翠问。
“明天早上估计有圣旨找我进宫。”小郡主想起这事眼睛都弯了一下。
进宫好嗳,进宫不用扎马步。
她这笑落在翠翠跟阿栀眼里, 就成了小郡主渴望亲情,希望得到皇室的认可。毕竟回京好些日子了, 始终没有圣旨传她进宫。
作为郡主跟未来的六皇妃,如果连进宫的机会都没有,怎么能算得上尊贵。
阿栀想到原书中糟心的剧情,以及小郡主最后的结局,脸都皱了一下。
见翠翠出去让人送热水,阿栀边给小郡主倒茶,边假装随意地问她,“郡主今日在太学院除了辰玥小姐还见到旁人了吗?”
“见到了,见到了梁佑芸跟楚清秋,”想起上午的事情,朝慕捏着梅花糕往嘴里送的动作都顿了顿,有些不太理解,“楚清秋竟然要借我扳指用。”
她印象里楚清秋不是这样热心肠的性子,相反,她孤高又冷傲。
朝慕卷长浓密的眼睫缓慢煽动,小口咬着手里的糕点,觉得有些看不懂楚清秋这个人了。
跟满腹心机又擅长伪装的梁佑芸比起来,楚清秋的性格一眼就能看清。
前世楚清秋自裁被人拦下,正好赶上宴会时她跟梁佑安的“私情”被人暴露出来。得知丈夫跟别人的未婚妻子来往,正妻要死要活目的自然只有一个,那便是把她这个“第三者”逼上绝路。
可这事细想又不对劲,以楚清秋骄傲的性子,根本不允许她做出这么自贱的举动。
楚清秋明显不爱梁佑安,至少从小雀的事情上就能看出来,不然谁能允许自己进门之前,丈夫先抬了个姨娘进门?
正因为不爱,楚清秋才不会在乎梁佑安跟谁私下往来,她在国公府中只需要做好她的当家主母就行,别的不重要。
但既然不爱,她那日为何要寻死?
是梁府内部出了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吗?
前世好些事情都像蒙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气,让朝慕有些看不清。
她以为她误入了楚清秋跟梁佑芸的棋局,如今看来,布棋的人可能是朝弘济,而楚清秋也是其中的棋子。
“楚家小姐?”阿栀想了下,书中结局楚家小姐好像是引火自焚了,连带着整个国公府一起。
旁人都说楚家小姐此举是因为恨极了梁佑安花心又多情,偏巧自己肚子迟迟没有动静又受到了来自于国公府催生的压力,偏激之下这才做出此举。
“还有旁人吗?”阿栀将温热的茶盏递过去,小甜糕手里拿着糕点便低头就着阿栀的手抿了一口水。
“唔,还有六皇子朝弘济,”朝慕缓慢眨巴眼睛,抬眸看阿栀,拉长语调,“阿栀想问他啊?”
想。
阿栀面无表情,“不想,奴婢不关心郡主以外的任何事情。”
她这话讨喜,哄得朝慕眉眼弯弯,梨涡浅浅,“六表哥今日得了个镯子,原本要送给辰玥的,见我去了太学院又转送给我。”
朝慕皱了下鼻子,一脸嫌弃,“我跟辰玥都没要,梁佑芸也没要。”
真是稀奇,梁佑芸也不愿意要,可想而知当时六皇子的脸色。
阿栀欣慰地点点头,像是自家的小白菜格外聪明,没让那猪沾到半分便宜似的,“郡主放心,咱们府里别的不多就银钱多,您要多少镯子都有,用不着别人买。”
“可别人送的总归不一样,”朝慕指着桌上的小锦盒,“喏,姨母送我我就很开心。”
“郡主您要是愿意的话~”阿栀慢慢悠悠开口。
朝慕满眼亮晶晶地看她,阿栀继续微笑,“您可以给我钱,我买了送您。”
“……”那跟自己买有什么区别?
朝慕边瞪着阿栀边大口吃糕点。
阿栀垂眸笑。
“水来啦。”翠翠脚步轻快地走进来。
翠翠见朝慕腮帮子鼓鼓,不由单手遮唇小声问阿栀,“郡主怎么了?”
眨眼间的功夫,怎么又气成金鱼了。
阿栀回她,“可能是吃糕点吃撑着了。”
翠翠,“……”
翠翠看朝慕,心想是吗,怎么她瞧着不像呢,尤其是阿栀说这话的时候,小郡主眼睛幽幽地扫过来瞪了她一眼。
郡主跟郡主心肝的事情不归她管,翠翠立马回过头不再多看。
烧好的热水兑了凉水倒进红木浴桶中,阿栀挽起袖筒,素白的手伸进水里试了试温度。
刚刚好。
刚进去的时候水温不能太热,不然太烫人没办法下水。等朝慕坐进桶里后,再往里面慢慢添热水就行。
翠翠本来要留下来服侍的,朝慕悠悠看向阿栀,故意说,“阿栀说她自己就可以了。翠翠,我想吃板栗鸡,你去小厨房帮我看看。”
“好嘞。”翠翠提着衣摆出门。
隔着屏风的净室里顿时只剩朝慕跟阿栀。
朝慕光脚走过来,站在浴桶边宽衣,阿栀站在旁边接她脱下的衣服。
冬季衣服多,原本应该脱掉一层冷一层,可朝慕越解衣服越热,到最后只剩一层中衣的时候,她已经开始红着耳朵犹豫了。
“要不还是让翠翠也来吧?”朝慕看向阿栀,水润的杏眼闪烁了一下。
好像多一个人会更自在些。
阿栀瞬间皱眉,腰背挺直,觉得自己被人质疑了!
“郡主不相信奴婢的能力?”阿栀心道,莫说伺候小甜糕这个郡主洗澡了,就是连太后姑母她都伺候过!
小甜糕还能比太后难伺候?
小甜糕自然没太后难伺候,可她明显比太后容易害羞。
回京城后朝慕洗澡就没让人近身伺候过,何况站在旁边两眼明亮盯着她的人又是阿栀。
朝慕想到了戴在辰玥手上的白玉扳指,想到了被姨母护在身后的辰玥,顺带着想起自己好像越来越不太明朗的取向。
她手搭在中衣带子上,扭头看了眼阿栀,“你转身朝后。”
阿栀,“?”
小甜糕脸都红了,“阿栀,你朝后嘛。”
阿栀,“……”
阿栀觉得莫名其妙,她一个女的,看两眼小甜糕怎么了?她又不是男的。而且还是小甜糕说的,谁家大丫鬟没伺候自家小姐洗过澡啊。
阿栀下次见到珠珠要问问她,辰玥小姐洗澡的时候,会不会让珠珠把脸转过去。
见阿栀背对着自己,小甜糕脸蛋通红,觉得自己胸口心脏跳的比阿栀刚才还快。
她飞快地脱掉中衣跟小衣,小衣扔到一旁屏风上,中衣抱在身前。
朝慕一手用衣服护住胸口,一手扶着浴桶慢慢进去。
等彻底坐进桶里,温水漫过胸口,她才轻轻舒了口气,“好了。”
阿栀转过来,有些无奈地看向朝慕,“那奴婢还要给您搓澡吗?”
冬季浴桶里是没什么花瓣的,水清清澈澈,所以站在桶边从上往下看容易看得一清二楚,于是朝慕将中衣一并放进桶里浮在水面上堪堪做个遮掩。
她坐在桶中矮凳上,莲藕般细白的手臂伸出来一只,“呐。”
她哼哼,仗着有衣服遮蔽,又抖落起来,“好好搓。”
“好。”阿栀微笑。
按着流程,阿栀应该先把双手在浴桶里泡一下。她看了一眼小郡主,又看了一眼,坏心眼地直接把澡豆拿过来。
阿栀弯腰垂眸,一手抬着小郡主的手臂,一手将澡豆往她胳膊上搓。
阿栀的手指冰凉,贴在自己肌肤上微微握住自己小臂的时候,朝慕被激到眼皮跳动抽了口气,瞬间坐直了瞪向她。
“奴婢在好好搓呢。”阿栀一本正经回。
朝慕,“……”
朝慕抿了抿粉润的唇,湿乎乎的眼睫垂下看阿栀的手。
阿栀手指修长,几乎能将她手臂圈起来,衣袖往上卷起,露出半截骨感清瘦又不缺乏力量感的小臂。
她手在她小臂上滑动,陌生又异样的触感贴在肌肤上,让人难以忽略。
胳膊上的手是凉,朝慕的脸却慢慢热起来,一双水润的杏眼不知道是不是被热气熏了一下,显得雾蒙蒙的。
她慢慢往桶里缩,恨不得只露个脑袋出来。
“郡主害羞了,”阿栀有些惊讶,盯着小甜糕看,学着她平时的语气,“哎呀呀,郡主害羞啦?”
她还会害羞?阿栀觉得很诧异!
阿栀好讨厌!
朝慕瞪她,慢慢坐直了身子,将脖子从水里露出来,“没有。”
“哦~”阿栀顺着朝慕光滑的手臂往上,澡豆贴在了朝慕脖颈处。她垂着眼,修长好看的手指慢慢没入水面顺着朝慕的锁骨往下。
朝慕一个激灵,双手一把握住阿栀要往下的手,脸已经红到快要冒烟,缩着肩膀,额头抵着阿栀微凉的手臂,小小声说,“别……”
她有点不好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好意思。
要是别的丫鬟这样给她搓澡可以,但阿栀不行,就阿栀不行。
044
阿栀一时间顿在原地, 手往下不是,往上也不是。
她就搓个澡,怎么还把小甜糕搓害羞了……
阿栀本来坦荡至极, 现在突然有些脸热,好像她对小甜糕做了什么一样。
天地良心, 她真是来搓澡的。
……早知道就把翠翠也留下了。
阿栀清咳一声,别开视线不往水下看, 目光落在小郡主粉白单薄的肩上,“那、那不搓了?”
朝慕皮肤很白,不是那种没有血色跟温度的冷白, 而是粉白色, 尤其是被温水烫过之后, 皮肤更像莲花的花瓣了,粉粉白白的好看。
听她开口, 小郡主攥紧她的手, 额头在她小臂上轻蹭点头,“嗯。”
声音闷闷轻轻的。
她一害羞,阿栀也有些不好意思, 耳朵滚热。
朝慕试着把手松开, 阿栀立马将手臂从浴桶里抽出来,她把澡豆递给朝慕, “那奴婢出去等您。”
至于搓出灵魂就不要想了, 小甜糕脸红成这样, 阿栀都担心再搓下去,她要脸红到当场晕过去。
朝慕双手接过澡豆捧握在掌心里, 倔强地解释,“我不是害羞, 就是……怕痒。”
脖子以下的部位都怕痒是吧?
阿栀给她留点脸面,“奴婢知道。”
她站在浴桶旁边微微侧过身,让自己视线远离朝慕,边低头放下袖筒,边说,“那您自己搓一会儿。”
阿栀抬脚绕过屏风出去,朝慕羞红的脸这才抬起来看她,见阿栀作势扭头看过来,朝慕瞬间滑进浴桶里,只露个脑袋顶。
阿栀什么时候见过她这样,觉得既奇怪又好笑。
她闷笑着出门,朝慕则双手捂脸,恨不得把自己沉入水底。
平时她摸阿栀的脸,点阿栀的唇都没觉得害羞,今天脱掉衣服洗澡,莫名想着不能让阿栀看。
也不是不给阿栀看,是不好意思让她看,好像对着阿栀突然有了羞耻心。
朝慕双手贴脸,水润的杏眼往下瞧了一眼自己胸口,又慢悠悠别开视线。
自从昨天阿栀决定不走之后,她跟阿栀间就有什么不一样了。
以前她腻着阿栀缠着阿栀,可心里始终留有一种可能:阿栀会离开。
如今她不走了,朝慕觉得自己跟株找到青竹的菟丝子一样,瞬间把自己全部的柔细藤蔓都缠在了阿栀身上,紧紧箍住。
要是三日之前,朝慕绝对会坦坦荡荡的让阿栀给她从脖子搓到脚趾头,不会有半分害羞。
但昨天晚上之后,从马车上跌跌撞撞摔下来扑进阿栀怀里的那一刻,朝慕觉得自己忐忑不安的这一世好像找到了落脚的地方,胸口的心脏软到几乎化开。
阿栀的怀抱温凉,因她清瘦,肩膀也并不宽厚,可朝慕依旧感觉安心舒服。
朝慕搓着自己滚烫的脸蛋,抿紧湿润的唇瓣,好像懂了自己的心。
其实今日在她看到辰玥手上的扳指会想起阿栀时,她就变得跟辰玥和姨母一样了。
亦或者,在她舍不得阿栀离开又选择放手的时候,她对阿栀就已经变得不同。
不是主仆,又超过了朋友。
朝慕靠着浴桶桶壁,双臂浮在水面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动水面上的中衣。
中衣浮动,隐隐露出水下光景。
……好像还不错嘛。
该有的她都有。
朝慕挺胸收腹。
缓过刚才那阵害羞后,她又耸肩开始后悔。
她这么好看,不给阿栀看好可惜!
现在要是把阿栀重新叫进来会不会有点奇怪?
朝慕在害羞跟不害羞间拉扯,整个人在桶里慢慢泡着。
门外阿栀站在门口,木着脸皱眉沉思。
板栗鸡已经下锅了,翠翠过来看看,“阿栀?你不是伺候郡主洗澡吗?”
她探头朝屋里看,正要抬脚进去,就被站在原地不动的阿栀伸手一把扯出来。
她不能搓,翠翠也不能!:)
翠翠跟只被提溜住脖颈的猫一样退了回来,满脸茫然,“?!”ovo?
阿栀抿了下唇,“郡主洗澡呢。”
翠翠点头,“我知道啊,我过去添点热水,免得水凉郡主冻着。”
“不用,她说她自己添不用我们进去打扰。”阿栀脸不红心不慌地扯谎。
“哦哦哦那好。”翠翠跟阿栀站在门口。
阿栀想起什么,问她,“如果咱俩一起洗澡的话,你会不会害羞?”
“自然不会啊,为什么会害羞?”翠翠笑起来,“夏季的时候,打完水一起洗不是很正常吗,感情好的还能帮着搓背。”
就是,搓背多正常!
阿栀脸色更木了,那小郡主抗拒个什么劲儿。
阿栀平时没朋友没姐妹,不跟人亲近所以不适应情有可原,但小郡主可不是。
往常小郡主对她“动手动脚”的时候阿栀觉得不习惯,可今日她害羞到不让自己帮忙搓澡,阿栀也不习惯!
她一时间不知道是自己不对劲还是小郡主不对劲。
如果不是南北习俗差异,阿栀身为大丫鬟,都要怀疑小郡主跟她生分了……
直到洗完澡吃完饭,小郡主喊她过来揉腿。
长公主可能终于想起来朝慕是第一次扎马步,饭后天黑还让身边的大丫鬟印青亲自送了瓶药过来,说是对缓解肌肉酸疼特别有用。
吃完板栗鸡洗漱完,朝慕抱着手炉坐在床上,开始探头喊阿栀。
“要不让翠翠揉呢?”阿栀站在一旁问。
朝慕抬眼看她,缓慢摇头,“不要,就要阿栀揉。”
“您确定?”阿栀说,“万一您再害羞……”
朝慕立马反驳,“我那是怕痒,不是害羞。我最护痒了,不信您问我祖母。”
她祖母远在江南,阿栀去哪儿问。
朝慕杏眼弯弯,“所以阿栀信我啦。”
阿栀半信半疑,洗过手卷起袖筒坐在床边。
朝慕满脸期待。
她洗完澡晾晒干了长发,满头乌黑秀发绸缎般顺滑,跟她的人一样柔柔软软地垂在她背后,遮住她单薄清瘦的肩背。
屋里点了炭盆并不冷,朝慕也没披衣服,而是穿着一身宽松的棉质素白中衣坐在床上,被子掀到一旁,手里抱着掐丝镂空手炉,后背靠着檀木凭几。
阿栀站在床边打开瓶盖倒药水,朝慕晃着自己的脚丫子看她。
越看越觉得阿栀冷脸的时候也很好看。
“阿栀,”朝慕脚趾头去戳阿栀的侧腰,怕她嫌弃自己,还特意强调,“我刚才吃完饭又洗了一遍呢。”
阿栀头都没抬,空着的那只手攥住朝慕抬起来的脚踝,“我知道。”
朝慕歪头笑,“我还在脚上涂了面霜,香香的~”
阿栀也闻到了。
她握着朝慕的脚放回床上,自己坐在床边,药水在掌心里搓热,同时示意朝慕,“裤腿卷起来。”
朝慕看了她一眼,边往上撸裤腿边小声说,“阿栀,你正经地像个大夫……”
阿栀,“……”
她什么时候不正经了?
而且按摩就是正经的事情,她当初还特意跟御医学的手法呢,怎么就不算个大夫了。
裤腿卷过腿弯露出朝慕细白的小腿。
她是真没干过重活,小腿肚子都是软软滑滑的肉,一把握过去嫩肉几乎能从指缝里挤出来。
真是白娇娇的一张皮,嫩刮刮的一身肉。
阿栀手握住朝慕小腿的时候,特意抬眸看她。
朝慕不知什么时候把手炉放下,改成竖抱着自己的那只柔软枕头,下巴搭在枕头上,红着耳廓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朝慕依旧有些害羞,嘴上不说,却慢慢红了一双耳朵。
阿栀扫了她一眼,手掌顺着她的腿弯慢慢滑到脚踝,又从脚踝慢慢往上推按,争取把药水浸进皮肤里。
“阿栀。”朝慕小小声喊她。
阿栀抬眸,“嗯?”
朝慕红着脸蛋,“我还是有些害羞。”
阿栀,“……”
别跟她说让翠翠来!不然阿栀就掐她小腿!给她掐的嗷嗷叫!
朝慕哼哼,“但还是想让阿栀摸。”
“……按、摩。”阿栀木着脸着重强调。
少了一个字那就真不正经了。
“按摩。”朝慕乖乖改口。
她手指抠着枕头皮,慢慢悠悠说,“阿栀,我跟朝弘济的婚事是我娘亲去世的时候皇上随口许下的,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所以当不得真。”
阿栀自然知道这事,甚至比朝慕知道的还清楚。
朝弘济眼里只有权势,就算现在喜欢辰玥也不过是看中辰玥背后的辰府罢了,小郡主在京中没有权势,朝弘济自然没将她放心里。
“奴婢没当真。”阿栀轻轻揉朝慕的小腿肚子。
朝慕脸更热了,半张脸埋在枕头里,眼睛看着阿栀,声音闷闷地说,“但我还是想把这婚事取消了。”
“奴婢觉得可以。”阿栀来了兴趣,“这婚事太随意了,不如取消。”
这样说不定就能逃离原剧情了,如果取消婚事的时候顺便把六皇子收拾了,阿栀觉得更完美。
朝慕眉眼弯弯,“好~”
“郡主怎么突然同我说这些?”阿栀坐在床边,药水倒进掌心里,垂眼慢慢揉搓变热。
虽然这么问,但晚上那股生分感却彻底没了。小甜糕跟她讲这个,说明是真的信任她。
朝慕脚趾头勾阿栀的袖筒,“因为想跟阿栀说,说了阿栀会帮我。”
那是自然。
阿栀骄傲又矜持地挺起腰背,捞过朝慕的小腿搭在腿上,“奴婢自然向着郡主的。”
莫说六皇子了,就是长公主跟皇上来,她也是向着小甜糕。
“……郡主,”阿栀揉着揉着突然开口,伸手不轻不重地在朝慕脚背上拍了一下,“我知道您脚趾头灵活,就不用再展示了。”
她也是护痒的,特别是腰侧。
朝慕被拍了一下才老实,可安分了不到半刻钟又开始了:
“阿栀。”
阿栀应她,“嗯。”
朝慕梨涡浅浅,“阿栀~”
阿栀捏她腿上软肉,把她捏的“呀”了一声,才闷笑着应,“嗯。”
等一套按完,朝慕舒服到直哼哼,喝醉了一般躺在床上,开口点评,“酥酥麻麻的。”
“……呵。”阿栀手指也累的酥酥麻麻的。
她把被子给朝慕盖好,“郡主快些睡,明日说不定要早起进宫呢。”
阿栀将药瓶盖好,出去洗了手再回来小郡主已经睡着了。
阿栀剪了灯芯才去睡,盖上被子躺在床上时,手里依旧是细细滑滑的触感,好像不用特意比划她都能知道朝慕的小腿尺寸。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小甜糕晚上黏黏糊糊的,格外可爱。
阿栀脸一热,本能转移注意力不再多想。
想想钱包叭~
阿栀嘴角含笑,她好些银钱了呢。
就是不知道她那些银钱凑在一起,能不能给小甜糕买个上好的羊脂玉镯。
“嗯,嗯?!”
想到花钱,阿栀猛地惊醒。
要命,她怎么开始想着花自己的小金库给小甜糕买镯子了?!
是她富裕了,还是一文钱三块的糖不好吃!
045
清晨天亮, 朝慕坐在饭桌前吃早饭。
“郡主今日觉得如何,腿跟胳膊酸吗?”翠翠问,“如果还是酸疼, 可以让许大夫过来给您扎两针。”
朝慕摇头,咽下嘴里食物, “不疼了。”
她小脸带笑,嘴边陷出清浅梨涡, “阿栀昨夜帮我按了好久,今天一点都不疼。”
阿栀从外面进来,正好听到这话, 抬手掸去肩上的雪, 眼皮都没抬, “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如果不是小甜糕的脚趾头总在捣乱,她昨晚按摩会结束的更早一些。
被阿栀睨了一眼, 朝慕笑的更甜了。
翠翠见阿栀头上有雪, 不由朝外伸脖子看,皱起小脸,“雪又下大了。”
今日这雪好像是从卯时天没亮就开始下, 起初只是风吹梨花轻柔飘下, 后来便纷纷扬扬成了鹅毛大雪。
短短两个时辰,地上已经一层白。
“今日真不去太学院吗?”翠翠说, “宫里怎么还没人过来传消息啊。”
她声音低低的, 说完看了眼朝慕, 心疼郡主在京中没人疼没人爱。
朝慕立马装出可怜兮兮的模样看向阿栀,轻轻扁嘴。
阿栀, “……”
阿栀面无表情同翠翠说,“去给郡主把手炉跟大氅备好, 宫中差不多要来人了。”
她又走过去给朝慕盛了碗粥,双手捧着放在小甜糕面前,语气无奈,“我的郡主,您快些吃吧,再磨蹭磨蹭饭都凉了。”
冬季饭菜本就凉的快,她又吃的慢条斯理不急不躁。
饭后朝慕换衣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给自己挑选了一件水绿色襦裙,素雅寡淡的颜色衬得她多了几分文静沉稳。
“确定不穿件红的?”阿栀目光落在衣柜里的那件石榴色裙子上。
寻常人进宫都会穿件颜色喜庆的衣服,这样看起来比较讨喜。
朝慕边系腰带边摇头,“红的没有效果。”
效果?阿栀茫然。
“唔,阿栀喜欢这种?”朝慕放下手,目光顺着阿栀的视线看过去,慢悠悠开口,“我记得辰玥最喜欢穿红了呢,是吧阿栀~”
语气怎么听怎么觉得轻缓又危险。
阿栀头皮瞬间发紧,本能感觉后背微凉,立马眼观鼻鼻观心,一本正经,“奴婢不记得了,奴婢只记得郡主穿什么都好看。”
朝慕双手背在身后,凑过来偏头看她脸色,见她木着脸这才哼哼,“阿栀不可以喜欢别人哦。”
阿栀一愣,抬头看朝慕,朝慕抬手轻轻点她鼻尖,微凉的指尖带着熟悉的暖香,清甜慢软的音调霸道又强硬,“因为阿栀是我的。”
她说完收回手哼着曲去挑簪子了,独留下阿栀站在原地。
阿栀缓慢抬手揉了一下胸口,慢慢红了耳廓。
什么是她的。
阿栀脸都有些热,她身契在自己手上,是自己的。
几乎是朝慕刚收拾完,那边陈成就过来了,“郡主,宫里来人了。”
传旨的是个五十多岁脸庞白胖的太监,眉毛跟鬓角都白了下巴却光滑。
他拿着白色拂尘过来,看见朝慕后楞了一下,像是看见什么故人,好一会儿才笑着说,“福佳郡主,皇上跟皇后想您了,请您进宫坐坐。”
马车是宫里准备好的,朝慕只需要亲自去就行,旁的无需筹备。
阿栀手臂上搭着件雾蓝色大氅,拿着手炉跟在朝慕身边。
这是小郡主第一次进宫,阿栀亲自陪同。
马车不能进宫,只停在后宫的一处侧门门旁。
太监姓吴,在马车停下后躬身站在旁边,细着嗓音说,“郡主,到了。”
朝慕弯腰从马车里出来抬眼朝外看,依旧是记忆里的红墙黄瓦一层白。
前世她回京后,皇舅舅也没急着召见她。正因为这个态度,朝慕在京中惶惶不安,心里想着是不是齐家的兵权让皇舅舅不满了,还是她这个郡主做的不够好。
而正因为皇上态度模糊,京中跟她交好的贵女并不多,连带着朝弘济也对她态度敷衍,俪贵妃就更不用说了。
正是这份忐忑在心里埋下种子,让她在梁府春日宴上为了维护娘亲跟齐家选择自刎。她要强,不允许亡母被人非议,不允许齐家被人抹黑。
直到死后朝慕才知道,其实她什么都没做错,如今的结局,全都错的是那个因为心虚愧疚而不敢见她的人。
那个人便是——
当今皇上。
她从车上下来,手搭在阿栀掌心里。
明明坐在马车上不见风,朝慕双手却冰凉。
阿栀抬眸看她,朝慕安安静静垂着眼下车。
小郡主是头回进宫,可能在紧张害怕。
阿栀有些心疼她,扶着朝慕下马车的时候,双手微微握紧她的手,试图短暂的捂热那冰凉的指尖。
“郡主别怕,奴婢在呢。”阿栀立在马车边,轻声跟朝慕说。
朝慕缓慢眨巴眼睛,同阿栀浅浅笑了一下,“阿栀我不怕。”
她又不是手握重权的朝臣,也不是拥有兵权的将军,她只不过是个郡主,一个对皇室对朝堂没有丝毫威胁的郡主,进宫的确没什么好怕的。
左右不会有性命之忧。
只要没有性命之忧,别的场面阿栀都能对付。
阿栀亦步亦趋跟上朝慕,像个守在主子身后的忠实恶犬,在没有威胁的时候垂着尾巴毫无攻击力。
她安静规矩,连吴公公都诧异地多看了她两眼,像是没想到她面容青涩年轻小小,竟这般沉稳。
他以为阿栀是朝慕从江南带来的,是被老夫人教导训练过的大丫鬟,所以也就收回视线没再留意。
纷纷白雪中,吴公公在前带路,朝慕带着阿栀跟在身后。
“皇上不知道有没有下早朝,”吴公公细着声音说,“咱家先带郡主您去见栖凤殿见皇后。自打您回京以后,咱家可是没少听见皇后念叨您呢。”
吴公公笑,“只是郡主您知道的,宫里事务繁忙,皇后也抽不出太多的时间,更何况皇上了。”
吴公公又看了眼朝慕身上的衣服颜色,试探着问,“您这衣服,是朝阳长公主推荐的吗?还是齐老夫人的意思?”
齐老夫人便是齐将军的母亲,朝慕的祖母。因齐将军战功赫赫,齐老夫人早些年就被封为诰命,享有官衔俸禄,被尊称为“老夫人”。
朝慕摇头,乖巧又温顺,“祖母没说过,姨母也没时间见我,是我自己觉得这衣服颜色好看就穿了。”
她问吴公公,茫然又疑惑,“公公我这衣服不适合穿着进宫见圣吗?”
这话吴公公可不敢答应,“自然没有这种事情。……到了,郡主等等,老奴进去给您通禀一声。”
朝慕带着阿栀立在殿门口长廊下。
朝慕垂眸看鞋尖,阿栀在她身后半步远,视线落在她裙摆上。
这身衣服,或者说这个颜色的衣服在宫里有什么讲究吗?
还是之前谁穿过?
“郡主请。”
吴公公出来,拂尘朝前一挥,做出个“请”的手势。
朝慕回头看了眼阿栀,阿栀颔首,一前一后进入殿内。
栖凤殿是皇后的寝宫,当今皇后生有两女一子,可惜她跟皇上虽是结发夫妻的情谊但感情属实一般般,这也导致她儿子多年来没能被封为太子,一度沦为后宫笑柄。
可皇后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这也是她稳坐皇后之位的主要原因。
至少不管她心里如何想,她明面上都要表现出这种性格,因为皇上需要这样的皇后管理后宫。
“福佳,过来坐。”
皇后今年已经四十多岁,因保养得当脸上并没有多少岁月的痕迹,且眉眼舒展气质温和大气。
她坐在主位上,见朝慕进来,舒眉一笑,抬手朝她招了招,“好孩子。”
朝慕走过来,朝她福礼,“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微微起身,双手扶起朝慕拉着她的手,“知你回京多日却没召见你是我这个舅母的错,……手怎么这般冰凉。”
皇后朝后吩咐,“再多加几个炭盆,送些热茶来。”
“是。”身后有人应。
皇后拉着朝慕,目光在她脸上细细看,“一晃眼多年过去,离京时小小的一个粉团子如今都长这么大了。这眉眼简直像极了你母亲,尤其是嘴角梨涡。”
她跟朝慕说,“朝家的女孩子都有梨涡,尤其是你跟朝阳的最明显,听说你过了太学院考试,想来是见过朝阳了吧?”
“见过了,”朝慕皱了下脸,带着娇嗔,“姨母要我学‘射’。”
皇后笑起来,“是她能干出来的事情,快坐下说话。”
朝慕坐在皇后旁边,皇后跟寻常人家的舅母一样跟朝慕说些家常话,先是问问齐老夫人的身体如何,又问问朝慕在江南的事情,最后才说到京中。
“皇上有意磨练你,说要看看咱们福佳的本事。”这也是变相解释了迟迟不召朝慕进宫的原因。
朝慕卷长的眼睫落下,手指抓皱腿上衣服,轻声回,“福佳让您跟皇舅舅失望了。”
说的是齐府查账的事情,一个小小的管家贪污案她都能闹到京兆尹府,还让皇家出手暗中替她善后。
皇后笑,“说什么傻话呢。”
她见朝慕性格腼腆内敛,安静又乖巧,心里喜欢,“你跟你母亲的性子是不太一样,她太要强了……”
说完皇后下意识朝一侧看了一眼,立马止住话题,又聊起江南跟京中的糕点,问朝慕在京中可还吃得惯。
朝慕小口吃着点心,吃完两块才试探着问,“皇舅舅呢?”
皇后端着茶盏轻抿,想了想,“应该是还没下朝吧。”
朝慕“哦”了一声,便不再追问。
“知道你来,我还喊了俪贵妃,”皇后问朝慕,“还记得她吗,就是六皇子的生母,你未来的婆母。”
提到这事,朝慕羞红了脸,犹豫一瞬,才小声说,“我昨天还见到弘济哥哥呢。”
皇后丝毫不意外,毕竟都在一个太学院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她引着朝慕说,“如何?是不是很开心啊,毕竟小时候他最喜欢你了。”
朝慕缓慢摇头,水润的杏眼眨巴两下,有些不高兴,“弘济哥哥好像不喜欢我,他寻了个玛瑙的镯子要送给辰玥,见我去了才要给我。”
朝慕低下头,眼睫落下,带着小女儿家的娇气,“我没要。”
皇后面露诧异,“竟是如此?他可能是不知道你去太学院吧,不然你俩有婚约在身,他有什么好东西定然先紧着你给。”
朝慕不吭声,只坐着吃糕点。
“吴成海,”皇后朝外喊了一声,皱眉询问,“去看看皇上下朝了吗,说好要见福佳的,怎么这么半天还没来。”
吴公公躬身回,“皇上散朝后被几个大臣拦下了,如今许是正在御书房议事,一时半会儿的来不了。”
皇后又问,“那俪贵妃呢?”
有丫鬟站出来回,“娘娘,贵妃娘娘说她今日偶染风寒怕将病气传给福佳郡主,就不过来了。”
意思是皇上来不了,贵妃也来不了。
皇后目露怜爱地看向朝慕,“你瞧,都忙。”
“我知道,”朝慕格外能体谅,放下茶盏起身行礼,道:“那福佳先回去了。”
皇后站起来,抬手摸摸她的脸蛋,“好孩子,路上慢着些,等明个闲下来我再喊你进宫说话。”
朝慕福礼告退。
她朝外走,皇后目光落在她衣裙上,等她出了宫殿,皇后才轻声叹息,“模样像极了朝蕴。”
她话音落下,宫殿屏风后面走出来一个人,身着黄袍,“是啊。”
尤其是这衣服的颜色,是朝蕴长公主最爱的颜色。
皇后朝着皇上轻轻福礼。
皇上今年五十多岁了,头发鬓角花白,连胡子都是花白的,虽一脸疲态可神色威严不容侵犯。
他明明想见朝慕,所以下朝后连黄袍都没换就过来了。但他又不想见朝慕,所以便站在了屏风后面。
皇后懂他,轻声说,“福佳的性子跟她母亲不同,乖乖软软的跟只小猫咪似的,可见这些年在江南齐府生活没费过半分心,而且她又带着娇气拒绝了弘济的镯子,显然是被娇养宠爱长大的。”
小姑娘,心思脾气都写在脸上,虽娇气却不蛮横,说话柔柔软软的,是个讨喜的性子。
“自然,这可是朕妹妹的独女,齐府胆敢不好好养着。”
皇上手撑着椅子扶手坐下,看向另一边的空椅子,那里是朝慕刚才坐过的地方,他眼里露出些许暖意,“是个让人保护的乖孩子。”
跟她那惯会自作主张很有主意的母亲不同。
“让她回京总归是好事,留在眼皮子底下,将来再嫁给弘济,我们也就放心了。”皇后走到皇上身后,轻轻给皇上按摩肩膀。
听她提到朝弘济,皇上的脸色又冷下来。
“福佳跟弘济的婚事是朕亲口许的,福佳只不过是不在京中而已,弘济便攀上了辰相的女儿?真是朕的好儿子啊。”
皇后垂眸专注的给皇上按摩肩膀不搭这话。
皇上又问,“你当真着人去请了俪贵妃?”
皇后应,“自然,不过不巧,俪贵妃病了没能过来。”
皇上微微眯上眼睛不再言语,他不开口皇后自然不多嘴说话,毕竟她要说的也都说完了。
俪贵妃惯会捧高踩低,朝慕跟辰玥比起来,俪贵妃自然更喜欢辰玥的家世。
如今朝慕回京对于俪贵妃来说是一件棘手的麻烦,像是挡在前进路上的一块绊脚石。
再加上朝蕴长公主的事情在前,俪贵妃注定不会喜欢朝慕这个未来的儿媳。
所以今日不出面很正常,给别人脸色看嘛,是俪贵妃的惯用手段。
栖凤殿里的对话朝慕不知道,但她知道皇上就在屏风后面。
阿栀看朝慕,朝慕轻抿着唇,两人都知道皇宫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默契地没开口。
她俩被吴公公引着出宫,刚走出皇后的宫殿迎面就遇到俪贵妃身边的姑姑。
“季姑姑。”
吴公公笑着朝她颔首。
季姑姑是个三十岁的妇人,是随着俪贵妃陪嫁进宫的丫鬟,如今也熬成了姑姑。
季姑姑双手捧着个锦盒站在朝慕的必经之路上,瞧见她过来屈膝福礼,“福佳郡主。”
朝慕停下,吴公公给她介绍,“这是俪贵妃宫里的掌事姑姑。”
朝慕乖巧地喊,“季姑姑。”
季姑姑微笑,“娘娘身体抱恙怕将病气传给福佳郡主,这才没过去,但娘娘怕郡主生气,特意着奴婢备了礼物等在这里,这东西算是娘娘给郡主的见面礼了。”
阿栀正要抬脚往前去接礼物,就见季姑姑已经先一步将锦盒打开。
一个竖长的锦盒,里面铺着黄色锦布,布上躺着两只玉镯。
两只红玛瑙玉镯。
阿栀抬眼看向季姑姑,脸色已经微微冷下来。
昨□□弘济刚寻了个玛瑙镯子,本来要送辰玥的,结果最后三个女人没一个要的,导致六皇子的脸色很不好看。
而今日,贵妃亲自送了两个同色的玛瑙玉镯给朝慕,说是当作见面礼,其中含义可想而知。
刚才俪贵妃不应皇后的邀请去见朝慕已经是给了下马威,如今又故意送了同色系的玛瑙镯子,分明是在跟朝慕一个小辈甩脸色。
是在教训朝慕:她算个什么东西,给她玉镯她还敢不要。
季姑姑将锦盒交到阿栀手上,同朝慕福礼,“恭送郡主。”
朝慕抿紧唇,眼睛看着季姑姑,随即一笑,“谢谢贵妃娘娘的礼物,只是劳烦姑姑跟娘娘说一声。”
“说什么?”季姑姑佯装懵懂。
朝慕将其中一只镯子拿出来,随手扔在地上。
玉镯碰到石板发出清脆声响,瞬间碎开,四分五裂。
季姑姑吓了一跳,脸色瞬间大变,下意识抬头瞪向朝慕,“你——”
阿栀往前半步,将朝慕的半个身子遮在身后,冷着脸提醒,“季姑姑,注意您的称呼,这是福佳郡主。”
“这可是贵妃赏的镯子!”季姑姑咬紧后槽牙。
福佳郡主这是什么意思,昨天当面打六皇子的脸还不够,今日还要甩脸色给贵妃看吗?
朝慕从阿栀身后探出脑袋,梨涡浅浅,跟季姑姑慢声说,“劳烦姑姑跟贵妃娘娘说一声,不是一开始就要送给我的镯子,我不要。”
她眨巴眼睛,余光撇着地上的镯子碎块,“这镯子眼熟,想来一定不是昨日的那个玉镯,对吧?”
那昨天没送出去的镯子再送给她,是恶心她呢。
季姑姑没想到朝慕会认出来,还是在两个镯子里一眼就认出来,当下没了刚才的气焰。
毕竟这事说出去也不好听。
朝慕侧头看阿栀,轻轻扯她衣袖,声音甜软,“走啦阿栀,回家了。”
阿栀这才退后半步,捧着锦盒跟在朝慕身后。
吴公公站在旁边围观了全程,但始终没开过口。
他心里想说贵妃糊涂啊……
贵妃只当朝慕跟朝蕴长公主一样要强会被皇上厌弃,殊不知福佳郡主私下里是个很绵软的性子,甜糕一样让人喜欢,跟她母亲截然不同,也很得皇上心意。
皇上不见朝慕,就是怕朝慕跟朝蕴一个性子,他见到朝慕就会想起来朝蕴,心里既愧疚又排斥,这才下意识躲避。
可如今结果并非像贵妃娘娘想的那般。
福佳郡主在京中的处境也并非那般没有半分根基,毕竟她身后站着整个齐家呢。
不过呢,吴公公能理解俪贵妃,谁家母亲不想为那把椅子替儿子铺路呢,可贵妃娘娘表现的太明显了,完全没有皇后沉得住气。
只能说要么是宠妃呢,无所顾忌娇蛮嗔怒才是宠妃的性子,也得皇上偏爱。
出了皇宫偏门,吴公公恭送朝慕上马车。
朝慕坐在里面倾身朝外看,软声跟吴公公说,“公公,能不能让阿栀也上来。”
“自然可以,这不过是福佳郡主的一句话罢了,”吴公公示意阿栀也上马车,“郡主体恤你,你也上去吧。”
等阿栀坐上来,朝慕瞬间贴过来。
朝慕看阿栀脸色,见她面上始终带着冷意,不由缓慢眨巴眼睛。
她拿出杀手锏,可怜兮兮的猫咪开爪,将两只手递到阿栀面前,“冷~”
阿栀垂眸抿唇,将朝慕的大氅给她披上,往她怀里放了手炉,又将朝慕的双手拉过来揣自己怀里暖着。
揣怀里……
朝慕脸热,视线一时间不往阿栀怀中看,手更不敢乱动。
她向来有贼心但是没贼胆,脑子里想的跟实际上做的总是差很多。
“阿栀不开心,是因为我摔了镯子吗?”
朝慕反思,“是有些冲动了,那镯子好贵的,阿栀这般勤俭持家,我却如此铺张浪费,实在不应该。”
朝慕鼓起脸颊很是后悔,“拿回去卖了把银钱给阿栀也是好的。”
可要是真拿回去卖了那就不解气了。
堂堂齐将军府,还不差这么一个小小的镯子,阿栀自然也不稀罕。
阿栀睨她,但对上朝慕弯起来的杏眼跟嘴角的梨涡,神色也慢慢柔软下来,“奴婢才没这么说呢。”
“那阿栀为什么不高兴啊?”朝慕脑袋轻轻碰阿栀肩膀,猫一样蹭了蹭,“莫非是心疼我?”
呵!
……被她猜对了!
阿栀不高兴,因为俪贵妃甩朝慕脸色,对于注重身份的郡主来说,俪贵妃此举无异于在打朝慕的脸。
如果刚才朝慕没认出镯子扔地上,那俪贵妃的这一巴掌可就稳稳地落在了朝慕脸上。
阿栀心疼。
她心疼自家小甜糕被人欺负。
虽然朝慕当场反击了回去,可阿栀还是不高兴。
阿栀侧眸看朝慕,朝慕已经没事人一样,靠她肩上昏昏欲睡。
阿栀,“……”
阿栀犹豫了一瞬,单手揽过小郡主清瘦单薄的肩,任由她靠进自己怀里。
阿栀的手轻轻拍朝慕手臂,带着安抚低哄,“没事的,有奴婢在呢。”
她得好好想想,怎么替小甜糕把这仇报回去!
046
“你说什么?朝慕把玉镯摔了?”
墨阳宫里, 俪贵妃听到这事,瞬间从贵妃榻上坐起来,连着搭在身上的狐裘都跟着往下滑了几分。
季姑姑低着头, 心里有些忐忑,怕俪贵妃责备自己差事办砸了。
毕竟跟城府深厚的皇后比起来, 朝慕就是个白纸一般的小丫头。可如今她竟被一个小丫头打了脸。
她代表的是俪贵妃,福佳郡主当着她的面砸了镯子不是要打她的脸, 而是在打贵妃的脸。
不过俪贵妃听到这事,惊讶之后不仅没生气,反而笑了起来。
她依着凭几又歪靠回去, 眼底波光流转, 举手投足间自带风情。
俪贵妃今年才三十出头, 成熟妩媚的韵味是下面那些新人所没有的,外加皇后性子寡淡不如她闹腾会来事, 这便是她在后宫中稳坐贵妃之位的原因。
俪贵妃开口, 声音也是婉转好听,“摔了好啊。”
季姑姑有些懵,一时间分不清她在说正话还是在说反话, 试探着问, “娘娘的意思是?”
“她要是没有半分脾气我倒是真要头疼了,”俪贵妃微微眯起眼睛, “朝慕果真跟她那个死去的娘一样, 拼了命的要强啊~”
季姑姑不太懂。
“要强好, 要强才会让皇上想起朝蕴,才会让皇上疏远她, ”俪贵妃抬手扶了扶鬓角上的簪子,“这样我儿跟她的口头婚约才能取消。”
要是放在十几年前, 边疆战乱朝中不稳的时候,手握兵权的齐家的确是值得好好拉拢的对象,可如今太平盛世,兵权反而成了烫手的山芋,握着容易被皇上忌惮,可交出去又怕下场惨烈。
尤其是争权夺位的时候,皇子们轻易都不想明面上跟兵权扯上关系,因为容易被人拿来做文章,说有谋反逼宫的嫌疑。
因此和背靠齐府的朝慕比起来,拥有政权的辰相之女辰玥就成了香饽饽。
贵妃撇嘴,别以为她不知道,其余皇子也试图跟辰玥接触,奈何他们都比弘济年长几岁,已经过了留在太学院里的年纪所以这才没机会罢了。
所有说她儿子的人,都不过是嫉妒她儿子近水楼台先得“玥”。
“这事吴成海是不是也看到了?”俪贵妃问。
季姑姑点头,如实说道:“是,当时吴公公就在现场,……只是他并没有说什么。”
“狐狸一样圆滑的老东西,你指着他说话?”俪贵妃说,“着人将朝慕砸了镯子的事情说给皇上听。”
她本来就没指望吴成海能在皇上面前说什么,她要的不过是在皇上问起这事时的人证而已。
皇上知道这事,怕是要觉得朝慕私下里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这才恼怒了她,连她送的镯子都不愿意要。
朝慕既然恨她那自然也恨皇上。
季姑姑应下,“奴婢知道了。”
“六皇子呢,今日又去太学院了?”俪贵妃随口一问。
季姑姑,“说是去国公府了。”
朝弘济跟梁佑安关系好,很多时候都处的跟亲兄弟一样。
“又去了?”俪贵妃下意识皱眉,叮嘱季姑姑,“等他回来告诉他一声,朝慕回来了,他尽量少去些国公府。”
季姑姑心里疑惑,“娘娘是怕皇上觉得他在拉拢梁国公,所以要避嫌?”
“是,也不是,”俪贵妃略显头疼,垂下眼声音轻轻,“但总归是要避嫌。”
毕竟她进宫之前,父亲是想把她许给梁国公的。她也的确同梁国公有过一段……
现在朝慕回来了,皇上免不得会想起大长公主朝蕴,从而可能会联想到她跟梁国公的一些过往。
季姑姑,“是。”
因为被朝慕跟儿子的事情打岔,今日装病的俪贵妃倒是忽略了一件事情。
皇上没来看她。
平常时候但凡她有个头疼脑热皇上总会过来问候两句,可今日迟迟没来。但贵妃心里装着朝弘济,又被国公府三个字分神,全然忘了这个微小的细节。
而另一边,朝慕跟阿栀也回到了齐府。
翠翠早就等在后门处,陈成见她孤独等着怪可怜的,趁着手里空闲没活,就拿了把油纸伞出来撑在翠翠头上,免得她淋成雪人。
见翠翠目光怀疑地看过来,陈成立马战术性后撤半步,撇清关系解释清楚:
“可别误会啊我没有别企图,我就是也想等郡主跟阿栀姑娘回来,这才顺手给你撑个伞。”
翠翠跟他是共战齐管家的友情,陈成目前也只想当好一个称职合格的管家不让郡主失望,心里对翠翠完全没有暧昧情愫,更没有其他小心思。
他急着澄清害怕翠翠误会。
这好好的情分可别变了质。
他陈成也不是那种刚有点小权小钱就想女人的男人!
翠翠,“……?”
翠翠小眼睛全是疑惑,伸手一把拿过伞,“你说什么呢?”
“啊?”陈成让出伞,扭扭捏捏跟个害羞的姑娘似的,“那你刚才那么看我?”
翠翠说:“我看你是因为你怎么就拿一把伞,待会儿郡主来不用撑伞吗?”
陈成恍然大悟,立马点头,“说的是!”
他转身往后折返回去拿伞,想起什么不由扭头看向翠翠,“你不也忘了!”
她也忘了啊,还那么义正言辞的“批评”他!
翠翠心虚地背对着陈成,全当没听见有人在说话。
啊,雪好大,她什么都听不到。
等陈成离开翠翠才松了口气,她只是太担心郡主跟阿栀了,心里这才没装下别的,才不是不尽职。
见马车停在府门口,翠翠立马双手撑着伞迎上去,将伞罩在郡主跟阿栀头上,“回来啦。”
阿栀从马车上下来,颇为诧异地看了眼翠翠,眼里露出欣慰跟惊喜,“竟然知道提前带着伞等在这儿。”
阿栀跟翠翠说,“你离称职的大丫鬟又进了一步。”
翠翠小眼睛弯弯,耳朵因为心虚而微微发热,偷偷抬手挠了两下,“还、还行。”
陈成做的还行。
等扶着朝慕下来,阿栀将锦盒交给翠翠,自己接过翠翠手里的伞,同时掏出荷包拿出分量足足的银锭子递到吴公公手里,“雪天出行不易,公公辛苦了。”
“阿栀姑娘客气了,”吴公公脸上露出真诚笑意,边双手合十遮住掌心里的银锭子熟练地塞进袖筒中,边柔声跟朝慕说,“福佳郡主好福气,有这么个厉害的大丫鬟。”
寻常丫鬟第一次进宫有几个不双腿打颤的?
还有刚才对上俪贵妃宫里的季姑姑,阿栀姑娘可是不退反进,气势比季姑姑更有压迫感,不仅没输半分还赢了一头!
尤其是刚刚,福佳郡主都没暗示呢阿栀姑娘就已经开始掏荷包打赏了,可见是懂“规矩”的。
给钱才好办事,有银子才有好态度,显然阿栀姑娘是懂这个道理的。
吴公公对这个小姑娘很欣赏。
朝慕也侧头看阿栀,见她面容平静四平八稳宠辱不惊,不由眉眼弯弯,语气骄傲,“阿栀是最棒的。”
最棒的阿栀已经盘算着什么时候去找账房报销这笔支出了。
送走吴公公,阿栀撑伞跟在朝慕身后半步远往府里走。
伞不算大,两人拉开距离势必有一个人会淋雪。
朝慕停下扭头看阿栀,阿栀目露疑惑也跟着停下。
她手臂前伸,手稳稳地握着伞柄,整个伞都罩在朝慕头上,没让她淋半片雪。
“阿栀,路滑,我想挽着你走。”朝慕目光从阿栀肩上移开,软着声音朝她伸手。
阿栀朝前看,从卯时到现在,路上积了两指后的雪,雪蓬蓬松松并未化开跟结冰,其实走在上面不容易滑。
但她见小甜糕两眼亮晶晶地朝她看过来,心一软,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往前了半步跟小甜糕并肩站在了一起。
阿栀,“……”
怎么回事,她的腿怎么回事?!
朝慕手指从她臂弯里穿过,小臂挎着她的小臂,很是满足,“这样我既不会滑倒,阿栀也不会淋雪~”
阿栀收紧小臂,微微挑眉,“那奴婢谢谢郡主体恤了?”
朝慕轻轻哼,抖着尾巴臭屁极了,“不客气~”
跟在两人身后全程捧着锦盒淋雪的翠翠,“……”喵喵喵???TvT?
朝慕裙摆沾雪,她低头看了眼,一手将裙摆拎了起来。
水青色的裙子在白雪里飘动,裙摆如水波有阵阵涟漪,有股说不出的清幽素雅。
阿栀垂眸看,“郡主穿这个很好看。”
跟平时不一样的感觉。
只是不知道这个裙子有什么渊源,为什么今日宫里的贵人好像都在看她身上的裙子。
朝慕眉眼弯弯,轻声跟阿栀说,“我娘亲最喜欢这个颜色的裙子了,这是我祖母告诉我的。”
她道:“我今日故意穿这身裙子又表现出不同于我娘亲的性格,就是要一些人想起她而心生愧疚,从而对我加倍补偿。”
“阿栀呀,”朝慕慢慢悠悠的语气,“人要学会利用能利用的一切,有时候人的愧疚心也是个趁手的工具。”
阿栀恍惚,她险些忘了小甜糕是黑芝麻馅的了!
都怪她平时甜甜的,太具有欺骗性。
阿栀见她今日当众跟贵妃身边的人撕破脸,心里已经猜到她不喜欢贵妃,亦或是俪贵妃跟仙逝的大长公主朝蕴有什么过往仇恨,这才让小甜糕记在心里,连带着才要跟朝弘济把婚约解了。
阿栀点头,“怪不得您要跟朝弘济解除婚约。”
朝慕看她一眼,又看她一眼,收紧小臂几乎挂在阿栀身上,“这只是一部分原因。”
那还有哪一部分?
因为辰玥?还是因为朝弘济花心?
朝慕轻轻叹息,“笨阿栀~”
阿栀,“嗯?!”
好好的她怎么骂人呢!
“下午不去太学院了,”进了暖阁,朝慕发出舒坦的声音,人往圈椅里一靠,双腿伸直脚尖绷紧,“在家休息~”
阿栀收起伞,站在门外帮翠翠掸她肩上还没化开的雪,闻言问翠翠,“弓打好了吗?”
“找人做了,估计没这么快,可能要明早才行。”翠翠抱着锦盒准备待会儿收入郡主私库中,同时摇头甩掉脑袋上的雪花,免得一进暖阁就化了。
“那先从府里找一把弓,”阿栀转身跟小郡主说,“咱们下午先在府里练练,这样明日去太学院也能跟得上。”
朝慕,“?!”
朝慕刚伸出去舒展的双腿又慢慢缩了回来,乖巧地坐直,双手搭在腿面上,“阿栀,这就不用了吧?”
“用得用得,”阿栀微笑,“郡主总不想一直在众贵女面前‘丢人’吧。”
阿栀事事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朝慕,“……”她竟无言反驳。
朝慕哼唧着往圈椅上一趴,黏在上面,试图耍赖,“阿栀不疼我。”
她撅嘴鼓脸,余光睨阿栀。
阿栀道:“疼的,下午练弓的时候,您肯定会很疼的。”
朝慕瞪她,阿栀笑,“大不了晚上奴婢再给您揉揉腿。”
朝慕在射箭后能揉腿跟偷懒睡懒觉之间犹豫挣扎了很久,最后还是趋于美色选择前者。
没办法,阿栀手活太好了。
047
趁朝慕饭后午睡的时间, 阿栀找到府里的老兵,请教他一些关于骑射的事情。
老兵没学过什么专门的“射”课,他所有经验都来自于战场实战和生死游离之间总结出的经验。
阿栀听了一圈, 发现老兵传授的武将经验不太适合小郡主这种初学者,所以她又翻看了一些关于这方面的书籍, 至少记住步骤跟要点。
翠翠拿着冻梨啃,见她坐在椅子上翻书记笔记, 不由发出感慨道:“一时间分不清是郡主要学‘射’还是阿栀你要学。”
她感觉如果阿栀是太学院的学生,那肯定是很讨博士喜欢。因为阿栀勤奋又上进,光是当个大丫鬟都这么认真, 何况是当学生。
“当大丫鬟的就是要事事比主子多了解半分, 想主子之所想急主子之所急, 这样的大丫鬟才不会被人取代。”
阿栀合上书睨了翠翠一眼,“要是没点本事要怎么在主子身边立足?”
翠翠手里冻梨差点吓掉, 小眼睛睁圆, 显然之前完全没想到这些。
原来想要当个称职的大丫鬟会这么难!
她耷拉脑袋,“之前要是没有阿栀你帮我,我现在估计还在前厅擦花瓶呢, 更别提在郡主身边伺候还能享有大丫鬟的月钱了。”
翠翠双手捧着咬过的冻梨, 做出献祭的姿势,恭敬又虔诚, “师父在上, 请师父享用!”
“……也不全是我帮你, ”阿栀嫌弃这梨,用书抵着翠翠的手推了回去, “主要还是咱们郡主人好加上你运气不错。”
见翠翠懵懂,阿栀跟她讲, “郡主在江南定有用得顺手的丫鬟,但她这次回京却没带着,所以身边缺人手,这也是咱们拥有机会的前提,更是你我的运气。”
“我运气真好,”翠翠一脸满足,“先是阿栀后是郡主。”
贵人啊,都是贵人。
阿栀无奈,“光有运气也不行。”
“这里是京城,是齐府,府中暂时只有郡主一个主子所以懒散些没事。可你忘啦,郡主跟六皇子有婚约,如果婚约顺利郡主将来可能会进宫,如果你不比主子多思虑一些,到时候你拿什么帮郡主在宫中立足?”
翠翠顿住。
阿栀,“万一还有侧妃跟妾室们,你身上没点本事,难道晚上小郡主难过的时候你要跟她主仆两人抱头痛哭?”
翠翠再次低头奉上冻梨,“我可以求你帮忙。”
阿栀眼皮抽动,表示嫌弃。
翠翠嘿笑着把梨捧回来,“不过就算是抱头痛哭那也轮不到我呀。”
阿栀抬眼看她,“嗯?”
翠翠笑起来,小眼睛眨巴眨巴的,“不是还有阿栀你呢吗,就算在房间里主仆抱头痛哭,那也是你跟郡主俩抱着,郡主才不稀罕抱我呢。”
她可以坐在旁边看她俩抱头痛哭,并且适时递上巾帕擦眼泪。
“……”阿栀微笑,抄起手里的书追着翠翠打。
好样的,她教翠翠东西呢,翠翠却跟她插科打诨乱走神!谁家的徒弟这么笨,出去可别提她阿栀的名字!
“我错了我错了,我记下了我都记下了,”被追了一圈,翠翠认输,“我往后肯定多长几个心眼子,肯定好好学习不让郡主受欺负。”
阿栀倒是不怕小郡主受欺负,毕竟小甜糕是黑芝麻馅儿的。
她只是希望翠翠别站在她身边等她遮风挡雨,而是要自己成长起来,这样小甜糕将来也能多个帮手,而且对翠翠自己来说也是多了个底气。
至于嫁人,小甜糕连堂堂六皇子都看不上,更何况别的男人,阿栀心里很踏实丝毫没这方面的担心。
“阿栀,我认为抱头痛哭的事情是不会发生的,”翠翠挺起胸脯很有底气,“一是咱郡主不笨,二是有阿栀你呢。”
翠翠觉得有阿栀在,绝对不会让痛哭的事情发生在小郡主身上。
翠翠甚至感觉如果哪个男的敢辜负小郡主,阿栀能微笑着活活阉了对方!
不过翠翠也懂阿栀的意思,只有自己变优秀才能有底气。
“阿栀,是不是做到你这样优秀,就不会在乎主子是谁了?”翠翠想了想,“唔这么说也不准确。不是不在乎主子是谁,而是不在乎主子身边有没有更厉害的人,因为你是无可取代的。”
阿栀看她。
翠翠打个比方,“比如不管郡主以前的丫鬟用着多顺手都比不上现在的你。”
阿栀顿了顿,木着脸,“自然。”
阿栀敢肯定,不管小甜糕以前在江南的大丫鬟有多厉害,都一定比不过她。
只不过这是个人在本事上的比较,如果比起主仆感情……
从小相伴的感情跟半路遇见的感情,谁深谁浅自然不用说。
阿栀拧了一下眉,心底竟然莫名有些不舒服,好像很在意这件事情。
她自己想完都觉得惊讶,她怎么可能在意这些!
以前在宫里的时候,主子们有心腹是常事,她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让自己不被取代就行,至于主子的心腹是谁跟她无关,她也不会去针对。
大家都是给主子做事的,目标统一自然要把力气朝一个方向使,怎么可能干出拈酸吃醋攀比嫉妒的事情来。
所以她才不嫉妒小郡主以前的大丫鬟跟小郡主感情深呢!
……感情再深不也没带进京城吗!
阿栀的心情从酸了一瞬到重新抖落起来。
她端起自己大丫鬟的范儿,指挥翠翠,“去看看郡主醒了吗,一下午的时间别让她用装睡糊弄过去。”
她才不去叫呢,她要是过去喊小郡主,小郡主指定就跟块粘糕一样粘在床上。
有恃无恐等着她哄!
阿栀心道她跟朝慕留在江南的那些大丫鬟们可不一样,可不像她们似的会惯着她。
翠翠见阿栀气质变了,赶紧把梨吸完擦干净嘴巴,“好,我这就去。”
明明大家同龄,可阿栀严肃起来的时候,翠翠从心底发怵,宛如学生对上夫子。
翠翠去喊朝慕的时候,朝慕果真正蒙着被子装睡。她已经醒了就是不想起,更不想去学“射”。
“阿栀为了郡主已经学了一中午了,”翠翠小声问,“郡主真不去看看吗?”
朝慕闻言脑袋从被子里面伸出来,皱巴起小脸,“那么累,阿栀为何要学?”
“自然是为了郡主,”翠翠站在床旁边念经似的唠唠叨叨,“阿栀说要急主子所急会主子所会,这样才能陪郡主一起学习。”
翠翠可不敢直接伸手去扯小郡主的被子,只能守在床边眼巴巴地看着朝慕,期待她起床。
朝慕没再犯懒,认命的拥着被子坐起来,“阿栀呢?”
她那么大的一只阿栀呢?
怎么变成了一只翠翠?
朝慕本来想等阿栀过来叫她起床呢,这样她能跟阿栀耍赖偷懒,看她哄自己。
如今换成了翠翠……,朝慕看了眼翠翠,低头叹息,“好吧,我这就起。”
翠翠:ovo
明明都是身边的大丫鬟,但朝慕只在阿栀面前懒散无赖,在旁人面前都是让人在礼仪跟规矩上挑不出半分错处的福佳郡主,更从来没听说过她会赖床。
外头的雪几乎已经停了,只是偶尔风扫屋顶跟树梢的时候,会带下来一阵纷纷细雪。
朝慕午后换了身红石榴裙,肩上穿着白色兔毛比肩,加上俏皮的少女发髻,整个一粉雕玉琢的小仙女,让人恨不得把她供起来,哪里舍得折磨。
朝慕也知道自己好看,更知道穿的好看,所以她慢慢悠悠蹭到阿栀身边,清甜慢软的音调响起,“阿栀,咱们去烤火吧~”
“煮茶也行呀~”朝慕说,“暖阁里有套上好的茶具,我来煮茶,让阿栀尝尝我在江南学到的手艺?”
阿栀本来看她跟只乖兔子一样都想着今天下午放过她了,好家伙一听她提到江南瞬间冷静下来。
“郡主可以练完再煮茶。”阿栀微微笑。^^
并且冷面无私地伸手将朝慕捧在掌心里的手炉拿掉递给翠翠。
朝慕两爪空空,冷风从掌心里吹过,凉嗖嗖的,“……”
朝慕幽幽地看了眼阿栀,又看了她一眼。阿栀不会是被姨母上身了吧!
怕雪扫完院子里又湿又有泥,阿栀没让下人清扫庭院。
陈成已经带人搬了个靶子过来,插在五米远的地方。
雪后有些冷,陈成搓着耳朵跟手过来,“还需要别的吗?”
阿栀看了眼距离,“我试一下。”
试一下?
几人站在廊柱下,阿栀抬脚下去,从旁边的桌子上挑了把弓,手指轻拨弓弦试了下松紧,将没有箭头的箭搭在弦上。
她站在标了距离的横线外,右脚微微后撤半步,身形微侧,将弓拉满。
“咻”的一声,箭矢破风,直中靶心。
她表现的过于轻松,好像射箭不过如此,实在震惊到了朝慕翠翠以及陈成。
屋檐下的三人抽了口凉气,眼睛睁圆,惊诧过后开始齐齐鼓掌。
强,太强了,不愧是阿栀!
阿栀风轻云淡转过身,抬眸看朝慕,“学吗?”
朝慕眼里已经没有别人了,到此刻她才理解辰玥,并且成为辰玥。
拉满弓的阿栀可太飒爽了,风扬起她的裙摆,一时间院里所有颜色全成了背景,只为了衬托那抹青色。
朝慕高高地举手,“学!”
怪不得辰玥要学射箭,这谁看谁不迷糊啊。现在老师换成阿栀,朝慕也愿意努力!
她提着衣裙颠颠下来,蹦到阿栀身边,水润漂亮的杏眼露出惊喜崇拜,亮晶晶的,“阿栀你居然真的会,阿栀果然好厉害。”
阿栀把弓递给朝慕,往她弦上搭了根箭,语气随意的问,“比别的大丫鬟厉害?”
朝慕重重点头,“比所有的大丫鬟都厉害!”
阿栀神清气爽,人站在朝慕旁边,双手搭着朝慕的双手手腕,手把手教她,“胳膊要端起来。”
朝慕几乎被阿栀圈在怀里,不争气的红了脸,但眼睛明亮,仰着头问阿栀,“阿栀老师,学的好了有没有奖励呀?”
阿栀,“……”
她靠过来,呼吸就在自己脸边,带着她独有的暖香。阿栀视线一时间难从她脸上移开,目光甚至落在她水润的唇瓣上,看着它一张一合。
“……”阿栀呼吸一顿眸光闪烁,瞬间别开视线目视前方,一脸正气,“奖励你多学两次。”
她差点觉得小甜糕的嘴巴好香好软,险些一口“尝”上去。
朝慕,“……”哼~
她之前教阿栀查账的时候可没这么冷酷无情!她都是用金瓜子循循善诱的!
阿栀端着朝慕的手,带她体会了一次射中靶心的成就感,然后开始让她扎马步。
朝慕扁嘴,朝慕提起衣摆老老实实扎马步。
一下午下来,朝慕至少在扎马步的时候不会摇晃了,而且她也找到了拉弓的感觉,对“射”这门课没那么排斥。
只是晚上洗完澡,朝慕觉得两条腿酸软极了。
阿栀坐在床边给她按摩,问出最想问的问题,“郡主从江南过来为什么没带上您的大丫鬟?”
朝慕侧趴在凭几上,柔顺的长发搭在腰后,“嗯?”
朝慕轻声解释,“因为想让家里的老鼠放松警惕跟露出尾巴呀。如果我带了人过来,他就会戒备谨慎,哪里会给我捉住他的机会。”
而且她要是带人过来的话,那小燕跟小雀不就没有可用的地方了吗。
如果没有小雀,朝慕想跟国公府的梁佑芸翻脸就会变得莫名其妙,也显得很突兀。
还有现在的查账跟查名单都没那么顺利。
朝慕说完才觉得纳闷,这些事情浅显易懂,阿栀那么聪明怎么会想不到呢?
阿栀自然都清楚,她捏着朝慕柔软的小腿肚子,挑眉看朝慕,幽幽感叹,“这么看来,郡主之前的确有大丫鬟啊。”
朝慕,“嗯??!!”
所以这才是阿栀真正想问的?
朝慕缓慢眨巴眼睛,坐直了身体凑头看阿栀表情。
阿栀垂着眼不理她,心里闷闷堵堵的。
朝慕眉眼弯弯,“阿栀呀~”
她很开心,双手捧着脸,“你是不是吃醋啦?”
“因为吃醋,所以才在乎我有没有其他的大丫鬟~”
阿栀心左眼皮抽动,抬眼看她,呵道:“奴婢是女子,又不是喜欢郡主的公子少爷,怎么可能吃醋。”
就只是莫名觉得酸溜溜的,像是她独一无二的位置上坐了第二个人,让她很不爽。
“可我想让阿栀吃醋。”朝慕双手抱着腿弯,右手从小腿下面握住阿栀的手腕,杏眼里投入烛光,摇曳明亮。
她哼哼,声音跟调子都软软的,晃着阿栀的手腕,“阿栀,你喜欢我嘛,你喜欢我好不好。”
阿栀呼吸忽然跟着颤了一下,尤其是被朝慕拉住的那只手,酥酥麻麻的好像瞬间没了半分力气。
阿栀抬眸看朝慕,朝慕杏眼清润明亮一脸认真。阿栀莫名慌乱瞬间低下头,慢慢红了脸。
她想把手从朝慕手里抽出来,可又维持原状半天没动,像是自愿被她握着不想抽离。
奇奇怪怪的感觉。
阿栀尽量冷静下来,语气维持平静,“奴婢自然喜欢郡主。”
大丫鬟喜欢主子很正常,就因为喜欢所以才尽心伺候。
可朝慕要的似乎不是这个答案。
她就这么拉着她的手,像是承诺似的,“我跟朝弘济的婚约会解除的。”
阿栀没反应过来,本能地“哦”了一声,“那提前恭喜郡主远离火海了。”
毕竟这事她昨天也提了一次。
朝慕幽幽看她,伸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掐了一把,鼓起脸颊又气鼓鼓地侧身趴回凭几上。
阿栀,“???”
阿栀看着不痛不痒的手背,又看向朝慕。
她气得不轻,已经开始胡言乱语,“我在江南有好多丫鬟呢,牵手的,陪睡的,喂饭的,穿衣的,洗澡的,好多好多呢!她们都可喜欢我了!”
阿栀,“……”
明知道她说笑的,可阿栀就是不爽,于是她不按了。她坐在床边摆弄自己的手指,“哦。”
朝慕愣了一下,“?!”
阿栀都开始跟她使小性子了!
朝慕诧异又惊喜,心里有股说不出的骄傲满足感。
阿栀跟她之间越来越不生疏了。
她慢悠悠蹭过去,伸手拉着阿栀的手放在她小腿上。
阿栀看她,八风不动。
朝慕软糕一样趴回凭几上,妥协道:“骗你的啦。我没有那么多丫鬟,在齐府老宅时,祖母怕下面的小丫头年纪轻照顾不好我,所以让她身边的几个嬷嬷伺候我起居。”
“回京路途远,我总不能让嬷嬷跟我一起折腾,”朝慕解释,“还有我院里的大丫鬟在老家说了亲,也不能跟我进京,这才一个人都没带。”
阿栀听完才继续给朝慕揉腿,然后故意学朝慕的腔调,“她们都可喜欢可喜欢您了呢~”
朝慕没忍住直住笑出声,“还说不醋。”
阿栀微微一笑,捏她腿肚子。
朝慕瞬间“哼唧”了一声。
“她们喜欢我也没用,因为我最喜欢最喜欢阿栀了。”朝慕趴在凭几上看阿栀,梨涡清浅,盛着醉意。
阿栀脸上不显,心里听完已经舒坦了。
她揉搓朝慕小腿,朝慕舒服的哼哼唧唧,让她往上揉揉。
……揉大腿好像有点不正经,阿栀没理她。
可能就因为没给朝慕揉大腿,以至于晚上睡着之后,阿栀做梦梦到了她给朝慕按摩。
掌心涂抹精油,手指顺着朝慕宽大的裤筒往上滑,越按小甜糕的声音越甜软,最后慢慢变成甜腻哭腔。
阿栀瞬间从梦中惊醒。
天色未亮,翠翠正在睡梦中,忽然听到屋里有动静,她吓得瞬间坐起来,然后就看到阿栀点亮了桌上的油灯。
翠翠,“……”魂差点吓飞。
这间小屋原本是四人间,后来翠翠跟阿栀晋升大丫鬟后,就成了她们的双人间。
阿栀平时留在郡主房里守着郡主睡,这屋中只住了翠翠一人。
翠翠拥着被子,目光茫然地追随阿栀走来走去。
阿栀回来拿衣服的,“也该起来了,已经卯时了。”
翠翠懵懵的。
阿栀拿完衣服没立刻出去,而是犹豫了一瞬,坐在了床边看向翠翠,“我问你个问题啊。”
“你说。”翠翠两手揉搓脸,余光下意识朝外看了眼,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阿栀居然有问题问她。
阿栀舔了下唇,“我……我有一个朋友,她晚上睡觉梦到了另一个人,彼此做了些稍微亲密的事情,应该没什么吧,最多证明她们感情好?”
翠翠恍惚点头,然后问阿栀,“阿栀,你什么时候有的其他朋友啊,男的女的,我认识吗?”
“……”她怎么就不能有其他朋友了!
阿栀木着脸,“你不认识。”
翠翠点头哦了声,然后拥着被子凑头过来,两眼明亮没有丝毫睡意,“那她们梦里做的事情有多亲密?”
摸大腿的那种亲密。
阿栀,“……算了,你继续睡吧。”
翠翠不堪用,她还是自己琢磨吧。
阿栀走出房门忽然想到她今日要去太学院可能会见到辰玥。
辰玥跟女孩的关系最是亲近,或许可以请教一下她?
048
“慕慕, 阿栀~”
太学院后门口,辰玥已经等在那里。
阿栀站在马车边抬手扶朝慕下来,“辰玥小姐怎么知道您何时到?”
朝慕眉眼弯弯, 边同辰玥挥手边搭着阿栀的手下马车,“我同她约好了时辰。”
但辰玥是个赴约从来都提前到的人, 自然不可能跟朝慕一样慢慢悠悠的。
朝慕小声跟阿栀说,“如果我也提前来, 那她下次就会比我提前的时辰还要早上半刻钟。”
到时候两个人要是都这么比对方“早一步”来,那就不用回去睡觉了,所以朝慕干脆当个“心安理得”被等的人, 这样辰玥开心她也开心。
“可算是见到阿栀啦, 你要是再不出现, 我耳朵就要被人念叨的起茧子了。”辰玥动作自然地上前挽住朝慕的手臂。
朝慕哼哼,“我也没有念叨很多次。”
辰玥嘿嘿笑, “不多不多也就百八十次, 而已~”
朝慕眉眼弯弯,伸手捏辰玥腰侧软肉,辰玥嗷嗷叫着弹起来。
朝慕也不想这样, 只是她的思念比较有声音, 而且声音特别大!=v=
辰玥躲到阿栀身边,单手遮唇, 小声跟阿栀告状, “慕慕掐我, 她是个粘人精还不让人说。”
被粘的是自己,阿栀选择昧着良心维护, “郡主同您玩呢,肯定不是想掐您。”
“是什么蒙蔽了你的双眼?”辰玥揉着腰好奇。
阿栀, “……”是两千两?
朝慕见阿栀跟辰玥聊起来了,往前一步伸手挎住辰玥的手臂将她往里拖拽,“快走快走,要迟到了。”
翠翠赶紧拎上装着轻弓跟扳指的包跟在后头。
阿栀则刻意落后了两步,等了一下辰玥身边的大丫鬟珠珠。
“阿栀。”珠珠提着个秀气精致的小篮子,里面放着辰玥今日可能要用到的东西。
珠珠见到阿栀也开心,“之前没见到你,我还担心了一下,怕你当了管家以后不好经常相见。”
珠珠笑,“不过如果阿栀当了管家也好,管家的月钱会比大丫鬟高一些。”
倒也不是这么绝对,阿栀心想她这个大丫鬟,月钱两千平时另算……
“管家琐事多我应付不来,所以还是当个大丫鬟好,”阿栀跟珠珠并肩走在一起,她想了想,问珠珠,“你是一直在辰玥小姐身边伺候的吗?”
“对啊,我跟小姐一起长大的,”珠珠说,“我娘是夫人身边的嬷嬷,我三岁后便开始跟着小姐。”
说是主仆更似姐妹,珠珠骄傲,“我家小姐的饮食起居我最是了解,连她一顿能吃几勺饭我都一清二楚。”
她将来也是要跟着小姐出嫁的,然后老了就是小姐身边的嬷嬷。
阿栀回想了一下书中辰家的结局,好像不是很好。辰家全府上上下下都被定了死罪,辰家小姐辰玥失踪不知去向,那珠珠……
珠珠从小篮子里掏出一只橘子,秀气的眉眼里全是友善温和,“我有两个,分你跟翠翠一个。”
“谢谢。”阿栀双手接过。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问我啊?”珠珠最是细心,抬眸朝前看了眼,见自己跟小姐们已经拉开一小段距离,才轻声问阿栀。
阿栀寻常不爱同人说话,之前齐府见面就能看出来,今天她突然等自己一起走,应该是有事。
珠珠想了想,主动开口,“关于福佳郡主的?”
“算是吧。”阿栀顿了顿。
她不是个交浅言深的人,寻常也不爱往外说半分主子的事情,但小甜糕这种情况她的确是第一次遇见。
阿栀没有旁人可以问,于是犹豫了一瞬,问珠珠,“你同辰玥小姐一起长大,是不是贴身伺候她沐浴?”
“自然,”珠珠道:“冬季去泡汤泉的时候,我跟小姐都互相搓背。”
从她的语气跟神色都能看出来,这对主仆关系很好,是一般的丫鬟所比不上的。
珠珠轻轻皱眉猜到什么,小声询问,“福佳郡主沐浴时不愿意让你们贴身伺候?”
这是什么喜好?
阿栀表示,“她更喜欢自己泡,可能是怕痒。”
“怕痒?”珠珠倒是听说有些难伺候的小姐,恨不得连牙都让丫鬟帮着刷,可还没听说过大家小姐宁愿自己洗澡都不让丫鬟帮忙。
阿栀跟着点头,心里赞同无比,她也见过很多难伺候的主子,但是没见过这么娇气粘人又不愿意让她搓澡的。
“不过也是好事,至少少了个差事嘛。”珠珠笑起来。
听她说完这话,阿栀楞了一瞬。
是哦,她为什么要纠结这件事情呢,她做为大丫鬟,郡主不让她伺候洗澡她不应该偷着乐吗,作何要耿耿于怀!
这才是一个正常的大丫鬟该有的想法啊。
阿栀捻紧指尖,皱眉抿唇。
“也有可能是不适应?”珠珠见阿栀还在想,跟着猜测,“可福佳郡主又不是福佳郡王,也不用避嫌吧。”
珠珠笑着随口说,“难道是害羞,怕你看见她身子?可你是她的大丫鬟啊,又不是她的小郎君。”
阿栀闻言猛地侧头看珠珠,想起自己昨晚的梦,微微吸了一口气,然后别开视线慢慢红了耳朵。
阿栀在宫里的这些年可见过了太多东西。
宫里就一个男人,其他不被放出宫的宫女怎么解决需求度过余生?要么找太监对食,要么找女人磨镜。
可阿栀一直以为那是逼不得已才走到那一步……
直到她昨晚做了个奇怪的梦。
阿栀没想过嫁人,所以没想到男人,也没想过女人,这是她第一次梦到这样的事情。
梦到的还是小郡主。
“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辰玥扭头朝后看,见珠珠跟阿栀落在后面,不由朝她们招手,“快些快些。”
“来了。”两人应。
跟绉博士打个招呼,朝慕跟辰玥直奔骑射场,今日梁佑芸跟楚清秋倒是没来,估计忙着两家的婚事呢。
“长公主还没来。”辰玥往场地上扫了一眼就知道朝阳还没到,她去找珠珠拿束带把袖筒绑上。
辰玥边绑边小声问珠珠,“你跟阿栀聊什么呢?”
“聊洗澡的不同习惯,”珠珠朝辰玥眨巴眼睛,“小姐,这可不兴多问的,不然下次阿栀不跟我聊天了。”
辰玥伸手轻轻捏珠珠鼻子,“我自己去问阿栀。”
珠珠耸肩,语气轻快,“那可跟我没关系了,我是一句话都没说。”
辰玥朝旁边看,阿栀正背对着她低头给朝慕束袖,两人几乎头抵着头,好生亲密。
辰玥轻咬下唇,双手提着衣裙踮着脚尖轻手轻脚走过去,准备抬手拍阿栀肩膀,吓她一跳~
结果朝慕忽然抬头看她,眉眼弯弯。
辰玥,“……”
注意到小郡主的动作,阿栀也扭头看过去,微微福礼,“辰玥小姐绑好了?”
辰玥抬起的手讪讪晃了两下,“是啊,来给你们看看我绑的好不好。”
“才不是,”朝慕双手遮唇跟阿栀大声逼逼,势必让辰玥听的清清楚楚,“她要拍你肩膀吓你,被我发现了这才没得逞。”
朝慕伸胳膊把阿栀拉到身后,“幼稚鬼,我都没去拍珠珠,你怎么能欺负阿栀。”
被“护住”的阿栀侧眸看朝慕,视线落在她鼓起来的粉白脸蛋上,心里那个念头越发强烈——
戳一下。
阿栀觉得要是戳过去,手感一定不错,但她一个大丫鬟怎么能戳主子的脸?她对她太后姑母都没有过这么亲密的想法,唯独对小甜糕有。
辰玥伸手指珠珠,看热闹不嫌事情大,“去拍吧,珠珠胆子大着呢,不怕。”
朝慕抿了下唇,微微扬眉,梨涡清浅,“呀,那我不拍珠珠了,我去拍姨母~”
“?!”辰玥瞬间插腰,“不可以。”
可能意识到自己太区别对待了,辰玥局促又心虚地放下双手,手指缠着腰上流苏,眸光闪烁,视线乱瞟,“因为,因为这样对长公主殿下很不尊敬。”
是的,没错!辰玥暗自点头,她这个理由找的真好。
朝慕缓慢眨巴眼睛,四两拨千斤,“可那是我姨母阿。”
辰玥被堵住了,脸瞬间皱起来。她死活想不出新的阻拦理由,攥着袖筒干巴巴地说,“可、可万一吓到殿下怎么办。”
朝慕心里“嚯”了一声,她姨母胆子大到跟皇子们争权,这点小动静可吓不到她。
她其实也不敢拍姨母,她就是逗辰玥的,“你这么喜欢我姨母,要不你当我异父异母的妹妹,往后也喊她姨母?”
辰玥本能排斥,“不要。”
她才不要当长公主的外甥女。
几乎两人刚说完长公主,朝阳便拎着弓从那边过来了。
阿栀余光瞥见朝阳,抬手抵唇轻轻咳了一声,正在“吵架”的两个幼稚鬼顺着她的动静往那边看,眼皮齐齐一跳,瞬间相亲相爱的安静下来,老实如鹌鹑。
阿栀,“……”
唯一的区别就是朝慕不往那边看,辰玥则眼睛亮晶晶地往那边看。
朝阳自然也瞧见这边的两个显眼包,她示意身边印青过去把朝慕叫过来。
昨日朝慕进宫似乎跟俪贵妃起了冲突,这事在皇宫里已经传遍了。
朝阳摆弄手里弓弦嗤笑了一声,“什么货色也敢出来搅弄这潭水。”
朝慕被印青叫走,辰玥留在原地踮脚看,恨不得印青喊的人是她。
“对了阿栀,你刚才跟珠珠聊什么呢,她都不跟我说。”辰玥想起什么侧头看阿栀。
阿栀目光一直落在朝慕身上,随着她移动,“也没说什么,只是探讨了一下如何更好的伺候主子。”
阿栀指尖捻着眸光一动,脸上挂起笑看向辰玥,佯装诧异,“辰玥小姐跟珠珠关系这般好,她怎么不跟您说呢?”
“就因为关系好她才不跟我说,”辰玥看着站在一起的朝阳朝慕,几乎有问必答,“只有关系不好的主仆才没有自己的私人秘密。”
“什么样的主仆关系才算好呢?”阿栀循循善诱。
辰玥给出简单例子,“比如我有五个橘子会分珠珠两个,这就是关系好。”
阿栀想了一下,以小甜糕的性子,可能会把五个都分给她。
阿栀抿了下唇,声音都轻了些,“那您如果把五个橘子都给珠珠,是属于喜欢珠珠吗?”
辰玥认真思索,然后扭头看阿栀,一脸认真,“那可能是……我单纯的不喜欢吃橘子。”
阿栀,“……”
“不过如果是长公主,我愿意把所有橘子都给她吃,她开心我就开心。”辰玥眼睛弯弯。
阿栀不是很懂她们这种师徒情深的感情。毕竟像翠翠这种孽徒只会对她奉上啃过的梨。
“那阿栀,”辰玥忽然问,“如果你有五个橘子,你愿意给慕慕几个,给我几个?”
阿栀道:“全给郡主。”
辰玥不满,“为何,我待你不够好吗,怎么一个都分不到?”
阿栀面无表情,“因为您不喜欢吃橘子。”
“我喜欢啊,”辰玥开心起来,“我要是喜欢吃橘子的话,那你分我几个?”
“您不喜欢,”阿栀微微笑,声音平和坚定,“因为我家郡主喜欢吃橘子,所以您不喜欢。”
阿栀说完福礼抬脚离开,留辰玥站在原地缓了一会儿。
辰玥反应了一下才明白阿栀的意思。
不管她喜不喜欢吃橘子阿栀都不会把橘子分给她,因为阿栀要把橘子都留给朝慕,因为朝慕喜欢吃。
跟朝慕比起来,她人的喜好在阿栀面前根本不重要,自然也没办法从她那里分到橘子。
“……”
辰玥摇头感慨,“阿栀对慕慕真好,怪不得被慕慕挂在嘴边念叨。”
丫鬟常有,忠心又有本事的大丫鬟却可遇不可求。
珠珠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一旁,也跟着说,“小姐对长公主也好,这才天天念叨长公主~”
“你还好意思过来,你都不跟我讲你的小秘密。”辰玥去捏珠珠的脸,珠珠笑着跑开,全当帮自家小姐做拉弓前的热身了。
阿栀则朝长公主跟朝慕所在的方向走过去。
因为没有被召唤,阿栀懂规矩守分寸的留在几米开外,确保自己听不到主子们的谈话,但又守在能被朝慕一眼看到的地方。
阿栀垂着眼看地上的沙地,浮躁了一清晨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珠珠跟辰玥的话似乎对她起不到什么参考意义,但却让阿栀明白朝慕对她是不一样的,从一开始就是不一样的。
五个橘子,主对仆,给两个,友对友,对半分。
可朝慕却能给她五个。
这份明目张胆的特殊偏爱,是阿栀鲜少体会到的。
朝慕对她的好,像是一股细细热热的暖流,顺着她的血脉流淌,缓慢捂热她几乎被冻僵的身体,让她感受到什么是温度。
看似最娇气最柔弱的小甜糕,却是最柔软最温热的。
阿栀只是不让自己往别的方向想,并不代表她笨。如今一些细节在眼前慢慢摊开,她才发现她对朝慕也是不同。
明白这份不同意味着什么后,阿栀瞬间豁然开朗,只是心里依旧顾忌许多。
她站在原地犹如此刻站在这里,不敢往前抬脚主动半步。
“是阿栀,”前方正在跟朝阳说话的朝慕瞧见了阿栀,瞬间眉眼弯弯介绍,“那是阿栀。”
“昨日那个在宫里为了护你敢跟季姑姑叫板的丫鬟?”朝阳视线落在朝慕嘴角的梨涡上,顺着她的目光这才望向阿栀。
看着清清瘦瘦眉眼清秀稚嫩,没想到是个有本事有胆量的丫头。
朝阳见朝慕恨不得把人叫过来,笑了一下,“你喜欢她?”
“很喜欢。”朝慕点头。
只是笨木头阿栀不开窍,还不太喜欢她。
朝慕跟朝阳说,“姨母,我一定要退掉跟朝弘济的婚事。”
她不能带着跟别人的婚约去和阿栀说喜欢。
“因为俪贵妃?还是因为……”朝阳看向辰玥,辰玥已经开始扎马步,自觉地不像话。
她对自己的课总是永远抱有激情跟期待,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朝阳敛下眼里清浅的笑意。
从私心里说,朝阳半分都不想看到辰玥受伤害,更不希望朝慕跟辰玥因为一个男人关系不好。
“自然不是,”朝慕摇头,“我只是不喜欢他罢了。”
哦?哦!
不喜欢好啊,不喜欢的话,小姐妹之间才不会生出间隙!
“莫非你有了喜欢的人?”朝阳瞬间松了一口气,然后立马如同寻常长辈一般开始问,“是江南的还是京城的,家世如何人品如何?有几方田产家里几口人?”
朝慕只是笑,余光往阿栀的方向瞥,慢慢悠悠,“不告诉您~”
她其实已经说了,但姨母没往那方面想可不能怪她。
朝慕以前从来不会跟朝阳撒娇,她知道朝阳是被她母亲朝蕴养大的,心里觉得姨母定然希望她可以跟她母亲一样,是个坚韧又要强的人。
可朝慕手里没有权势,此生想要改变前世的结局跟退婚,只能依靠最疼她的姨母。
“朝弘济?”朝慕小声提醒。
朝阳笑,“既然你不想嫁,那咱们就不嫁。”
朝慕立马伸手扯朝阳衣袖,“谢谢姨母~”
说完她就朝阿栀小跑过去。
朝阳愣怔地看着自己的袖筒,再看向朝慕的背影,轻声跟印青说,“你看到了吗,慕慕同我亲近了。……我都没多少年没抱过她,她还愿意同我亲近。”
她明明才二十出头,一时间感慨的像个五十岁的老者。
印青最是了解自家长公主,她心里明明很喜欢福佳郡主,奈何不太懂得如何表达,只拉着对方来上她的课,这样就能天天见着了。
像之前送给福佳郡主的戒指为何那么合手,自然是因为长公主找人做了好些不同尺寸的,等福佳郡主需要的时候,拿给她的必然是最合适的。
印青看朝阳,果然听见她说,“换身衣服吧,这件慕慕摸过了,收起来。”
印青,“……是。”
丝毫不意外呢。
印青盘点了一下,现在长公主的仓库里面除了辰玥小姐哭湿弄脏的衣服外,又多了件福佳郡主摸过的。
“慕慕不喜欢朝弘济,”朝阳想了想,得出结论,“必然是朝弘济的错。”
尤其是俪贵妃那做派,将来怎么可能是个好婆母!慕慕不愿意嫁过去也是应该的。
不过退婚一般对女子的名誉有损,尤其是男方先提退婚,不管女方是否有过错都会被外人认为不贞不洁不是个好姑娘。
朝阳自然不能让这事发生在朝慕身上,所以她需要朝弘济跟俪贵妃主动提退婚。
朝阳微微眯眼,“这两日是要抽出点时间去见见辰相了。”
比如让辰相跟朝弘济示意示意双方合作的事情,朝弘济为了辰相的权势必然心动,这时候他为了稳固双方关系,必然想着跟朝慕解除婚事同时讨好辰玥。
只要被抓住朝弘济的错处,朝慕便可以此为由跟皇上提出解除婚约。
“这事要提前跟辰玥小姐说一声吗?”印青问。
朝阳无意识抚摸拇指上的白玉扳指,“自然,不然她又要气哭。”
朝阳放下手扬眉问,“到时候你去哄啊?”
朝阳同寻常大臣一样,府里养了不少谋士,只不过外人见那么多男子在她府上出入都以为是她养的面首,时间一久朝阳也懒得解释。
这事本来没什么,直到辰玥听说了面首是用来做什么的,气到一整天没理她。
是朝阳堵着她解释了半天,才勉强将人哄好。
往后每次她府里进了新谋士朝阳都会着人跟辰玥说一声,她虽不太高兴却不再赌气。
要朝阳说,辰玥就跟小狗一样,被她圈过的地盘不能进外人,除非她同意,不然就汪汪汪叫,对外人叫也对她叫,边哭边叫,奶凶奶凶的。
印青显然也想到了辰玥在长公主府里“撒泼耍赖”的模样,顿时连连摇头,“奴婢可没这个本事。”
别看辰玥小姐在长公主面前老实又乖巧,她要是生起气可难伺候了,除了长公主谁哄都没用。也因为这层关系,辰相跟长公主私下关系还不错。
这边朝阳去换衣服,那边朝慕已经走到阿栀面前。
“阿栀~”
她两手背在身后,小兔子一样往前一步,主动跳到阿栀跟前,因为脚下没站稳,差点一头载阿栀怀里。
“聊完了?”阿栀见她前倾,伸手扶了她一下,将人稳稳托住。
“嗯,姨母就是问问我昨天为何跟俪贵妃起了冲突,有没有受委屈,心里气不气,”朝慕看阿栀,“你找什么呢?”
阿栀趁她说话的时候低头翻袖筒。
朝慕开始挽袖子,杏眼清亮,准备把手伸进阿栀宽大的袖筒里,“我帮阿栀一起找啊~”
朝慕眉眼弯弯,一脸纯良,“我找东西可是好手。”
她心里其实在遗憾阿栀为何不把东西藏胸口里,平时阿栀钱袋子都揣怀里的。
阿栀,“……”
阿栀眼皮跳动心尖微颤,一把握住朝慕跃跃欲试的手,有些无奈。
她另只手从袖筒里伸出来递到朝慕面前,“找这个呢。”
阿栀略带茧子的掌心里躺着一颗捂热的橘子,朝着朝慕,“喏。”
她有的,也愿意给她。
橘子是,别的也是。
今日是,往后日日都是。
049
“橘子?”朝慕伸手接过, 眼里露出诧异跟欢喜。
她身为郡主自然不可能缺橘子吃,哪怕不是当季应有的东西,她这个身份都注定她不仅能尝尝鲜还能吃过瘾。
她意外的是今日份府中水果并不是橘子, 所以这橘子应该是阿栀别处得来的,然后留给了她。
对她来说不稀罕的物件, 对阿栀来说很少有。
朝慕双手拢住温热的橘子,杏眼亮晶晶的, “阿栀你肯定好喜欢我好喜欢我对不对?”
她梨涡浅浅眉眼弯弯看过来的时候,明媚灿烂的堪比春季湖光粼粼闪烁。阿栀跟她对视,莫名觉得胸口像是被小鹿轻轻撞了一下, 人有些酥。
她之前就觉得小郡主好看, 现在瞧起来好像更好看了。
如同从眼睛里的好看, 变成了住在心里的好看。
阿栀努力稳住表情,语气尽量平静, “郡主, 这只是一个橘子又不是一座宅子。”
怎么就值她芳心暗许似的说这话。
“我有宅子啊,我有很多宅子,”朝慕眨巴眼睛, 丝毫不顾贫苦人阿栀死活, “所以我喜欢这个橘子。”
阿栀,“……”
阿栀抬手捂心口, 感觉刚才那只鹿的力气稍大, 撞得她胸口发闷有些堵。
她没有, 她不仅没有宅子,没有好多宅子, 她现在连唯一的橘子也没了。
阿栀缓了缓,“是珠珠给的, 我记得你喜欢吃。”
她随朝慕往辰玥那边走。
“喜欢,”朝慕眉眼弯弯回头看她,“谢谢阿栀~”
阿栀心里一阵柔软,嘴里比自己吃了橘子还清甜。
黑心归黑心,但小甜糕是真的很好哄,一颗糖,一个橘子,一个简单的抱抱,她就能开心好久。
所以这般好哄的小姑娘,朝弘济是怎么狠下心要毁了她的?
像是将一朵即将绽放的漂亮小黄花一把掐断揉碎,不给她半分生机。
阿栀想,可能在朝弘济的眼里,朝慕的清誉根本无关轻重,和她的性命比起来,取消婚约才是最要紧的。
所以他不惜挑了个最恶毒的法子,当众抹黑朝慕,他连好好沟通跟换种温和的方式都不愿意。
他好歹是小甜糕的表哥,可他连为小甜糕花点时间都不肯。但凡他花点时间好好计划一下,亦或是花点时间跟小甜糕谈谈,阿栀觉得小甜糕没自贱到非他不可。
隔壁男学子们的欢呼声随着风传过来。
阿栀微微侧眸朝隔壁的骑射场看过去,朝弘济今日好像也来了。他还没机会去朝中任职领差事,每日便留在太学院里装出一副好学刻苦的样子给皇上看。
阿栀垂眼,心里已经开始盘算。
宫中向来是母凭子贵,子仗母势。朝弘济要除掉,俪贵妃的羞辱也要报复回去。
她抬手招翠翠。
翠翠瞧见后立马提着衣裙跑过来。
翠翠先朝小郡主福礼,“郡主。”
这个礼就相当于打了个招呼,寻常时候小郡主都不会搭理她的这个招呼,所以翠翠习惯性地福完礼就路过小郡主抬脚往她身后走。
“翠翠。”朝慕一把扯住翠翠的手臂,将人又扯回自己面前。
翠翠恍惚了一下,“啊?”
即将走到面前的翠翠被拽了回去,阿栀也跟着恍惚了一下,“嗯?”
朝慕特意停下来,空着的右手朝前伸,露出掌心里的一颗小小橘子,“喏,阿栀送的~”
翠翠,“……?”
阿栀,“?!!!”
阿栀莫名有种藏起来的心思被朝慕翻出来然后摊在阳光下晾晒的感觉,好像小郡主露出来炫耀的不是橘子而是她的心。
阿栀脸瞬间就红了,下意识伸手去遮朝慕手里的橘子。
“珠珠给的,”她苍白的解释,“郡主喜欢吃,我才留给郡主。”
“你看,是阿栀送的吧,”朝慕双手拢住橘子不让阿栀拿回去,带着小得意抖自己的尾巴尖,“她知道我喜欢吃。”
阿栀有那么一瞬间都要以为她的那点喜欢被朝慕看穿了,心脏都漏跳一拍。
翠翠何时见阿栀露出慌乱的神色,一时间小眼睛眨巴眨巴的。
朝慕跟翠翠炫耀完就直接去找辰玥,阿栀则有些生无可恋地站在原地。
早知道不送了,要是知道小甜糕喜欢显摆,她就直接剥了皮把橘子塞她嘴里算了!何必郑重认真地送给她!
阿栀很后悔,相当后悔。
“橘子是酸的?”翠翠小声问。
阿栀木讷地摇头,她不知道,她又没尝过,她就这么一个还给了朝慕。
翠翠心里纳闷,既然不是酸的,那更不可能有毒,所以阿栀刚才慌个什么劲儿,好像怕什么东西被人看见一样。
不就是个小橘子吗,又不是藏胸口里的小心思。
翠翠问阿栀,“怎么了?”
翠翠好奇阿栀刚才抬手招她来干什么。
阿栀这才想起来正事,“你去打听一下俪贵妃以及她娘家的事情。”
翠翠茫然,“我?”
她反手指自己。
阿栀找回表情,微微笑,“没错,是你。”
上次齐石磊跟志远的关系就是翠翠打听出来的。
翠翠拧紧眉觉得有些难,俪贵妃这样的人物对她一个小丫鬟来说太遥远了,也不是她能接触到的。
“能吗?”阿栀问。
翠翠深呼吸,一口应下,“能。”
她想试试。
就像阿栀说的,她留在小郡主身边,总要有自己的价值。
两人在这边说话,就看见本来正在扎马步的辰玥频频抬头看过来。
阿栀心头一跳,有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两人走过去就听见朝慕在说,“阿栀给了我一个橘子~”
辰玥还当什么事情呢,“你喜欢吃橘子呀,我回去送你一筐。”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橘子是阿栀给的,”朝慕将橘子贴在脸边,声音软软的,“阿栀还特意捂热了给我,好贴心~”
翠翠看阿栀,阿栀沉默,甚至想仰头望天。TvT
她见躲不过去,开口跟几人呐呐解释,“……冬天穿的厚,放袖筒里捂热的。”
不是她有意捂热了再给朝慕。
辰玥扎马步也不影响她说话,“可橘子热了吃起来不就酸了吗?”
朝慕一顿,缓慢眨巴眼睛然后表示,“好巧,我就喜欢吃酸的。”
辰玥眼睛一弯,找到同好,“我也是!我还喜欢吃辣的,冬季有涮锅,下次你来的时候我们一起辣锅涮羊肉。”
怪不得她跟慕慕感情好,原来口味都一样!
阿栀恨不得快速转移话题,所以立马就着辰玥的话说,“冬天的确适合吃羊肉锅。”
辰玥聊起来,“对对对,阿栀你是懂的,尤其是那肉要片成薄片涮着才好吃。”
“……”朝慕旁观,一时无言。
她似乎不是这个意思,原本的话题好像也不是涮锅吧,怎么就偏了呢?
“聊什么呢?”朝阳换了身衣服走过来。
辰玥瞬间站直,像只漂亮的狐狸一样端庄地蹲好,“殿下,聊——”
涮锅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就被朝慕截了话。
朝慕掌心摊开,露出粉白手心里的橘子,“聊橘子呢,阿栀留给我的。”
朝阳看向阿栀,阿栀已经开始找地缝了。
她脸滚热,对着朝阳长公主福礼,露出一个尴尬得体又不失敬重的微笑。
“喜欢吃橘子?”朝阳说,“回头我让人给你送一筐。”
她看辰玥,辰玥立马眸光清亮,“我也要。”
朝阳一笑,“好。”
“你那橘子现在吃吗?”朝阳许完橘子目光重新落在朝慕身上,带着长辈的慈祥和善。
朝慕摇头,朝阳轻柔的声音响起,“那就收起来吧,拿着影响扎马步。”
“……”朝慕原本笑盈盈的小脸瞬间垮下来。
短暂的姨慈女孝的温馨画面顷刻间当然无存,两人的关系也顺势转换成严厉的博士跟想偷懒的学生。
“阿栀帮你拿一会儿。”朝慕对手里的橘子很是依依不舍。
阿栀脸上露出微笑,双手去接,“好的呢。”
她要马上把这该死的橘子吃了!连皮一起!省得朝慕逢人就炫耀,搞得怪尴尬的,好像她那点心思别人全知道了。
朝慕却像是看透她的想法,杏眼微微弯着,声音清甜缓慢,“阿栀,不要偷吃哦,我会不开心的~”
阿栀被人看穿,眼皮抽动,一本正经,“奴婢不是那样的人。”
朝慕回了个笑,“呵。”
阿栀,“……”
跟前天初学时比起来,今日朝慕进步很多,至少马步扎的很稳,拉弓的时候姿势也是对的。
辰玥目露惊喜,跑过来抬手拍朝慕肩膀欢呼道:“慕慕你简直是天才!”
朝慕被她一巴掌拍得往前跌了半步,幽幽扭头看她,“……很快就天妒英才了。”
辰玥因为刚拉完弓,手劲没卸去,还保留着刚才的力道,冲过来一掌差点把朝慕拍土里。
辰玥甩着自己的手,赔笑吐舌头,“对不起,我忘了。”
“没事啦,”朝慕揉着肩膀,同辰玥再次炫耀,“厉害吧,阿栀教的。”
“阿栀好厉害,什么都会,当个大丫鬟真是屈才了。”辰玥朝后看阿栀。
阿栀都快形成心理阴影了,见辰玥看过来,瞬间挺直腰背望向朝慕,轻抿薄唇。
不是,她又跟辰玥说什么了?
朝慕朝她笑,杏眼弯弯,梨涡深深,像只眉眼舒展的小猫咪。
阿栀抿紧唇,然后红着耳朵别开视线。
算了,谁让她怪可爱的。
050
散学回去, 朝慕在府里泡个澡的功夫,长公主府跟辰府的两筐橘子就一前一后送了过来。
橙黄的橘子,巴掌大, 薄薄的皮,很是清甜可口。
朝慕长发披散身后, 发梢滴着水,提起衣裙蹲在地上看橘子, “这么多啊,感觉够吃一个冬天了。”
“橘子可搁不了那么久,回头搁坏了。”翠翠也跟着蹲下。
瞧见阿栀从外面抬脚进来, 朝慕抬头看她眉眼弯弯, “阿栀, 快来吃橘子。”
阿栀看了她一眼,抬脚朝暖阁里面走。朝慕疑惑地偏头看她, 视线跟随过去, “嗳?”
阿栀取了一条干毛巾出来,弯腰站在朝慕身后,撩起她背后的长发用毛巾裹着她的发梢轻轻积压。
朝慕昂脸看她, 眼里倒映着高处的烛火跟阿栀, 声音软甜,“谢谢阿栀~”
阿栀看了她一眼, 移开视线看那两筐橘子, 这才悠悠开口, “橘子吃多了皮肤会变黄,郡主悠着些。”
正在吃橘子的翠翠闻言一顿, “?”
阿栀浅笑,“不过少吃些没事。”
翠翠这才放心地继续咀嚼, 发出感慨,“好甜。”
“长公主跟辰玥小姐的师徒关系真好,”翠翠看着两筐橘子,“不仅送给您一筐,还送给辰玥小姐一筐。”
刚才送橘子的人先从齐府门口经过,所以翠翠自然看见车前还有一筐,说是送去辰府。
只不过马车车帘遮的严实,没看到里头送橘子的人是谁。
朝慕低头剥橘子,任由身后阿栀给她擦头发,轻轻嘀咕,“万一不是师徒情呢。”
前世她就看不透,只觉得姨母对辰玥实在太好了些,加上梁佑芸在她耳边说:
“阿慕你同长公主是嫡亲的血缘关系,她是你亲姨母疼你是应该的,送你的东西本就该独一无二,为何选了两份,送了你还要送辰玥?”
“到底辰玥是她亲外甥女还是你是她亲外甥女啊,不仅六殿下同她亲近,连长公主都那么偏爱她,可这些本来全都应该是你独有的。”
朝慕虽不稀罕这些东西,可却稀罕那份亲情,她虽没因此厌恶针对辰玥,但也避开她的友善热情,不愿同她交好。
细细想来,自己是傻,竟没看出辰玥跟姨母之间的感情,也没分清她俩是不是师徒情。
朝慕剥完皮掰了一块橘瓣,抬手往上递到阿栀嘴边,“尝尝~”
她仰头看阿栀,心里想,她让姨母帮她取消婚约,这其中必然要用到辰家。辰玥若是得知这里面的事情,会不会同姨母生气呢,会不会借此看清自己的心?
阿栀两只手拿着毛巾裹着头发,只能张嘴接过橘子。
朝慕投喂成功,眉眼弯弯,自己也掰了一瓣塞进嘴里。
“这些都是我的谢礼~”朝慕拍拍两个橘子框,“明日每人发两个,剩下的我们几个慢慢吃。”
就算是变黄,那也一起变黄。
翠翠倒是很开心,因为橘子是真的甜,“好!”
朝慕甜到眼睛眯成缝隙,“你说今日是马车送的橘子?”
翠翠点头,“是啊。”
朝慕梨涡浅浅,“那明日就知道结果了。”
什么结果?
翠翠云里雾里,抬头看阿栀,阿栀耸肩摇头。
朝慕嚼着橘子,一是如何对付朝弘济。二是辰玥的心意。如果她猜的没错,今日送橘子的马车里坐的是她姨母。
夜色中,长公主府的马车停在辰府门口。
长公主的大丫鬟印青下车,站在辰府门旁,从袖筒里掏出牌子给辰府门卫看了一眼,门卫微惊,随后立马打开两扇门让马车进去。
“啊,你说长公主来了?”辰玥都洗漱完躺在了床上,闻言一个激灵重新坐起来。
珠珠立马朝辰玥比了个“嘘”的手势,“您小声些,莫要被别人听见了。”
“嘘嘘嘘,”辰玥也跟着手指抵唇,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亮晶晶的,里面是压抑不住的欢喜,小小声问,“殿下怎么来了?”
珠珠见辰玥要起来,立马给她拿外衫,“好像是借着给您送橘子的理由来见相爷的。”
珠珠大胆猜想了一下,“估计跟朝堂政事有关。”
要不然长公主大可以直接来,完全不需要找个理由晚上才过来。
“也不一定啊,”辰玥挑选衣服,让珠珠赶紧给她梳头,“万一只是来给我送橘子的呢。”
要真是送橘子的,长公主就直接过来见您了。只是对上辰玥发光的小脸,珠珠没敢把这话说出来。
收拾打扮完,辰玥在自己屋里坐了又起,起了又坐,手指来回缠绕腰间流苏,“爹爹怎么还不派人来叫我过去?”
寻常时候家里来了客,都是他们先说话,不到一会儿爹爹就会派人来叫她出去见见长辈。
现在来的是长公主,爹爹怎么还不急不躁了?
珠珠试探着说,“长公主可能真是来谈正事的,相爷这才没叫您过去。”
“他们谈他们的正事,我在旁边听我的,又不冲突。”辰玥怕再等下去人就走了,一把拉上珠珠,“咱们自己过去瞧瞧。”
“小姐,理由呢,总得有个理由吧。”珠珠双手拉着辰玥的手臂。
“理由……”
片刻之后,书房门口,辰玥端着茶盏出现。
门外下人瞧见辰玥,脸上露出无奈苦笑,抬手阻拦,顺便瞪向圆门那儿。
怎么把小姐放进来了!
圆门处守着的下人也欲哭无泪:小姐的性子他又不是不知道,她要是想进来,哪里是他拦得住的。
辰玥露出讨好乖顺的笑,她生的太好看了,下人险些没抗住,人都恍惚了一下,“不、不行!”
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书房里有说话声隐隐传来,辰玥竖起耳朵听,她小声跟下人说,“我就听听不进去,可以吧?”
见他犹豫,辰玥立马挺起腰背,作势要抬脚直接闯进去。
“好好好,”下人压低声音,“那您不能出声。”
辰玥立马凑过去听里面谈话。
说得好像是她的,……婚事?
“六皇子对玥儿是有些意思,”辰相抿着茶,“还没同福佳郡主解除婚约呢,便已经送了她好些小玩意。”
自然,辰相四两拨千斤,权当做礼尚往来,也送了同价位的东西过去。
还有后宫的贵妃娘娘,上次宫宴拉着辰玥说话,生怕旁人不知道她的意思,回来的时候也给了不少赏赐。
这些恩宠无异于是把辰玥架在火上烤,同时不给福佳郡主脸面。
所以辰相感慨,目前两个孩子能处成这样真是奇迹。
但凡福佳郡主心思敏锐多想些,都会容不下辰玥这么抢她的风头“抢”她的未来夫婿。
“正因这些,辰玥的婚事都没有媒婆敢上门介绍。”
生怕得罪了俪贵妃跟六皇子。
辰相哼哼,“她们想着我女儿就算做不了正妃也有可能做侧妃,可去他们的白日梦!我女儿这辈子就是不嫁人都不可能给人做妾,要做只能做正妃!”
辰相的意思是不可能让辰玥去给朝弘济做妾,可听在门外辰玥的耳朵里,就成了她爹要帮她挤掉朝慕,让她去给朝弘济做正妃!
辰玥胸膛剧烈起伏,气呼呼地大口喘气。
她怎么可能去抢慕慕的东西?别说正妃了,皇后她都不羡慕,更何况她又不喜欢朝弘济,怎么能嫁给他当正妃!
就在辰玥要闯进去的时候,屋里响起朝阳的声音。
“可辰相若要扶持六皇子,唯有联姻才能让他相信。”
“你是说要玥儿……”辰相看向朝阳,朝阳缓慢点头,“正是。”
要辰玥配合做一出戏。
两人的眉眼官司辰玥看不见,她只能站在门外听到这些话。
“啪”的声,茶盏落地,辰玥指尖轻颤脸色苍白,心底一片冰凉空洞,紧接着升起怒火。
长公主跟爹爹要为了权势利益把她嫁给朝弘济?
外面的动静屋里两人自然听见,辰相拉开门就看见辰玥站在门口,惊诧道:“玥儿,你不是睡了吗?”
怎么还梳洗打扮的这么整齐站在门外?
辰玥视线从辰相脸上移开,落在后面的朝阳脸上。
朝阳微微皱眉,“天寒露重,你怎么站在外面?”
“我为什么不能站在外面,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辰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看向辰相跟朝阳,“你们是真的要我嫁给朝弘济吗?”
辰相“嘶”了声,看向朝阳,“这……”
辰玥见朝阳没开口,气恼地瞪着她,一跺脚扭身就跑,“我不嫁!”
她怎么能让她嫁人,她怎么能为了权势利益就随便让她嫁人。
辰玥跑开后,朝阳拧紧眉看向辰相,“我就说一早便该喊她过来听我们说话,你说她睡了别喊了。”
现在好了吧,她自己偷听个一句两句的气成这样。
朝阳抬手捏眉心,“她现在估摸要气死了,觉得我算计她嫁人。”
刚才辰玥气的嘴唇哆嗦,眼睛通红,越看越让人心疼。她一个小姑娘,惹她生气做什么。
辰相讪讪摸鼻子,“她刚才分明是睡了,谁知道又起了。”
他道:“长公主放心,这事我来解释。”
“还是我去吧。”朝阳抬脚往辰玥离开的方向走过去。
辰相落在后面,目光看着一前一后离开的身影,双手搭在滚圆的肚皮上轻轻叹息,“瞧见了吧。”
下人茫然,“瞧见什么了?”
辰相睨他一眼,下人也无辜,长公主来了的消息是辰相放给小姐听的,不让人阻拦小姐过来也是辰相的意思,现在辰相怎么还生气了呢。
下人表示看不懂。
而辰玥跑回去后,一把将门关上,连同珠珠一起关在门外。
珠珠担心的要哭出来,抬手拍门,“小姐,小姐你让我进去啊。”
辰玥背靠着门,谁都不让进。
朝阳来到门口,珠珠抹掉脸上的泪朝她福礼,“长公主。”
朝阳目露无奈,抬手示意门口众人离开。
一时间,门内只有辰玥,门外只有朝阳。
“你话只听了一半,你与慕慕关系好,我怎么可能让你们因为一个男人而闹掰?又怎么可能让你嫁给一个有过婚约的人。”
辰玥梗着脖子开口,全是哭腔,“可我都听见了,两只耳朵都听见了。”
朝阳温声解释,“是计谋,慕慕要同朝弘济解除婚约,需要你爹相助,自然就牵扯到了你。”
“只是假意做戏而已,让朝弘济相信你爹是真的要支持他,而非让你真嫁给朝弘济,”朝阳抬手轻轻拍门,“听话,把门打开。”
“我今日亲自来就是怕你生气想跟你说这事,是你爹爹说你睡了我才没叫你过来。”
辰玥已经开始动摇,眼泪挂在眼睫上摇摇欲坠,不确信的求证,“真的?”
朝阳听她态度松动,眼里露出笑意,“真的。”
辰玥这才把门打开,红着一双眼站在朝阳面前,水润的眸子看向她,委屈坏了,“你怎么能让我嫁人。”
朝阳抬手抹掉她脸上的泪,泪水濡湿指腹,“嗯,你还小,就算是嫁人也应该再等两年。”
不是两年三年的事情,而是她根本没想过嫁人。
辰玥有些急,“你说你会养我,就算我没人要你也会养着我,你怎么、你怎么反悔呢!”
辰玥急的要跺脚。
“我自然没反悔,”朝阳屈指在她挺翘的鼻子上剐了一下,“但这跟你要嫁人并不冲突。”
“冲突,很冲突。”辰玥憋的脸红,见朝阳把手收回去,一把抓住她的袖筒,“我不想嫁人,我想让你养我。”
“呦,人家都是徒弟养师父,怎么轮到你这儿,就成了师父养徒弟?”朝阳抬起另只手,轻轻捏辰玥的小脸,“小玥玥啊,哪有这般无赖的徒弟。”
辰玥有些不好意思,脸一红,低着头揪着长公主的袖筒。她也觉得没她这样的徒弟,但她就是想粘着长公主。
“不生气了?”朝阳摸摸辰玥的脑袋,又伸手捏捏她的耳朵,“你这是长了双兔耳朵,话都没听全就要生气。”
见她又乖顺起来,朝阳笑着说,“剩余的事情由你爹爹说给你听,好好听着,莫要同他闹。”
“好,”辰玥抹掉脸上的泪,水洗过的眸子看朝阳,“我乖着呢。”
朝阳微笑不语,朝她伸出手,让她看自己一掌心的泪,“乖?”
辰玥脸一红,低头扯着袖筒,轻轻替长公主擦她手指上的泪水。
时辰不早了,朝阳不适合在辰府停留过久,辰相跟辰玥送她出去。
“爹爹,长公主来了你怎么不让人来喊我?”等朝阳走了,父女俩回去的路上,辰玥晃辰相的胳膊。
辰相笑,“我以为你睡了。”
“我睡了也会爬起来啊,”辰玥气鼓鼓的,“要不是听错了,我怎么会在长公主面前失礼生气。”
“好好好,怪爹爹怪爹爹,”辰相拍拍辰玥的手,“玥儿,等过了这事,你也该想想自己的终生大事了吧?”
辰玥抱着辰相的手臂摇头,“我不要我不嫁人,爹爹会养着我的。”
辰相心里柔软,脸色都慈祥起来,“爹爹自然会养着你,可爹爹终究会老去的,将来爹爹没了你怎么办?”
辰玥一把捂住辰相的嘴,瞪圆眼睛看他,不让他说这么不吉利的话,还替他,“呸呸呸,不当真不当真。”
“就算,就算有个什么将来以后,我还有长公主呢,”辰玥说,“殿下说养我一辈子,她答应我了。”
小时候就答应了,说如果她摔坏了,她养她一辈子。
辰相话语一顿,“就算是师徒也不能一起生活一辈子。”
“就算你不嫁人,那长公主将来呢,就不下嫁了吗?如果她嫁人你怎么办?”辰相意有所指,拍拍辰玥的手背,“玥儿,你也十五了,该好好想想自己的感情了,想想自己有没有喜欢的人。”
想想她有没有喜欢的人?
辰玥顿在原地,辰相示意珠珠,“领小姐回去休息。”
“是。”
晚上辰玥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会儿梦到她嫁人,一会儿梦到长公主嫁人,吓得一头汗一夜都没睡好。
辰玥拥着被子坐起来,双手抱着膝盖沉思。
如果长公主将来嫁人了如何?
辰玥咬紧下唇,头脑有些不清晰,以至于她开始觉得给长公主当个女宠也挺好。
翌日清晨,朝慕刚到太学院就听说辰玥告假了。
“说是病了,”绉博士道:“辰府来人替她告的假。”
朝慕请了半天假去探望,可惜被人婉拒,没让她进门。
短短一天时间,福佳郡主跟辰家小姐闹掰的消息就传了出去。
有人议论,“之前不是见她们关系挺好的吗,怎么闹僵了?”
“谁知道呢,不过我听说可能跟六皇子有关。”
“跟六皇子有什么关系?”
“今日早朝辰相举荐六皇子担任礼部差事,负责春闱科考,想来是辰相有意于六皇子,而辰家小姐跟六皇子年龄又相仿,所以两家可能会……”
可能会结亲,那辰玥跟朝慕自然会闹掰。
而此时传闻中已经闹掰的两人正围着火炉烤橘子。
“以后我从偏门悄悄来就行,”辰玥说,“毕竟是做戏嘛,也不能太光明正大,咱们偷偷摸摸就行。”
朝慕幽幽看她,“……”好好的姐妹情,怎么听起来那么像偷.情?
“对了慕慕,”辰玥吃着橘子问,“眼见着就过年了,齐将军他们今年回来吗?”
朝慕把烤好的橘子递给阿栀,“说要回来呢,只不过怕是赶不上过年,可能要等年后了。”
“那你过年多冷清!”辰玥张口就想说来我家过年,可一想到现在她跟朝慕“关系不好”,只能苦恼地皱起脸。
“你忘啦我是福佳郡主,过年自然要进宫,”朝慕双手托腮,眼睛弯弯,“进宫看人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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