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1.随便花
第二天一早, 北宁天空下起小雨,迎来了新一波降温。
安稳睡过一夜之后,贺京桐体内的酒精代谢掉, 整个人恢复正常状态。
洗漱的时候, 缪蓝问他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有。”他对镜刮着胡子, 余光找她的视线。
只说有,不说到底哪里。
她提议:“那你在家休息半天?”
“不用,你一会儿开车送我就行。”
他精神抖擞, 声音有力。
缪蓝将刚擦完的洗脸巾丢到垃圾桶里, 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准不准, 柔和清丽的声音叫他:“贺京桐。”
“嗯。”
“你就算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也可以送你上班的。”
“……是吗?”
一大早她送上这么一份心动大礼包, 贺京桐没防备, 剃须刀锋利的刀头在下巴上剌开了一个小口子。
轻微的刺痛,他停下动作。
从镜中看到浸染在白色泡沫中的血迹, 用手抹了一下伤口,脸上反而笑起来。
“老婆, 我现在是有点不舒服了。”
缪蓝没惯着, “那赖你自己。”
他把脸上的泡沫冲干净,伤口暴露出来,约莫就是划破了一层皮, 还在渗血。
“挺疼的。”
听起来假得很,但缪蓝偏吃这套。
她从洗手台下面的柜子里找出棉签, 取了一根贴上去给他按了一会儿。
血终于止住。
看样子自然愈合就行, 不必大张旗鼓地贴个创口贴什么的。
“你帮我刮。”贺京桐把沾了血的刀片换下来, 装上新的,剃须刀直接塞到她手上, “要不然我还得添一道伤口。”
“你都刮多少年了。”
缪蓝嘴上不愿意,还是上手了。
第一次干这种活儿,打起十二分的小心,生怕给少爷的脸再挂上彩。
贺京桐靠在洗手台上,被她的一只手捧着脖颈,明显感觉到她的紧张和用力。
但他享受得很。
“蓝蓝。”
“你别动,不许说话。”
她不容许任何干扰。
总算不辱使命,刮完了重新洗干净,她才准许他说话,“怎么样?”
“这得问你。”
“嗯?”
贺京桐拿下巴贴她的额头,把问题抛给她,“怎么样?”
光滑无刺痒感,清新的须后水味道扩散进鼻腔。
一如既往地干净好闻。
缪蓝满意:“我刮得不错。”
贺京桐:“这项光荣的任务以后交给你了。”
“……”
洗漱完去衣帽间换衣服,他又有新要求,“蓝蓝,帮我打领带。”
她拿着他递过来的领带,无奈摊手,“贺总,这我真不会。”
贺京桐一直理所当然地认为,没有什么是她不会的。
听到她的话不能不震惊,“你这么地冰雪聪明,居然不会打领带?”
“……”
多谢夸奖。
“我又没有打领带的需求,”缪蓝陈述事实,“更没有给别人打领带的需求,不会才是正常吧。”
“你现学,几分钟就学会了,快点儿。”他鞭策她。
那架势是非要她给他系不可。
“我抽空学好吧,过几天试试。”今天起得有些晚,时间很赶,刮胡子那阵也耽误了不少时间。
缪蓝把领带给他挂在脖子上,拍拍他,“赶紧的吧贺总,上班迟到了。”
吃完早饭后出门,缪蓝开的是贺京桐那辆宾利,昨天在外面买的东西还在车上。
他正好用上。
“你真的要戴吗?”
“隐形眼镜而已,有什么不能戴的。”贺京桐撕开塑封,说话间就已经将蓝眼珠子戳进眼睛里。
缪蓝在后视镜里看了一眼。
他今天戴的比昨天那副的蓝色更深一些,没那么炫酷浮夸,倒也契合他身上的boss气质。
“除了被我爸看到,他会说两句,其他人谁有意见?”
他说的没错。
以他在公司的身份,说不定还能引领一波五颜六色的美瞳潮流。
天气不好,早高峰比往常更加拥堵。
开了快半个小时,终于到了河清的楼下。
贺京桐下车前,对缪蓝说:“记得晚上来接我。”
她没想过这是包接包送服务,“我不知道几点呢。”
“几点我都等着你,不许放我鸽子。”
“知道啦少爷。”
贺京桐拿了把伞下车,缪蓝目送他走进去,开车回公司上班。
上午例会,制定新季度的工作计划,确定年会的相关事宜,忙忙碌碌很快过去。
中午吃过饭,或许是昨晚睡眠不充足的原因,她去休息室里躺了一会儿,入眠的短时间内,竟然梦到了贺京桐。
梦里还是早上在衣帽间的情景,她无师自通学会了打领带,但是领带又被解开,蒙住了她的眼……
什么鬼梦,越梦越累。
她很快挣扎着醒来,看到手机上贺京桐发来的消息,恍惚还觉得是在梦里。
点开来看,竟然是他在网上搜来的一些打领带教程。
……梦想照进现实了属于是。
HE:【抓紧时间,好好学习。】
她仔细看了几个,常见的温莎结、半温莎结、四手结之类的,学起来似乎不太难,只是第一视角和第二视角肯定有差别。
看完用手比划一遍,很好,根本没记住。
不能再这么不务正业下去,她洗了把脸,回到办公桌前工作。
没一会儿,秘书康璇敲门进来,手上拿着一个大号的牛皮纸袋,一脸笑意地对缪蓝说:“老板,前台收到一份你的闪送,我看是贺总送的,就给您签收拿上来了。”
缪蓝惊讶,贺京桐大中午的送东西来干嘛?
“老板,贺总很有心哦。”
牛皮纸袋只在中间贴了胶带简单封口,里面的东西都能看到。
缪蓝少见地在下属面前表现出不好意思,“……去工作。”
“好嘞。”康璇把纸袋放下,贴心地带上门离开。
缪蓝拿起笔筒里的剪刀把胶带剪开。
里面是一束新鲜娇艳的红色玫瑰花,不过被他起了新的名字,写在卡片上:“喵总挣钱给我花。”
她看了笑出声来。
这人真是,怎么不说挣钱给她花。
哦,他们俩那个共同账户,他不间断往里打着钱呢。
缪蓝把花拿出来,淡淡的香气扩散进鼻腔,瞬间激发了愉悦的心情。
有魔力的不仅仅是鲜花。
还有突发奇想的他。
正打算找个花瓶把花插上,发现纸袋底部还压着一个小号的纸袋。
打开来看,里面竟然是一条卷起来的领带。
出乎她的意料,转念一想,又完全符合贺京桐的作风。
藏蓝色的领带,尾端用金色的领带夹夹住,她抽出来理开,很容易就分辨出来。
这不是新买的,是她早上给他挑选的、他系去上班的那条。
她拿在手上,带着凉意的布料,无端让她觉得暧昧……
手机同步收到贺京桐的消息,解释他把领带送来的用意。
【光看不练假把式,道具给你安排好。】
【晚上来接我的时候,我验收成果。】
缪蓝给他回复:
【学不会怎么办?】
【真的好难,贺总。】
贺京桐:【你来,我亲自教。】
下午准点下班,缪蓝的车畅通无阻开进河清的地下车库,停在了贺京桐的专属车位。
秘书吴境早在旁边候着,“缪总,我们老板还在会议室开会,大概半个小时以后结束,我带您去老板的办公室等一会儿。”
“辛苦了,谢谢吴秘书。”
“您客气了。”
电梯上行,缪蓝跟吴秘书简单问了几句:“你们今天工作忙吗?”
“年底了是有些忙,老板一直在推进潮生的收购案,希望在过年前起码能获得证监会的核准。”吴境很上道,给他老板说好话,“我们老板想多留几天假期,听说是为了跟您出去游玩。”
月底就是春节了,贺京桐前两年都在国外,今年势必要留在家里过,能不能出去玩还两说。
她往年要么在缪家要么跟爸爸一起过,如今结婚了,该跟他好好商量一下去哪边。
如果可以和他出去玩,好像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吴境接着道:“对了太太,老板今天戴的隐形眼镜被我们秘书室好几个女同事要链接,他说是你给他买的。”
“是吗。”
缪蓝几乎可以想象他说话的语气和表情。
仅仅是想象中的画面,也让她觉得开心。
送礼物给他,钱花得真值。
还有一件事吴境没说。有人看到老板下巴上的伤口,关心是怎么弄的,他说:“哦,我老婆给我刮的胡子。”
受伤了也不知道他怎么还骄傲上了。
反正秘书室今天就指着这些八卦放松了,现在正主还亲自登门了。
电梯到达指定楼层后,吴秘书带着缪蓝往贺京桐的办公室走,路过秘书室,一众人等假装认真做事,眼神早就飘到缪蓝身上。
缪蓝自然有所察觉,但知道不可避免,就像她手底下那些人一样,见到贺京桐也会好奇。
“吴秘书,我订了一些吃的,马上会送过来,到时候麻烦你签收一下,给大家分一分。”
她大致数了一下秘书室的人头,订的份数应该只多不少。
吴境喜笑颜开,老板太太当真是细心又周到。
“您看您来一趟真是太客气了!我替大家先说声谢谢。”
缪蓝进了贺京桐的办公室,随意参观了一番。
他这里的格局很开阔,一整面的落地窗可以俯瞰城市中心的风光。
华灯初上的傍晚,楼底的马路上车流不断,各处高耸的楼宇点亮灯光。
身处其中,是很容易产生理想和抱负的。
贺京桐私下跟她相处,是个拽拽的少爷,随性又有些脾气;但在工作场合,她可以预想到,他应是极其专业又有能量的。
他在国外两年,一手建立并拓展了河清的海外分部,取得的成绩才足以支撑他回来坐上总裁的位置。
这样的人,怎会是等闲之辈。
贺京桐开完会,今天的工作便结束了。
推开办公室的门,一眼看到在窗前伫立的缪蓝。舒雌
他走过去,跟她并肩而立,一同向外望去,“喜欢看?”
“很美啊,夜景。”缪蓝一偏头,看到他的领带果然不在身上,“加班看到心情都会好些。”
“不加班。”贺京桐握住她的肩,两人变成面对面的姿势,“领带呢,来验收。”
“你不是不加班吗,不嫌束缚?”
工作时间都结束了,没必要再给他系上,他说的验收成果等明天好了。
贺京桐火眼金睛,像抓考前不认真复习的差生,“你是不是没学会?”
“……”
也不能说没学会,就是得看着教程一步一步来才行。
缪蓝把领带带过来了,就放在包里。
要验收就验收吧,万一绕在他脖子上解不开了,他可别后悔。
藏蓝色的领带经过反复的打结解开,已经变皱了。
贺京桐靠着办公桌,任由缪蓝的手在他的颈间摆弄。
她记得最牢的是相对简单的四手结,脑子里回忆步骤,不知从哪一步开始断掉了头绪,四手结变成了四不像结。
最后收紧的时候,差点勒到他的脖子。
贺京桐:“……”
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就看她低头靠在他肩上笑个不停,他无奈:“缪蓝,你这手艺还有脸笑?”
“我说了很难嘛。”
他把领带解开,“有不难的。”
“你给我发的教程上说了,四手结是最简单的。”
“领带还有别的用途。”
“什么?”她没懂。
领带被他抻平,对着她眼睛的位置比了比,“蒙眼啊,在你脑后打个结,你说有多难?”
“……”
她中午做的,是什么未卜先知的梦。
眼睛还没蒙上呢,缪蓝已经觉得危险了。
她不自觉向后退两步,可是被他用领带勾住脖颈,轻易拽了回来。
贺京桐搂住她的腰,声音无端变得低哑,“你喜欢我的办公室吗?还是你的办公室更好?”
这时候问出来的话,听起来再单纯,也得往不单纯的地方想。
办公室透亮的灯光仿佛都变得暧昧起来。
缪蓝:“……不可能!”
答非所问,却是正解。
“那蒙眼。”
“怎么不蒙你的眼?”
“蒙我的也行。”贺京桐无所谓,“给你玩儿。”
“……”
谁要玩儿了。
越聊越危险,缪蓝双手推拒他不断俯近的肩,转移话题:“贺总,我管接管送,你得管饭吧。”
“考虑考虑,蓝蓝。”他还在上一个话题。
“那也不是在这儿考虑的事。”
贺京桐听懂了,领带在手上缠了好几圈,“走吧,请你吃饭。”
“领带皱成这样,不能要了。”
“还有点用。”贺京桐让她转身。
“……干嘛?说了不可能的。”
“想什么呢。”
他掰着她的肩膀强制她转过去。
领带并没蒙住她的眼,而是绑在了她头发上。
他系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藏蓝色跟她乌黑的卷发很搭,两端垂落下来的部分增添了慵懒的感觉。
贺京桐拍了张照给缪蓝看,跟她攀比:“你看咱这手艺。”
蝴蝶结确实漂亮,领带当成发绳,奢侈又创新,美中不足的一点:“贺总,你的领带很重的。”
缪蓝一转脑袋就能感受到那份重量。
她的意见被他视为挑刺,“礼重情义重,重点儿绑得紧。”
“……”
歪理一套套。
绑他头上试试。
从办公室出来,缪蓝想到一件事:既然来了,要不要跟贺维君打个招呼。
“不用。”贺京桐让她别惦记这么多,“贺董日理万机的,今天也没在公司。”
她这才放心。
贺京桐带她上了电梯,按的楼层却不是车库所在的负一。
“不用开车吗?”
“很近,吃完再去开车。”
缪蓝以为附近有什么好吃的餐厅,结果电梯到了一层后出来,他拉着她直奔他们公司的食堂去了。
“贺京桐,你别太抠了。”
缪蓝站在人来人往的食堂门口犹在怀疑人生。
这叫请吃饭吗?他半毛钱都不用花。
“不是抠。”他一本正经,“中午给你买花,钱都花完了。”
“……”
他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我们食堂的饭挺好吃的,带你尝尝。”
缪蓝只有无语。
谁没吃过食堂的饭吗。
河清的食堂对员工免费开放,三顿正餐加夜宵,请了各个菜系的大厨掌勺,水平属于有口皆碑。
正值晚餐开放的时间,食堂里人流涌动,各个窗口都排起了长队。
每日菜单提前可查,贺京桐展示给缪蓝看,豪气地表示:“随便选,喵总。”
“……”
缪蓝看了一圈,眼花缭乱。
后勤的主管人员一收到领导来吃饭的风声,马不停蹄地出现在贺京桐面前,“贺总,您来用餐?我带您去楼上吧。”
食堂有高层专用包厢,小灶不用排队。
“胡主管,你不用忙,我跟我太太简单吃个饭。”
“哦,原来这位就是您太太。”胡主管心思一转,立马认清形势,转向缪蓝道:“贺太太,您有什么想吃的吗?我给您推荐一下。”
缪蓝大概明白了,贺京桐就是带她来招摇一下。
食堂这么多人看见,八卦传一传,要不了多久,他们公司上下恐怕全认识她了。
来都来了,她只当普通的一顿饭,点了一家粤菜的几个菜式,便和贺京桐上了二楼往包厢去。
拐了个弯,没想到在走廊上遇到了刚刚才念叨的贺维君,他身边一如既往跟着韩秘书。
贺京桐也没想到他爸今天会在食堂用晚饭,明明白天他一直没在公司。
缪蓝主动打招呼:“爸爸。”
贺维君应了一声,“蓝蓝今天来了。”
“爸。”贺京桐不咸不淡叫了一声。
贺维君一眼看到自家儿子眼睛里不寻常的瞳色,拧起眉心,教训道:“你眼睛里是什么东西?像什么样子!”
贺京桐果然了解他爸,早上在车上说的话应验了。
“这叫隐形眼镜。”他装听不懂,气人一套一套,,“爸,改天我去市面上淘淘有没有老花的,给你也弄两副戴戴。您想要什么颜色的?”
缪蓝闻言,一边惊讶于他对贺维君这么吊儿郎当的态度,一边又起了丝好奇心。
她还真没关注过,市面上有没有远视隐形眼镜这种产品。
该说不说,这也算贺京桐对他爸的关心。
再想象一下,花里胡哨的颜色被贺维君戴在眼睛里……
算了她真的不敢想。
贺维君听了贺京桐的话自然来气,“你给我再胡说八道!赶紧摘了。”
“爸,我不是戴给您看的。您也甭管我。”
缪蓝算是见识了天生的父子冤家对峙的场面。
还好二楼安静,没什么人,要不然传出去也难看。
不想看到他们因为这点小事再吵起来,斟酌片刻,她越过贺京桐,上前一步,面对贺维君。
她主动将事情揽到自己身上:“爸爸,是我让京桐戴蓝色隐形的,我觉得挺好看的,就……突发奇想。您别怪他。”
贺京桐牵住她的手,一根一根捏着玩儿。
被他爸训一顿,收获她坚定的维护。
他不是赚大发了吗。
贺维君闻言,面色很快缓和下来。
缪蓝能为贺京桐说话,无论内容是真是假,她的态度是明显的。
他从心底里觉得欣慰。
贺维君视线挪到自己儿子脸上,改口道:“蓝蓝这么一说,是挺好看的。你戴着吧。”
贺京桐:“……”
川剧变脸也没这么快的。
他一定不是他爸亲生的。
缪蓝邀请道:“爸爸,您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饭?”
“你们吃吧,我还有事。”
贺维君显然没兴趣,也不爱客套,说完便离开了。
韩秘书慢走一步,留了一句话:“小贺总,董事长也许是担心你戴美瞳不安全。以前你妈妈身上发生过这样的事,因为美瞳佩戴不当,她的眼睛角膜感染了。”
贺京桐皱眉表示怀疑,他从没听说过这件事。
韩秘书笑着补充一句:“远在你出生之前。”
缪蓝看出来,十有八九这就是实情。韩秘书在贺维君手底下多少年,能说这些话也是尽心了。
“谢谢韩秘书,我们知道了。”
韩秘书点头,跟上前面的贺维君。
缪蓝和贺京桐进了包厢。
他们选的这一间面积不大,胜在风格清雅,有茶馆的感觉。
屏风后是重金购买的黄花梨木长桌,上面摆放着一瓶新鲜的黄色腊梅,胡主管特意送了一壶新泡的茶来。
两人在长桌对面而坐,等餐期间随意地闲聊:“你跟爸爸真的很像。”
贺京桐倒了两杯茶水,一点不想认:“哪里像了?我哪有他那么专横。”
“你们最像的一点,就是嘴硬。”
“……”
他要是再反驳,更印证了她的话。
贺京桐选择闭嘴。
“还有就是,你很好地遗传了他的相貌。”
他们父子俩的长相有七成像,尤其是眉骨和鼻梁的走势,完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往那儿一站,陌生人也能看出来是血亲。
他呷口茶,味道宜人,“那倒是,我妈说过,长得好看是我爸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
缪蓝:“……”
这话她接不了。
他不还是夸自己吗。
“贺京桐,等你老了,会不会也变成爸爸那样的脾气?”
“你说哪样?老古板?”
“算是吧。”她不好直接说贺维君的不是,但确实如此。
他想表达关心就好好说嘛,非要用看不惯的语气。
父子关系怎么可能好。
贺京桐一肚子坏心眼儿:“我一会儿就去告状,跟爸说你说他是老古板。”
缪蓝:“……”
话明明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但她好像也择不干净了……
“你敢,贺京桐!你不许说。”
“我有什么不敢的?蓝蓝,我看热闹,绝不嫌事儿大。
缪蓝稳不住了,他确实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
她可不想成为他们父子俩吵架现场的炮灰。
“我刚才好心帮你一场呢。”她打感情牌。
没用。
他抱臂向后仰,微昂着下巴,语气欠欠的:“你求我啊。当着我爸面叫我名字那么好听,多叫两遍。”
缪蓝才不吃这套,“你以为我没有你的把柄吗?是谁昨天晚上说爸爸不是个好爸爸。”
就他会威胁人吗?他的问题可严重多了。
贺京桐没被威胁到,眼里有了莫名其妙的笑意,脑袋一歪,示意她朝后看。
缪蓝顿感大事不好。
迟疑地转头。
看到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在他们身后的贺维君。
“……”
好久没有这种大难临头的感觉了。
跟贺京桐在一起可真是刺激。
她错了,她真的错了,她从一开始是就不应该答应送他上班。
缪蓝已经吓得起立了,木质的椅子腿儿摩擦地面发出闷重一声。
对上贺维君如无波古井的目光,只能睁眼说瞎话地解释:“爸爸,我们俩……我们俩说着玩儿的,没有别的意思。对不起……”
她还不知道贺维君听到了多少。
不管是老古板还是坏爸爸,都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贺京桐见状也站起来。
玩归玩闹归闹,不能真让他老婆收不了场。
他绕过桌子走到缪蓝身边,拉住她的手将人带到身后。
一点也不客气地给他爸下逐客令:“爸,你先走吧,吓着我们蓝蓝了。”
缪蓝:“…………”
虽然是为她着想,但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敢跟贺维君提要求。
她用指甲掐了他一下,意思是请他收敛一点。
结果他把手抬起来:“您看,她吓得都开始对我动手了。”
“……”
她究竟在指望什么。
缪蓝决定靠自己。
贺维君杀回头,显然不是闲得无聊来偷听的。
她镇定下来很快想明白,又不能当着本人的面论证其到底是不是老古板或好爸爸。
换话题才是明智选择:“爸爸,您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贺维君听到自己的坏话心里当然不爽。
如果话光是贺京桐说的,他肯定要板着脸教训两句,但掺和进了缪蓝,他只能当没听到。
他看向自己儿子:“你妈跟嘉树这两天在吵什么?”
贺京桐心道原来是为了这。
“吵架了?我上哪儿知道。”
实际上他知道一些,表弟霍奇然给他通风报信过。小混蛋叛逆得很,不想顶着妈妈的光环出头,两人对未来规划有了分歧,吵不出个结果来。
照他看就是矫情。
贺维君不悦:“你对家里人能不能上点心?”
“哪个是家里人?你们还是一家呢?”
缪蓝在一旁听着悬心,怎么三两句话感觉又要吵起来。
“爸,您从我这儿打听不到,不正好有理由问我妈去。”贺京桐犹不嫌事儿大,“还是说您问过了,她什么也不跟您说?”
“……”
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还真敢说。
贺维君血压上来,要不是当着缪蓝的面,绝对要给贺京桐点颜色看看。
刚好他们点的菜被送过来,打断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贺维君气得甩手离开。
包厢里两人重新坐下来。
贺京桐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见缪蓝还若有所思的样子,给她盛了碗汤,“好好吃饭,要不然这顿我白请了。”
缪蓝用汤勺舀起一口尝尝,鲜美的味道触动了味蕾,尝得出来是花了工夫熬的。
不负他给出的评价,水准比得上外头的星级餐厅。
刚刚“大逆不道”了一番的人,表面似乎没受影响,但是吃起饭来明显食不知味。
汤里的葱都懒得撇了。
缪蓝注意到,把自己这碗里的葱花挑干净,跟他交换,“贺京桐,我能问问吗?你爸爸妈妈当初为什么离婚?”
贺维君分明还挂念霍清歌,而且十几年了两人都没再婚。
贺京桐对上她的目光,分辨出了其中的好奇和关切。
后者应是为了他。
交换的汤碗,他重新喝了一口,品出了该有的味道。
他就说嘛,食堂的饭挺好吃的。
他回答她的问题:“我爸不争气。”
缪蓝震惊,贺维君还要怎么争气?
“然后呢?”
“然后,等他们离了婚,他开始争气了。但是我妈醉心她的音乐事业,早就抛弃情情爱爱那套了。”
“……”
“好潇洒啊。”
贺京桐听她的语气,隐隐觉得不对,“——你不许羡慕。”
“我没有要羡慕啊。”缪蓝摇摇头,大方地承认,“情情爱爱那一套,对我是有用的。”
对他也有用。
他就爱听这种话。
“蓝蓝,你说我跟我爸像,但有一点我绝不会学他。”贺京桐放下筷子,脸上有了郑重之态。
“什么?”
“我不会因为任何原因跟你离婚。”
“但是……那是妈妈的意思吧?”缪蓝不是要拆他台,只是听他方才的话茬,显然是霍清歌提的离婚。
“不管谁的意思,都不可能。这辈子你都得跟我是夫妻。”
像婚礼宣誓的誓词,贺京桐专属的强势版本。四目相接的瞬间,所有的意义和情绪全部传递给她。
缪蓝停止用餐,手臂搭在桌面上,向他凑近一些:“贺京桐,我现在觉得,爸爸可能也没那么不好。”
他不爱听,“现在说我爸好话他也听不见。”
缪蓝当然不是那个意思。贺维君是不是一个好爸爸对她并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这个爸爸教出来的儿子。
“因为他教养出了一个非常不错的你啊。”
贺京桐听了她的话,决定跟贺维君和好三分钟。
缪蓝从桌子另一端的白瓷花瓶中抽出一枝腊梅,送到他手上,“给非常不错的你一份奖励。”
“你这……送花送得也太随便了吧。”
现成的花,她也挺抠。
但从进来到现在,他也是才注意到腊梅花的存在。
经她手的这枝,怎么看都要比瓶子里剩下那些美上几分。
“嗯,这枝花就叫随便花,”缪蓝给他中午送的花还愿,盈盈的笑意传递过去,“挣钱给你随便花。”
第42章 42.排第二
临近年关, 工作越发忙碌,最后一周工作日,缪蓝出差去了隔壁丰塘市, 参加珠宝行业年度大会。
两天半的行程, 每天都要接到贺京桐的视频通话。
他之前说过的话, 缪蓝以为只是口嗨,但他真的去做了:只要当天两人分隔两地,不管在哪儿不管有多忙, 一定会开视频跟她见一下。
雷打不动的通话, 连她的秘书都快摸清规律了。
他明明也在外地出差, 忙起来比她时间还少。
第一次打来的时候, 是他开会中途休息, 提前跟她说晚上可能没时间找她。
缪蓝没在意地劝了一句:“你忙成这样就不用给我打电话了。”
但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坚持, 好认真地说了一句中二台词:“有活着的时间就有见你的时间。”
他打就打吧,她也不是不想接。
但是这人逐渐离谱, 一开始只是寻常的场景,比如吃饭或睡前, 但是慢慢地发展到给她直播在浴室脱衣服。
她立马挂断了。
否则真怕俩人的号当场被封了。
贺京桐还装傻充愣问她为什么挂他电话。
她只能回:【非礼勿视, 我谨守。】
他大方且振振有词:【合法的,给你看。】
缪蓝越控制自己不去想,脑子里的画面越清晰。
方才屏幕里一闪而过。
……他此刻光着上身, 在给她发消息。
嘶,还挺诱人。
这人每周有固定的运动次数, 听说去出差住酒店也没落下, 跑个步游个泳什么的。
身材一直超棒的。
缪蓝脑子昏头发出一句:【能看不能摸, 有什么用?】
撤回的时候已经晚了。
贺京桐手快截了图,把“罪证”放大n倍呈给她看, 立时又打了语音过来兴师问罪:“缪蓝,你是不是喝酒了?你敢给我喝!”
“我没有。”缪蓝没骗他,但说出来的话真像喝大了似的,“贺京桐,我不能调戏你吗?”
他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
“……”贺京桐第一次觉得自己输了,他可太服了,“缪蓝,你给我再说一遍。”
跟刚才说喝酒那句语带威胁不一样,这一句诱哄的成分更多。
他只恨他们现在分隔两地,否则一定让她调戏个够。
缪蓝一时上头口嗨,后知后觉生出无措感,可是悔之晚矣。
再说一遍当然不可能,“你……你去洗澡吧,我睡觉了。”
“你不许睡!你让我怎么睡?缪蓝,你调戏我不负责吗——”
嘟嘟两声机械音。
缪蓝再也没那个脸皮听下去,将通话挂断。
手机锁了屏被扔到远处,她脑袋埋在枕头里啊啊啊出声。
为什么要说调戏他啊?
她有贼心也没贼胆的。
不是,自己什么时候有的贼心?
是在做梦吧?一睁眼什么也没发生对吧。
让她断个片儿也行啊。
手机又在振动,缪蓝觉得自己真成了做贼的,看都不敢看。
过了好一会儿才做好的心理建设,去床尾把手机够来,点开看到是贺京桐的两条语音消息。
第一条声音竟然是她自己的,内容正是她方才的调戏之言。
所以跟她语音的时候,他不知道安的什么心录了屏,过后还特意把重点剪出来给她听。
“……”
很好,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她连事后抵赖都没办法了。
好想把他拉黑啊。
第二句自动播放,是他本人的声音,预判了她的预判:“敢把我拉黑,我立马发一条养猫日记,公开给所有人看。”
“……”
一失足成千古恨,她彻底领教了。
隔了一会儿他才发来第三条,像是确认自己没躺进她的黑名单里。只一个软萌的贴贴表情,也不知道从哪儿偷来的。
【晚安,蓝蓝。】
没有语气的四个字,莫名透出他的兴高采烈来。
缪蓝只能当作自己已经睡过去了,一个标点符号都没回复。
睡梦中向各路神仙许愿:清除贺京桐今天晚上的全部记忆。
第二天便是缪蓝行程的最后一天。也许是她感动了大罗神仙,也许是他知道好歹,总之一整天都没有再拿前一天晚上的事情调侃她。
晚上,她和几个有合作意向的供货商一起吃了晚饭,结束的时间晚了些。
回到酒店房间已经十点多,意外地没有收到贺京桐的视频通话。
他打出规律来了,乍一中断,反倒让她不适应。
缪蓝拿着手机,点进和他的对话框中。
最近的聊天记录大多都是视频通话,持续的时间有长有短。有时他们简单问一句对方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时睡前通着,她睡着了忘记挂断,一直持续六七个小时。
这几天跟贺京桐视频打得多了,才发现她平时好像很少跟旁人开视频,最多也就语音通个话。
每天都见面的需求,只有他跟她提过。
……但他怎么不坚持了?
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是吗。
手机跟着她进浴室洗漱,振动和音量调节到最大。
这几天忙得休息时间大大减少,她在浴缸里泡了一会儿,昏昏欲睡。
置物架上的手机骤然响起那首专属铃声,立马把她惊醒。
手上的泡沫都没来得及拂干净,一拿手机差点滑进水里,吓得人彻底醒神。
湿滑的手指在屏幕上点戳,眼睛看清发消息的人。
说要坚持的人没有半途而废。
贺京桐的嘴没有骗她。
绿色的接通键点了好几下才反应过来。
“蓝蓝,你还没……”
贺京桐看清屏幕上显示的画面,剩下半截话全部被吞进去。
氤氲的水汽,裸露的圆肩,修长的脖颈,浸湿的黑发。
她在泡澡。
泡澡的时候接他视频。
她是存心的吧,存心让他今晚也睡不好觉。
他假咳了一声,装正经:“哎,你这样的话,咱俩以后别开视频了。”
缪蓝还有些懵,“……我哪样了?”
“我特意等着洗完澡穿好衣服才打给你。你昨晚把我挂了,现在倒给我直播上了。”贺京桐说着控诉的话,越说口越干。
他端起桌上的水杯,仰头一喝,空的,“但是你直播的范围能不能大点儿?”
他光看着肩膀以上了。
以下他也挺想看看的。
缪蓝:“…………”
她就不该对他有什么正经的期待。
她把手机倒扣在置物板上,摄像头里漆黑一片,肩膀以上他也看不到了。
限制级的画面和话题被扼杀在摇篮里,贺京桐见好就收,问她航班信息。
缪蓝:“我后天再回北宁。”
“不早就定好了?明天下午。”
“临时推迟一下。”
缪蓝跟他解释原因。
因为父亲赵宏岩也来了丰塘,他主演的一部春节贺岁档电影开启了点映活动,明天下午,主创团队会在丰塘一家影院跟观众进行线下互动。
位置离她住的酒店很近,她跟爸爸约好了,到时候见一面。
所以后天再回去。
很正经的理由,但贺京桐不想接受:“缪蓝,我已经五天没见你了。”
“你哪天没见我?”视频通话一天也没落。
“好,这么说,我已经五天没摸到你、没亲到你、没跟你上床了。”
“……”
他还真是一点都不掩饰。
缪蓝没他那么厚脸皮,声音小了些:“我明天下午还是后天回去,对你没差啊。”
他要再过两天才能回北宁呢。
“你能不能开开窍?”贺京桐亲自指导她怎么跟他谈恋爱,“你早点结束了来找我,给我个惊喜会吗?”
“……”
“我一推开房间门,灯还没开呢,你就扑进我怀里。”他越想越觉得美好无限,加多少班出多少差都值得了,“就这种,懂不懂?”
缪蓝:“…………”
那不叫惊喜,叫羊入虎口。
“贺京桐,你想点靠谱的事情吧。”
她泡得太久,从浴缸里出来,带动哗哗的水声。
贺京桐分辨出来声音的缘由,完全忍不了了。
也不讲究章法,直白地要求:“蓝蓝,手机找个地方支着,给我看看。”
“……看你个头!”
“我头给你看。”
“……”
通话被无情挂断。
贺京桐对着手机无声笑了两分钟。
他老婆还是太害羞了对吧。
要帮她脱敏才行。
时间到深夜,他这边的工作压缩,还没结束,稍后有一个跨国的线上视频会议要开。
人员准备时间,他坐在椅子上走了会儿神。
几分钟后,秘书过来提醒:“老板,你已经盯着手机看好长时间了。”
他瞥了眼,屏幕上不就一个天气新闻吗,有什么好看的。
贺京桐开口:“吴境。”
秘书严阵以待:“啊,您说。”
“你说这个寒潮预警,它为什么是蓝色的?”
“……”
好问题。
陷入知识盲区。
尽职的秘书不能回答不知道,他立马掏出手机去查,“老板,寒潮预警有蓝色橙色红色之分,用于区别温度下降的程度……”
“行了。”
贺京桐哪是要听人念经。
手机锁了屏,被他捏在掌心无意识地转着。
他老婆取这个好名字,就算两人不在一起,他也能随时随地联想到她的存在。
蓝天、蓝海、蓝图、蓝色寒潮预警。
想她、想她、想她、究极想她。
都寒潮预警了,她最怕冷了。
既然她害羞,那他主动去送惊喜好了。
“吴境,机票改签,明天一早我去丰塘,”他吩咐道,“你们其他人,该回北宁回北宁。”
“啊?”秘书一下仿佛找不着北,“丰塘?哪个……”
转瞬灵光闪现,哦,老板太太在的那个丰塘。
“好的我马上去办。”
贺京桐自己联系他老丈人,“岳父,给您女婿帮个忙,先别让蓝蓝知道。”
/
第二天下午,缪蓝一个人来到电影院。
这次的点映活动范围相对比较小,都是内部票散出去,邀请的是一些知名的媒体人和影评人。
影厅里的观众集中在中间几排,后几排的位子大多空置。
缪蓝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
她暂时没去跟父亲见面,只当一个寻常的观众。
自己也好久没时间看电影了,今天的机会恰好。
陆陆续续有人进来,她这一排人还不少,不断有人“借过借过”。
她收着腿,低头在手机里查询航班。
昨天贺京桐说的“惊喜”,她其实也想过,不是不能给他来一个……
但他都说出来了,她再去,会不会显得太刻意或者敷衍?
她还在纠结,一个高大的身影停在她座位右侧的位置。
“你好,请问这里有人吗?”
莫名熟悉的声音,掺杂着陌生又疏离的语气,是在跟她说话。
“没——”缪蓝抬起头,回答卡到一半,视线落到戴着口罩的人脸上。
他戴着半框眼镜,额前的碎发落下来,五官的特征都被遮掩住,周身散发出来的气质,会让人误以为是哪个不愿被认出来的男明星。
但是缪蓝不会认错。
……也不太敢认错。
要不然这人又要把身份证发一遍让她熟记背诵。
几乎是对视上的一瞬间,她的心跳扑通扑通,从胸腔放大至耳朵里。
可是他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是他所说的,惊喜吗?
还玩陌生人角色扮演。
缪蓝挺想跟他玩儿的。
她的视线平滑地从他的脸上滑过,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的模样,低着头边刷手机边回答:“不好意思,这里有人了。”
“谁?”
他语调马上降下来,语气里的质疑半点都不掩饰,完全失去了陌生人之间的客套礼貌。
好像知道是谁就要让那人没好果子吃似的。
缪蓝:“我保镖。”
贺京桐:“…………”
她还真能编。
他直接把她的手机抽走,在她右手边的空位坐下来。
“什么时候请的保镖,我怎么不知道?”
缪蓝心想现在问一句“你谁呀凭什么要让你知道”能不能把他气死。
但及时打住了。
少爷千里迢迢过来,真的让她惊喜到了。
她侧着身子,盯着他看:“贺京桐。”
“哦,认出我来了。”他拽得要死,完全不跟她对视,连口罩都不摘下来,“也不激动一下。”
一低头看到她手机里正在查询的航班信息,目的地是他出差去的城市。
心情又自动阴转晴,眼底的笑没叫她看到,“给你当保镖,也不是不行。”
她故意:“我以为跟我搭讪的,随便找个理由挡一下而已。”
“搭讪?”他当然不爽,立马坐直了质问,“你怎么不说你有老公了?”
缪蓝心情好着呢,直接冲他喊了一声:“老公。”淑雌
“……啊?啊。”
贺京桐被她平静又自然的称呼冲击到,两个音调不同的啊声将他的情绪展露无疑。
她多厉害呀,立马就掌握主动权了。
他果然没白来吧。
他把口罩摘了,一手勾着她的后脖颈带到自己近前,极快地在她额头上亲一下。
像盖章一样,“对,我是你老公。”
接头仪式完成,缪蓝关心他:“你工作的事都忙完了吗?”
“没有,我翘班来的。”
他这话十有八九是真的。
电影还没开始,影厅里细碎的人声不断,他们座位前前后后都有观众。
两个座位之间的扶手被推上去,缪蓝趴在贺京桐耳边说悄悄话,延续了之前调戏他的意味:“贺总,你也没必要这么着急吧。”
“矜持点,缪小姐。”
“……”
倒给他演上坐怀不乱了。
贺京桐捂住她的嘴,同样在她耳边说:“那事儿只排第二。”
她用眼睛问他:“第一是什么?”
他掏出自己的手机,给她看那则寒潮蓝色预警的具体内容,“天气预报说,北宁今晚有雪。”
——等北宁下第二场雪,我陪你一起看。
这是他曾经的承诺。
电影马上开始,影厅里的灯光被关掉。
贺京桐按住她的脑袋靠在他肩上,吻了她发顶一下。
环境音里的人声彻底消失之前,缪蓝最后听到的是他的声音:
“喵喵这么喜欢下雪,我来接她回家看雪。”
第43章 43.白月光
电影是一部推理悬疑片, 最大的看点是其缜密的逻辑和结局的精彩反转。
两个小时的时长,在座的观众看得都很投入。
今天是缪蓝第一次和贺京桐一起在影院看电影。
平时在北宁的家里,三楼是有个影音室的, 她跟他看过电影, 但是不管什么类型, 都没完整地看完过。
因为他存的根本不是看电影的心。
窗帘拉上,灯光一暗,氛围自动切换到午夜模式。
两个人在沙发上靠得近了, 中途免不了动手动脚亲亲抱抱的, 搞得人心浮气躁心猿意马, 播放的电影最终变成了无意义的背景音, 全都浪费。
后来他还嫌影音室的沙发小, 自作主张换了一组比楼下客厅还大的。
她问他是不是打算在沙发上睡了, 他说也不是不行,前提是她作陪。
当即就拉她躺下来。
两人真在上面睡了一晚。
沙发自然没有正经的床舒服, 这么两三回之后,缪蓝就不爱跟他一起看了。
如今身处外面的公共影厅, 当然不能像在家里那样胡来。
该看电影看电影, 缪蓝没有同时吃零食的习惯,因此什么也没买。
不过包里有些糖果,昨晚在饭局, 一个客户女儿要结婚散的喜糖。
她拿出来让贺京桐挑,“给你吃。”
昏暗光线中看不清有什么区别, 他随便要了一个, 送进嘴里化开甜蜜, “谢谢我老婆。”
该说谢谢的时候,他从不敷衍。
贺京桐始终牵着缪蓝的手, 紧扣的十指置于他腿上。
两个人无名指上的婚戒互相抵着。
金属冰凉的硬质区别于手指温暖的肉感,存在感极强。
他的大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这种无声又自然的亲密,让缪蓝短暂地脱离电影的氛围,沉浸于独属于他们俩的一小方空间内。
和在家里那种完全的私人空间中,又是不一样的感觉。
也许以后他们可以多多去外面的影院看电影。
中途看到某个精彩的情节,她偏过头想跟贺京桐脑电波交流一下,看到他仰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好久都没动静。
……看电影最终还是走向了睡觉的流程。
他大概是累极了,睡得很沉,缪蓝小心地帮他把眼镜摘下来的过程中,他一点被打扰到的反应都没有。
除了牵着她的手没松劲儿,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看起来温和又乖顺。
想到他说是翘班来的,但工作不可能完全撒手,十有八九是昨晚一直在加班处理。
今天又折腾着赶飞机过来找她,不知道才睡了几个小时。
影厅里开着暖风,温度不高不低,担心他着凉,缪蓝把自己解下来的围巾理开了,轻轻搭在他身上。
还好今天围这条够宽够大,细密的羊绒材质,挡风也保暖。
配套是有一个帽子的,她犹豫了三秒要不要给他戴上。
白色的毛绒绒款式,她对着他的脑袋比了比,实在违和,好笑的效果远大于保暖。
少爷自己看到,恐怕要从梦里气醒。
于是作罢。
缪蓝正要收回手,手腕被醒来的贺京桐捉住,她惊讶片刻,气声问:“你睡醒了?”
他眨眨眼。
转瞬间,帽子到了他手上。
他当然不是要自己戴,而是物归原主。
帽子扣到她脑袋上,他顺势拉下了帽檐,盖住了她的眼睛。
在完全的黑暗中,缪蓝正疑惑他要做什么,猝不及防被他捏着下巴吻了一下。
视觉被剥夺,听觉捕捉了过于强烈的心跳声。
浅浅贴近的几秒,她的世界仅剩他的存在。
短暂的吻流连到她耳边,他贴心附上解释:“喵喵看不见就不会害羞了。”
低哑的声音带着显见的倦意,一个字一个字,乘着轻风坠入缪蓝的心底。
她没想到,这句话比他偷袭的吻更让她招架不住。
这样掩耳盗铃的招数,由他提出来,没想到真的管用。
她没有在害羞,只为了这一刻心折。
好像睁眼就是为了亲一下,贺京桐揉了揉她的脑袋,把帽檐拉上去,接着睡觉了。
缪蓝看着他,不由笑两下。
方才亲吻的感觉似乎延迟消散。
不过半分钟的时间,宛如梦境,分不清属于他还是她。
电影播放到尾声,厅内渐次亮起灯光,观众席中开启了密集的讨论。
贺京桐彻底醒来,缪蓝递了瓶水给他,“我喝过的。”
他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两口,又接过她帮他保存的眼镜戴上,“谢谢老婆。”
“你睡得怎么样?”
“看电影就是好睡。”
“……”
缪蓝控制不住想笑:“少爷,你的艺术细胞呢?”
“没长这种的。咱俩正好互补。”
怎么他都有说法。
电影主创上台,赵宏岩作为主角和前辈,当之无愧地站在中心位置,主持人一一介绍过后,便开启了交流环节。
缪蓝的注意力放到台上。
父亲在他专业的领域里永远有突出的表现,作为一名演员,跟他合作的所有人对他都是敬佩和夸奖。
剧情的讨论主要集中在他和饰演他儿子的男演员身上。
男演员叫高怀景,缪蓝也认识。以前她盘活的那个经纪公司签过他,这人实力很强,也有主意,合约到期就自己单干了。
台下有人是其粉丝,好不容易弄到票进来见本命,直接对男演员喊老公。
观众席哇声哦声连一片,男演员被当众这么叫,也有些不好意思,台上主持人及时拉回话题。
现场只有一个人状况外。
贺京桐:“他都有老婆了?现在娱乐圈不流行隐婚了?”
缪蓝:“……”
叮,开启科普时间,她说道:“那不是亲老公,粉丝随便叫的,一种表达喜欢的称呼罢了。”
贺京桐理解不了,“这什么风气,老公也是随便叫的吗?”
“贺总,这不是你需要懂的事情。”
“我不懂,你怎么这么懂?”他合理怀疑,“你不会也这么叫过哪个男明星吧?”
她好闺蜜于微婉不最爱追星吗,是不是把她也带坏过?
缪蓝推翻了他的质疑并且让他小小地震撼一下:“我是捧明星的人,从来只有他们管我叫姐的份儿。”
贺京桐:“……”
差点忘了,她家里的产业跟娱乐圈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是妥妥的金大腿。
他煞有介事地点头,拍着她的手肯定:“厉害了我的姐。”
“……”
现场的交流讨论有来有往,质量很高,经过今天的点映活动,电影的口碑会慢慢发酵出去,只要不出幺蛾子,成绩必然出色。
缪蓝听得挺认真,里面有些深入的点是仅看一遍电影体会不了的。
以后有时间,她愿意二刷。
就和旁边这个没有电影艺术细胞的人一起吧。
贺京桐觉得自己被晾了,主动找存在感。
他问缪蓝这些提问的人是不是提前安排好的。
“一般这种场合主办方会提前安排人,防止冷场或者有人提的问题太过分,不过这部电影可解读的点不少,他们应该是自己准备的问题。”
缪蓝答完了觉得不对劲:“你有什么问题吗?一会儿跟我爸见面,你可以私底下问。”他电影都没看完呢。
“我不是问岳父,我是想问问那位。”他下巴一抬,直指正在发言的男演员。
“……问什么?”
“有什么魅力让我老婆一直盯着看。”
“……”
绕了一圈儿是为了这。
缪蓝主动捏捏他的腿,给他顺毛:“我看他,只是觉得他长得跟你有点像,尤其是戴眼镜的时候。你看看是不是。”
他不买账:“怎么谁都跟我像?”
她可是有认错他的前科。他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缪蓝get到他在意的点:“放心啦少爷。就算有个六耳猕桐跟你一起出现,我也会第一时间认出哪个是真正的你。”
“夸张了,我的亲老婆。”有人心满意足但保持矜持。
缪蓝再看两眼,细细对比他们的相貌。
她自认不带私心,贺京桐其实比男演员更好看。
他要是出道……算了太难伺候了,他谁的面子都不会给。
她隐隐发现,自己的审美就是他这挂的。
怪不得当年一眼看中高怀景的脸。
“你是独一无二的。”
缪蓝夸着夸着有些上头,说了句夸张的台词,嘴角压抑不住笑:“能有几分像你,也算是他们的福气。”
贺京桐听着也上头,但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状态不太对,“不是夸我吗,你笑什么?”
好像夸他是什么好玩的事。
缪蓝语重心长:“时代的潮流,你不懂。”
他又不懂了。
贺京桐自己掏出手机来查,把她的原话输入搜索框中,跳出来多条解释。
不就是某个电视剧里的台词吗,怎么成了他不懂的潮流了?
他又发到群里问。
经过上次生日派对后,原本的群名“妻管严迷惑行为大赏”被改掉了,现在是“有没有人能管管蓝宝男”。
“蓝宝男”本人对此无任何反对意见。
没一会儿群内消息刷屏,有问他谁说的这句话,也有给他解释的,还有说可以亲自给他演一遍的。
【多上点儿网吧贺总,都快跟咱有代沟了。】
【好家伙,你属于替身还是白月光?】
贺京桐抓取有用的信息,大概看懂了,那句话的主旨是:替身永远代替不了白月光的存在,长得再像都没用。
替身是什么东西?他怎么可能是。
但白月光……
这个概念一出来,贺京桐仿佛打通任督二脉,脑子里跟福尔摩斯破案一样,抽丝剥茧过后,条条线索指向一个结果。
缪蓝那么说,难道是在暗示他,他也是……白月光?
噌地一下,他心底先被光照亮了。
她藏得挺深啊。
贺京桐把手机锁了屏又捂住,倾身凑到缪蓝耳边,轻咳一声,掩唇道:“蓝蓝,我懂了。”
“你这么快就懂了?”
接收网络热梗的能力挺强的,不愧是新时代总裁。
“我应该早点懂的。”贺京桐想知道得多一些,“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好多年了吧,我也不记得了。”
竟然好多年了。
贺京桐想不起来跟缪蓝在订婚之前有什么交集。
但是让她惦记这么多年,他居然毫不知情。
啊他真该死。
贺京桐还要跟她详聊,缪蓝发现了什么似的,指着他们右前方某个座位上的人问他:“你觉得那个人有没有点眼熟?”
他投过视线,只能看到侧脸的一部分,没认出何许人也。
缪蓝作出猜测:“好像是我姑姑。”
缪采言,常年在外旅居,缪家最自由的人。
不知是巧合还是特意来的。
“你爷爷派来的?”
“也许吧。”
人到老了,想要的东西可能变了。马上过年了,谁不想团圆呢。
只是不同的人要的圆,尺寸未必相同,多一寸少一寸,都是计较。
没法求同存异。
落到她自己身上,也是同样的结果。
缪蓝忽然很想妹妹,立时拿出手机发消息过去。
点映交流会结束,观众陆陆续续散场。
缪蓝和贺京桐去影院一个被划为准备室的小厅跟赵宏岩见面,他稍后要跟剧组的同事赶下一场,只留了半个小时的空闲时间。
谈话间提及对电影的感受,缪蓝惊讶于贺京桐的对答如流和颇独特的看法,听起来完全不像中途睡着的人。
赵宏岩关心他们最近的生活,又问了过年要怎么过,简简单单平平淡淡地说几句话,缪蓝觉得很安心。
“爸爸,我看采言姑姑好像也在电影院,她来找你的吗?”
“嗯,我知道她来。”
说曹操曹操到。
缪采言联系了人带自己过来,敲开了准备室的门。
两人要单独谈,缪蓝和贺京桐先行告辞。
出来以后,默契地不提这件事。
他们作为小辈,尚且有自知之明,掺和不了上一辈的事,也不愿去掺和。
而且上一辈的事,如今影响不了他们了。
从电影院出来,在门口等车间隙,缪蓝好奇问他:“你刚才跟我爸爸说电影,怎么那么熟练?”
丰塘也在寒潮降临的范围内,户外冷风飕飕。
他帮她把围巾围好,装道:“我虽然闭着眼睛,光靠耳朵也听了七七八八。”
“你这……不科学。还是装睡的?”
很难信好吧。
“真睡了。”贺京桐声音低沉,在冷风中不急不躁,听起来可信度很高,“我虽然没有这方面的艺术细胞,但是听力和理解力都不差。”
道理她都懂,也知道他本事挺高的,但是:“睡着了也行?”
“嗯,”他摸了下鼻子,“没睡那么沉。”
接收到她不可思议中带着敬佩的眼神,贺京桐决定把真相永远地掩埋——他其实看过电影的原著小说。
时间刚下午四点半,还不到饭点儿,上了车,缪蓝带贺京桐先回自己住的酒店。
他的行李由秘书带回北宁了。说好了回去看雪,他们今天不会在丰塘多逗留。
等她整理好自己的东西,便直接去机场。
她盘算着动作快点,赶飞机前能带他在丰塘吃一顿晚饭,当地的菜系挺有名的。
结果刚一回到房间,他率先按上了客厅落地窗的电动窗帘,眼镜丢到沙发上,回头用手卡着她的下颌,三两步将她欺到某面墙上摁住了。
她瞪大了眼睛,及时捂住他的嘴,“……不是排第二吗?”
质疑无效,他捏住她的手腕,轻松获得说话和接吻的自由。
“排第二还不够要紧吗?”
“……”
你逻辑无敌。
“六天了,先给我亲亲。”
贺京桐抓着她两只手腕反剪到背后,跟制服歹徒似的,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颈,让她完全动弹不了。
缪蓝原本没想反抗,但现在的架势,不反抗两下都显得他白出这些力了。
她抬脚踢他的小腿,“贺京桐,你温柔一点行吗?”
“你不喜欢温柔的,”他下定论,比她本人更了解她似的,“蓝蓝,我早就发现了。”
缪蓝不能同意,“你胡说。”
她挣了挣手腕,无奈撼动不了他的力量,“我难道喜欢你这么蛮横的?”
“嗯,你口是心非。”他都是白月光了,她还嘴硬。
“我——”
贺京桐见缝插针亲她一下,堵住她再次反驳的话头,“你自己想想是不是。像顾俊语那种,温温吞吞,跟个面瓜似的,对你就没有吸引力。”
他好端端的又提顾医生。
还说人家是面瓜。
缪蓝蹙起眉表达不乐意。
“好,我不说他,说两句还不给说了。”他对她的不乐意表示不乐意,最终还是让她乐意了。
话题揭过别人,只说他们自己。
房间灯没全开,只四面墙上几盏造型繁复的壁灯亮着,暖调的光辉营造出静谧温馨的气氛。
近距离触碰,两个人呼吸逐渐调整成同一个频率。
一切都刚刚好。
贺京桐跟她对视,直白地试探:“你喜欢的是我——”
缪蓝在听到这句话时睁圆了眼睛,呼吸不受控地加快。
她没有明确过这个概念。
跟他结婚到现在,事事只求顺其自然。
幸运的是,目前为止,都挺顺的。
至于别的……确实有不小的苗头,但似乎还没有茁壮到不可摧毁。
缪蓝的反应在贺京桐意料之内。
光凭没有下意识地反驳他这一点,就足够说明问题了。
他不急于一时。
总有一天,这话会是她亲口说出来的。
他笑一下,把话补全:“你喜欢的是我这种,强硬的、出其不意的、让你措手不及的。”
他剖析自己,同时也在剖析她。
能说出这番话,正好印证了其中的内容。
缪蓝承认这一点。
他不按常理出牌,总是叫她惊喜。
“……你是挺强硬的。”
“喵喵,你平时不像猫,但像现在这样,在我怀里的时候,只面对我的时候,其实挺像的。”他摩挲着她的后颈,真跟撸猫似的。
他想,一切都始于他们单独相处的时候,在洞天府楼下,同撑一把伞的那个雨天。
“你也不是没有脾气,你的脾气只对我发。”他屈起膝盖压她的腿,“比如刚才踢我。你还踢过别人吗?”
“……”
缪蓝听着越来越像歪理:“那是因为只有你这么蛮横地对我。”
“那是因为我知道你喜欢。”
逻辑闭环了……他实在能圆。
贺京桐说着说着,逐渐走心,“我懂你,蓝蓝。抠裙企恶君羊衣尓五衣四衣斯仪尔每天追更柔柔文你是只害羞的小猫,需要我这样主动的人去撩。天生一对咱们是。”
这句不是歪理,甚至戳穿了她心底。
缪蓝不太想承认,微阖了眼眸,避开他的视线。
正上方的壁灯投了她眼睫的影子在眼底的位置,长长的,卷起的弧度都恰到好处。
贺京桐看着觉得可爱死了,抬起手用拇指轻轻抚摸,影子便落在他的手上。
她说:“你又没养过猫。”
“我在养你啊。”
缪蓝好笑,苹果肌鼓起弧度,复抬眼看他:“你好意思说?成天惦记着让我挣钱给你花。”
“有什么不好意思,我养猫日记白写的吗?”
“……”
还给他写出荣誉感来了。
“你那是……胡说八道日记。”
“起码百分之八十是真的吧。”他不服,“艺术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
……又拔高成艺术了。
他的行为艺术吧。
“有百分之八就不错了。”
“不管百分之几,现在给亲吗?”他还没忘记正事儿。
缪蓝颇无语,又踢他一下,比刚才那下用力多了,“贺京桐,你这时候当什么绅士?”
多此一举。
问就是不给亲。
“你看,你就喜欢来硬的。”他得逞,笑得放肆,“我以后想亲就亲。”
“……”
他没完没了,“不占你便宜。你也想亲就亲,我随时给你亲。”
“不亲算了。”
“亲亲亲。”
第44章 44.猫爪子
说好的亲亲, 在意料之中走向了一发不可收拾。
原本是回酒店整理衣服的,结果越脱越多,从门口到浴室到卧室的床上, 散落一地。
在相对陌生的环境中, 缪蓝表现得比平常稍显不安, 被贺京桐吻着抱着的时候,还在顾虑,不过被他一一打消——
“你衣服脏了没有换的。”
“脱干净了, 弄不脏。”
“没有套。”
“有, 你没发现。”
“我还想带你去吃晚饭呢, 丰塘有很多好吃的。”
“不用, 我现在吃得够好了。”
“……”熟瓷
缪蓝受不了, “你……不要讲些奇奇怪怪的话。”
“哪里奇怪?七情六欲多正常。”他胡乱解释, 一双手上下作乱,满意地感受到她生理上的反应。
她明明也喜欢、想做。
跟他多合拍。
浴室里只够尝些开胃前菜, 裹了浴巾,贺京桐把人抱回床上。
卧室没开灯, 窗帘只拉上了里层的薄纱, 室外的天光被过滤一层后,透进来仍有显著的亮度。
贺京桐肉眼可见,身下的人肌肤泛着薄薄的一层粉色, 眼角渗出了一点泪。
敏感得要命。
“又不是第一次,这么紧张?”他俯下身, 捏着缪蓝的脸亲了又亲。
约莫猜出是环境的原因。
仔细想想, 这应该是第一次, 他们在家里以外的地方做,而且外头天还没黑呢。
他们家蓝蓝果然是只害羞的小猫, 在陌生的环境中,需要给点时间适应。
贺京桐对她足够了解,用尽她喜欢的方式,进行安抚加撩拨。
缪蓝很快受不住。
这房间虽然她住了两天,也只是单纯地用来休息,从没想过会跟他发生什么。
环境转换,真有第一次体验的错觉。
只不过他已然更新换代,技术和耐心都不是往日可比。
“喜欢吗?”
她说不出话来,可本能的反应为她交出诚实的答案,想否认也没用。
贺京桐逗她有瘾,越看越有意思,“喵喵真可爱。”
“……不许说!”他说的话和脸上的笑都格外欠揍,缪蓝瞬间爆发,但立马又泄了劲儿。
“夸你可爱,怎么不给说。”
缪蓝转过脸埋进枕头里,这时候有什么跟他辩论的必要。
她根本溃不成军。
但他连这都看不惯,蛮横地将枕头抽出来,让她藏都没地方藏。
也不是完全地蛮横,中途跟她亲两下,在她耳边作保:“这不有我呢吗?咱俩合法,在哪儿都合法,别害怕。”
轻缓低沉的声音颇具欺骗性,缪蓝情不自禁跟着他的节奏来。
察觉出身下的人渐入佳境,贺京桐探身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在第二层找到了她没发现的东西。
他不自己来,非要跟她“合作”。
压抑的声音听起来还有商量的意思:“蓝蓝,现在该我了。”
实际上他的耐心也就到这儿了,多一秒都没法儿忍。
贺京桐俯下身去缪蓝接吻,嘴唇被她不轻不重咬了一下,轻微的痛感产生刺激,他动作更凶。
他很喜欢这样鲜明又激烈的交锋。
但不忘装装好人安抚她,放低的嗓音更显出暧昧和蛊惑:“放松点,蓝蓝。”
这话刚起到一点作用,缪蓝放开地接受他,转瞬又打回原形。
他在床上从不要脸面,还拉她一起下水:“你要是喜欢,我们以后天天出去开房。”
“……”
“你别说话了!”
他当个哑巴不好吗。
缪蓝想去捂他的嘴,可是两只手被他单手扣住压在头顶,稍一施力她就不能动弹。
上床的时候,他强势的本性最明显。
拿捏着底线的同时,底线之上的一切,都是他说了算的状态。
她可以抓他、挠他、踢他,用尽一切招数反抗他,但他从来不按常理接茬,统统视为情趣。
就算事后算账,他也就一个态度:“我错了,下次还敢”。
贺京桐没打算干做,挺想跟她说会儿话的。
她不想听胡说八道,他就提了个正经的:“我都没问过,这几天你想我没?”
“你自己翻翻聊天记录……到底有什么好想的。”缪蓝跟他作对,轻细的声音因为他的动作断断续续,瞪他的一眼也弱化成柔软的嗔。
他当然不爱听这话,停下动作,直接占领道德的高地:“你看,你多没良心,我就想你。”
“……”
谢谢他了。
谁知道真的假的,又想的是些什么。
恐怕就惦记着这件事了。
他还没完:“屏幕里的人跟真人怎么会一样?像你说的,能看不能摸,你调戏我都没法儿尽兴。”
“…………”
果然,这已经成为她的把柄了。
缪蓝安慰自己,他爱说就说吧,她又不会少块儿肉。
然后自欺欺人地闭上了眼睛。
贺京桐被她的鸵鸟反应好笑到。伏腰贴下来,气息交缠之际,近距离捕捉到她睫毛的轻颤。
真好欺负。
但这才哪儿到哪儿,他还没玩儿够。
他掐着她腰间的软肉,接着道:“更不能像现在这样,真刀真枪地——”
“好了!”缪蓝急道。
她的羞耻心容不得她继续听下去,睁开的眼睛里不由浸上一层水汽,瓮声瓮气地妥协:“我想你了行吗?”
贺京桐满意又得意,眼尾都快笑出褶子,“我就知道你想我。”
缪蓝被他的表现改变了想法。
说点好话给他听听,其实很值得。
“你先放开我。”她挣了挣手腕,“我也想……碰碰你。”
视线相接,罕见的情愫在她眸中流转,辨不清到底是什么含义,但贺京桐直接被击中。
这甚至超越了此刻生理上的愉悦。
他松开力道,鼻尖和她相抵,显出缱绻的温情,“给你碰,随便碰。”
缪蓝两只手臂获得自由,拢起来搭在贺京桐的脊背上。
他的肌肉紧绷,和她柔软的抚摸形成对比。
感受着他这个人具体的存在,缪蓝忽然认清,刚才的话未必是不得已的妥协。
好像真的是……有点想他。
他克制不住冲撞的一下,缪蓝手上没控制好,指甲在他背上划了一道。
贺京桐没觉得疼,只笑她:“在这儿等着我呢。”
“哎我不是故意的。”
不过他挨这一下也不委屈。
不知道划得严不严重,缪蓝试图摸到伤痕,可是他根本不给她机会。
在情.潮里颠簸沉浮的时候,她失去了自己的重心。
别说摸准什么东西,视线里的画面都失去实感。
缪蓝实在受不住时,也上来脾气,指甲在他的背上再次挠了一下,“这是故意的。”
威力相当于没有,贺京桐放肆笑一下,给出评价:“小猫爪子。”
第45章 45.嗨老婆
尽兴之后, 天色已经黑了。
排第二的事情干完,排第一的重头戏需要转换阵地才能实现。
洗完澡穿好衣服,缪蓝看时间有些紧, 原本应该用来吃晚饭的时间被超额占用, 只能饿着肚子去赶飞机了。
她收拾自己的行李, 两天半行程,带来的东西不多,一个中号的行李箱就够装的。
没想到时间越赶, 越出幺蛾子。
刚整理好, 前方传来坏消息:“老婆, 我的眼镜坏了。”
贺京桐从客厅回来, 把手上的眼镜残骸展示给她。
“啊?”
缪蓝抬眼一看。右边的镜片不知道磕到什么, 四分五裂, 裂口处粘连着细小的碎片,决计是不能往鼻梁上架了。
应该是他先前等不及把她压到沙发上, 看到随手丢在上面的眼镜碍事,一把拂下去的时候阵亡的。
……跟他上床, 真的挺费眼镜的。
贺京桐试图将就将就, 把眼镜戴上,结果用手机摄像头一照,只觉得自己像个二百五。
他走到床头抽出两张纸巾把碎的那半包好, 眼镜魂归垃圾桶。
“喵总再送我一对儿蓝眼珠子吧。”
“哪还有时间?饭你都吃不上。”缪蓝无奈又懊恼,“全都耽误了。”
“纠正你一点。”他帮她把行李箱关上拎起来, “我跟你在一起的时间, 没有耽误一说。”
“话非常好听, 但是少爷,我们真的快赶不上飞机了。”
她的机票已经改签了, 这个点儿之后,丰塘到北宁只有一趟航班,错过了会很麻烦。
“回不了家的话,你在这儿没有衣服穿。”缪蓝拍拍他的脸,可怜道,“我没有钱给你买新衣服的。”
“……”
所以他们家现在已经穷得连件衣服都买不起了。
“钱呢?”
“你成天要这要那,都败光了。”
他确实败了。
她挺能编。
就是不爱给他花钱对吧。
“……赶紧回家吧。”
贺京桐一手推着行李箱,一手牵着她,两人下楼,缪蓝全程带着他走。
他戴隐形和完全不戴眼镜,看起来还是有区别的。
前者就是他平时的气质,在工作和生活场合或许有差异,但感觉是统一的:骄傲的聪明相。
而后者,因为想看清东西,他会本能地眯起眼,一下子拉低了健康和智商水平。
好像谁都能把他拐走。
缪蓝有些好奇他不戴眼镜的视力情况,比了个OK给他,“这是几?”
贺京桐:“……”
他面无表情,“我是近视,不是瞎了。”
“哦。”她真的没概念嘛。
她又指着电梯显示屏问:“上面亮着的数字你能看清吗?”
字挺小,是有点难度,他试了一下,“眯着眼可以。”
“我听过一种说法,你们近视眼不戴眼镜,几米之外男女不分,是真的吗?”
“何止男女,人畜都不分了。”贺京桐故意往夸张了说,“所以要牵好我,知道吗?”
“不考虑做近视手术吗?技术很成熟了吧。我听——”
她骤然停顿,贺京桐就知道不对劲,“你听谁?”
“……没谁。”
提顾医生他又要小题大作。
她赶紧揭过,“万一再有类似的突发情况,你不是不方便吗?“
“这种突发情况你一定在。”他意有所指,没动过做手术的念头,“你可以当我的眼睛。”
酒店安排了车送他们去机场,两人在后排坐着,缪蓝想掏手机看看天气情况,担心万一下雪了航班会延误。
但她的手被他牢牢握住,好像已经不属于自己。
都在车上了,这个动作到底有什么必要?
缪蓝想笑但笑不出来,她手都快麻了。
“贺京桐,自己说的,你只是近视,不是瞎了。”
他有正当理由:“不戴眼镜很没有安全感,就需要抓着点东西,你不懂。”
她确实不懂。
他摘了眼镜跟她上床的时候怎么不说没有安全感。
贺京桐跟她想到一块儿了,但是切入点不一样,“我不戴眼镜的时候,你都在我身边。”
一般也就睡觉洗澡的时候不戴眼镜,两人结婚以后,确实是这么个情况。
缪蓝被他说得心软,自动忽略了结婚以前的情况。
不就牵个手吗?
他现在多可怜呀。
去机场方向不堵车,司机一路开得顺畅,到达后还有多余的时间,他们在机场简单吃了一餐。
在贵宾厅候机的时候,没想到还偶遇了他认识的人。
但他完全没认出来,人家走到面前打招呼,他才恍然大悟的样子。
简单寒暄几句,人家离开以后,缪蓝不禁怀疑:“你以前被传那么拽,是不是因为不戴眼镜看不清人,人家觉得你目中无人?”
“……”
贺京桐:“那人我戴眼镜也未必认出来,不熟。”
“……”
好了,他是真的拽。
贺京桐接下来便跟她寸步不离,机场里指引的牌子他说一块儿也看不清,去洗手间都要她带路。
登了机也没消停,“蓝蓝,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缪蓝把他按在位子上,蒙上他的眼睛:“……早知道我就给你买副眼镜了,歇会儿行吗。”
现在好,感觉被他赖上了。
落地北宁是晚上九点,司机开车来接。
寒潮来袭,气温确实降得厉害。
北宁少见零下十度以下的温度,预计这几天会一直维持。
遗憾的是,天气预报并非完全准确。
全国范围内确实有大面积的降雪,但北宁好像被遗忘,不见半点雪星。
社交媒体上为此事开始刷屏,周边城市都在感叹瑞雪兆丰年,只有北宁人民画风独特,打出一排排的问号:说好的下雪,是我们北宁不配吗?
缪蓝在车上盯着窗外看,久候雪不至,掏出手机看看天气新闻,发现他们刚才的出发地丰塘也开始下雪了。
……造化弄人了简直是。
她找贺京桐要:“少爷,你翘了班提前把我拐回来,雪呢?”
“稍等,”他一本正经,好像真有办法解决,“我给老天爷打个电话问一下。”
“……”
“你还有什么愿望?我给你一起带到。”
“……谢谢,不用了。”
他跟老天爷大概有感应信号,装模作样闭上眼睛,过会儿睁开,给她答复:“说半夜下,等你明早起来就有了。”
“要是没有呢?”
“你给我买套新衣服,我们原路回丰塘。”
……还惦记着新衣服。
大可不必。
车开到市中心,大晚上竟然堵得水泄不通。导航上看,附近的路线红通通一片。
司机回头告诉他们,在老城门楼这边有个灯会活动,今天晚上会亮起新年的属相灯,所以好多人都来看。
缪蓝隔着窗看到人潮涌动,临近过年,道路两旁都挂起了红灯笼,点亮以后喜气洋洋。
贺京桐问她:“下去看看?”
“你不累吗?”在电影院睡着,后面又在床上折腾,他应该回家休息的。
“我累什么?”她心动他们就行动,“车一时半会儿也挪不动。”
缪蓝挺想跟他一起在外面走走的,在丰塘没来得及,北宁也一样。
无论下不下雪,都是风景。
她答应:“好。”
贺京桐交代司机找个地方停车,跟缪蓝下车,挤进了人群。
他揽着她的肩,把人牢牢护在怀里。两人没有目的,只随大流走。
缪蓝说起以前上学的时候,班级郊游经常组织来这里爬城墙,“我记得那边有个报刊亭,我们几个好朋友会去买些杂志,偷偷摸摸看完了也不敢带回学校。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偷偷摸摸看的什么?”
“青春文学,你不懂。”
贺京桐怀疑就是这些“青春文学”在她心里萌下的种子,“我是不是在这儿见过你?”
“你们班也来这儿郊游过?”
她这么说意思就是他们没在这儿见过。
那他到底是怎么当上的白月光?
“也不是,我爷爷还在那阵儿,爱带着我过来,跟他老朋友练剑打太极。”
“你都练太极了,怎么还这么地……”她犹豫用词。
他听出话茬,不是要夸他的意思,威胁道:“这么什么?缪蓝你给我好好说。”
“锋芒毕露,锋芒毕露。”
看吧,一点不顺他的心都不行。
练太极不是修身养性平心静气吗?对他完全没用啊。
两个人随着人群来到城门附近,隔远就看到巨大的生肖灯。预计起码有四五米高,摆在那里,还没点亮就有震撼的视觉效果。
贺京桐没戴眼镜的眼睛都能get到其昂扬威猛的气质。
周围人越来越多,工作人员和警力共同维持秩序。
路边有卖小号生肖灯和花灯的,做工精巧,惟妙惟肖。
缪蓝想去买一个,忽然涌上来一股人潮,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一直牵着她手的人不见了。
她在原地茫然地转了一圈。
可是好多人,好多人。他们在笑,在说话。
哪个方向她都看不到他。
“贺京桐……贺京桐!”喊出去的声音淹没在茫茫人海中,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缪蓝迈开腿去找他。
她后悔了。
她应该给他买对蓝眼珠子的,时间明明来得及。
她不应该带他来人这么多的地方。
她应该紧紧牵着他的。
人山人海中,她找不到他,凭他不佳的视力,更不容易找到她。
缪蓝想起来给他打电话,可大概这地方人太多了,信号不佳,一直没打出去。
她在人群中没有目的地穿梭,试图捕捉到属于他的一星半点的身影。
不论是侧脸还是背影,只要他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她一定会认出他的。
熙熙攘攘的热闹中,工作人员手上的大喇叭循环播放:注意安全,不要拥挤,防止踩踏。
机械的声音对缪蓝不安的心情犹如雪上加霜。
“嗨,老婆。”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找我呢。”
人群中的喧嚣归于寂静,熟悉到极致的音色和腔调强势地占据缪蓝的注意力。
她几乎以为是错觉,条件反射转过头,熟悉的面庞映入视线中。
是他。
是贺京桐。
贺京桐在对她笑。
环境中的光和影、人和物自动虚焦,她只看得到他。
“你去哪儿了!”缪蓝反应过来,神情少见紧绷和严厉。
拍了他肩膀一下,也没控制力道。
贺京桐装疼叫了一声,“几分钟没见,变这么暴力。”
才几分钟吗?
她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了。
“你……到底去哪里了?”她又问了一遍。只知道问这句话。
“扶老奶奶过马路了。”贺京桐拉着她的手,感觉到冰凉一片,安抚地捏捏,“没骗你,交警表扬我呢。”
话像编的,但是真事儿。
他被人群挤到了马路那边,看到一个坐着轮椅的老太太,轮椅可能故障了,他给人家推了一段路。
打电话想找她,号码拨不出去,在微信上给她留了言,十分钟内找不到对方就回车里。
这地方他小时候来过多少遍,不戴眼镜也认路的。
幸运的是,他误打误撞先找到她了。
他这双近视的眼睛还不赖,纵然看不清大部分的东西,可绝对不会认不出她。哪怕是最模糊的轮廓,只有她一下能抓住他的眼球。
而且,他知道她一定也在找他。
互相在寻找的人,怎么会走散呢。
贺京桐拉着她的手腕揣进自己外套两边的口袋里。
缪蓝摸到两个圆滚滚的东西。
“拿出来。”
“什么……?”
她掏出来,是两颗小小的砂糖橘,梗上还带着新鲜的绿叶,通体黄澄澄的颜色让人心里和眼前都亮了一下。
“老奶奶给的,说感谢我。”
缪蓝怎么也想不到,短短的时间内他真的去做了件好人好事。
她拿着两颗橘子,不知该如何反应,“你……看得清红绿灯吗?”
“老婆,我是近视,不是色盲。”他拥她到怀里,“这么担心我?”
“没有。”她摇摇头,后知后觉自己的情绪反应太过,“你这么大人了,只是近视,不是色盲,也不是瞎了;你有手机,随时能联系上我;这是在北宁,大不了我们就各自回家;你这么聪明,对不对……”
她说了好多不用担心他的理由,听起来那么地条理清晰。
可是事后再理智,都无法抵消方才找不到他那瞬间的慌乱。
贺京桐听她说得越多,越能感受到她的情绪,心里先美美地乐了一下。
她果然离不开他吧,这么担心还说没有。
“蓝蓝,我不会让你找不到我的。”
“不是,我应该先找到你的。对不起,贺京桐……”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可是大脑发出指令,这句话是她唯一想说的。
贺京桐不管为什么,反正他接受,“你说对不起,我可要记账了,光嘴上说说的我不要。”
“随便你记。”
她懒得计较了。
“那把橘子吃了。”
她当然能做到,“好。”
缪蓝把两颗砂糖橘剥开,先递给贺京桐尝尝,“甜吗?”
“挺甜的。”
她也尝了一口。
明明是同一颗橘子,品出来跟他完全不是一个感觉。
不甜也不酸,可以说没滋又没味儿。
老奶奶不知道在哪里买的,肯定是遭人骗了。
对他的反应,缪蓝不由惊疑:“你不会味觉有问题吧?还是故意骗我?”
“这是对我爱心的回馈,不甜也得甜。”他把另一颗也吃了。
“……”
嘴真硬。
“……应该给你颁个奖的。”缪蓝有了想法,“我给你颁!”
找了个垃圾桶把橘子皮扔掉,缪蓝给他买了个他属相的生肖灯做奖励,但一路拎着玩儿的是她。
这回谁都没放松警惕,走到哪儿牵到哪儿。
“还想看灯吗?”
因为刚刚的插曲,游玩的心情打了折扣,缪蓝不想再去人多的地方,“我们回家吧。”
贺京桐牵着她往车的方向去。这会儿轻车熟路得仿佛恢复了正常视力,完全不用她带。
周围的人群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好多人伸出手,同时仰头望天。
被老天爷遗忘的北宁迎来了迟到的降雪。
路灯下,万众期待的雪花在风中飞舞,如同节日的礼赞,送给所有人一份祝福。
缪蓝同样惊喜,接了几片雪花在掌心,眼睛里映着的光辉如闪耀的星星。
“贺京桐,真的下雪了。”
“那是,老天爷收到我的消息了。”
她笑开,跟他一起胡说八道:“上头有人还真不赖。”
“接吻吗?”走到道旁的某棵树下,贺京桐忽然停下,问她。
缪蓝愣了一下,转瞬就反应过来。
她笑起来眉眼弯成漂亮的弧度,一只手抬起来拽住他的衣领,让他低头。
难得强势的样子。
这动作便是回答。
她期待雪,期待雪花见证她和他在一起的每一个瞬间。
纵使周围人来人往。
但这一刻她不是害羞的小猫了。
浅浅的亲吻,交付的不是欲望,是纯粹的浪漫心意。
他们今天亲过很多次,更亲密的动作也有。
但在雪落这一刻,于呼啸冷风中,却是温情之最,无可替代。
路人看到这副画面,也会稍解风情,赞叹这是天赐的机缘。
“你知道在雪中接吻是代表什么吗?”贺京桐拍掉她头发上的雪,他们继续朝前走。
缪蓝不解,仰头看他,“嗯?还有什么说法吗?”
“你以前看的青春文学里肯定有,你不上心。”
“……什么啊?”说得好像他看过很多似的。
但他语气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缪蓝愿意听听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给我讲讲。”
贺京桐牵着她的手揣进自己的口袋里,朦胧的视线里映着朦胧的雪景,看不真。
但他的思路是无比清晰且不掺假的。
“代表着,两个人永远不会走散。”
这话像迟来的安慰和保证,为刚才那段走散的插曲。不管出处何在,缪蓝很愿意相信。
“真的吗?”
“我编的。”他诚实。
但还有一份比诚实更重的分量,“不过我说了算。”
第46章 46.手不巧
转眼就到了春节。
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 结婚的夫妻需要考虑去哪里过年。
按贺京桐的想法,干脆他们自己出去玩,省得一堆麻烦事。
从小他就在经历, 他们家过年, 向来不只是要紧的亲人相聚一场。登门来拜年的人一波接一波, 很大一部分是只属于上一辈的人情往来,甚至托了好几层关系才认识的,他连面都没见过。
寒暄客套, 迎来送往, 都是浮于表面的热闹。
他实在没兴趣在那儿演戏。
不用猜也知道, 缪家的情况大差不差。
何况缪蓝的父亲不在, 她也不太想回去。
难得一个长假期, 如果时间只属于他们, 贺京桐会非常乐意。
两人还没拿定注意,因此没给家里确切的消息。
但是贺维君先催促了。
他没找自己儿子, 电话直接打到了缪蓝这儿。
当时刚吃完晚饭,她正在客厅里整理要送给亲朋的新年礼, 乍一接到贺维君的电话, 还有些紧张。
她边接边快步上楼找贺京桐。
他今晚的工作没结束,又不想在公司加班,便带回家里来做。
书房的门被推开。
贺京桐从电脑后抬起头, 看到她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又嘘声不让他说话。
手机放到桌子上, 他看到屏幕上的通话界面才知道怎么回事。
电话里, 贺维君简单问了两句, 然后提起今年除夕的安排,说是家里不会有外人来, 让缪蓝务必把贺京桐带回老宅,要不然老太太会伤心。
贺维君是独子,有几个堂兄弟姐妹。按往常情况,大家会聚在一起过年。
今年取消这样的安排,便是他态度鲜明的让步。
贺维君亲自打这个电话,缪蓝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应声说好。
电话挂断,贺京桐拆穿他爸的话术:“我奶奶才不会为这个伤心。我爸也就骗你。”
老太太最潇洒,过年跟老姐妹出去玩的情况不是没有,去年春节还特意去国外看他。
缪蓝无所谓骗不骗,总归当父亲的有心。
“那就是爸爸的意思了,他应该很想跟你一起过年。”
但是又抹不开面子。
曲曲折折绕一圈,父子之间有话都不能直说。
贺京桐听这话浑身难受。
他跟他爸之间,不适合这么地……肉麻,“他是想借机训我两句。”
缪蓝隔着书桌站在他对面,“贺总,我都答应了,你去不去啊?”
贺京桐拿乔,手上握着鼠标乱滑,视线盯在电脑屏幕上,“大过年的,我跟他见面免不了吵架。”
她看穿他的心思,并不揭破,给他台阶下:“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就答应了好不好?你不答应,我不好交差的呀。”
贺京桐早就动摇了,但他不说话。
因为她在缓和他们父子关系的时候,总是格外耐心。
他想看看她能做到什么份儿上。
“哎,贺京桐,求求你了。”
这招新鲜,但听起来不够诚恳。
他得寸进尺,不怀好意看着她:“好好求。”
缪蓝气笑:“我欠你的吗?”
“你答应我爸你去。”贺京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视线又回到电脑上,“大不了到时候,你去我家,我去你家。”
“……”
那他们纯属有病。
缪蓝绕过书桌走到他身边,拉着他的椅背一转,两人面对面,她直接把他的眼镜摘掉了。
这个动作释放的信号明确,贺京桐想,他老婆果然还是愿意满足他。
她弯下腰,视线跟他齐平,笑起来能融化最冷硬的冰块儿。
“去不去?”
两个人贴近,说话时嘴唇开合,轻轻擦过彼此。
还差一点就是亲上的感觉。
贺京桐品味着她声音和眼神中的温柔,早就败北。
他眨了下眼:“……去。”
得到想要的答案,在他掌握主动权之前,缪蓝快速地起身。
贺京桐一愣。
他近在眼前、唾手可得那一个吻呢?
眼睁睁看她跑到门口,关门前还不忘交代:“好好工作赚钱,贺总今晚不会熬夜吧?”
贺京桐被耍后只剩气急败坏,眼镜戴上看清她脸上得逞的笑,“缪蓝,你给我等着,我熬夜你也别想好好睡。”
/
除夕当天,天气晴朗,大部分人都放了假。
在郁金堂吃完早饭,贺京桐就开车带缪蓝回贺家老宅了。
他心情不错,沿路跟着车载音乐在哼唱,戴着墨镜开车的感觉,像要去郊游。
缪蓝被他的愉悦感染到,“你不是挺喜欢回家过年的嘛。”
“也没有,”他非不承认,“回家过年倒是有一个好处,有红包收。”
“……”
这理由还真朴素。
“结婚了还有?我们家都是给没成家的小孩子的。”
“我奶奶肯定备着,不给我也得给你。”贺京桐自信,“你的就是我的。”
缪蓝没让他如意,“我的就是我的,你不许惦记。”
他笑,“小气。”
四十分钟后,开到贺家老宅。
面积广阔的庄园里,到处点缀着新春的红色装饰,大红灯笼挂满树,正楼前的草坪上,摆了一个巨大的福字,连锦鲤池里都新换了一批通身金黄或赤红的鱼。
过年的氛围是比郁金堂要浓的。
缪蓝和贺京桐拎着东西进了门,老太太吃完早饭,刚在外头溜达了两圈回来。
手上提溜着一个金黄的鸟笼子,里头是一只色彩鲜艳的鹦鹉。
鹦鹉扑腾了两下翅膀,脑袋灵活地转动,打量着家里的新人。
老太太把鸟笼挂到客厅阳台,缪蓝和贺京桐也跟着去看。
明亮的太阳光下,鹦鹉身上的羽毛格外耀眼夺目,应该是什么名贵品种。
“您什么时候爱养这玩意儿了?”
贺京桐觉得稀奇。他奶这辈子没养过什么活物,外头水池子里的锦鲤都不爱喂,全是管家打理的。
“我老闺蜜,就你叫陈奶奶那个,上个月去世了,留给我的遗产。”
“……”
“那您好好养,可千万不能走在它前头。”他跟老太太说话百无禁忌。
老太太照他肩膀拍一下,“你不盼我点儿好。”
缪蓝好奇:“奶奶,它会说话吗?”
“会,精着呢,”老太太用鸟食逗鹦鹉,“彤彤,说句话给我们蓝蓝听听。说蓝蓝你好,你好。”
贺京桐:“……”
缪蓝想笑但忍住了。
老太太称呼鸟的叠字,不正是他不给叫的小名吗。
摇身一变成鸟名了。
他果然不淡定,紧皱着眉,满脸不可置信:“奶奶,你刚才叫它什么?”
老太太知道她大孙子在介意什么,解释了一句:“人家是红彤彤,瞧头顶这撮毛,多艳。又不是你那个桐。”
……听起来不都一样吗。
他不能同意!
“给它改一个,奶奶,我帮你想。”他立马就有了主意,“红彤彤的,就叫大红。”
缪蓝震惊,这是什么起名水平。
老太太不买账,“人家叫这名儿叫好几年,改了就听不懂了。再说了,你又不叫这个。”
“……”
难得见他被堵到无话可说的境地,缪蓝起了玩心,学老太太的样子逗鸟:“彤彤,会说新年快乐吗?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触发关键词,鹦鹉这句练得很熟,直接开腔:“新年快乐,新年快乐。”
声音尖锐,吐字称得上准确,颇具喜感。
听到动物说话还是很新奇的,缪蓝激动地鼓掌。
再看贺京桐,跟这鹦鹉有仇似的,视线锁定在鸟笼子里。
她继续:“彤彤真厉害!彤彤还会说什么呢?”
贺京桐:“……”
每句话都要带上这个叠字称呼,这个女人绝对是故意的。
好好好,都借这个破鸟欺负他。
这个家里到底还有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逗完鸟也逗完人,老太太开始安排他们干活儿。
打扫卫生当然用不着他们,主要任务就一个:贴春联。
家里门窗数量众多,老太太提前规划好了哪里该贴什么,让他们负责室内的所有。
两人分工明确,缪蓝确认位置,保证对齐,贺京桐来贴。
纯粹的重复劳动,没什么技术难度,楼上楼下,数不清的门和窗,贴了快两个小时才完工。
一结束,贺京桐就去找老太太要工资,还打着缪蓝的旗号:“奶奶,您看干这活儿,把我们蓝蓝都累着了。”
蓝蓝本人:“……”
我不是,我没有。
老太太如贺京桐预料,早就准备了红包,正好借这个由头给了缪蓝:“蓝蓝,自己拿着,不能给他知道吗?”
“奶奶,她不好意思要,您还不如直接给我。”
“奶奶,我好意思。”缪蓝斩钉截铁。
她认为自己能说出这句话全靠跟贺京桐作对。
不过也没什么好反悔的,老人家的心意,大大方方收下就好。
贺京桐:“这就对了。”鼠瓷
“你起开,”老太太打发人,“给我跟蓝蓝倒杯水来。”
贺京桐从沙发上起来,无奈却只能认命的语气:“得,我就是伺候人的命。”
“……”
真是累着少爷了。
不过少爷伺候人还挺上道。过了一会儿端来两个不同的杯子来。茶杯里是老太太爱喝的普洱茶,玻璃杯装的则是缪蓝喜欢的柠檬水。
“阿姨准备的,功劳是我的。”
“辛苦辛苦。”沙发上一老一少齐齐笑得开怀。
“奶奶,红包是不是可以分他一点?”
老太太点头,“抽一张给他。”
贺少爷光荣获得一张百元大钞作为小费。
午饭时间,贺维君才回来。
今年说是只家里最亲近的人过年,但做到他这个位置,趁着年节要见他一面的人太多了,也不是每一个都能推得掉。
回到家见到大儿子和儿媳,他虽然不苟言笑,言谈间能听出来愉悦。
顺手就把红包给了缪蓝,“蓝蓝,你是懂事的,很好。”
“谢谢爸爸。”
缪蓝明白,他语焉不详的话里,“很好”指代的是她跟贺京桐一起来过年这件事。
她捏了捏厚厚的红包,鼓起勇气想尝试一下,也许他们父子关系可以更近一步呢。
“爸爸,这里面也有京桐一份吧。”
贺维君语气硬邦邦:“你拿好,没他的。”
“……”
是她自不量力了。
贺京桐也不是省油的灯,“谁稀罕要似的。”
……你在车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为免矛盾激化引发父子争吵,老太太及时宣布开饭。
年夜饭晚上吃,中午这顿简单家常。
四人在餐厅落座,动筷子之前,老太太提了一个要求:今天他们父子俩不许吵架。
“君子协定,谁吵架,谁掏钱。我公平裁判,一句一千,上交给我和蓝蓝。”
蓝蓝:“……”
新的致富道路出现了。
端看他们父子俩能不能忍得住脾气了。
还挺刺激。
“你们俩同意吗?”
贺维君没兴趣玩儿这种过家家似的把戏,但不忍拂了老太太的心意。
他本身也不想大过年的跟儿子再生嫌隙,自己的脾气确实大,有这么个约束也行。
于是点了头。
没想到贺维君同意了,贺京桐却有意见:“奶奶,我爸怎么能跟我一个水平?他起码得一句一万吧。贺董反正钱多得没地儿花。”
贺维君一听这话就要动怒,差点拍桌子。
贺京桐正好坐在他对面,毫不畏惧地迎上去:“爸,忍住,要不然一万了啊——”
所有人:“……”
老太太说公平,其实更向着孙子,很快拿定主意:“维君,你也该收收你的脾气。你是当爸的,做个表率,有点儿魄力,一万就一万。”
贺维君:“……”
他答应了,全看在四个字的份儿上:大过年的。
午饭和平地吃完,期间多是老太太在跟他们聊天。
缪蓝严重怀疑,贺维君不说话是怕一开口就是一万。
在他们家过年,比预想中的有意思多了。
她甚至开始期待,他们父子俩到底谁先起头吵一句。
下午在家,主要的活动是包饺子。
年夜饭不用他们动手,包饺子是老太太坚持的过年仪式,从和面到调馅儿,每一步都亲自做。
缪蓝没有经验,只能帮忙打打下手,一切都准备好,她第一次尝试包饺子。
因为是家里的传统,连贺维君都包得像模像样。
在场只有她完全不会。
贺京桐手把手教她,结果教出来一些列奇形怪状的东西。
教学生涯遭遇滑铁卢,师徒同时遭受巨大打击。
贺京桐摇头叹气:“蓝蓝,你心灵也就够了。”
缪蓝:“……”
意思就是她手不巧呗。
连老太太也说:“蓝蓝等着吃就行。”
“……”
尴尬时刻,缪蓝的手机铃声解救了她。
她的手机跟贺京桐的放在一起,就在他旁边的椅子上。
“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缪蓝觉得在他家里人面前叫他大名显得生疏,转念之间改了口,“老公,帮我看一下谁的电话。”
如果是不要紧的来电,她就一会儿再回,省得来回洗手。
贺京桐低头看了一下眼,来电显示是00开头,诈骗无疑。
但这不是他在意的事。
他的全部心思都在一处:缪蓝第一次当着别人的面叫他老公。
“贺老公?”他嘚瑟到找茬,“你还有别的姓的老公?”
缪蓝:“……”
她就不该叫!
叫他喂好了。
老太太教训孙子,“不许欺负蓝蓝。”
“奶奶,您这可冤枉我了,这怎么叫欺负。蓝蓝喜欢的,蓝蓝你说是不是。”
是他个大头鬼。
她才不回答,“谁的电话啊?”
“诈骗的,不用管。”
饺子包好一部分,先放到冰箱里冷冻。
这项光荣的使命交给了缪蓝,她正往里摆呢,贺京桐也跟过来了。
“……我又不是废物。”她以为他是信不过自己,没想到他是一肚子坏水儿。
“谁说这个。”他借冰箱门掩护,在她耳边跟她密谋:“一会儿我故意激我爸吵两句,你收钱,咱俩平分。”
“……啊?”
这什么操作?缪蓝目瞪口呆,今天真的来发家致富了是吗。
“不愿意?我四你六行了吧,我还得挨骂呢。”
缪蓝连忙把他摁住,手上还沾着面粉都忘记了,他袖口映上白白的指印。
“收手吧少爷,好好过年,求你了。”
好不容易和平了一会儿,哪有上赶着吵架的。
他惋惜:“钱不要了?”
“我的钱给你行吗?”
他立马金盆洗手,“行,你说话算话。”
“……”
贺京桐潇洒走人,缪蓝愣在原地怀疑人生。
她虽然没接诈骗电话,但怎么感觉已经被骗光了?
/
饺子包好了,留着明天吃。
重头戏是年夜饭,本来都应该喝点酒,但缪蓝还是被贺京桐拦着,一滴也不许碰。
长辈当然不会计较。
晚上守岁,电视节目播放,没什么吸引人的地方,纯当一份热闹的背景音。
老太太找出来贺京桐小时候的照片,坐在沙发上,打算跟缪蓝讲讲他以前的趣事和糗事。
贺京桐拒绝回忆自己的黑历史,刚好霍嘉树发来视频通话,他拿着手机去找贺维君。
视频里他妈肯定会出现,他爸想见又拉不下脸主动。
他只要在旁边晃荡两圈,他爸保证气死。
霍清歌和贺维君还没离婚之前,每年都会给两个儿子整理出一本相册,记录少年成长的过程。
后来父母过不下去,一家四口分开,亲子关系相应地疏远。见面的机会变少,加上他到了青春期开始抗拒留下影像,所以家里留下的相册只包含了他十二岁之前的内容。
缪蓝对相册非常感兴趣,一边翻一边听老太太讲故事。
好多故事都验证了她以前的猜想,即贺京桐小时候是个名副其实的小皮蛋。
还没有霍嘉树的时候,他才四五岁的年纪,就已经在附近一带称王称霸了。
老宅后面有座山,山上种了不同品种的果树。
那些年,每到丰收的季节,不管果子长得好不好,贺京桐一定是第一个摘、第一个尝的。
几个跟他一起玩的小朋友全听他的,跟他一起上山爬树,摔一两次根本不长记性。
不过家里人确实惯着他,不管他带着小伙伴去哪儿玩,都有人在旁边照看着,最大程度地保护安全的同时,不会制止他各种看起来不乖的行为。
唯一实行严厉大家长那一套的贺维君又常常不在家。“山高皇帝远”,管也管不着。
所以童年时期的贺京桐一直处于自由生长的状态,很少被压抑或规训,这也是他成为一名小皮蛋的先决条件。
等到霍嘉树出生,他“祸害”最多的人变成亲弟弟。
兄弟俩所有的合照中,他作为兄长,始终处于血脉压制的状态,而霍嘉树显得弱小可怜又无助。
老太太细数贺京桐曾经创下的“兄不友弟却恭”事迹。
他骗小孩,说钱会过期,拿一张崭新的一百换弟弟八张旧旧的一百,弟弟还说哥哥你对我真好我以后还能找你换钱吗。
这桩黑心生意他做了两年,直到霍嘉树获得了幼儿园文凭,没那么好骗了才罢手。
他带着弟弟一起去挑衅贺维君,等到贺维君发火的时候,他自己一个人先跑路了。
霍嘉树被吓得哇哇大哭,小小年纪第一次见识了什么叫人心险恶。
……
老太太说起这些事,苍老的眼眸中浮动着鲜明的喜悦。年纪大了追忆往昔,仿佛能抵消掉时间的流速。
缪蓝了解了这么多有关他的童年趣事,觉得有意思极了。
想到之前他说过,他们俩小时候可能见过。
既然是霍清歌主导拍的照片,也许能在这些相册里找到痕迹。
她集中翻了五岁和六岁那两本,看到不少他跟小伙伴的合影。
不过没有发现自己的存在。
“蓝蓝,你们俩以后的孩子可不能随他。”老太太语重心长拍着她的手,“随你最好了。”
话题跳跃得有些快。
缪蓝还没想过生孩子的问题,一时接不上话。
贺京桐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了,拦住老太太的话:“随我怎么了?奶奶,我小时候不是你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吗?”
“你调皮捣蛋的,谁捧得住你。”
缪蓝也把话题落在他身上,“不过奶奶,他从小到大,确实都长得挺好看的。”
……万一孩子随他,起码不会丑。
“那倒是,他爸妈遗传得好。人家见他,要么说这小孩真皮,要么就是夸他长得真俊。”
缪蓝说:“我看也随您。”
贺京桐的个性不随贺维君也不似霍清歌,倒是有不少老太太的影子,尤其是那份自在随意。
应该跟老太太亲自对他的教导有很大关系。
缪蓝以前担心他老了会变得像贺维君那样“老古板”,现在有了另一个方向的设想:他老了应该会是一个自由散漫的拽老头。
老太太被缪蓝的话哄得心花怒放,“我们蓝蓝才是宝贝呢。”
贺京桐附和这句话:“蓝蓝是宝贝。”
旁边鹦鹉学舌:“蓝蓝是宝贝。”
老太太:“tóngtóng说得好。”
彤彤和桐桐都接受了表扬。
守岁到零点,普天同庆贺新春,大家也都困了,各自去休息,缪蓝和贺京桐自然留下来住。
卧室在三楼。
他好久没回来了,房间里的陈设被原封不动地保留着。不过因为今天在这儿住,提前准备了全新的生活用品和换洗衣物。
这里承载着他少年时代的记忆,和青春有关的物品,大多存放其中。
读大学去了国外,这里变成放假才会落脚的居所,等他独立彻底出去住了,属于他的生活痕迹便不再更新。
偶尔回来,推开门看到以前的事物,会有种在现实中穿越时空的感觉。
刚才看那些照片,是封存在一维世界里的孩提时代。
这间卧室里,摆在书架上的书、窗边的琴、柜子里的航模、抽屉里的游戏手柄,所有东西拼凑在一起,也可以描绘出一个具体的少年形象。
上午贴对联的时候么来得及仔细参观,缪蓝这会儿又不困了,要贺京桐给她介绍介绍。
他心想有什么好介绍的,一览无余。
“这是床,诶,还没有别人睡过我这张床,”说着说着,兴趣来了,“蓝蓝,你喜欢陌生的床对不对。”
“……”
她都多余听他说。
缪蓝走到书架旁,随手抽出一本书。
外文奇幻冒险小说,扉页写着他的名字和班级,高中时读的。
里面有他随手写下的感想,还有根据文字叙述作出的画。
笔触简单但十足生动,充满了天马行空的想象。
翻动的时候,意外掉出来一张纸片。
她弯腰捡起来,好奇道:“不会是女同学送你的情书吧。”
“怎么可能?”贺京桐其实不确定,他从来不收情书,但架不住有人会偷偷夹到他的书里。
给他老婆误会了多不好。
他走过来想抢。
纸片折了两道,缪蓝先他一步打开了,薄薄小小一张,上面竟是一幅画。
和书页上的画风格统一,明显出自他手。
画上四个人,是他们一家四口。
父母离婚后无法再实现的全家福,经由他的笔诞生。
缪蓝拿着这张被书页和时间压得薄脆的纸片,忽然觉得有千钧重。
里面承载着一个十六岁少年最沉重的心事。
尘封已久,意外被打开,当事人都有些错愕。
不过时过境迁,年岁成长,心境确实变了。
贺京桐评价一句不相关的:“当时水平还是不行,霍嘉树鼻子都画歪了。”
“你是不是故意的?从小就欺负嘉树。”缪蓝把画重新夹进书里,书放回原位。
面对他时,玩笑不再,张开双臂,“给你一个拥抱好不好?”
“一个拥抱可不够。”他抱住她,脑袋埋进她的颈窝里,嗅到独属于她的香气。
“我是给十六岁的贺京桐。”
现在的他,当然不差一个拥抱的安慰,也并没有被安慰的需求。
缪蓝抚摸着他的后颈,作一些美好的设想,“十六岁的贺京桐应该还是单纯的贺京桐。”
他拉曾经的自己下水:“也没那么单纯。”
“你前两年一直没回来,其实是想家的对不对?你有没有后悔过?”
贺京桐沉声:“我是有点后悔了。”
“那以后可以试着跟爸爸稍微亲近一些。”
他的全家福里,并没有排除父亲,他们父子关系完全有修复的可能。
缪蓝还是想尽自己的力。
“我跟我爸,也就那样了,远香近臭。越远越好。”
他总结得还挺到位。
贺京桐抬起头,捏着她的下巴亲两下,“我后悔的是,我没能早两年这么亲你,浪费了七百多个夜晚。”
说着说着他又要变色。
缪蓝及时打住:“哎,当时咱俩不熟好吧。”
“……所以说我后悔了!我应该把你一起带走。”
“……”
异想天开。
贺京桐忽然发出灵魂拷问:“你有没有后悔这两年?”
缪蓝:。
要说没有,他会不会跟她算账?
但她顶着他未婚妻的名头一个人生活的那段日子,是真的快乐。
“后悔也没用了吧。”缪蓝机智地没有正面回答,“不过也就两年,我现在还是很年轻的。”
懂了。
贺京桐夸张地“哦”一声。
她摸摸他的脸,像调戏,也像哄他:“你也很年轻的。”
玩笑话自然过渡成为真心话,“贺京桐,时间已经做出了最好的安排。”
“所以不用后悔。”
第47章 47.惯的他
年后假日, 是各种喜事宴席的高峰期,不仅仅亲戚朋友,缪蓝和贺京桐各自的公司合作方递来的请柬也好几份。姝瓷
自然没有精力全部出席。
这几天, 他们集中在家躺平休息, 只为了一件重要的事——之前缪蓝说要跟贺京桐学弹吉他, 贺师父正式开始教了。
于是外出事项能推的都推了,喜宴类的便像往常一样,让秘书选了礼物代为送达。
假期最后一天, 缪蓝的高中同学沈梦徵办婚礼。
他们交情一直不错, 这一场是确定要参加的。
头一天晚上, 她询问贺京桐的意见, 要不要跟她一起去
书房专门划出来一个区域, 摆了除钢琴以外他的其他乐器, 这几天他们在这里待得时间最长。蓝徒弟正为学会了一首《小星星》激动,还做到了一心二用, 边跟他说话边弹琴。
她问出来时没想过会有第二种答案。
贺京桐按她说的,在书桌第二层的抽屉找到请柬。拿到手上把玩, 打开又合上, 翻来覆去,不知道想看出什么花儿来。
她补充:“沈梦徵你见过的,DreamNight 酒吧的老板, 你还有印象吧。”
他不咸不淡嗯一声。
这表现很古怪,缪蓝没琢磨明白。
刚才教她弹琴, 情绪明明好好的, 他还夸她很有天分呢。
“你是不是跟新娘认识?”
沈梦徵的结婚对象也是北宁显贵人家的千金, 是有这种可能的。
她有了一个全新的猜测,手按住吉他弦, “你们俩,难道有什么纠葛……吗?”
贺京桐:“……”
她想象力别太丰富了。
“缪蓝,你给我打住。”请柬被他飞到她坐的软椅上,作为严正警告,“我就跟你一个女的有纠葛。”
他语气不咋地,说出来的话倒是中听。
缪蓝哦一声。
“那你到底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贺京桐没回答,抱臂倚靠在书桌边,直直盯着缪蓝。
她抱着吉他,随口问完,又低下头,饶有兴致地练习他刚才讲的和弦。
这才几天,已经学得有模有样,是个名副其实的聪明徒弟。
她这么聪明,怎么就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贺京桐打断她的节奏,问:“你看到你同学的结婚请柬,有什么感想吗?”
“啊?”
缪蓝一时凌乱,他想要她生出什么感想?
“有吧。”她头脑风暴一下,“我祝福他们。”
他不满意,追问:“别的呢?”
“请柬挺有设计感的。”
打开来是立体的,关键细节处点缀的小灯会随之亮起来,看得出来花了很多心思。
她收到过很多次请柬,这张喜帖应该是其中出类拔萃的一份儿。
贺京桐简直想用请柬敲她脑袋两下。
“你打算随多少礼金?”
缪蓝报了一个寻常的数字,“我们几个同学商量好的。”
“花这么多钱,你有什么感想吗?”
“……”
语文考试吗感想来感想去的。
“少爷,我给你花的钱不少了,”缪蓝举高自己手里的琴,“这都是我给你买的。”
新年礼物,他自己要的,非常宝贝。
虽然这几天被当成教学工具,都是她在使用。
贺京桐被她乱七八糟的联想打败。
她怎么就想不到点子上。
恨铁不成钢,牙根儿都痒痒。他三两步从书桌边迈过来,把吉他从她手中抽走。
还弹个什么劲儿。
“不教了,睡觉。”
缪蓝被他拉着往外走,莫名其妙,“贺京桐,你在不爽什么?我都说了带你一起去。”
选择权都给他了,是他绕来绕去的,一直也没给她准确的回复。
不爽的人脾气越来越大,拽得要死,就要她猜:“你自己悟去吧。”
但他根本不给她留多少悟的时间。
回到主卧的浴室洗澡,两人一起,缪蓝认为自己仅能算半自愿。
不自愿的那一半是因为察觉到他的不爽还没消散。
而她根本悟不出来。
想过跑路,但他动作更快,先按住她把她衣服脱干净了。
熟练得简直可怕,比他脱自己衣服还快。
在浴缸里,他说要帮她悟,结果问出来一系列死亡问题:
“咱俩初吻是哪天?”
“当时你什么心情?我又是什么心情?”
“那天最后是怎样的?”
缪蓝闭着眼睛,根本不想理他。
……这人问问题的时候,一双手能不能老实点?
她哪有心思去回忆。
见她这种充耳不闻破罐破摔的状态,贺京桐索性也不问了。
越问他可能越要吐血。
他化身一条沉默又固执的鱼,在宽大的浴缸里搅弄起汹涌的浪涛。
另一只鱼儿被他追逐嬉闹,根本无处可逃,几乎溺毙在自己赖以生存的环境之中。
到处滑不留手,她能抓住的只有他。
大口的呼吸争取求生的机会,可是连这个也被剥夺。
他非得亲自渡她。
他既是危险本身,也是唯一可靠的安全港。
她矛盾地排斥着,又向往着。
浴缸里的水被晃出去大半,他解除沉默状态后说的荒唐话:“我们蓝蓝的水更多。”
成功让蓝蓝变色成粉粉的人儿。
羞涩漂亮,他爱不释手,更加上瘾。
浴缸里的风波结束,还有下一个战场。
过程变着花样,但结局都是一个样。
缪蓝完全招架不住。
贺京桐捞着她两条腿,亲亲蹭蹭,舒服了以后发表感想:“蓝蓝,我现在爽了。”
“……”
谢谢,但她现在是真的废了。
她也有感想,只两个字:“混蛋!”
“混蛋也让你爽了。”
“…………”她彻底认输。
清理过后,就是结束的标志。
关上灯,缪蓝以为能睡觉的时候,贺京桐却还没消停。
非要开启事后谈心环节。
她反对无效。
因为被他紧紧扣在怀里,他一低头就能亲到她的耳朵,她要是不听,就是酥酥痒痒一下。
根本没法儿睡。
说要谈心,他貌似只为了旧话重提,“你想知道我刚才为什么不爽?”
“贺少爷,那不是刚才,是……好几个钟头之前的事了。”她中途迷迷糊糊的,对时间的流逝失去了概念,但也知道,几番折腾加上洗漱清理,现在肯定是凌晨了。
他哦一声。
缪蓝从简单一个音节里听出骄傲和虚荣来。
黑暗中,不用看也知道,他肯定在得意地笑。
“蓝蓝,我们俩在床上天生合拍。”
话题跳跃到一个不和谐的层面。
她只想速战速决,因此并不搭茬,火速切回正题,直击根源问题:“你现在能说说,你为什么不爽吗?”
缪蓝是想好好解决的。如果是她的原因,且合理正当,她愿意做出弥补。
但有人根本不配合:“不能,你给我接着悟。”
“……”
他宛如人格分裂,态度急转直下。
缪蓝真搞不懂,那他提这个干嘛?
她困死了,实在没精力跟他事后闲聊。
悟什么悟,真是惯的他。
她不伺候了,身体被他抱紧,只能抻着脖子让脑袋离他远点儿,“那你等到猴年马月吧。”
“好了,我知道了,你是跟我相约一辈子。”人格分裂稳定发挥,他今天真的不正常。
再聊下去她也该不正常了,“……到底能不能睡觉了?”
“等我想想,”贺京桐就是不让她睡,“我还有一句话想说来着,是什么忘了。”
缪蓝此刻如果还有劲儿,一定会把他踹下床。
她没有,所以她只能用嘴骂他,“贺京桐,你是不是有病!”
“可能有点儿吧。”
他竟然承认了。
反正她来回骂他,不是混蛋就是有病,他选择名副其实一回。
贺京桐非常顺手地把锅甩到她头上:“有病全赖你,你得给我治好了。”
说着把她的脑袋掰回来,在她耳朵上亲了又亲。
一开始还挺温柔,除了痒,能感受到他的小心和亲密的缱绻。可猝不及防之时,柔软的耳垂被他咬了一下。
像一时兴起觉得好玩儿,又像是某种报复。
缪蓝不管是哪种,她已经忍无可忍,脚踢他,想翻身起来,“我也有句话要说,我没忘,现在就能告诉你。”
贺京桐十分轻巧地压制住她作乱的四肢,洗耳恭听:“就这么说。”
她在气势上占得上风:“我现在通知你,不爽的人变成我,你的不爽作废,我不会再悟,也不会再哄了。”
“……”
“再不睡觉,我们以后就不要一起睡了,反正房间多的是。”
算是彻底把人惹毛了。
贺京桐反而觉得更有趣,她放的狠话实在没什么效力。
就算真被她赶出去睡了,半夜他也会溜回来抱着她的。
“蓝蓝……”
“蓝什么蓝!”缪蓝伸出手把他嘴捂上,“睡觉!”
捂着也拦不住他说话,唇瓣开开合合触碰着她掌心,内容模模糊糊勉强辨别清楚,他说的是:“我想起来我要说什么了。正事儿。”
缪蓝最后给了他一个机会,把手拿下来。
黑暗中,贺京桐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浑然是说正事儿的派头:“我们俩随出去的那些礼金,什么时候能见到回头钱?”
“什么回头……钱。”
缪蓝沉默。
好的,不用等猴年马月。
她悟了。
第48章 48.铁一样
房间的灯被重新打开, 因贺京桐的话,缪蓝的困倦和疲累顷刻间消散无踪。
两人在床上坐起来,盘腿面对面, 膝盖互相触碰。
谈心环节真的开始走心。
他说礼金、回头钱, 指向再明显不过, 就是他们没办的婚礼。
可是他们早在结婚之初就对此达成了共识。
缪蓝下意识搬出这个事实来反驳他,少爷又开始不爽了:“说好的事情多了,我现在反悔了。”
“你这是无理取闹。”
“我就这样!”他也不跟她绕了, 直接下通牒, “你看着办吧。”
“……”
他突然改主意, 一点准备的时间都不给她。
仓促之间, 她一时难以认清自己的意愿。
缪蓝的手掌触碰到两人相抵的膝, 是下意识在示好。
她用最保守的态度回应, 声音温淡平和:“贺京桐,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
她以为自己是在跟他商量, 但贺京桐听到耳朵里,只觉得她在推脱, 随便就想把他打发了。
“缪蓝, 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每次他称她全名,都代表他不痛快,当下的感觉尤甚。
他盯着她, 视线一错不错,缓缓吐出四个字:“你、不、爱、我。”
“我……”缪蓝被这句话冲击到, 微微后仰。
谈心环节骤然被拔高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他又不按常理出牌。
爱不爱的, 也不是他们现在这个状态适合说的。
大半夜的本来应该睡觉。
对, 要不是他无理取闹,想一出是一出, 她早就睡着了。
她现在觉得根本没法儿睡了。
缪蓝犹豫的两秒,被贺京桐定性:“你果然不爱我。”
他夸张地嗤一声,生怕她听不见似的。
脑袋偏过去不看她,余光却在时刻捕捉她的反应。
……她怎么还不反驳!
缪蓝坐直了身子,不想认输的心理占了上风,脱口而出道:“你难道爱我吗?”
他怎么不先说爱她。
贺京桐气得一个仰倒。
她居然在怀疑这个问题,她居然在怀疑他。
再听下去,他的寿命也就到头了。
“缪蓝,不用你看着办了,我来办!”他把她摁倒,压在身下,“就算绑我也把你绑去当我的新娘。”
“贺京桐,你就是个土匪强盗!”缪蓝只剩脑袋能动,拿额头磕他,“你就算把我绑去了,我也不会说我愿意的。”
两人硬碰硬较着劲,谁也不肯先服软、先承认。
她脑袋凑上来,他就亲她,“你人到了就行,其他的不重要!”
“……”
谈心环节彻底宣告进入冰点。
他把灯关了,强行按住她的手脚,将人紧紧搂在怀里,“土匪强盗还给你觉睡,偷着乐吧你。”
缪蓝不想被他抱着,挣扎却无果,“你放开我,你好热!”
久违的别扭感卷土重来。
“你的心是冷的,”他用冷酷的声线讲一句矫情的台词,“正好需要我这么热的人给你焐焐。”
想把他赶出去睡,下辈子都不可能。
他又没错。
这一夜,缪蓝根本没睡好,迷迷糊糊做了个不踏实的梦,每日更新揉.揉雯寇口群抠.抠群巴仪寺八以陆玖流伞天刚亮就睁开眼了。梦的内容她记不清了,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印象,梦里她都在生气。
下床的时候,贺京桐还没醒。
昨晚和梦里的气无缝衔接继续生。
他凭什么那么蛮横?
在她梦里都那么气人。
她今天绝对不会理他!
/
同学的婚礼还要参加,缪蓝跟于微婉约好了一起,一大早就从家里出来了。
两人直接去了酒店,婚礼中午才开始,她们先在餐厅吃了顿早午餐。
餐厅人不多,温度适宜,她们选了个靠窗的位置。
于微婉把外套脱下来搭在椅背上,“我以为你会带家属呢,你们家那位没一起?”
“啊?”缪蓝反应慢半拍,视线落在窗外。
外头天气不好,阴沉沉的,她的心情也差不多。
半晌才回答:“他……没时间。”
“哦,人家贺总确实日理万机的。”于微婉顺理成章这么认为,没作他想,“你热不热?围巾怎么不解下来?”
缪蓝也知道自己戴着围巾吃饭古怪,但没办法。
“女侠,你觉得这能见人吗?”她叹了口气,低头把围巾拉下来一点点。
下颌露出来,上面两点红痕,说是蚊子咬的或者过敏都没人信,很明显是被人嘬出来的。
这还只是冰山一角,她脖子及以下的部位,更没眼看。
早上洗漱的时候她才发现这些,贺京桐昨晚实在太过分了。
高领的打底挡不到下巴,稍微一抬头,痕迹就露出来了。
她尝试上了点遮瑕,结果全蹭到衣领上。又去换衣服,最终只能选择用围巾遮,而且得一直围着。
她对着穿衣镜围了好几遍,确保怎么动作都不会露出来,同时在心里骂了贺京桐混蛋一万遍。
于微婉啧啧摇头,帮好姐妹把围巾拉上去,委婉评价:“挺会亲的,你们家那位。”
细看有点爱心的形状,一左一右,位置还挺对称。
餐品上来,缪蓝没什么胃口,反而一直在打哈欠。眼睛里有红血丝分布,看得出来,昨晚肯定没睡好。
结合她下巴暧昧的红痕,不难想象小夫妻丰富多彩的夜生活。
于微婉看破不说破,她自己睡得好吃得好,把蓝莓酱在吐司上抹平,咬下一口,有滋有味。
“都困成这样了,你怎么不在家多睡会儿?一大早喊我出来。”
缪蓝给自己灌了一大杯柠檬水,“因为我想你了,婉婉。”
很温暖的一句话,一个哈欠将可信度打到最低。
于律师敏锐地怀疑:“你是不是跟你老公吵架了?”
缪蓝手上的叉子戳破温泉蛋,金黄嫩滑的蛋液流淌出来。
她在心里评估了一下吵架这个概念。
昨晚她跟贺京桐之间的状态,应该算不上吵架,毕竟没什么激烈的语言冲突,至于肢体上的……也不能叫冲突。
但能确认的是,两人都在生气。
于律师明察秋毫,看到缪蓝一脸纠结的表情,就猜出有问题。
她当然无条件向着闺蜜,但好奇心需要被满足,“他犯什么天条了?”
“……”
“也不一定就是他的错吧。”被好朋友支持,缪蓝反而开始反思自己。
他不能说一点错没有,但确实事出有因。
她勉强客观地承认,他们俩应该算半斤八两。
话听起来没什么底气,于微婉震惊:“喵喵,你怎么会有错呢?”
缪蓝尝试总结问题根源:“他说我不爱他。”
“然后呢?”
“然后,我问他爱我吗。”
“……”
这到底吵架还是秀恩爱?
“那他怎么说?”
缪蓝回忆了一下混乱的昨天晚上,有些不太确定,“他什么也没说。”
于律师下诊断:“就是他的错!他自己都不说,要求你干嘛?把他叫出来,我帮你教训教训他。咱们以牙还牙!你也给他嘬得不能见人。”
“……”
“不用了,于律师,”缪蓝攥起一只拳,很有力量的样子,“我已经用实际行动让他付出沉重的代价了。”
“你做什么了?你能做什么?”于微婉再次震惊,“是不付费可以听的那种吧。”
“……”
“我把他眼镜都藏起来了。”
她换衣服的时候,越想越气,趁他在浴室洗漱的空档,把他所有的眼镜都锁到一个柜子里了,连床头他昨晚摘下来那副和书房备用的都没放过。
柜子是玻璃门,让他看到却打不开。
也不对,他不戴眼镜,说不定看都看不到。
于微婉:“……”
于微婉夸张地给她鼓起了掌:“代价太沉重了,他现在肯定肠子都悔青了。”
是反话,缪蓝听出来了。
她补充:“他没有眼镜,出门会很不方便。”
“人家贺总一个电话,想要什么眼镜没人给他送?”
“……那他也得先打个电话,我给他添麻烦了。”
“你是懂添麻烦的。我的当事人如果都像你这样‘实施报复’,何愁世界不太平,何愁人间不温暖。”
“…………”
“够了于律师。”缪蓝不想再被笑话,生硬地切断话题,“现在该说你了。你上次见那个真不行?不是挺符合你的审美的?”
于微婉的相亲大业至今没有结果,她已经颓了,但她妈锲而不舍,不允许她有任何放弃的念头。
“帅是帅,但也够渣的,外面养的女人肚子都大了。他们家门风就很差劲,他上头还有个哥哥,跟老婆离婚了,转移财产一把好手,找律师打得女方几乎是净身出户。我们同行都传遍了……”
两人边吃边聊,一起审判了几个渣男。
一餐饭吃得慢慢悠悠,看时间差不多了,准备上楼。婚礼宴会厅就在餐厅楼上。
等电梯时,缪蓝手机里意外收到贺京桐的消息,问她在哪儿。
她还能在哪儿。
请柬他昨天晚上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婚礼的时间地址在上面写得明明白白。
她没回,把手机屏幕摁灭。
电梯门开,一抬眼,视线定在轿厢角落里的人身上。
刚给她发消息的男人凭空出现。
……他怎么来了?
贺京桐身高腿长地站在那儿,支着一条腿,没那么板正,看起来懒懒散散。
他鼻梁上没有架眼镜,既然出门了,应该是戴了普通的隐形。
……被于律师说中,藏眼镜那招对他没什么杀伤力。
他眼皮向下一眯,跟她对视片刻,又仿佛不认识她似的错开。
好的,这人气还没消。
很好,她也没消呢。
要气一起气。
和贺京桐一起来的是霍奇然,看到缪蓝,热情地喊了声嫂子。
立马发现了状态的不对。
他寻思他也没认错人啊,怎么他哥跟瞎了似的,对他嫂子搭理都不带搭理。
这还是传说中的妻管严、蓝宝男吗?
缪蓝和于微婉上了电梯,站在他们的斜对角,距离拉开,不过一抬头还是能看见彼此。互相认识的四个人简单点了点头算打招呼,察觉到气氛古怪,谁都没开口。
贺京桐掏出手机,低着头手指在屏幕上点按,不知道在给谁发消息。
下一秒,缪蓝的手机震动。
猜到是他发来的,她没忍住,想看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HE:【就你有请柬?我也有。】
事实上,昨晚缪蓝猜对了一半,仔细一盘算,贺京桐跟新娘还真有点关系,他舅妈是新娘的表姑,所以霍奇然跟他一起来的。
缪蓝看到消息,只觉得无语。
谁问他了。
而且有什么好炫耀的。
紧接着新消息。
HE:【问你在哪儿也不回消息,兜兜转转不还是落我手里。】
“……”
他的消息发来没有两分钟好吧。
他本来就知道她在哪儿,演什么手眼通天的恶霸。
缪蓝把他的消息设成免打扰。
眼不见心不烦。
电梯到达宴会厅楼层,一行四人出来,进去以后不知哪来的默契,分道扬镳,谁也没挽留谁,分别坐到了男方和女方亲友桌上,位置相隔甚远。
婚礼场面盛大,邀请的宾客众多,小辈之间不少都互相认识。各个群组的八卦传来传去,都曾耳闻过这对联姻夫妻的甜蜜事迹。
今儿这架势,一看就不对劲。
细看更发现了,贺京桐没戴眼镜的同时,也没戴他那蓝眼珠子。
霍奇然快憋死了:“哥,你跟嫂子怎么了?”
同一桌有朋友凑过来,表示大为震撼。
“卧槽,你们俩不会吹了吧?”
“这是……发现自己是替身了?替的谁啊?”
“什么玩意儿?这世界上还有一个高配的贺少爷?”
“我刚才在楼下餐厅,就坐她们俩隔壁,亲耳听到说什么离婚、净身出户之类的。”朋友信誓旦旦,然后危言耸听,“于家那位不就是律师吗?已经快进到找律师了!”
七嘴八舌说个不停。
贺京桐气定神闲,压根儿不当回事。
他视线一一扫过这些人,淡淡地否认:“不可能。”
“当然不可能净身出户,您家养那律师团队也不是吃干饭的。”
贺京桐的意思是缪蓝不可能想跟他离婚。
她分明爱他爱得要死。
不好意思说罢了。
他懒得跟这些人解释。
“虽然我们烦你三句话不离你们家蓝蓝,但是哥们儿真的挺嗑你俩的。”
“克我们俩?”贺京桐对这个说法感到莫名,“克我们俩离我们远点儿。”
“……”
“我说的是……你跟嫂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看你们在一起就觉得高兴——那种嗑。”霍奇然悉心解释加劝导,“真的,上点儿网吧哥。”
贺京桐自动忽略后半句,“有眼光。你可以继续嗑,我包你嗑一辈子。”
“……谢谢了我的哥。”
但现实都这样了,您能先别拽了吗?
婚礼按照流程顺利地展开,台下宾客认真观礼,频频有热烈的掌声。
贺京桐跟新郎新娘都不熟,来一趟除了为了缪蓝,也是想取取经。
开席以后,现场一片轻松热闹。
新人挨桌敬酒。
“奇然,帮我看一下,你嫂子是不是在喝酒?”
“啊?”霍奇然一脸懵,什么叫帮他看?“我的哥,都这时候了,还较着劲哪?您亲自看一眼能怎样?”
贺京桐:“我没戴眼镜,看不清。”
她离他起码十几米远呢。
“……啊?”霍奇然只剩这个表情和语气,“哥,你是在……整我吗?”
一个近视眼,出门为什么不戴眼镜?
而且碰面到现在这么长时间了,他根本也没觉得他哥像视力不清的样子。
“我闲的?”贺京桐斜他一眼,“你嫂子不让我戴,我听她话。”
对话已经到了正常人难以理解的程度。
霍奇然不懂,为什么缪蓝不让贺京桐戴眼镜,他又为什么对此言听计从。
结婚使人性情大变。
他哥再也不是那个不可一世的拽哥了。
贺京桐马上不耐烦了:“让你看你就看。”
霍奇然哦一声,视线递过去,及时送回情报,“嫂子确实在喝酒,红的,一口,又一口,又喝一口……”
“行了!”
她敢喝酒。她真的敢喝酒。
一刻不看着,她就要上天了。
贺京桐掏出手机,打缪蓝的电话。
很好,给他挂断了。
视线遥遥落到她身上,虽然看不清,但是她明显有个回头动作,大概是在看他。
她以为他会就此放弃吗?
她休想。
他接着翻通讯录,找到Y姓,点进某个号码,直接拨出去。
这边新郎同学桌,大家正在聊学生时代的各种事,说到兴头上,于微婉听到自己的手机铃声。
假期大中午的,还以为是哪个客户有急事,结果电话来自同在宴会厅内的贺京桐。
她满头问号,把手机推给缪蓝看,“你老公找我干嘛?”
“……你问他。”
于微婉接起来。
该说不说,贺京桐的声音是真好听,在热闹嘈杂的宴会厅内是独一份儿的令人“耳暂明”。
“于微婉小姐,麻烦你让我老婆接下我电话,谢谢。”
这人有点礼貌,但不多。
她刚说完一个好字,电话就被挂了。
下一秒,缪蓝的手机震起来,于微婉卑微:“接吧,贺总老婆,你不接咱都别想安生了。”
缪蓝:“……”
贺京桐到底要干什么?有什么话非得现在说?
她低头,用手拢着电话,刚接通就听到那头兴师问罪:“缪蓝,你敢给我喝酒?”
“少爷,你管得太宽了。”
“你给我出来。右边侧门。”
“我好好吃饭呢,出去干什么?”她凭什么听他的,“没事挂了。”
贺京桐干脆:“我跟你道歉。”
骤然软下来的态度,让缪蓝猝不及防。
少爷褪去了少爷脾气,差点让她怀疑不是本人。
他居然认错了,居然要跟她道歉?
缪蓝不得不承认,这句话诱惑太大了,她完全被说动了。
跟于微婉打了个招呼,她按照贺京桐说的,从右边侧门出去跟他见面。
外面的走廊连着消防通道,没什么人经过。
她刚关上身后的门,手腕被等在外面的贺京桐拽住,拉着她直接离开。
“你去哪儿,不是道歉吗?”
“会给你道的。”他回头,“先带我找电梯——”
“这不都标着方位吗?”
“我看不清!”
“……”
缪蓝这才发现,他抬头看向上方的指示牌上时,会眯着眼睛。
原来他连隐形都没戴。
“你……怎么不戴眼镜啊?”
“谁把我眼镜藏起来的?我倒是想戴。”
缪蓝不能认。
她只把那些镜框眼镜锁起来了,隐形都还原封不动在抽屉里。
他细心一点就能发现。
而且他车里也有备用的眼镜。
自己不戴,现在跑来赖她。
上了电梯,贺京桐进一步松口:“蓝蓝,你想惩罚我,我接受了。”
她的“报复”行为实际上留了太多余地,但偏偏能打击到他。
原因只有一个,他自愿的。
缪蓝想明白这一点,不免又疑惑起来:他为什么会自愿。
他明明气性比她大。
下了电梯后,贺京桐带缪蓝直接上了车,让司机开回郁金堂。
“我饭还没吃完呢……”
“你早就吃饱了。”
密闭的空间内,他凑近闻到明显的红酒味,跟她身上自带的香气混合以后,更加醉人。
他问:“喝了多少?”
“没多少。”
她酒量一直不错,刚才喝的量完全在承受范围内。会稍微放飞自我一些,但远不到醉的程度。
但被他一问,莫名心虚,答话的声音自发放低。
喝都喝了,贺京桐也不能让她再吐出来。
只能发挥最后的价值——被他抱着多闻闻。
缪蓝不愿意,推着他:“贺京桐,你是不是诓我的?”
说好的道歉,实际上是把她骗出来的借口?
“别急,等我酝酿酝酿。我们迟早会和好,提前给我抱一下。”
少爷估计没怎么跟人道过歉,酝酿了一路也没结果,只抱着她不撒手。
闭上眼睛安安静静,跟睡着了似的。
缪蓝看着他的脸,想到于微婉曾经的话,长得帅的显著好处之一:生气的时候多看两眼,看着看着也许就消气了。
……还真是至理名言。
朦朦胧胧觉得,他们之间好像也不需要什么道歉。
心照不宣翻篇算了。
车开到梧桐大道某个路口,贺京桐让司机停下,他跟缪蓝下车,在外面走一走。
“吹吹风,给你醒酒。”
“我真没喝多。”
“建议你闻闻自己。”
“……”
她以后不喝了行吧。不够他借题发挥的。
立春过后,气温显著提高,今天阳光不足,温度倒是适合在外散散步。
时令变化,梧桐大道的景色风光也跟着变,冬天的灰白调染上了一层浅浅的绿意和生机。
虽还没抽芽长叶子,精神面貌是在向春天靠拢了。
一码归一码。缪蓝谨记上次走散的教训,就算梧桐大道人不多,也牢牢牵着他。
“蓝蓝,对不起。”两人慢慢地走着,缪蓝快将道歉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的时候,贺京桐正式开口了。
只是高昂的语调不太符合道歉的感觉,听起来更像春风得意。
“嗳,你这是道歉的态度吗?”
别太拽了。
“道歉还不允许人家高兴吗?我道歉就是高兴。”
“……”
什么毛病?
“你的诚意呢?你要说清楚具体是为什么道歉。”
“为……我没有及时发现你对我的爱意,好多年,你说你自己都不记得了。对不起,蓝蓝。”
这一遍比上一遍更真,他听起来完全不像在演。
缪蓝惊呆了。
他还管她喝酒。
喝醉了的人怕不是他自己吧。
说的哪门子瞎话。
“什……么?”
贺京桐认为她还是不好意思承认,便拿出更进一步的证据来。
他牵着她的手伸进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早上你出门以后,我在你的书里找到了这个。”
她把他的眼镜藏完,早饭也没吃就出去了。
他没睡好不想戴隐形,看不清东西的时候,是真的有些暴躁。
就也想破坏点她的什么东西。
在书房里想把她放书的顺序打乱,结果不知道抽出哪本的时候,从里面掉出一个书签模样的东西。
他看清后,几乎是瞬间把自己哄好了。
任何气都没有了。
甚至开始反思自己。
所以才会心甘情愿地接受她的惩罚,又去酒店找她。
东西从贺京桐的口袋里拿出来。
缪蓝完全没想到,是她当作书签用的一片梧桐叶子。
上面写着一个清晰的小楷“蓝”字,整体被塑封保存,字迹清清楚楚,叶片完好无损,尚且保留着掉落时的金黄色。
正是去年秋天,她在脚下这条路捡到的那片。
她不由地停下脚步,隐隐猜到他话里的因果关系,“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贺京桐的嘴角根本压不下来。
事实上,从他发现这片叶子开始,一个成熟又合理的故事就在他的脑海里自动书写完成了。
她以前向他确认过,他名字里的桐指的是梧桐。
她的名字写在代表他的梧桐叶上,被那么精心地保存着,被夹在书里时时能翻到,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在爱他了。
她早就暗示过他是白月光。
他们家蓝蓝就是害羞嘛。
那他为什么不能主动一点呢。
贺京桐彻底把窗户纸捅破,将自己看到的、猜到的都告诉她。
“早告诉我,哪还有昨晚的事儿。”
缪蓝听完他的话,怔在原地。
内心的第一反应并不是荒唐。
虽然她确实有点想笑。
他好傻啊。
竟然会因为一片叶子,脑补她爱他好多年。
还是该说,他好爱啊。
任何东西都可以提取为爱的证据。
这一刻,缪蓝手上拿着梧桐叶子,不忍心告诉他,这片叶子并不包含任何深层的含义。
“蓝”字确实是她的名字,但梧桐叶只是单纯的梧桐叶,不代表他。当时任何一片叶子落到她身上,都是一样的结果。
她仰头望向道路两侧的梧桐树,又看看他。
心中忽然有了别的计较。
落下来的叶子就是梧桐叶,并不是其他的任何树叶。
梧桐叶为什么不能是他呢。
她一念之间让人在树叶上写了名字,后来也没有随手把叶子扔掉,甚至突发奇想塑封起来,当成书签夹在书里。
到今天被他无意中发现,然后误会。
这是命运在冥冥中安排好的一条线。
为其赋予一份美好的意义,又有何不可呢。
他会误会,只是希望她爱他。
这一切的前提是,他已经在爱她。
所以误会不必解除。
她会让这个误会变成铁一样的事实。
“贺京桐,我也要跟你说对不起。”缪蓝想自己跟他半斤八两,也欠他一个半斤八两的道歉,“我们之间应该有一场婚礼,我不该说你无理取闹。”
贺京桐哦一声,装得不太在意的样子,“你怎么改主意了?”
“因为……送出去那么多礼金,如果收不回来的话,我好像真的太亏了。”
“谢天谢地,你还爱钱。”
“不是。”
缪蓝确认自己不是喝了酒上头,她只是对面前这个人上头。
她伸出一只手捧着他的脸颊,心口鼓噪间,勇敢地向他坦诚:“我好像还有一点儿……爱你。”
贺京桐联想再多,终究还需要她本人的亲口证实。
这一刻他得到了。
心跳的频率不比她低,可他情愿再高一些。
他抓住她的手腕,近距离的对视下,眼神清明一片,毫无保留地流露出坦诚的期待:“蓝蓝,你再说一遍,我没戴眼镜……听不清。”
她笑一下,“近视眼就是麻烦。”
“什么?”贺京桐差点翻脸,他才不想听这个。
手掌在他的下巴上蹭蹭,摸到两根突兀的硬茬,大概他早起心情不好没仔细刮。
继续顾左右而言他:“不修边幅,贺总,胡子没刮好。”
“缪蓝,你到底说不说?”手腕被他攥得更紧。
再不说他要重新生气了。
这种时候,他可没多少耐心。
缪蓝还是想笑,原来说爱他,原来看他期待她的爱,会让她自己觉得如此愉悦。
温柔的眉目中含情带笑,当然要说他想听的话。
阴沉天气中,探进一缕晴光,由她创造,只照他:“贺京桐,我是真的在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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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稍晚,养猫日记更新一则。
贺京桐首次未设任何权限,朋友圈所有人可见。
【养猫日记Day N:喵喵说她爱我。】
养猫日记见真章,一石激起千层浪。
没多久,喵喵本人的回复在评论区出现。
缪蓝:【我说的。】
第49章 49.主动权
贺京桐的养猫日记公开的时候, 缪蓝并没有第一时间看到。
话既然已经说开,气也消了,回到郁金堂, 她先把他的眼镜都放出来了。
取了一副想拿给他戴上, 一回头, 刚跟她进门的人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边从衣帽间往外走,边喊他的名字,听到外面传来一阵乐声。
不是来自他弹得最多的钢琴, 也不是最近在教她弹的吉他。
反倒像……他很少碰的那把二胡。
缪蓝拿着眼镜直接往书房去, 门没关, 越靠近听得越真。
想起贺京桐曾经说的, 要是犯错了就给她拉一曲卖惨。
所以是时机到了吗?
那他道歉还挺彻底。
踏进书房, 乐声戛然而止。
贺京桐注意到她, 缪蓝注意到的是他身后那个书架掉下来的书。
七零八落,散落一地, 全是她的。
他在路上跟她说的是想破坏她的书的摆放顺序。
好家伙这说法真够委婉的。
看这架势,分明是想她的书架都拆了。
怪不得他还要拉二胡道歉呢。
敢情他还有别的错要认呢。
……怪不得好好的夹在书里的梧桐叶书签会掉出来被他捡到呢!
贺京桐察觉到东窗事发的不妙。
之所以是现在这个局面, 是他在想翻出更多类似梧桐叶书签的证据。
但翻来翻去也只有那一份。
不过也够了。
他拎着二胡上前一步, 挡住缪蓝的视线,先发制人:“你还爱我吗?”
缪蓝:“……”
他能不能先惦记点别的?
她把眼镜给他架到鼻梁上,手掌扭着他的脑袋朝后, 让他看清自己弄出来的一片狼藉。
“给我收拾好了。”
他回头,固执地问:“你先回答我。”
“……爱。”缪蓝不会因为这种芝麻小事跟他赌气, 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贺京桐只要确认这个大前提, 别的都无所谓。
他眉开眼笑, 一派轻松自得,俨然忘了自己在认错, “蓝蓝,我不记得这些书是怎么摆的了。”
上午感受到的冲击过大,没心思整理这些,直接就出门找她了。
回到家想起这茬,只有棘手能形容。
他刚才考虑过,把书房门一关,先毁灭现场。
但根本无从下手。
她的书太多了,而且有自己的顺序,他胡乱摆也迟早露馅儿。
索性自己先把她招来,还能落个坦荡认错的名声。
反正拉二胡他也很拿手。
她那么爱他,这点错误还能不原谅吗。
缪蓝只觉得他的表现是嬉皮笑脸外加得寸进尺,“那你是要我收拾?”
“喵总,你帮帮我吧。”
“……”
二胡还没正式拉上呢,他表现得已经够惨了。
她还有什么办法?
缪蓝指挥他把书一本一本捡起来,按照原先的顺序,在书架每一层摆放归位。
贺京桐这时候倒是乖乖听话,任劳任怨。
拿到某本诗集,献宝似的给她看,“就是从这本书里找到的。”
好死不死这本书就叫《蓝》。
更促成了他别有深意的联想。
但其实是她逛书店时,看到名字觉得有缘,随手买的。
这书文艺气息太甚,甚至有些云里雾里,她没翻过几页,放在书架上都快遗忘。
以后恐怕得把书供起来。
果然,梧桐叶书签被贺京桐重新夹进书页里,他没听她的要求摆到应该的位置,而是放到了自己的书桌上。
拿出三好学生要写读后感的架势来:“我要好好读读。”
“……”
缪蓝坐在椅子上,告诉自己忍住,不能表现出异常。
低着头轻咳了一下,又嗯了一声。
表情介于心虚和不好意思之间的模棱两可。
还好他暂时上头,没问更多细节。
她一时还真编不出来。
现在想撒这个谎,万一日后被拆穿了……
算了,凭他的自信和脑子,应该不会有这一天。
散落的书全部摆到书架上,接下来不用缪蓝指挥,贺京桐将书脊一一对齐。
缪蓝后知后觉,窝在宽大的椅子上,脑袋有些酒后的晕。
手机里收到于微婉的消息,问她留在婚礼宴席那包儿还要吗。
……差点忘了。
她是中途离席,结果被贺京桐带走了,一去不回头。
拜托于微婉先收着,【我一会儿去找你。】
反正今天也没别的事了。
于律师秒回。
【你一会儿真的能出得来吗?】
【哇靠你老公!我终于见着养猫日记了。】
Miaomiao :【?】
她立马点开贺京桐的朋友圈。
【养猫日记day N:喵喵说她爱我。】
他大概半个小时前发的,几乎是他们一进家门的时间。
不像以往只有她在评论里“辟谣”,这会儿底下热热闹闹,共友的点赞评论数不清。
缪蓝惊呆了。
她往回翻他朋友圈之前那些,还好风平浪静,他没放出来。
“贺京桐……”她叫他,手臂伸长,把手机屏幕亮给他看,“你怎么突然发这个?”
贺京桐从书架边走过来,看清内容,“我不一直发的吗。”
“不是,你不是都……自嗨吗?”
据她所知也就顾医生能看到,但关系到底不熟,可能也看够了,从来没有过任何互动。
贺京桐:“胡说,哪条少了你?”
发一条她拆一次台。
他把她手机抢过来,手指在屏幕上敲击,似是要打字回复。
缪蓝起身,脑袋探过来看他想发什么。
但他写写删删,根本不成个句子。
她笑,“少爷,你词穷了?”
“……”
他是挺怕她不配合的,毕竟前车之鉴。
但这条千真万确是事实,不是他瞎编的。
她敢再拆他的台!
“你说你爱我的。你来,给我好好回。”
贺京桐正要把手机塞回她手里,屏幕顶端弹出新消息,来自“顾医生”。
“……”
他丝毫不客气,把手机举高了让她够不到,先行点进去看。
缪蓝也不是非要,但他不给她看,她就想抢,“我手机。”
他让步,“我给你读。”
“……”
有什么毛病。
“‘蓝蓝,’”简单一个称呼,被他读出阴阳怪气的感觉,“‘我爸让我告诉你们,基金会正式跟医院达成……’”
读到一半,“算了这个你不用知道。”
“什么啊?”
“后面的字儿不认识。”
“……”
他能不能编得再离谱一点?
贺京桐不搭茬,继续念:“‘还有,恭喜。’”
屏幕被摁灭,他压下脑袋,语气不善:“他恭喜你什么?”
酸不拉几的,缪蓝懒得搭理,只问:“前面一条,什么基金会?手机给我。”
贺京桐把手机藏到身后,纠结的表情半真不假,“蓝蓝,我想做好事不留名的。”
还是留吧,他不是那样的人。
缪蓝换了个委婉但高效的说法,“你不让别人知道,还不能让我知道吗?”
他果然被哄得什么都愿意说。
拉着她在窗边的软榻上坐下来,细细讲。属磁
之前他了解了顾俊语的父亲在医学界的成就和地位,集中在血液科。
自然会联想到,缪蓝小时候到底生了什么病,以至于她对这位顾老师的态度仿佛是对救命恩人。
他没有问她,只跟自己的妈妈打听了一句。
霍清歌知道的也不多。
他放下成见,转而去问那位半路大舅哥顾俊语。
得到了更充分的答案。
原来她跟顾俊语相处最久的地方,是医院的病房;原来五六岁的她,差点没活下来。
所以她跟顾医生之间,会有如亲人般的感情;所以她长大后一直捐助患病的小朋友。
贺京桐动了恻隐之心,前段时间促成集团旗下的公益基金跟医院建立了长期合作,用更大的力量回馈,也算是为她积福。
这件事没让顾俊语告诉她。
现在露了馅儿,亲自跟她透底。
缪蓝听贺京桐讲了大概。
她心里有数,其实顾俊语当时也还小,了解的并不是全部。
但贺京桐仅凭转述的内容,就能有这份心,足够让她动容。
他说正事时,严肃得没有任何脾气或情绪。
正经的模样,其实更戳人。
缪蓝反应慢半拍,有酒精的作用,但更多的是被他的做法击中,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贺总,”她抓着他的手腕,像领导表彰,“你……你是个好人。”
“……谢谢。”
“你早说,我一定不会犹豫给你办婚礼。”
“那我不要,你这是施舍。”他又拿乔。
“不是,”缪蓝忽然觉得自己笨嘴拙舌,“我就想给你好的。”
但贺京桐已然被这句话收买。
他嘴不笨,畅快表达:“你就是最好的。”
“少爷。”
“嗯。”
贺京桐等着她有来有回的情话。
她沉默半晌,像在组织语言,结果——
“我头晕,好像真的喝多了。”
“……”
亏他还以为她半天不说话是在酝酿什么大招。
红酒的后劲儿上来,缪蓝既想睡觉又想嗨,前者占了上风,“我能眯一会儿吗?”
贺京桐看她是真醉了。
问的什么问题。
他还能强迫她不许睡吗。
他扶着她在软榻上躺好,一手拢住她的脚踝,把她的小腿搭在自己的腿上。
他这时候来了劲,嘴上犹不饶人:“让你喝。”
缪蓝识趣地不跟他争论,闭嘴也闭眼。
她脸颊上的红透出娇憨的可爱来,贺京桐捏两下,觉得好玩。
她被打扰,睁开眼皱起眉让他走。
他玩够了笑两下,没什么诚意道:“好好好,我的错,给你睡。”
他立时变成五好丈夫,轻轻拍着她让她睡得更舒服。待她睡熟,去倒了杯水回来,坐到原位,像有瘾似的,仍旧握着她的脚踝。署此
手机上单独问问顾俊语基金会的事情,定好了下周三把合同签好。
末了顾俊语也给他发了句【恭喜。】
他心中有了眉目。
点开朋友圈的众多的评论,果然,贺京桐一眼看到独一无二的“喵喵”给他的回复。
【嗯,我说的。】
原来她看到朋友圈的第一时间,就把评论发出去了。
并不需要他借自己的手来演什么戏。
她爱他,就是爱他。
可以对他说。
也可以承认给所有人看。
贺京桐接着往下滑,嘴角扬起的弧度自己都没注意到。
这条朋友圈除了她的回复之外,评论区精彩纷呈。大部分人发来贺电,一小拨损友在上蹿下跳。
【以后咱也能叫喵喵吗?】
【假的!肯定是你拿你老婆手机发的。】
【前面那些呢?放出来给哥们儿开开眼。】
贺京桐逐条回复:【你们不配。】【当然,我老婆手机随便我动。】【你们不配。】
一系列欠揍发言之后,“有没有人能管管蓝宝男”群名再次被更改,简明一排大字:喵喵喵喵喵喵喵。
所有人把自己的群内昵称都改成了“喵喵”,发言全是各种猫猫图。
贺京桐:“…………”
这个群还有什么待下去的必要。
他还没跟这些人掰扯完呢,缪蓝醒了。
而且状态明显不对。
她坐起来,脚掌蹬在他腿上,借力靠近,迷离的视线盯着他,喊他:“桐桐,有水吗?我好渴。”
手机都惊到了,从他掌心掉落,落到地板上发出闷重一声响。
贺京桐难以置信,声音高八度:“缪蓝,你叫我什么?你敢再叫一遍!”
“你怎么生气了?生气就不好看了。”
“……”
说她醉了吧,她还能准确感知到他的情绪;说她清醒,她在意的点居然是生气不好看。
什么脑子。
“缪蓝,你说爱我,爱的就是我这张脸吧。”
她仔细摸着他的五官,非常诚恳地点头,眨着眼道:“怎么能不爱呢。”
“……”
她还敢认!
她喝多了就祸祸他是吧。
有她好看的。
幸好她回来的时候人是清醒的,要不然他就算道歉两人也对不上脑电波。
白费工夫。
缪蓝双手捧住他的下巴,越看越满意,对着他的嘴唇大力亲了一下。
贺京桐舒坦了,暂时不跟醉鬼计较。
爱他这张脸又怎么不算爱呢。
她也没爱别人的脸。
没想到她亲完了,忽然发表感言:“桐桐,我会对你负责的。”
“不许叫!”贺京桐火大,额上青筋都显出存在感。
……但是她想怎么负责?
他拢着她的脚踝,拇指摩挲,陡生暧昧,“蓝蓝……”
话没说完,被打断。
缪蓝亲完他,更觉得口干,使唤他:“我要喝水。”
“……”
他动作再暧昧也都白搭,她根本没那根弦。
她的杯子就在软榻旁边的小几上放着,方才特意给她倒的蜂蜜水。
他伸手够到水杯,杯壁尚且温热,直接端起来喂她喝。
“我不想喝甜的。”缪蓝咽下一口,皱着眉把水杯推开。
她控制不好自己的力道,贺京桐没防备,杯子里的水晃出来,洒到她衣服上。
“事儿真多。”他念她两句,把水杯放下,“再给我喝酒试试。”
回到家外衣都脱了,缪蓝上身只剩一件浅驼色的针织打底,这会儿洇湿,沾在皮肤上难受得很,全赖他:“你把我弄湿了。”
贺京桐刚抽出两张纸,打算给她擦擦,听见她这话,一时忘记了动作,脑子里刷上颜料。
她明显只是单纯地表达衣服的问题,但话里的内容不由他往别的方向想。
他最会的就是把她弄湿。
当然不是衣服。
贺京桐一抬头对上她的视线。
醉醉的懵懵的,正好欺负。
纸巾覆在她胸前湿透的部位,吸了水很快变凉。
就这么擦,怎么会管用呢?蜂蜜水会变得很黏,穿着更难受。
他应该给她换件干净的。
换之前,当然要先脱下来。
贺京桐的手抓住她的打底衫下摆,“别动,给你换衣服。”
听起来是正人君子的做派,动作却不是那回事。
衣服半褪不褪,被卷到肋骨的位置。
她身上昨晚留下的痕迹还没消散干净。
他的一双手掌,施力不受控时,会在她薄而白的肌肤上留下分明的指印。
或深或浅,有时一晚上就能消散,有时会持续好几天。
昨晚带着不爽做的,自然力道都比平时重。
他看着这些痕迹,不由自主吞咽一下。
想再添些。
缪蓝被他腕上的金属表带冰了一下,嘶一声说好凉。
他说“娇气”,把腕表解下来,精准地扔到书桌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有热的,你自己来。”
软榻后面的窗帘被拉上,书房的光源减弱,氛围再度有了暧昧之感。
这一回没被破坏。
缪蓝喝了酒的脑子并不迷糊,他所有的动作背后的目的,她都看穿,也在放任。
有时候恰恰需要一点酒,来帮她做一些平时不太能放得开的事。
比如当他面喊他桐桐,让他发不出脾气;比如光天化日在书房的软榻上跟他做一次爱。
她知道他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贺京桐双臂摊开靠在软榻的靠背上,牢牢盯着她,眼神里的意思是:我不动,你随意。
缪蓝读懂了并且来真的,一点不扭捏地跨坐在他的腿上,然后直接上手了。
他出去参加宴会,穿得正式,衬衫未见褶皱。
圆白的扣子,被她解开。
由上到下,一粒也没放过。
次数久了,动作也是相当地熟练。
衣襟敞开,她欣赏道:“好漂亮的肌肉,贺总,怎么练的啊?”
每次摸,都觉得手感一流。
“一会儿教你。”
“那好累。”她没志气,只想摸他的。
视线顺着向上,落到滚动起伏的喉结处,她亲上去的瞬间,霎时变成了静止状态。
缪蓝的牙齿浅浅磕在表皮,软硬相接,像是她一时兴起的威胁。
“老婆……”贺京桐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来。
似乎也不需要说什么,他把自己全部交给她,等着她发落。
喉结上很快被嘬出红痕,这是真正以牙还牙的报复。
她手指轻点,“贺总,明天上班,看你怎么见人。”
“你最好每天都给我来一下。”贺京桐摸着她的下颌嚣张道,“我会告诉所有人,是我老婆亲的。”
缪蓝也就玩儿到这里,主动权下放给他,
他瞧不上那些隔靴搔痒的小把戏,行动起来直接又高效。
地板上的狼藉,方才由书造成,现下由被他随意丢开的衣物造成。
缪蓝一偏头,被眼前的画面刺激了一下。
深色的地板映着浅色的蕾丝。
在书房里,真够荒唐。
脑子里清醒片刻:“不行……贺京桐。”
“谁不行?你不行?”
反正他很行。
两人保持相拥的姿势,他单手托着她从软榻上下来,走到书桌边,拉开他那侧某格抽屉,找到要用的东西,交到她手上。
“现在行了吗?”
“……行。”
缪蓝拿着蓝色的方盒,一脸惊讶,仿佛这玩意儿是他变魔术变出来的。
“你什么时候放的?”
“你不用管,反正家里每个房间都能有。”
“……”
该说他不安好心还是想得周到?
回到宽大的榻上,包装拆开,派上用场。
软榻铺设的垫子本是极柔软的布料,但对比肌肤,还是稍显粗糙。
贺京桐偶尔腾出手,给她垫着膝盖。
嘴巴边亲她,边含混地说一些没谱的话。
“腹肌这不就练出来了?”
“……”
缪蓝没精力分辨那些“有辱斯文”的内容,感觉自己身上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汗。
既舒服,又难受。
动作间,她的长发散开,垂落在身前。
雪肤被乌发掩映,从错乱的缝隙中露出一点鲜嫩的红。
发梢乱触,似在添乱,缪蓝觉得痒,想把头发绑起来,贺京桐先她一步将头发拢住。
这样的姿势和位置正好方便他亲。
痒被另一种感觉取代。
“你别……”
缪蓝半边身子都麻了,脱力重重地坐下去。
她又被提着起来。
贺京桐如法炮制,一遍又一遍。
这样的做法实在耗她的体力,缪蓝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她向后躲开他,撂挑子。
贺京桐懒得废话,轻巧将人放倒躺下。
出力的事情还是得他来。
书房里充斥着从有过的气息和动静,墙上的挂钟安静地走着指针,不知过了多久。
结束后,贺京桐套上裤子,捡起地板上自己脱下来那件衬衫给缪蓝穿上。
凌乱的皱痕包裹着一个凌乱的她,他看两眼又想把人扒干净。
缪蓝出了汗尽了兴,体内为数不多的酒精已经代谢干净,不会再跟他胡来。
从他怀里溜出来,跑到门口,通知道:“各洗各的,贺总。”
贺京桐当然不会答应。
三两步跟上来,拦腰将人挟住,单手就让她无路可逃。
在浴缸里还是没忍住。
方寸之地,缪蓝躲都没地方躲,加上浑身乏力,由着他摆弄了一回。
一个澡洗得漫长无比。
真正结束时,她又困又累,完全不想动,全凭他抱着,洗净擦干回床上。
但是大概神经里的兴奋因子还在深层活跃,一时睡不着。
贺京桐倚靠着床头,让她躺在自己怀里,手轻轻拍着她。
缪蓝眼皮阖上前,问他:“你不睡一会儿?”
“我睡不着。”
他兴奋着呢,方方面面,不过只拣上得了台面的一个原因告诉她:“因为你说你爱我。”
“……”
不至于。
他反射弧别太长了。
缪蓝随他去了。
贺京桐把手覆在她眼上,“你好好睡两个小时,醒了我带你去吃饭。”
今天阿姨放假不在家。
缪蓝想起来:“你记得把书房的东西收了。”
“我不早收完了。”
书给她整整齐齐地码好了。
“我说衣服!”她拨开他的手,十足的严肃中掺了八分的不好意思,“还有……垃圾桶。”
“知道了,老婆。”
贺京桐发现自己有点儿不轻不重的病。
他非常享受听她命令自己干这干那。
手上轻拍她的节奏配合哄她进入梦乡的哼唱,缪蓝被他照顾得妥妥帖帖。
快睡着时,贺京桐的限定体贴人设突然崩塌,非把她摇醒:“老婆,我还有句话没跟你说。”
缪蓝:“……”
她睁眼,气得想打他,“你干嘛?我刚要睡着。”
“你听了我的话,保证睡得更好。”
谁给他的自信?
“你要说什么?”
“你听好了,别等醒来不记得了。”
可不能让她当成梦里的事。
贺京桐低下头,凑在她耳边,嘴角上扬。
“我也爱你。”
第50章 50.撒撒娇
春节假期过后, 开工的开工,开学的开学,城市很快恢复忙碌的节奏。
第一个周末恰好是情人节, 节日的氛围被商家的各种促销活动宣传开来, 想忽略都难。
缪蓝和贺京桐第一次过这个节, 双方都比较上心。
原本他打算跟她去城郊的温泉山庄度两天假,但她有别的安排——听霍清歌的演奏会。
上次她因为工作没来得及去现场,还挺遗憾。
这是霍清歌年后第一场, 正好时间不冲突, 而且演奏会的氛围雅致又浪漫, 跟情人节的调性十分相符。
贺京桐老大不乐意:“在我妈眼皮子底下过什么情人节?”
缪蓝采访他:“请问你说的度假是单纯的度假吗?”
他打的主意还不明显吗?真去了山庄, 别说泡温泉了, 说不定她连房间都出不了。
在霍清歌面前, 他还能收敛点。
贺京桐被拆穿,马上换了副面孔:“蓝蓝, 你想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我全都听你的。”
“……”
演奏会晚上七点开始, 他们在外面用完餐后, 驱车去了梦泽大剧院。
情人节天公不作美,白天一直阴沉沉的,到傍晚终于落了点雨, 空气湿冷,气温比过年期间降了许多。
时间正紧, 剧院的停车场入口在排队。
车子龟速朝里进, 贺京桐通过后视镜里掸眼一看, 后方拐弯处某一辆车好像是他爸贺维君的。
角度问题,只能看到前三位车牌号, 但车型在北宁很稀少。
几乎是他爸的专属标志了。
“蓝蓝,看,后面我爸的车。”
缪蓝好奇地望两眼,“爸爸也来了?”
不一会儿车子开进停车场,贺京桐找了个位置停好,同时留意着贺维君的车。
离他挺近。
但迟迟没人下车。
往常情况下,他爸跟他遇上,一定会找他训几句话,今儿倒是反常。
贺京桐料想他爸是为了面子装没看见他。
天生的父子冤家,怎么会放弃如此难得的机会。
缪蓝不想参与进去,但他显然要跟贺维君斗法,还得拉她作陪。
下了车,他牵着缪蓝的手,主动过去敲开贺维君的车窗,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爸?”
贺维君嗯了一声,索性也不装了,推开车门下车。
“您日理万机的,来看我妈演出?”
贺维君跟缪蓝点了个头,不搭理不怀好意的儿子,径直往剧院的入口走。
这便证实了贺京桐的问话。
“爸爸。”
贺京桐青春期以后就很少这么叠字称呼父亲了,当下脱口而出,嘲讽意味十足,“您甭白费工夫了。看看您自己,也五十好几的人了,早些年干嘛去了?我妈早就抛弃情情爱爱那一套了。”
何止情情爱爱,她连他这个儿子都不太关心。
更别说他爸这个前夫了。
缪蓝听得不是滋味儿,心想这也是能说的吗?
贺维君不会生气吧?生气了不会当场发火吧?发火了她不会被殃及吧……?
越想越虚。
贺京桐就非得嘴欠说那两句话吗!
贺维君步子迈开,行走起来气势拉满,完全没有因为儿子的话而掉价。
很快便把他们甩到身后。
缪蓝暗暗竖起大拇指:“爸爸真有范儿……”
根本都不搭理他们。
两个人进了剧院的演出大厅,先去后台跟霍清歌打了个招呼。
贺京桐照例捧来一束百合花,以前卡片上落款只有他自己,这会儿缪蓝的名字跟他并排。
在花店的时候,他亲手写下的。
花送到霍清歌的手上,“妈,演出顺利。”
霍清歌很高兴:“你把蓝蓝都带来了,你妈我绝对超水平发挥。”
“悠着点儿,您这水平再超了,还给不给别人活路?”
“你也悠着点儿,我要飘了。”
“霍老师踏实着呢。”
缪蓝看着母子俩说笑的场面,忽然有些想自己的妈妈。
她轻轻叫一声:“妈妈。”
久违的称呼,是在喊霍清歌,又像是隔空喊另一个人。
霍清歌拉着缪蓝的手,亲亲热热地关心。她们之间的联结,除了贺京桐,还有她妈妈纪含湘。
“今天这场是怀旧主题的,有两首纪念友谊的曲子,蓝蓝,你妈妈含湘,以前跟我合奏过。一会儿弹给你听。”
缪蓝感激地收下这份心意:“谢谢您。”
贺京桐问道:“妈,嘉树今天没来?”
一般霍清歌的演奏会都会带着他当演出嘉宾,既是煅炼也是亮相。
但是年前霍嘉树跟母亲的观念产生冲突,至今还没解决。
他发了一通脾气,俗称翅膀硬了。为了证明自己的本事,不愿再借着母亲的名头顺风顺水地过,非要靠自己闯。
“今天过节,他不知道跟谁约会呢。”霍清歌对小儿子期待和包容都足够,“让他闯吧,头破血流就知道找我了。”
贺京桐了解清楚情况,跟霍清歌提了一嘴:“妈,嘉树不在,但我爸来了。”
“你爸?”霍清歌并不意外,“他爱来不来。”
霍清歌还要做准备,没有太多空闲时间,贺京桐和缪蓝先回演出大厅。
大厅内金翠辉煌,碧彩闪灼,共上下两层座位区。
霍清歌的名气在国内外都是响当当的,演奏会基本场场爆满,票要靠抢的。
他们的位置是提前留好的,在前排观赏效果最佳的区域内。
观众陆陆续续进场,台上工作人员作最后的准备和检查。
两人落座,贺京桐拉着缪蓝的手,笑说:“蓝蓝,给你讲个好玩的事情。”
“嗯?”她的注意力被转移。
“刚才在化妆间,你看到最大的那束郁金香吗?”
“对,好大一束。”缪蓝一进去就被惊艳到,簇拥在一起不知道有没有上百朵,属实乍眼,“那是谁送的?”
“你猜猜。”
“……你爸爸?”看起来也不会有别的可能。
“嗯,就是他。”
缪蓝作为小辈,无法逾矩地评价什么,只能说:“爸爸他还挺有心。”
“你应该说他早干嘛去了。”贺京桐笑话自己亲爸毫不留情面,“我妈不会要他的花,等散场了,观众到门口她一人发一枝。”
“……”
该说不说,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要不然那么一大捧,拿回家都不好打理。
两人回身望望贺维君有没有进场,一直没发现他的身影。
贺京桐猜测:“可能在后台。”
演奏会开始,观众区安静下来,静静地欣赏顶级音乐家的风采。
中间有一首《Auld Lang Syne》,传唱度很高,观众最熟悉。
旋律携带着记忆的钥匙,解开了尘封的锁,加上后台霍清歌说的话,让缪蓝想起了自己小时候。
耳边第一次响起这首曲子,来自妈妈的哼唱。舒缓的旋律,在她生病最难过的那段日子里,常常伴她入睡。
后来再也没有了。
深沉的思绪被贺京桐捏她手的动作打断。
他以眼神询问她是不是不舒服了。
缪蓝微笑着摇头,反握住他的手,告诉他自己没事,恢复精神继续欣赏台上的音乐。
她一时有些后悔,也许应该听他的去温泉山庄。
今天来这里,确实不像在过情人节。
演奏会持续两个小时,听下去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结束以后,贺京桐看出来缪蓝的兴致不高。
观众陆陆续续离场,他牵着她的手,她便乖乖跟着他走。
他故意说些不着调的话:“待会儿我跟我妈多要两朵郁金香送给你,大过节的,省得我买了。”
“贺京桐,你怎么这么抠?”缪蓝的思绪被他夸张的话带跑,仰头看他,不可思议。
其实在花店订百合的时候,他也想送她的,但缪蓝觉得捧来捧去的很麻烦,他们之间也不缺这一束花的仪式感,她便拒绝了。
但不代表他现在可以敷衍地“借花献佛”。
贺京桐煞有介事地教育她:“这叫勤俭持家。今天外面的花儿卖得多贵。你不管家,不知道咱家的钱花起来跟流水似的。”
“……”
他什么时候管过家了?
“那我把送你的礼物退了行吗?”缪蓝拿他的逻辑反击,“像你说的,勤俭持家。”
她花了好几十万呢,买了一款情侣对表。
他双标起来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妥:“那不行。我已经送了你最贵的礼物了。”
“哪有?”
他别太好意思了。
“千金难买我们家蓝蓝开心。”走到停车场找到车,贺京桐站定,摸摸她的后颈。
配合着动作,他的声音逐渐有了靠谱的质感,“蓝蓝,你现在开心一点吗?”
话里有讨巧的嫌疑。
但不可否认,越听他说些奇奇怪怪没头没脑的话,她的心情越放松。
缪蓝跟他坦诚:“我只是,有点想妈妈了。”
贺京桐当然明白,她思念的是自己已经过世的母亲。
这情人节过的,见完这个妈妈想那个妈妈,差点成母亲节了。
“明天我们可以去看看她。”
虽然过年期间才去扫过墓,但只要做女儿的想,随时都可以去见妈妈。
缪蓝忽然坚定:“我现在就可以见到她。”
贺京桐:……?
“蓝蓝,大晚上的,怪吓人的。”
车当然没往墓地开,很快回到郁金堂,贺京桐明白了她说的“见到”是怎么回事。
她妈妈纪含湘在弥留之际,给她录下了很多影像。
对应女儿成长的每一年,在重要的节日或时间节点都有具体的祝福。
包括今天的情人节。
纪含湘会用作为母亲最包容的想象力,来想象女儿这个年纪是否在谈恋爱,祝她不管单身还是有人陪伴,都要快乐。
“谢谢岳母的惦记,我在蓝蓝身边呢。她常常快乐。”
书房里,贺京桐陪缪蓝在电脑上看完这一则,以为她会高兴起来。
可她的眉心始终不舒展。
“怎么了?”他的声音放得轻缓,“妈妈虽然不在了,可她一直在爱你。”
这份母亲对女儿的爱,跨越时空传递而来,让他一个外人都动容了。
“贺京桐。”
“嗯,我在。”他尝试接收她的情绪,“你想说什么都可以。”
缪蓝出声,第一次尝试跟人倾诉这些事:“可是她没来得及爱我妹妹。”
她像简单陈述一个事实,尽量压抑自己身为既得利益者说出这番话自带的傲慢感。
但贺京桐并没有听到傲慢,只能感受到她的不安。
他其实不明白,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情绪。
他只能尽量理解:“那不是妈妈的错,她想的,但命运没有给她太多的时间,你和妹妹都明白的。”
“那有时间的人呢?我爸爸……”不知不觉,她的眼眶染了红,“小九也不曾被我爸爸爱过。”
贺京桐约莫明白了症结所在,缪蓝的情绪源自于她在怪自己。
“你爸爸更爱你,没那么爱mini蓝,这怎么会是你的错呢?”
他没有深究背后的原因,大概一碗水端平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自己也是例子。
贺京桐伸手抹着她的眼角,“蓝蓝,就像我妈更爱霍嘉树,那是我妈的选择,嘉树也不可能拒绝。我虽然……我当然不太高兴,但我也怪不了嘉树不是吗?”
“我只能多揍他两顿。”
“当然了,mini蓝不敢揍你。”贺京桐说着发现逻辑不对,他们的情况不能完全套用。
缪蓝脸上破开一点笑,“小九很爱我的。”
“嗯,看她多在乎你这个姐姐,就知道你做得有多好。你一直在代替爸爸妈妈爱她不是吗?”
阴云笼罩的心情探进了一丝开明的光,缪蓝敞开心胸,不由地想要更多。
“蓝蓝,没有人能拒绝爱的,更何况是偏爱。”
贺京桐背弃了自己作为不被偏爱方的立场,为被偏爱的她说话。
因为她值得。
没有几个被偏爱的人会察觉自己被偏爱,或者说,察觉了也不愿意承认。
更没有几个人,会因为被偏爱而觉得不安和亏欠。
她已经做到了大多数人做不到的一切。
“你学学霍嘉树那样没心没肺,享受爱就好了。”享受到挥霍的程度,然后越挥霍,得到的越多。
他以前讨厌这样的霍嘉树。
但对象换成缪蓝,他又希望她能潇洒自在一些。
缪蓝认真听进贺京桐的话。
他走心的时候,一字一句都令人信服,真是超可靠一个人。
就算他无法完全地理解,可他仍在尽力劝解她。
这份心意,比什么都管用。
她深呼吸两下,把电脑关掉,收拾好心情,搂着他的脖颈,很感谢他,“少爷,今天好像让你过了个潦草的情人节。”
“我说了,千金难买你开心。”贺京桐见她的心情终于转晴,跟着也放松,“你开心的,才是节日。”
“我也想让你开心。”
这是属于他们共同的节日,爱和在意应是双向的。
“怎么开心?”贺京桐明知故问,唇角勾了勾,还是没忍住。
其实她有这么一句话,他已经很开心了。
“情人节……那种开心。贺总,你是个好情人,很优秀的。”
“谢谢。”他爱这个新封的名头,“你也是。”
缪蓝把他的眼镜拿掉,抱着他主动亲下去。
身下的扶手椅承受两个人的重量,一向质量超好,不会发出一丝杂音。
此刻因为主人的动作,底部的零件工作时,发出轻微的吱哟声。
属于情人节的乐章被奏响。
持续了很久才停息。
/
一周以后,妹妹纪幼蓝准备出发去国外某所大学交换。
一走半年,想见面得飞来飞去,好不麻烦。缪蓝很舍不得,和她约好了一起吃个饭,姐妹俩简单道个别。
贺京桐当然要跟她一起。
缪蓝一开始把人婉拒了:“我妹妹说有点怕你。”
他觉得自己的形象被诋毁:“怕我?我哪里可怕了?你让她亲自跟我说。”
“……”
那还是算了吧。
他只会让人更害怕。
贺京桐再三保证不让妹妹吓着,给她们当司机、拎包掏钱,绝不影响她们姐妹情深。
缪蓝才答应带他一起。
他们去纪家接到人,见了面,他确实挺靠谱,基本说到做到。
姐妹俩聊天逛街买东西,不管去哪儿干什么,他都跟个保镖似的陪着。
存在,但存在感低。
纪幼蓝几次怀疑自己的眼睛,悄悄问缪蓝:“阿姐,这还是我那又高又贵的姐夫吗?”
“……是的吧。”
缪蓝也惊讶他能做到这个地步。
毕竟贺少爷属于到哪里都是主角的人物啊。
在餐厅吃饭,妹妹中途去了趟洗手间,缪蓝按捺不住,趁机问他:“少爷,你不会憋着什么大招吧?”
贺京桐:“……”
他安安分分的,话都不多说一句,反倒让她不习惯了是吧。
他放下筷子,抬手敲她脑袋一下,“不识好人心。”
缪蓝夸张地喊疼,果然他本性没变。
“你哪里是好人了?”
“你是好姐姐,我就是好姐夫。”
他只是随她而已。
反正她要对妹妹好,那他就给她出一份力。
等妹妹回来,贺京桐具体展现了自己好在哪儿。
他给纪幼蓝推了几个联系方式,“这几个人都在你学校的当地,是我朋友,你遇到什么事随时联系他们。我提前打过招呼了。”
这种时候,他是绝对靠谱的。
纪幼蓝仔细看了看,里面有几位纪云晔也跟她说过,应该是他们共同的朋友。
“姐夫,你也太好了吧。”妹妹嘴巴甜得很,“谢谢姐夫!”
他自然而然拿出当家长的派头来,严肃一些:“在学校里好好上学读书,别不务正业。”
纪幼蓝左耳进右耳出,“我阿公跟我说过很多遍啦。”
“别让你姐担心。”
她才不会。
反客为主问候贺京桐:“姐夫,我不在,你可不能欺负我阿姐。要不然我随时回来找你算账的。”
贺京桐心想小丫头片子,这是怕他吗?她分明厉害得很。
“用得着你惦记。”
话多说两句,他就压制不了自己的少爷脾气了。
缪蓝挺喜欢看他们斗嘴的,这两人的脾气有一点像,纪幼蓝只要丢掉害怕贺京桐的debuff,跟他斗几个回合不成问题。
还好两人都算听她的话。
她说:“吃饭吃饭,不许吵闹。”
他们又安静下来。
纪幼蓝撒撒娇:“阿姐,你点的都是我爱吃的,你对我真好。”
“嗯,你喜欢多吃一点。”今天吃的是粤菜,到国外她就难吃到这么正宗的了。
贺京桐的存在感逐渐加强:“蓝蓝,我也喜欢。”
“……那你也多吃一点。”
吃完饭,他们把纪幼蓝送回家,开车回郁金堂的路上,贺京桐跟缪蓝聊起:“你妹妹跟你很不一样。”
“你指的是哪方面?”她们俩一样的地方反而少,因为在不同的家庭环境长大,经历的事情和情感的接收都有很大区别,自然很不一样。
连相貌都是她随妈妈多,妹妹随爸爸多。
“她没心没肺的。”一说完,看到缪蓝拧着眉表示不赞同,他补充了一句:“褒义,我夸她呢。”
心大不藏事儿,活得纯粹,确实是难得的品质。
“不过有一点,她很会撒娇。”
贺京桐看纪幼蓝,完全是没长大的小丫头片子,就会“阿姐阿姐”地叫,把缪蓝的注意力都叫走。
他说出重点,“你从来不跟我撒娇。”
“……”
缪蓝心想自己好像是不太会。
“你什么时候试试?”他心痒痒,作一些假大空的保证,“要天上的月亮我都给你摘。”
“不撒娇你就不给我摘了吗?”
贺京桐没想到被她严密的逻辑打回来了,“嗳,我是让你跟我撒娇,不是跟我辩论。”
缪蓝被他的急切惹笑,“贺京桐,我有时觉得,你跟我妹妹反倒挺像的。”
时常有幼稚表现。
纪幼蓝是没长大,他是宛如没长大。
“我跟你妹妹确实有一点一样。”
“什么啊?”
他竟然认同她的话。
她不认为他想的点会跟她一样。
“mini蓝在被你爱着。”
“……嗯?”
贺京桐仅仅是说出这句话都觉得满足:“我也在被你爱着。”
缪蓝没想到是这个点。
内心一角被软软地戳了一下。
他表面在说被她爱,实际上说的是爱她。
贺京桐强调一点:“当然了,你爱我比爱她多那么一点。”
不管跟谁比,他在她心里得是第一。
她脸上有笑意,话未出口,先被他扼杀在摇篮里:“你不许给我否认!”
他还贴心地缓解她左右为难的处境,“就那么多一丁点。不告诉mini蓝,她问你就说一样多。”
“……”
他双标得明明白白。
“贺京桐,这怎么比啊?”
她对妹妹的爱和对他的完全不是一个性质的啊。
他自动理解成他想要的意思,手握着方向盘转了个弯,轻松自得道:“我知道,你对我的爱无人能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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