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前的时间都在尚书房度过, 胤祺也就是自己倒茶磨墨铺纸这些事，没什么难度。
用晚膳的时候他还挺得意，“已经过午时了。”
胤禛：“你这衣服……”
“衣服晚上我自己洗。”胤祺忙道。
晚膳也是膳房那边送来的, 然而，用完晚膳，其他阿哥的小太监就会把碗筷和膳桌收拾掉。胤祺却没人帮忙。
富广赶紧凑过来，“我帮主子爷端。”
胤祉听见了, 就道：“不行, 让老五自己端。”
胤祺：“我端到哪儿去啊？”
“膳房啊！”胤祉笑道：“让你不带奴才来。”
胤祺噘噘嘴，也只好端起托盘。
他还没走到屋门口，就有好几个奴才凑上来要帮忙，其中包括吕宝德。
“哎，你怎么来了？”胤祺皱眉。
吕宝德笑道：“奴才在屋中闲着无事，过来看看。”太后娘娘怎会真放心五阿哥一个人来上学, 五阿哥前脚刚走, 太后就让他来尚书房候着了。
“那你看吧。”胤祺又扫一眼其他小太监, “让让。”
“五阿哥使不得, 奴才来端。”不知是谁的太监笑道。
“对啊，奴才正好要去膳房，顺便帮您带过去。”另一人道。
胤祺皱眉, “不行不行, 说好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这不是您的事儿啊，是奴才的活儿。”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劝五阿哥，五阿哥自己背书包端茶倒水也就罢了, 但端着托盘去膳房可不行。这宫里哪有一位主子亲自去膳房送碗筷的。
胤禛走过来道：“你们别管他, 让他去。这是我们在玩游戏，就算别人瞧见了, 也不会有人怪你们。”
众人闻言只好退开，给胤祺让出路。
胤祺冲四哥笑笑，端着托盘就走了。
虽然尚书房离膳房很近，但这大热天的走一趟，回来还是一身汗。
胤祺扇着扇子，好想喝一口冰冰凉凉的薄荷茶。要是平时，他就叫吕宝德去茶房传句话，茶房没一会儿就把茶送来了。
但今天吕宝德不在，他在也要假装不在。
胤祺纠结要不要自己去茶房跑一趟，想想一来一回只会更热，就打消这个念头。将就将就去倒了一杯热水。
胤禩见五哥热的脑袋都冒烟儿了，就叫来自己的小太监去跑一趟，“端两杯薄荷茶来。”
没一会儿，那小太监端茶回来，胤禩示意给胤祺桌上放一杯。
胤祺正蔫蔫儿的算题，见桌上多了杯茶就抬头疑惑地看那小太监。
胤禩拿着算学本过来，“五哥，你给我讲一道题目，我请你喝薄荷茶。”
胤祺：“……”老八可太体贴了。
虽然知道不太好，胤祺还是笑眯眯答应。
呜呜，他实在太想喝薄荷茶了。
胤禩问得这道题很简单，胤祺很快就给他讲完了。胤禩坐回位置上，胤祐在旁瞧着，原来还能这样，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他们休息了一会儿就要去校场学习骑射，天气炎热，最近只练射箭，不打布库。
胤祺到了校场才发现自己的弓箭没准备好，别人都开始练习了，他还在那里数箭。
虽然安达和富广他们都要帮忙，被胤祺拒绝了。
毕竟吕宝德平日做这些事时，可没人帮他。
胤祉就悄悄跟胤禛嘀咕：“你看老五那表情，感觉快哭了。”
胤禛道：“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好了。”
胤祉哼了声：“这有什么难的。”
胤禛怀疑地瞥他一眼，“老五要是坚持下来了，咱俩也要这样过一天的。”
“没问题。”胤祉信心满满，他可是经常随驾的，很会照顾自己。
皇子们射箭累了，他们身边的太监就会立刻端上茶水。胤祺还是得自己去倒茶。
小胤禟向五哥投去同情的眼神，“五哥太不容易了，何苦折磨自己呢。”
胤祺端着自己倒的茶，“你们不懂，自己倒的茶比奴才们倒的茶香。”
小胤俄还真信了，“哇，我也要试试。”
胤禟、胤禩忙拉住他，“你可别去，当心把茶壶砸了。”
小胤俄瘪嘴，“我才没那么笨。”
胤禩就哄他，“这都是大孩子才能玩的游戏，咱们别参与。”
胤俄乖乖点头，“等我像五哥这么大的时候我也不要人伺候了。”
骑射课结束后，皇子们都是一身汗。平日回到住处喊一声就有人准备洗澡水。
但路上胤祉、胤禛就故意提醒胤祺，“回去洗澡要自己打水哦。”
胤祺：“知道知道，你们明儿可以去问皇玛嬷。”
胤禛道：“皇玛嬷的话我们不信，明儿我问五妹。”
胤祺就跟他俩说五妹也在尝试不要人伺候，胤禛实在好奇，索性先跟胤祺走一趟，看看娇生惯养的五妹妹坚持的如何。
二人到了宁寿宫，就见五格格正和太后一起吃核桃，新鲜核桃刚下来。旁边宫女帮忙剥着。
胤祺道：“五妹，你怎么连核桃都让别人剥？”
五格格眼珠转了转，“她不是在给我剥核桃，是在给皇玛嬷剥核桃。”
胤祺眯眼，“你没吃？”
“那是哀家把自己的核桃送给她，她才吃的。”太后笑道。
胤祺：“……”
胤禛打量了下五格格的头发，“早上是你自己梳的头发？”
五格格；“……梳头太难了，我不会。”在四哥面前她不敢撒谎。
胤祺笑起来，“从梳头开始你就让别人帮忙了，不行啊！挑战失败了。”
他说着就随手从果盘里拿了个水蜜桃啃起来，得意地对太后道：“玛嬷，我今儿一直没让别人帮忙，连吃完的晚盘都是我送去膳房的。”
太后道：“但你吃得这个桃是奴才们洗的。”
胤祺：“……”
胤禛忍不住笑出声，“五弟你也挑战失败了。”
胤祺不乐意了，跑去晃着太后的胳膊，“皇玛嬷您不能这样，您不知道，我今天可累了。”
胤禛：“路上你还说很轻松，跟平时区别不大。”
胤祺：“……”
好烦！怎么一个两个都来欺负他胤小祺！
太后笑得肚子疼，摸着胤祺的脑袋，“好好好，没失败。”
胤禛吃了点心，又看了看他的宝贝狗子便和太后告辞，回阿哥所去了。
胤祺想洗澡，想到四哥的提醒，就说；“在哪儿提水来着，我自己去提水烧水。”
太后见他这么认真，就让人带他去。
胤祺这才发现，虽然提水的地方很近但要把烧好的水提到净房倒进浴桶还是得来回几趟。下午射了一百支箭，他胳膊本就有些酸痛，来回提了几趟水胳膊更痛了。
平时这活儿都是小宫女在做，她们看着瘦瘦弱弱的，来回几趟肯定比自己更累。
胤祺钻进浴桶不禁叹气，后世的小朋友不需要人伺候一定是因为他们有水龙头。否则没几个小朋友能自己做这么多事。
不过不知为什么，泡在自己烧的洗澡水里，有一种奇妙的成就感。就像每个月领办期刊的四两银子一样。
胤祺美美的洗了个澡，从浴桶爬出来才发现自己忘了拿换洗的衣服。平日早有人帮他把里衣放好了，但他刚把人都赶出去了，这可咋整？
胤祺想了想就用浴巾随便擦了两下光溜溜地跑去衣柜前找衣服。
他正穿衣服，外面人道：“五阿哥，万岁爷来给太后请安了，叫您过去。”
“来了来了。”胤祺飞速穿好衣服就往前面跑。
康熙已经听太后说了老五的新玩法，哭笑不得，“这臭小子就是闲得慌。整天瞎折腾。”
话音未落，胤祺跑进来。
康熙瞥他一眼，“还行啊，没有衣衫不整。”
胤祺挺得意，一定不能告诉汗阿玛，他刚忘了拿换洗衣服。
胤祺刚坐下，就听康熙问：“洗澡水倒了吗？浴桶收拾好了吗？脏衣服洗了吗？”
胤祺：“……都，都没。”
太后忙道：“这些事你不会，让他们去弄。”
“我会我会。”胤祺道。
“你得了吧，浴桶你一个人能拎动？”康熙白他一眼，“别再把自己摔了，让你皇玛嬷心疼。”
“那就找个人帮我。”胤祺道：“不过我想休息一下再去收拾。”
反正浴桶放在净房，又不影响什么。
太后就说：“行行行，待会儿再收拾。”说完回头跟身后侍立的嬷嬷使了个眼色。
那嬷嬷立刻会意，出去吩咐了。
胤祺还在那傻乎乎地跟康熙说自己和哥哥们的约定。
“三哥四哥说只要我做到了，他们就也试试。”
康熙知道胤祺为什么要学这些，还不是因为他给他们讲了溥仪几乎没有自理能力，每次劳动一下还是故意表现给别人看的。
“你们学这些没有意义。”大清一时半会还亡不了呢，皇子们用不着什么事儿都亲力亲为，哪怕上了战场，身边也有亲兵伺候。
胤祺道：“我觉得还是有意义的，我不做这些事还以为这些事很简单呢，今天试了试，有些事简单，有些事其实挺麻烦的，比如烧水洗澡，还要一桶一桶地倒进浴桶里。宫女们真不容易，以后还是让小太监来干这活儿吧，女孩子力气小，不要干这个了。”
太后和康熙闻言都是一愣，太后笑道：“你这么体谅她们，她们听了不知如何高兴呢。”
胤祺道：“按说这件事很简单的，但我以前从来没想过。”
太后就笑着看向康熙，“老五这孩子心善，从小就不会苛待奴才们，如今愈发能体谅她们的不易了。”
康熙想起溥仪动辄打骂底下人的事儿，虽然如今宫里主子们很少那样对奴才们，但气不顺的时候打几巴掌或者罚饿一两顿饭还是常事。
他以前从来没想过这有什么问题，但其实仔细想来，很多时候奴才们并没犯什么错，就因为主子心情不好，他们平白遭殃。
他就对胤祺说：“你可以跟弟弟妹妹们讲一讲这件事，让他们也都知道奴才们干活不易，别作践他们。”
胤祺点头，“而且自己的事情自己做的感觉真的不错。”
“这个就不要告诉他们了。”康熙道：“主子们都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了，奴才们闲来无事还不翻天？”
胤祺：“那我们可以放出去一些人啊，咱们还能省钱。”
康熙道：“如今宫里的太监宫女比前朝少了许多，已经是节俭了。”
太后也说：“是啊，宫里的奴才真不算多了，逢年过节还要临时招人干活呢。”
胤祺想想也是，宫里奴才多的原因是因为主子也多。光皇子皇女的奶嬷嬷和保姆嬷嬷加起来都要几十个。
“不过让孩子学会自理还是有必要的。”康熙又说：“以后上了战场可以少带些侍从。”
胤祺点头，“是吧是吧，那快让兄弟们跟我一起体验吧。”
“朕说的孩子不是宫里的孩子，是那些勋贵子弟。”康熙道：“你大哥的奏折里说，旗营里的士兵在家当爷当惯了，到了军队没人伺候，就使唤出身不好的旗人。这样才闹得旗营里三天两头打架生事。”
“啊？那大哥怎么解决的？”胤祺好奇。
“旗人犯法与民人同罪，该上枷上枷，该鞭笞鞭笞。”康熙道：“但估计也就只有你大哥敢这样，朕听说还是有不少旗营对兵丁十分宽容。”这也是难免的事情，有头有脸的满人就那么多，家里多少都沾亲带故，佐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胤祺想了想道：“那以后选人进军营的时候除了考骑射，也考考他们的自理能力。别的不说，扎营砍柴烧水这些要会吧。”
太后闻言也点头道：“这个确实，多少得会一些，不能什么都指望亲兵。”
康熙已经琢磨起下回出巡要怎么训练旗兵们了。
康熙走后，胤祺回到自己屋中，坐在桌前看了几页《资治通鉴》才想起来还有活没干，忙跑去净房，却发现净房已经被收拾干净了。
只剩下他的脏衣服放在盆里。
胤祺叹了口气，叫来吕宝德询问：“这是你收拾的？”
“是太后娘娘让人来收拾的。”吕宝德道。
都收拾好了，胤祺也没办法，明儿和三哥四哥解释一下，这可不是他的问题。
宫里有专门浆洗衣服的地方，但胤祺既然想试试洗衣服，太后便让宫女教他。
胤祺坐在小板凳上，面前是个洗衣盆，他按照小宫女教的，努力搓袖口的墨团。
搓搓搓……怎么搓不干净？
小宫女想帮他，胤祺不让他动手，又打了点皂角。
“洗衣服可真不容易啊。”胤祺一边搓搓搓，一边和宫女聊天，“可浆洗衣服的奴才们例银最少，这不合理。”
小宫女笑道：“不是历来如此吗？干的活越苦，赚的钱越少。”
胤祺：“……”
好像还真是，干脏活累活的奴才们地位最低，银子最少。在主子身边端茶倒水的活儿不太累，地位却是最高的，银子也多。
像如今的敬事房总管顾问行，还有人给他端茶倒水呢。他的例银却是普通小太监的十几倍。
“不过，好像也不能这么论。”胤祺道：“在主子身边伺候，虽然不用干脏活累活，却要小心翼翼的，也不容易。”
小宫女道：“那也要看是什么样的主子，奴婢命好，来了宁寿宫，主子们都对奴婢好，奴婢就不用战战兢兢的，若是到了其他地方，可就没这么轻松了。”
胤祺笑起来，“宫里大部分主子应该都还好吧，就是有些人要求比较高。”比如他四哥，衣服有一点脏的都要皱眉，不过他不会责骂奴才们，只会让他们去返工。
“我呢，本来也没那么干净，所以屋子乱一点，衣服脏一点都无所谓啊……啊，这个墨迹好难洗。”再不爱干净也忍受不了袖口这么明显一团黑的吧。
胤祺简直都想把衣服扔了，小宫女就笑着说：“奴婢来帮主子爷洗。”
胤祺感觉自己再搓下去太耽误时间了，便起身让小宫女坐，笑眯眯道谢，“我给你拿点心吃。”
小宫女一愣，五阿哥说得是给自己拿点心吃，而不是高高在上的赏给自己。只是几个字的区别，却让小姑娘鼻子发酸。
胤祺端了点心盘子过来，就见小宫女在那里抹眼泪。
“你怎么了？”胤祺吓一跳，“洗不掉就算啦，还是拿去浣衣局去吧，咱们都不是专业的，洗不掉正常。”
小宫女忙跪地道：“五阿哥，请您责罚奴婢，奴婢不该在阿哥爷面前哭。”
胤祺有点无措，“那你就别哭了，有啥委屈跟我说……或者和巴林嬷嬷说。”
小宫女忙摇头，“奴婢不委屈，奴婢就是就是……太高兴了。”自己要是能一直跟着五阿哥该多好。
胤祺疑惑地挠挠头，不懂这小宫女在想什么。
“你一会儿把衣服送去浣衣局哈。”胤祺打了个哈欠，“我要睡了……啊，还要自己倒水洗漱。”太累了太累了，再坚持一下！
次日，胤祺到了尚书房，就跑去找胤祉、胤禛，“我做到了！你们俩也赶紧试试吧。”
胤祉怀疑地打量他，“衣服也是自己洗的？”
胤祺点头，就是没太洗干净。可他真的尽力了。
胤祉和胤禛都不是会耍赖的人，而且他俩觉得这事儿根本不难，于是点头，“行，我们试试。”
胤祉抬着下巴，“肯定不会像你一样手忙脚乱。”
胤禛点头附和。
胤祺想了想，“我不住阿哥所，不好监督你们，我去叫八弟……还是叫七弟来监督你们。”
胤禛好奇，“为什么不让八弟监督？”
胤祺嘿嘿笑，“因为八弟聪明，会帮着你们作弊。”
“他肯定不会帮我，要帮也是帮老四。”胤祉哼道。
胤禛：“不可能！”
兄弟俩说着说着开始互瞪。
胤祺哈哈笑起来。
“你别笑，我一会儿告诉八弟你不信任他。”胤禛指着他说。
胤祺：“……”
第132章
胤禛还是拉住了唯恐天下不乱的胤祉, 跟他计划起明天到底有哪些事要自己做。
俩人都觉得这挑战没什么难度，胤祉、胤禛还说要加上打扫房间。
胤祺是完全把打扫房间这事儿给忘了，他早上急急忙忙出门, 根本没注意地上桌上有没有灰尘。
晚上回去的时候房子就干干净净了。
胤禛就瞥他，“严格说起来你就是挑战失败了，不过看在你做这点事就手忙脚乱的份儿上，勉强算你挑战成功。”
胤祉抬抬下巴, “让哥哥们给你打个样儿, 你就知道什么才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胤祺哼道：“你们先别说大话。”
胤祉、胤禛把看不起他们的臭弟弟按在桌上挠痒痒，胤祺笑的喘不过气。好在师父来了，他才逃走。
胤祺给胤祐布置了任务，让他明儿早起的时候偷偷去三哥四哥的院子瞧两眼，看他们有没有自己做事。
胤祐笑眯眯答应了，虽然不知道哥哥们为什么要这么玩, 但让他去监督还挺有意思。
到了第二天, 胤祉、胤禛才知道大话说早了。
胤祉前一天晚上特意学了叠被子, 次日一早倒没有为叠被子浪费多少时间, 收拾好书包就来了尚书房，结果发现少带了一本书。
天气太热，胤祉也懒得回去拿, 只好用哈哈珠子的书。
到了课间, 他又要自己去端茶，又要研墨，手忙脚乱, 结果把茶杯打翻了。
从前偶尔也会出现这种小状况, 都是谁打了杯子，谁的太监进来打扫。胤祉今天没有小太监跟着, 他想让哈哈珠子帮忙，胤禛在旁冷冷盯着他。他只好自己去找扫帚，把地面扫干净。
用晚膳的时候，胤祺听说三哥连书都忘了拿，忍不住笑起来，“我就说吧，没人伺候就会多出许多事情来，很麻烦的。”
“今天是个意外！”胤祉嘴硬，在上午自己扫地时他就已经体会到了有奴才伺候的好。
胤禩眼睛转了转，看向四哥，还是四哥厉害，井井有条没出什么状况。
胤祐就凑到胤祺耳边，“四哥今儿提早起了一刻钟。”
胤祺看向胤禛，“四哥，你今儿为什么起那么早？”他们平时寅正就要起，睡眠本来就不够，四哥竟然还能提早。
胤禛道：“我才不像你们手忙脚乱，既然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这样就可以多出一刻钟做这些杂事。”
他说的轻松，其实他光叠被子就返工了四次，原来要把被子叠整齐这么难。要把床铺的平平整整没有一个褶子更花时间，他都恨不得拿个擀面杖压一压床单了。
胤祺笑眯眯，“我下学要去你们的院子看看。”
胤禩、胤禟、胤俄凑热闹：“我们也要去！”
胤祉、胤禛忙回想自己的屋子有没有哪里没收拾干净。
这一想不得了，桌子没擦、地没有扫，书桌也没收拾。
胤祉还好，他屋子里平日也没有干净的一尘不染，奴才们收拾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胤禛可就难受了，下午学骑射时还在想这事儿。
俩人为了休息的时候能尽快喝到温度适宜的水，还专门准备了水囊。
胤祺看得瞪圆眼睛：不愧是聪明绝顶的哥哥，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下学后，阿哥们一起往阿哥所去，先去看胤祉的屋子。
胤祉提前跟院子里的奴才们交代过，今儿不许进他的房间。因此房间内还是他走之前的样子。
京城的天气，一天不扫地，砖地上就一层薄薄的浮土。
“反反正只是挑战一天，一天不扫也不影响什么。”胤祉道。
胤祺倒是没有那么高要求，点头道：“其实奴才们也不必天天扫，地上稍微有点土没事儿的。”
他真是这么想的，他能忍受。
胤祉、胤禛一听却都皱眉，“这可不行！”
“三哥你刚不是说不影响什么吗？”胤祺道。
胤祉：“……”这臭小子一定是故意的！
胤祐、胤禩忍笑，五哥真的不是在故意气三哥吗？
胤禟则是直接笑出声，“五哥，不愧是我亲哥！”
小胤俄呆呆的看向九哥，“啥意思？”
胤禩怕五哥和九弟被三哥揍，赶紧道：“我们去看看四哥的屋子。”
胤禛的房间更整洁一些，他平日生活习惯比较好，从哪儿拿的东西都放回原位。柜子上、小几上、书案上都干干净净的，书柜里的书也摆的整整齐齐。
“四哥的屋子真好看。”小胤俄道。
胤禟撇嘴，被胤禛抓个正着，“小九你这表情什么意思？”
胤禟：“我没看出哪里好看。”
胤祺：“……”
胤祺顺手就敲了下弟弟的脑袋，“每个人的喜好不同。”
“所以我也没说什么呀。”胤禟小声嘀咕：“是四哥问我的。”
胤禛脸色立刻沉下来，“到底哪里不好看了？你说你说！”
胤禟：“这些瓶瓶罐罐都是纯色的，没有花纹。”
“这叫雅致！你懂什么！”胤禛不允许有人质疑他的审美，立刻就说起自己选这些瓷器的缘由。
几人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么多讲究，连书案上镇纸的颜色都和他的眼镜盒是一套的。
胤祺也觉得四哥很会收拾屋子，但是说不出哪里好。没想到四哥竟花了这么多心思。
胤祉本来没看出来什么，听胤禛还从收拾房子扯到了什么“形神”、“气韵”、“阴阳”。他也觉得这屋子收拾的讲究了。
胤祐、胤禩、胤俄仨人也听得一愣一愣，胤禩一副与有荣焉的小表情，他的屋子也是四哥帮忙布置的呢。
只有胤禟一个人不喜欢这种风格，“我喜欢二哥的毓庆宫。”
胤禛嗤之以鼻，毓庆宫里各种宝贝摆得跟库房一样，生怕人不知道他东西多。且不说那样容易惹人非议，就单从美观上说，他也觉得俗了。
但他不好说太子，就道：“那你以后也把你的院子布置成那样呗，可惜你没那么多宝贝。”
胤禟：“我宝贝可多了！”
“哎哎哎，我们是来检查房间干不干净的。”胤祺见这俩人又要杠起来，就忙出来打圆场，“四哥，你这有个茶盏没洗。”
胤禛：“……我，我一会儿顺手就洗了。”
“你们一会儿洗澡也要自己烧水哦。”胤祺笑眯眯提醒他们，“洗澡前别忘了把换洗衣服准备好。”
“看样子老五昨儿是忘了拿。”胤祉笑着瞥他。
胤祺：“……才，才没有。走了走了，老七你一会儿再过来瞅两眼，看看他们有没有自己洗澡。”
胤禩道：“要不这样吧，我来监督三哥，七哥监督四哥。我们今晚就在哥哥们屋里做功课了。”
胤祺闻言，点头道：“这法子好！”
“那你喝水你也自己倒。”胤祉看胤禩。
胤禩点头，“我也正想试试呢。”
这一天对胤祉、胤禛来说都好漫长，胤祉因为这些事情太浪费时间，都比平日少看了两页书。
胤禛则是大半夜还在那和自己较劲，愣是拿着抹布把屋里的边边角角都擦了一遍。
原来光是打扫这些浮土，都要花这么多时间。胤禛睡前忍不住想，自己院里的这几个小太监要打扫整个房间，真的能忙过来吗？
以后尽量不要让他们返工了吧。
三个小少年体会了一天没人伺候的生活，自理能力有没有提高不好说，但三人都感受到了奴才们的不易，他们把这一天的经历分享给额娘和其他兄弟姐妹。
康熙来承乾宫时，皇贵妃便和他聊起此事，“老四和老八都回来和臣妾说，莫要对小宫女太严格了。老四竟然还说，天冷了衣服就不必一天一换，这孩子向来爱干净，小时候一天换两三次衣服，如今竟能说出这样的话。”
康熙哼道：“朕早说过，衣服没有弄脏不用天天换，他和保成俩爱干净的，就没听进去。”胤礽和胤禛性子南辕北辙，喜好也不同，但俩人是一样的讲究。
谁能想到，就因为老五，应该说是因为溥仪，让胤禛改了这过于爱干净的小毛病。
到时候保成读了《我的前半生》应该也有这样的效果。
“朕的儿女们还知道体谅奴才们的不易，那些宗室勋贵家中的子弟却一个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康熙道：“朕今儿想考考侍卫们会不会扫地，你们家隆科多连扫帚都不会拿。”
自家弟弟突然被点名批评，皇贵妃忙惶恐地站起身，“万岁爷恕罪……”
康熙见她这幅紧张的样子，无奈地笑起来，拉她坐下，“又没说你，他娇生惯养是他的问题。朕已经让他跟乾清宫洒扫的小太监学扫地了。也不单单是你们佟家的孩子这样，其他人家也差不多，不但没有自理能力，还没有生活常识，富察家的那个马武，竟然说土豆是从树上摘的。”
皇贵妃忍不住笑了，“要不是有胤禛和胤禩给臣妾讲这些，臣妾也不知道土豆是从哪儿长的呢，宫里又没有。”
康熙：“……朕明儿带你去丰泽园看看土豆。”
俩人温存一番后躺在床上说话，皇贵妃道：“臣妾昨晚做了个梦，梦见臣妾又怀了孩子，三个多月又小产了。”
康熙闻言，眼睛瞬间睁大了，他今儿想起要到承乾宫来，便是因为他昨晚梦见表妹小产了。
梦里表妹脸色苍白躺在床上，太医说表妹小产失血过多，恐怕是凶多吉少。
他知道表妹的夙愿是当皇后，立刻让礼部准备立后诏书。
表妹听着门外的官员宣读立后诏书，泪流满面。
梦醒后康熙心里仍酸涩难言，他知道自己亏欠表妹太多了，她既没办法有自己的孩子，也不能成为皇后。
前者是因为他们的表兄妹关系，后者则是因为佟家的地位，若她成了皇后，她抚养的三个皇子都有可能威胁到太子。
为了太子，也为了胤禛他们，只能委屈表妹。
有了上回和太皇太后做相同梦境的经历，康熙心里有了一个猜测，莫非原本历史上的今年表妹小产了？
康熙一想到梦里表妹病入膏肓的样子，不由心脏狂跳。
近亲结婚怀孕的小产几率更高，表妹身体又不好，若真的小产了，很有可能挺不过去。
次日，康熙把胤祺叫到乾清宫问他，“你看的话本里，皇贵妃……皇贵妃陪了朕多少年？”
胤祺一愣，“汗阿玛，为何这么问？话本里的内容不能信的。”
“你先说说看。”康熙见他吞吞吐吐的，就知道自己的猜测可能是真的。
胤祺道：“很多话本里都说，都说，佟妃母早逝，具体是哪一年我也没留意，只知道是四哥、八弟还没长大，佟妃母就病逝☆仙☆女☆整☆理☆了，在她走得前一天，您将她立为皇后，可能是想着她一高兴病就能好起来，但是佟妃母还是走了。”
康熙痛苦地闭了闭眼睛，果然如此。
“汗阿玛，佟妃母最近身体不好了吗？”胤祺见汗阿玛神情哀伤，顿时担心起来。他前几日和四哥去承乾宫，佟妃母看着还好好的呢。
康熙回神，“没有，她很好。”他说着伸手摸了摸胤祺的后颈，“老五，幸亏有你。”
“啊？”胤祺一呆，和自己有什么关系？“难道是因为佟妃母坚持练习五禽戏所以身体变好了？”
康熙没有告诉他自己和表妹的梦境，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阴差阳错地延长了老祖宗和皇贵妃的寿数，老五的功劳封个亲王都不为过，可这也就是想想，老五的功劳不能让别人知道，他平白无故给他封王，只会把他推到风口浪尖上去。
要不等过两年打噶尔丹的时候把老五带在身边，给他弄个军功回来。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奖赏他了。
康熙正琢磨呢，就听胤祺道：“对了，汗阿玛，您知道什么是驼城战术吗？”
康熙回神，摇了摇头，“你在哪本书上读到的？”
“话本里写的，好像是让骆驼身上绑上毡布和木箱，列在阵营外围。士兵们可以通过箱垛的间隙用火铳或者弓箭。”胤祺道：“话本里说，噶尔丹就是用这个办法来防御咱们的火炮。”
康熙皱眉想了想胤祺的形容，“这是用骆驼给他们当城墙？”康熙不得不承认，噶尔丹还是挺有办法的，“朕记得你说最后还是咱大清赢了？”
胤祺点头，“不过噶尔丹跑了，才有了第二次亲征。”他看的话本里对这些事的描写都比较模糊，而且很多事情因为主角的穿越已经改变了，但能改变的也只有清军这边，噶尔丹的驼城战术是没变的。可以告诉汗阿玛，让大哥那边提前准备一下。
康熙又追问噶尔丹为何跑了，往哪儿跑了，胤祺都答不上来。
康熙只好作罢，反正这回两军在哪儿开战还不好说呢。
康熙写信给胤禔，让他想想对付驼城战术的办法。先准备着，万一用上了呢。再说这驼城战术也不只有噶尔丹能用，他们也能用啊，尤其在山上扎营时，用这种战术再合适不过。
正好胤禔也送来了家信，其中有一封是专门给胤祺的。
胤禔把他以为的大福晋的文章剪下来放在了信里，胤祺一看那文章就笑起来。
大哥果然猜错了。
胤祺拿着信去找大福晋，三格格、四格格，还有尚书房的阿哥们也好奇大哥的答案，都凑到大福晋院子里。
大福晋一看胤禔选的是一篇七律，写的是墙角的花朵没人欣赏，独自凋零的幽怨和哀伤。
大福晋：“……”自己一点也不幽怨，自家爷知道了会不会失望？
第133章
大福晋写的文章是关于逢年过节的排场, 有些家族其实是外强中干，但排场不能少，哪怕偷偷借钱, 也要在过年的时候摆足了排场给别人看。
胤祉、胤祺当时读这篇文章的时候就觉得写的很真实，朝中那些勋贵人家可不就是这样吗？不但要摆排场，给别家的年礼也是互相攀比，实则自家早已捉襟见肘。
大福晋有些忐忑, 总感觉自家爷看到这篇文章不会高兴。
但胤祺已经又拿了一本《文学月刊》把大福晋的那篇文章折了个角, “让大哥见识见识大嫂的文采。”
胤禛、胤禩他们看了大福晋的文章也很喜欢，一下子就点出了如今官场上的坏风气。
胤祉一直挺好奇，从大福晋院里出来，就和兄弟们嘀咕：“大嫂写得不会就是他们伊尔根觉罗氏家吧？”
胤禛道：“我看差不多，他们家就出了科尔坤一个人，之前汗阿玛收拾明珠一党的时候, 他也牵扯其中, 只不过汗阿玛念着大福晋的情面上, 让他自请辞官。”
胤禩微微皱眉, “这么说，大嫂家是一点都帮不上大哥了。”
“大哥有军功在身，才用不着大嫂娘家帮忙呢。”胤祺道：“就是大嫂怪可惜的, 要是女子也能参加科举就好了, 大嫂肯定比他们家那几个兄弟争气。”
四格格听了不住点头，笑着看向胤祺，“怪不得汗阿玛喜欢找你说话, 五弟说话听着真舒服。”
胤祺：“……”汗阿玛找自己说的可不是这些, 每次自己提出这些想法时，汗阿玛就一脸不高兴, 让他别做梦。
胤祉哼了声，“这话你们女孩子听着当然舒服了，女孩儿都出来考科举了，男子做什么？难道要男子在家带孩子？”
“有何不可？”四格格才不怕哥哥们，抬着下巴道。
三格格听得瞪大眼睛，四妹是真敢说啊。
胤禛、胤祐、胤禩都一个劲摇头，胤禛还提醒四格格，“这话也就跟我们说说，莫要让汗阿玛和妃母们听见了。”
四格格哼了声，“我以后只和五弟说！”
胤祉就在胤祺脑袋上拍了一下，“你也是，这都什么古怪想法。”
他知道胤祺是从话本里学来的，胤祺跟他们说过，后世的女子都是能读书认字，自食其力养活自己的。
胤祉、胤禛不太信，现在许多女子在家中光管家务事都管的一团糟，若让她们出去当差，家里还不翻天了？
三格格、四格格各自回宫去了，其他阿哥们则聚在胤祉屋里，给胤禔写回信。
胤祉执笔，其他弟弟们在后面你一言我一语地关心大哥在漠北的情况。
胤禛、胤禩要说得最多，胤禛还分析起准噶尔和喀尔喀部的关系来了。
“打住打住，”胤祉回头白了胤禛一眼，“大哥才不需要你在这儿瞎出主意。咱们说点儿生活上的事情就行了。”
胤祺就笑眯眯道：“那你问问大哥，辣酱做成功了吗？大家喜不喜欢？”
胤祉：“……这也太琐碎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让开，我来写。”胤禛道。
俩小少年又开始互瞪，胤祺在旁笑眯眯啃点心，“不管你俩谁写，帮我问一句辣酱的事儿啊。”
宫里的回信和物资送到漠北时已经入秋，胤禔训练完士兵们，累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漠北这段时间，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和这些兵丁较劲，尤其是喀尔喀部的蒙古兵，大部分人火铳都不会用。
怪不得之前戈洛文带一千多人来找茬，他们都打不过。
土谢图汗部从清廷购买的火铳，只有王公贵族和将领们会用，大部分士兵还在用长矛和弓箭。
虽说如今俄罗斯不敢明面上帮准噶尔，但准噶尔之前从俄罗斯买的火器还在，就凭喀尔喀部这战斗力，根本扛不住。
胤禔最近就在训练这帮蒙古旗兵用火铳，排了一些适合用火铳的阵型。
当然，他带来的那些旗兵要求更严格，得给蒙古兵做表率。
直郡王才不管你出身如何，祖上立下过什么功劳。怠惰散漫一律严惩，装病不配合训练的直接送回京城去。
每天和这些士兵斗智斗勇，胤禔才知道将军可不是那么好当的。他生怕自己哪天被这些士兵气出毛病来。
他坐在帐篷里拆信，眼中凶戾的目光一点点退去，自家福晋看到他的回信一定会为他们心有灵犀而感动，再写一首诉衷肠的诗词过来。
虽说胤禔喜欢带兵打仗，但从小也没少读书。甚至憋了好几个月，终于憋出一首情诗，可以回给自家福晋。
谁料拆开信就瞧见四个大字，“你猜错了！”
胤禔：“……”
胤祺特地让胤祉把这四个字写得大一点。
胤禔开始骂骂咧咧，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这帮臭小子瞎掺和什么。
胤禔又去看了大福晋写得文章。
就……怎么说呢，有点失望又有点骄傲。
自家福晋没有想念自己，这当然很叫他失望。但福晋这文章写得不错，比某些官员的文章流畅许多，他当时看这期《文学月刊》时，还以为是某寒门学子考入官场后，见识了京城世家大族的排场，写出了这篇文章。
自家福晋真厉害啊！这观点，这文笔，比自己强。以后写奏折可以找福晋帮忙……
哎，不行，后宫不得干政，皇子福晋更不行了。
老祖宗定得这都什么规矩。
这不白浪费了自家福晋的才华吗？
胤禔嘀咕完又挠挠脑袋，自己怎么能这么想，福晋就不该在期刊上写这样的文章！
直郡王脑袋里出现俩小人开始打架，一个说福晋有才华被埋没了实在可惜，一个说福晋就应该安心侍奉婆婆，写这种文章没意义。
最终谁也没打赢。
胤禔想念一会儿福晋，又想一会儿自家额娘。
写完给额娘和福晋的回信，胤禔才去看康熙给他的信，或者说上谕。
康熙在上谕里写了一种极适合蒙古人的战术——驼城战术。
让胤禔惊讶的是，汗阿玛竟然说这种战术是老五那小子想出来的。汗阿玛觉得自己可能会用到，就写信告诉自己让自己参考参考。
胤禔最近除了训练士兵，没事儿就对着沙盘研究蒙古的地形，一下就想到这种战术能用在什么地方。
可老五那小子从来没研究过排兵布阵，怎么就突然想出这么个办法来？
难道这两年老五逐渐体现出了军事才能？
胤禔想想去年在多伦见到的老五，还是傻乎乎的小孩儿啊！
不过这种事汗阿玛没必要撒谎，总不能是汗阿玛自个儿想出来的，安在老五头上。就为了让自己觉得老五聪明？
胤禔到沙盘边上晃悠一圈，突然明白过来。
这主意还真是老五能想出来的，他可是太后带大的。太后从小长在草原，对蒙古的地势最为熟悉。说不定老人家跟老五回忆往昔时启发了这小子。
这小子虽然在功课上有点笨，但在其他事情上脑筋还是挺活的。这个期刊不就是他搞出来的吗？
胤禔于是没再纠结驼城战术的由来，而是一心琢磨起驼城战术的防御与运用。
感觉思路又打开了。
这次随着家信和冬衣送来的还有几大包明矾，说是让他们用来净化水。
胤禔大大咧咧的，没察觉这里的水和京城的水有什么区别。听身边的官员解释才知道，这边的水比宫里的水浑浊许多，容易有水垢。
“王爷和蒙古的贵族们喝的水都是放了木炭做过净化的。大概万岁爷是考虑到木炭净水的效果不太好，特意送来明矾。”官员道：“只是明矾净化过的水还得再过滤一遍。太子爷让人送了净水的装置过来，以后王爷饮用的水都会用这种东西过一遍。”
胤禔听得糊里糊涂，听到“太子爷”仨字的时候皱起眉，“等等，你说谁？老二让人送来的？”
官员笑道：“是，听说这套净水的东西是太子爷带着‘生命科学部’的人研制出来的。”
胤禔哼了声，这是发明出新东西送来跟自己显摆了。
老二这太子当的，整天都在琢磨些什么奇技淫巧。胤禔一边嘀咕，一边跑去参观太子爷送来的净水器。
胤礽读完化学课本就已经按照书中的图改造出了一个更大的净水装置，因为宫里用的是玉泉山的水，很清澈。用不上这个东西。他便没有着急把净水装置做出来。
还是因为今年北方干旱，康熙和胤礽讨论起百姓们没水没粮，胤礽才想起了这个东西。有些浑浊的水可以用这种办法净化一下作为生活用水。
京城除了紫禁城之外，百姓们大多用的是自家的井水。
京城的井水水质很差，还一股子咸苦味儿。达官贵人家里有条件用明矾、木炭等物净水，百姓们却很少这么讲究，用久了也就习惯了。
既然胤礽都把净水装置改造出来了，康熙便琢磨起办自来水厂的事儿。
宋代的苏轼就用竹管将山上的干净水源引到城市中，康熙读化学课本时，觉得后世自来水也是这个思路，只是要多几步净化过程。
生命科学部做出了前三步，现在的问题就在于怎么给水加压输入管道。
但康熙也只是想了想，光铺设管道，就不是个小工程。户部这两年真的是拿不出一点了。不管怎样都得打完准噶尔再说。
京郊的铁路历经五个月，终于铺设完成。乌尔衮回京复命，小伙子这几个月一直两边跑，一会儿监督蒸汽火车的制造，一会儿又要去检查铁路的铺设情况。需要理论指导时，他会拿着图纸去女学找二格格。
连大格格都开妹妹的玩笑，“你俩见了这么多次，若是婚事没成，说不过去吧？”
二格格还嘴硬，“两码事，我们见面谈的是正事。”
“难道婚事就不是正事？”大格格笑道。
二格格抿抿唇，脸颊有些泛红。
俩人从女学出来，坐马车回到宫中。
为蒸汽机车的事情，二格格去了乾清宫。
康熙已经让钦天监把蒸汽机车试运行的时间选定下来了，到时候他打算带着一众皇子皇女王公贝勒去看看蒸汽机车的启动。
乌尔衮作为蒸汽机车的制造者，到时候自然是要在车上。二格格也想上车看看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康熙却不同意，万一试运行不成功出什么意外呢。
二格格无奈，只好把自己想观测的事情交代给到时候会随乌尔衮上车的造办处官员。
皇子皇女们要去看蒸汽机车，头几天就兴奋起来，回去和自家额娘讲这蒸汽火车的好。
翊坤宫那边有小胤禟给宜妃讲，胤祺就只给太后太妃们介绍这新鲜事物。
胤祺对火车的了解自然是最多的，他看过的话本里，全国各地都通火车。从广东到藏地也就需要两三天时间。
太后一听蒸汽火车能跑这么快，就说：“那能修到科尔沁吗？”
“当然可以！”胤祺道：“汗阿玛说了，只要这次的火车运行成功，第一条铁路就是从京城修到科尔沁草原上。让老祖宗和您坐着火车回家看看。”
太后之前回去过两次，太皇太后因为年纪大了，却是好些年没回过科尔沁。
如果真能让老人家回去一次，老人家一定十分高兴。
太皇太后听了康熙的计划，也期待起来，仿佛又有了盼头。
蒸汽机车试运行这日天还未亮，康熙便带着皇子皇女启程去了京郊。宫里的太皇太后太后太妃们则是一大早就进了佛堂，求佛祖保佑。这个蒸汽机车能运行成功。
出城的马车上，胤祺兴奋地向往未来：“咱有了蒸汽火车，过段时间说不定也能有了蒸汽船，这也算是工业革命了吧？”
胤祉、胤禛听胤祺讲过后世的各种革命，听到这俩字就皱眉，“别用这词儿，听着不吉利。”
第134章
因为康熙要带着阿哥格格们来参观蒸汽火车试运行, 工部专门在铁路的起点建了一栋小楼和一段游廊。
到时候改一改直接就可以作为火车站。
随着一声轰鸣，蒸汽火车启动，驶向远方。
在场之人都惊叹不已, 半晌才回神讨论起来。
之前大家光知道蒸汽火车是个了不得的发明，但见了这长长的几节车厢，他们才意识到蒸汽火车可能会给大清带来什么样的改变。
打仗时运送粮草，有灾情时调配救灾粮食, 如果还能通到江南, 那么许多商品的运输成本都会大大降低。
除此之外，人们的出行更是要方便许多。很多家乡在南方的官员来了京城，一生也回不去几次，有了这个蒸汽机车，他们回去一趟或许只要三四天。
别说三四天，十来天他们都高兴极了。
四格格望着火车远去的方向, 忍不住跟姐姐们讨论起来, “听说朝廷修的第一条铁路是回科尔沁, 那第二条是不是从北京到盛京？”
二格格想了想, “还真有可能。”
四格格弯起眼睛，低声道：“那我就可以回去看她了？”
姐姐们都知道她说的是郭络罗贵人。三格格就搂着她肩膀，温声道：“到时候你额娘见了你出落的愈发漂亮, 一定很高兴。”
四格格点头, “我给额娘带京城的绿豆糕，额娘最喜欢了。”
二格格把妹妹的心愿记在心里，她作为蒸汽机车的改良者之一, 还是有一定话语权的。到时候可以给汗阿玛提一提修盛京铁路的事儿。
每年朝廷都要派人去祭祀, 修一条通往盛京的路确实也是很有必要的。
深秋的清晨很冷，但站在小楼上的人们心里却热腾腾的, 都在想着蒸汽机车的种种便利。
第一次试运行很成功，就是车上的人下车后脸上都一层煤灰。
有官员还用手帕擦了擦鼻子里的煤渣。
康熙他们已经回城了，蒸汽机车的负责人检查过机车各部位的零件，记录好要改进的地方，便骑马回城。
回到宫中，康熙先封赏了负责这个项目的官员们，作为蒸汽机车图纸的设计者，乌尔衮的封赏自然是最多的，直接就被封为辅国公。
乌尔衮千恩万谢，康熙问他还有没有别的要求，这回蒸汽机车试运行成功了，他总该提尚公主的事儿了吧。谁知乌尔衮提的却是要继续负责蒸汽机车的改造和运行。
康熙：“……”
康熙都想直接给自家荣宪换个额驸算了，这榆木脑袋，让他跟蒸汽火车过去。
试运行成功后接下来就是户部拨款，继续铺设铁路的事儿。以后大清可不是只有一两条铁路，一两列蒸汽机车。这事儿和漕运、河道一样，是一件需要长期发展的事儿。
封赏完有功之人，康熙便直接在工部下面设了铁路司，专门负责此事。乌尔衮任主事。
主事品阶虽不高，但他身上有了爵位。地位自与其他主事不同。而且康熙还让他自己挑选手下的人。
修蒸汽车铺铁路这事儿不是什么人都能干的。都需要经过专业培训。旗人子弟大多不愿干这种苦差事，要学习不说，学完还得风吹日晒的到现场去，要么就是在作坊里跟蒸汽机打交道。之前乌尔衮手下的几名满人官员就经常偷懒，乌尔衮这次选得全是汉人。
康熙看了他递上来的名单也没说什么，只在心里叹气，旗人现在怕吃苦，干个差事挑挑拣拣，以后有他们后悔的时候。
试运行成功后，乌尔衮又带着人做了一些细节上的调整，才正式运行。
康熙带了胤禛、胤祺以及宗室王公贝勒们坐上车真正体验一把坐火车的感觉，胤礽、胤祉则带着其他大臣们第二批体验。
目前的火车只有一列车厢可以坐人，两边装了玻璃窗。康熙望着车窗外飞速退后的景色，百感交集。
英国一百多年后才能发明出的蒸汽火车，他们现在就已经坐上了。
可见不是大清没有能人，只是没用在合适的位置。
要说这车有哪里不好，就是车内有一股烧煤的味道，开了窗户又有煤渣进来。吹得人脸上脏兮兮的。康熙的明黄龙袍上都沾了煤灰。
胤禛嫌弃地不停拿手帕擦脸和鼻子，“该给车厢准备上洗脸洗手的水，否则乘客们都一脸煤灰的下车，多不体面。”
胤祉点头，“而且以后上车尽量别穿浅色衣服。”
二人说着，就已有人端上洗脸洗手的水盆服侍他们洗干净再下车。
胤祺倒是无所谓，还在那傻乐，有火车坐就不错了，不要在乎这些细节。
康熙也是这么想的，他经常出门，御驾做的在舒适，坐在上面晃荡好几天也是腰酸背疼，还浪费时间。这火车脏是脏了点，但速度快还能看到沿途的风景，不知比马车强多少倍。
康熙甚至都开始想象自己在火车上开朝会的情形了，再也不用担心带的大臣多队伍行动迟缓。这一列车厢，把朝中四品以上官员全部带上也能坐下。
下车后，康熙他们就和乌尔衮等人说了坐车的感受。
胤祺道：“我们是不是该给这个火车起个名字？毕竟这是大清的第一辆蒸汽火车。而且也好和其他火车分开。”
康熙在《欧洲史》中看到过，洋人就喜欢用发明者的名字给机器取名，像什么珍妮纺纱机，瓦特蒸汽机。“那就叫乌尔衮机车吧。”
“不如叫乌尔衮号。”胤祺道，他在话本里看到过后世有列车叫“和谐号”“复兴号”。
乌尔衮顿时惶恐起来，工部尚书一个劲儿给他使眼色，让他赶紧推辞。
谁知乌尔衮想了想却说；“不如叫荣宪号，毕竟臣是为了成为荣宪公主的额驸，才开始钻研蒸汽机车。臣别无所长，这，这就算是臣为公主送的礼物吧。”
工部尚书：“……”
“哇，你好会说，可惜今儿二姐不在。”胤祺笑起来，“我们回宫一定帮你转告二姐，她听了定然高兴。”
胤禛忙拉拉他袖子，“汗阿玛还没答应呢。”
胤祺：“……”一高兴就给忘了，他忙期待地看向康熙。
康熙哼了声，“这定情礼物都送朕面前了，朕敢不答应么？”他说着瞪一眼跪在地上紧张的肩膀打战的乌尔衮，“别以为你造出了蒸汽机车就了不起，若没有荣宪所写的《力学略书》你能凭空造出蒸汽机？”
听到定情信物四个字，乌尔衮的脸就开始红，不过这蒸汽机车确实是在他和二格格的共同努力下造出来的，这样一想，比什么定情信物都来的有意义。
胤礽笑道：“汗阿玛，儿臣以为这火车如此命名不错，毕竟是二姐的理论给乌尔衮带来的启发。以后坐这趟车的人都会记得二姐的功劳。”
也会记得乌尔衮和二姐的故事。胤祺悄咪咪在心里补充。
官员们观察着万岁爷的神色，见他并未生气，也都出来纷纷附和。
于是，由工部铁路司制造的火车就被命名为“荣宪号”。
二格格和乌尔衮的婚事就这样定了下来。胤祺他们见了二格格都会和她形容一遍那日乌尔衮的大胆发言。
二格格每听一遍，心里就甜丝丝的。
这事儿很快在京中传开，才华横溢的公主和为了公主变得才华横溢的额驸，怎能叫人不羡慕。
许多人还没体会到蒸汽机车的便捷，先记住了公主和额驸的爱情故事，纷纷跑去看铁路和蒸汽机车究竟是什么样，还有人在铁路边求姻缘。
这事儿传到康熙耳中，康熙哭笑不得，忙派人去铁路周围维持秩序，幸好荣宪号还没正式用起来，要是真通车了，铁路周围还这么多人，被撞了可不得了。
“这个乌尔衮可真会折腾，恨不得让全天下都知道他是二姐的额驸。”虽然乌尔衮立了大功，胤祉仍怎么看他都不顺眼，各种挑刺儿。
胤祺笑，“这不是挺好，以后万一他哪天对二姐不好，全天下人都要唾弃他。”
胤祉一愣，“还真是。”随即又呸呸呸几声，“老五你能不能盼着点儿好。”
胤祺“哦”了声，也跟着呸呸呸。“二姐和乌尔衮一定和和美美的。”
“乌尔衮在京城当差，那二姐的公主府定是要建在京城了。”胤禛道：“也不耽误二姐掌管女学，咱们还能经常去看她。”
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姐姐不用嫁那么远。胤祉眼睛都弯起来，这么一想，乌尔衮这姐夫也不算太没用。
婚事定下来后，巴林公主也没办法了，毕竟自家宝贝孙子都愿意，她能说什么。而且以后小两口在京城过日子，过成什么样她这个当祖母的都操心不着。
纯禧的公主府已经在修了，荣宪的公主府冬天开始动工，修到明年年底差不多，后年就能成亲。
修公主府自然是从私库拿银子，好在玻璃厂收入不少，胤祉、胤祺办得两本期刊，年底一算，竟然也赚了一笔，数目不算多，但维持明年两种期刊的印刷足够了。
太后寿辰时，胤祺兑换出了《中国地理全知道》，康熙很喜欢地理书，比那些一时半会用不上的《生物化学》实用。
这书最有用的就是介绍了每个省的自然资源，虽然后世的省市有所变化，但相差并不多。而且书里也都描述了范围，还有舆图可以参考。
康熙原以为自己喜欢到处巡视，对大清广袤的土地应该十分了解了。但他才读了“黑龙江”这一章，就不禁陷入怀疑。
书中说黑龙江土壤肥沃，不但能种大豆、玉米和小麦，还能种水稻。不但能种水稻，东北的水稻质量还很高。
黑龙江那地方气候寒冷，耕地开发的并不好。而且现在在那边的大多是流放过去的犯人，满人本就不擅于耕种，还是前两年听说土豆、番薯比较好种，那边才种上这些粮食。一般人都没想过在那边种水稻。
整天愁百姓们吃不饱饭，这浪费了好大一片地啊！可不是吃不饱吗？
晚上康熙去翊坤宫，便和宜妃聊起东北，“明年开春朕要东巡，到了盛京还住你家。”
上一次康熙东巡便是住在郭络罗家，这是莫大的荣宠。宜妃忙跪下谢恩。
“也把四格格带上，看看她额娘。”康熙道：“也不知她回家后病情有没有好转。”毕竟是给自己生育过儿女的人，康熙有时候想起郭贵人也十分惋惜。
宜妃轻叹口气，“额娘在信里说，姐姐还是那样，一阵清楚一阵糊涂，糊涂起来连阿玛额娘都不认识。”
宜妃想起盛京的来信，兄长道保想负责水泥厂，让五阿哥在万岁爷跟前说几句好话。
宜妃一直没和胤祺提这事儿，水泥厂是太子在负责，自家胤祺和太子关系虽然没四阿哥那么僵，但她不想让自家老五欠了太子的人情，谁知道人家以后想让他怎么还呢。
但是宜妃也想帮衬家里，家里兄弟不少，有出息的没几个。也就大哥道保入了万岁爷的眼。
宜妃想了想，便和康熙提起道保的事儿，“……阿玛身体不行，家里如今全靠兄长撑着。他也想为万岁爷分忧。”
康熙闻言便知她的意思，笑道：“放心，朕已经想好了给你的兄弟们安排什么差事。这差事苦是苦了点儿，但若干好了功在千秋。”
宜妃不料万岁爷已经安排了，忙跪下替兄弟们磕头谢恩。
“你都不问是什么差事就谢恩。”康熙忙把人拉起来，握着她的手笑道。
宜妃道：“哪怕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种地，也比在家游手好闲的强。劳动最光荣。”
“这一听就是老五教你的？”康熙听到后半句，眼中笑意更浓。
宜妃点头。
康熙不禁想起《我的前半生》中的内容，溥仪看到旗人在后世都有了自己职业，连他的妹妹们也有了工作，并且以此为乐、以此为荣时，心中十分感激。
康熙当时只觉那是后世的朝廷收买人心，不过仔细想想，如果他们想收买人心，完全可以像大清一样，给前明远支宗室封个爵，以示拉拢，何必让他们自食其力去干活呢。
溥仪说，他的妹妹哪怕只是给其他人读报，也是找到了自己的价值。若在从前，康熙看到这种话定会不以为然，但他如今见过大格格、二格格脸上洋溢着的笑容，也见过胤祉、胤祺他们完成差事时得意的小表情，好像明白了一点。
这还不简单，他缺人缺钱就是不缺差事，就先从宗室外戚安排起来，这些人都有事在忙了，普通旗人还好意思游手好闲吗？
第135章
康熙喜欢吃米饭, 但他第一次东巡住在盛京时，那边根本没有稻谷。他回京后，便让盛京的皇庄试种旱稻, 第二次东巡时，总算是有米可以吃了。
但也只有皇庄内种植旱稻，当地的百姓仍以高粱、小麦为食。
而且近些年朝廷禁止流民出关，主要是为了防止当地旗人被汉化, 万一满人丢了中原, 还是得退守关外。
最后满人确实退回关外了，却成了被倭人操纵的伪满小朝廷。康熙想到这个结局就觉有些讽刺。
如今北边又多出好大一片地，康熙一直在思考该如何治理。
要开垦黑龙江及黑龙江以北的土地，光靠当地的满人和一些少数民族是绝对不够的，还得是让汉人们出关开垦耕地。
可若汉人到了关外，自会占领当地满人的耕地。康熙不用想也知道朝中的满洲勋贵们会如何反对此事。
他只好先把这个想法搁置下来, 翻过年去东边看看再说。
“这次汗阿玛东巡, 肯定又要带你去。”尚书房的阿哥们年前就得知康熙要东巡。
胤祉年初的时候跟随康熙南巡, 这回康熙应是不会带他。胤禛不太想去, 出去一趟一个多月，容易耽误功课。他就悄悄提醒胤祺，“你别忘了老祖宗圣寿时的神书。”
胤祺笑道：“汗阿玛已经想到了, 让我过年期间抓紧读, 在走之前给老祖宗。”老祖宗都已经知道神书是汗阿玛准备的了，就没必要藏着掖着，索性让老祖宗帮忙去大佛堂放书。
胤禛之前听胤祺说老祖宗和苏麻喇姑的猜测, 还没想到这层, 闻言不由笑起来，“那以后还省事儿了。”谁进大佛堂都没老祖宗和苏麻喇姑简单。
“是呀, ”胤祺点头，他再也不用为了藏本书又是撒谎，又是演戏了，好不容易放假一天，还要提心吊胆的。
胤祺又跟胤禛分享起自己最近看的话本，汗阿玛想知道乾隆的事儿，胤祺就找了两本男主角是乾隆的话本看。
“话本里都说你儿子特别爱写诗，一生写了四万多首。”胤祺之前就在话本里看到过这件事，但他没当真，李白杜甫也没这么能写啊。后来看好几个话本中都提到这事儿，胤祺才觉得有几分可信，“就是他写得不太好，后世之人没记住几首。”
胤禛：“……昨儿你说他特别喜欢盖章。”
胤祺点头。
“不务正业。”反正这位在原本历史上是自己儿子，胤禛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话本里有没有说我其他儿子怎么样？”
胤祺就掰着指头给他讲，“长子、次子早夭，三子后来支持八弟。”
胤禛听到这儿睁大眼睛，“什么？我儿子支持八弟？”
胤祺点头，“我也不知道为啥，但好几个话本都这么写了。”
胤禛：“……”
“老四就是乾隆啦，老五能力还不如乾隆。”胤祺道。
胤禛：“……再后面呢？”
“后面的阿哥要么早夭要么年纪太小。”胤祺道：“咱大清的皇帝之中就汗阿玛的儿女最多了，乾隆活那么大岁数，都没超过汗阿玛。”
胤禛隐约觉得不大对，乾隆活了八十多，在位六十年，那他二十多岁登基的。“我记得你说过，乾隆小时候很得汗阿玛喜欢。”
“有些话本里是这么说的，但也有话本说是他吹牛。”胤祺道。
胤禛皱眉算了算，“这样一算，我在位时间才十来年？”
胤祺：“……”四哥怎么算出来的？在男主角是四爷的话本里，他在位的时间自然都延长了。但原本历史上四哥好像确实在位时间不长，而且有些话本里还说四哥是累死的，女主角还因为这点对四哥的身体照顾有加。
“四哥，那个……话本的时间线也不准。”胤祺忙安慰四哥，“你只要别太累着，多休息，肯定能长命百岁的。”
突然知道自己非长寿之人，胤禛还是有点回不过神来。为了当皇帝众叛亲离，好不容易坐上龙椅，却只在位十几年。十几年够干什么的？
“四哥……”胤祺见他不说话，就拽拽他衣袖，“咱现在很多事都在改变了，你看，只要饮食有节，心情舒畅，连老祖宗的寿数都延长了。你一定也可以的。”
胤禛点头，“也是，不当皇帝少操心或许能多活几年。”他说完又皱眉，自己的阿玛和儿子不也都是皇帝吗？也没少操心啊，人家怎么就能活那么大岁数呢？
莫名的胜负欲上来了，胤禛气呼呼的。
胤祺就转移他注意力，“咱下学后去看看十四弟吧。”
胤禛回神，眼中多了笑意，“行啊，他吃得可胖了，比十三弟这个时候胖了一圈。待会儿叫上八弟，我们看完十四弟，再去承乾宫看看十三弟。”
下午他们在布库房里练布库，胤禟、胤俄也开始跟着练，他俩一组。小胤俄坚持不过两招就被胤禟摔在地上。
小胤俄不服输，爬起来继续练。
胤祺、胤祐、胤禩凑过去看热闹，胤祺道：“小九力气大，但反应不如小十快，等小十熟练了，一定能打赢。”
胤禟一边盯着胤俄的动作，一边不忘反驳胤祺，“五哥，你又向着别人说话。”
“小十是别人吗？”胤祺没好气，“专心……”
话音未落，胤禟就被胤俄按倒了。
胤禟没有防备，脑袋磕到地面发出咚的一声。
“九哥你没事儿吧？疼不疼啊？”小胤俄吓一跳，慌忙去摸胤禟的后脑勺。
胤禟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安达和胤祺他们赶紧上去把俩小家伙扶起来。
胤俄见哥哥哭了，自己也开始哭，“九哥，对不起。”
安达检查了下小胤禟的后脑勺，“没事儿，没有红肿。”
打布库的时候摔一下碰一下是常有的事儿，但胤俄见九哥哭的停不下来，就非要请太医来给九哥看看。
胤祺他们都上来劝，胤俄不听。
胤禟揉着眼睛，“还是十弟对我好。”
胤祺心说你刚还说人家是别人呢。
俩小孩非要请太医，安达也只好答应，免得小阿哥真有个三长两短，他可担待不起。
太医很快赶来，给胤禟看过后，说没什么事儿，而且胤禟这会儿也不疼了，已经坐在小板凳上和哥哥们说笑起来。
胤俄仍不放心，看向安达，“九哥刚受伤了，我们今儿就学到这儿吧？”
“老十你是想偷懒吧？”胤祉立刻揭穿弟弟。
胤俄气得跳脚，“才不是！九哥撞到脑袋要好好休息。”
胤禟感动的不行，不愧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弟弟啊，和那些冷漠无情的臭哥哥们就是不一样。
日头已经偏西，安达想了想，就点头说：“那今儿就到这吧。”
皇子们收拾好东西出了布库房，胤禛、胤祺、胤禩一道往永和宫去。
三人一边走一边说起老九、老十这俩活宝，胤禩笑道：“九弟十弟感情是真好啊。”
“整天凑一块不知道互相督促上进。”胤禛皱眉道，他给弟弟们检查功课的时候，就发现老九老十这俩小子是聪明但不下功夫。
胤祺道：“他俩还小，再过一两年就知道用功了。”他说着还指指自己，“我不就是这样？”
胤禛：“……《汤诰》背几天了？”
胤祺：“《尚书》真的很难背啊。”
话音未落，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厉呵，“狗奴才，你怎么吐这儿了？”
胤禛他们忙上去看，只见墙根下蹲着个小太监，面前一滩秽物。一个宫女站在几步外，用手帕捂着鼻子。
二人见三位皇子过来，忙要见礼，谁知那小太监刚站起来，还没说出话，又弯着腰呕吐起来。
胤禛、胤禩赶紧捂着鼻子往后退，胤禛跟身后的小太监使眼色，“快上去把人带走，把这儿收拾了。”
“哎四哥，就让他在这儿吐完了再收拾。”胤祺道，说着又看向那宫女，“你是哪个宫的？认得他吗？”
“回阿哥爷，奴婢是贵妃身边伺候的。这小奴才是永寿宫负责洒扫的。”
胤祺“哦”了声，“既然都是一个宫的，人家都难受成这样了，你何必凶他。要不是实在忍不了，谁也不想吐在路上不是？”
那小太监把苦胆都吐出来了，想站起来却双腿打战。眼看着他要跌倒，胤祺眼疾手快上去扶住他。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被胤祺扶着的那小太监，他没眼花吧，扶着他的是位阿哥爷？
吕宝德第一个回神，赶忙上前，“五阿哥，奴才来扶。”
胤祺便松开手，退了两步。
“阿哥爷恕罪，奴才这就收拾。”小太监虚弱道。
“你赶紧回屋歇着去吧。”胤祺见这小太监脸色蜡黄蜡黄，有点担忧，对吕宝德道：“你把他扶回去，找个太医给他瞧瞧。”
“不用不用，不用请太医。”那小太监也忙惶恐道：“奴才就是吃坏了东西，回去躺一会儿就好了。”
“有病不能耽误了。”胤祺道。
胤禛和胤禩的太监已经去找人来收拾地上的秽物，他们可不想干这脏活儿。
“五哥也太好了。”胤禩道：“那小太监一看就是连屋都不能进的洒扫太监，你还让吕公公送他。”
“不管他是谁，生病了就要照顾嘛。”胤祺道：“主子们经常把吃剩的东西赏给奴才们，奴才吃坏肚子的不少见，上回皇玛嬷身边也有个宫女上吐下泻，养了十几天才好。”
宫女和太监生病请假在一定时间内是不扣例钱的，但若休息太久，位置就会被别人顶了，他再回来就要重新安排。
像这样的洒扫太监，太医们也不会用好药，一段时间还养不好就送出宫去。
胤禛叹息，“你心疼奴才们没错，但主仆有别，你刚上去扶他就不合适了。”
胤祺挠头，“那不是怕他摔倒了吗？弄一身脏的多麻烦啊！”
“你呀。”胤禛不知说什么好，在胤祺脑袋上揉了一把。
三人先去了永和宫，小十四正在炕上爬来爬去，见哥哥们进来，就往炕沿爬，动作还挺快。
奶娘忙把小家伙抱起来，免得他两下摔地上去。
胤祺伸手，“让我抱抱！”
奶娘就把胤禵递给胤祺，“十四阿哥重，五阿哥当心别摔着。”
小十四确实沉甸甸的，胤祺就看向德妃，“德妃母把十四弟带的真好。”
德妃笑道：“是这孩子好带，生下来就结实，能吃能睡。”
胤祺抱了一会儿就累了，把胤禵交给胤禛。
小十四在胤禛怀里扭来扭去。
胤禛还以为小十四不喜欢自己，硬是抱着他不松手，拿玩具逗他。
结果小家伙的注意力刚被玩具吸引，胤禛就觉得衣服上热乎乎的，低头一看，湿了一大片。
胤禛直接把小十四扔炕上了，“快快快，我要回承乾宫换衣服。”
胤祺、胤禩笑的不行，但见四哥一脸嫌弃，也只好跟德妃母告辞。
德妃倒是想留胤禛，可永和宫也没他的衣服，留他在这儿，还得让人去承乾宫拿衣服。只好眼睁睁看着他们跑了。
小十四突然被扔到炕上，委委屈屈地哼唧起来，奶娘便抱起他，给他换尿布。
“十四阿哥乖，被哥哥嫌弃了是不是？不哭不哭。”奶娘温声哄着。
德妃听了心里更不是滋味，老四也真是，弟弟就是尿他身上又怎么了？上回小十四还尿了万岁爷一身呢，万岁爷都没说什么。
皇贵妃见胤禛一身狼狈的回来，笑的不行，忙让人给他拿衣服。
“这个十四弟，偏偏尿四哥身上，四哥是最爱干净的。”胤祺笑道，说着又看乖乖巧巧凑过来的胤祥，“不像我们小十三会挑人，知道五哥脾气好，当年我一抱你你就尿了。”
小胤祥：“……”
小胤祥的脸立刻红了，躲到胤禩身后。
胤祺过去抓他，三人闹成一团。
待胤禛换好衣服出来，皇贵妃便让他坐到身边，“你汗阿玛昨儿来说，小十三到了开蒙的年纪，你和胤禩虽然偶尔回来给他教几首诗，但学得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没个章程也不好。”
皇贵妃说话时，胤祺、胤禩、胤祥也都坐回位置上，安静听着。
胤禛点头，“汗阿玛说得是，开蒙还是该按照旧例学《声律发蒙》和《千字文》，十三弟聪明，稍微听一听《论语》也好。”
“我可以下学来教十三弟！”胤禩道。
皇贵妃道：“你们功课那么忙，哪儿能天天来回跑。你汗阿玛说，让小十三每日去毓庆宫，让太子教他。”
“为什么？”胤禛闻言就站了起来，“我不同意。”
“哎，你这孩子……”皇贵妃知道他会不高兴，但没想到他这么大反应，忙拉了拉他的衣袖，“别急，先坐下。”
“二哥那么忙，他不会管十三弟的。”胤祺皱眉道。
“你们汗阿玛已经和太子说好了，过了年就让胤祥每天过去。”皇贵妃道。
“他凭什么要抢我的十三弟！”
皇贵妃见胤禛气得脸都青了，有些纳闷，“什么叫你的十三弟，那不也是太子的十三弟？胤禛，你怎么了？”
胤禛满脑子都是后来和自己最亲的十三弟要被太子抢走了，根本思考不了别的。他看向皇贵妃，“求您跟汗阿玛说说，让我来给十三弟启蒙好不好？我一定能教好他！”
胤禩看着情绪有些激动的四哥，疑惑地皱起眉头，四哥是怕十三弟和二哥太亲近，以后跟他们离心。
小家伙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四哥和二哥的矛盾比他想的还要严重。可四哥和二哥作对不会有好结果的。他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侧头看向五哥。
“四哥，”胤祺起身走到胤禛身边，拍拍他肩膀，“你先冷静，只是开蒙，顶多一年时间，明年十三弟不就进尚书房了？”
“是啊老四，你们汗阿玛这么安排也是为了你好。”皇贵妃也劝道。
胤禛闻言、稍微冷静了一点。汗阿玛的想法不难猜，二哥和尚书房的阿哥们关系已经这样了，想要让他们亲近起来有点难，不如从小培养，小十三聪明懂事，也不会给二哥添太多麻烦。以后二哥和自己起了冲突，小十三还能从中调解。说不定有小十三在中间调和，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就渐渐好起来了。
虽然想明白了，小少年仍满脸写着不高兴，小胤祥便哒哒哒跑过来，“我们可以这样，二哥上午教我《千字文》，四哥教我算学，八哥教我洋文，我就成最聪明的宝宝了。”
被小家伙的狗狗眼瞧着，胤禛心软得不行，不自觉弯起唇角。
皇贵妃见他笑了，松了口气，“还是我们小十三有办法。”
胤祺摸摸小十三的脑袋，“那五哥呢，你想让五哥教你什么？”
小十三认真想了想，随即冲胤祺笑起来，“五哥教我做好吃的。”
胤祺：“……”
第136章
“四哥, 你别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了，二哥的学问很好，给十三弟开蒙没问题的。”
从承乾宫出来, 胤祺见胤禛还气鼓鼓的，就拍着他的肩膀劝道。
胤禛道：“我知道，二哥的学问别说给十三弟开蒙，就是教我们都足够了。但他身边人多嘴杂, 我担心十三弟被那帮人哄了, 小小年纪就学些朝堂上的勾心斗角。”
“十三弟才多大，听不懂那些。”胤祺道：“再说还有佟妃母盯着呢，佟妃母能让十三弟被教坏吗？”
胤禛一愣，是啊，有妃母在，不会眼睁睁看着十三弟被太子拉拢过去, 反过来对付自己的。他揉了揉眉心, “是我草木皆兵了。”
胤祺瞥他, “就是, 你刚那反应太过了，差点把佟妃母吓着。”
“你小子，竟敢教训哥哥？”胤禛笑着捏他耳朵。
胤祺：“……我说的是事实。”
俩小少年打打闹闹去了宁寿宫, 胤禛给太后请过安, 又蹭了顿点心才回阿哥所去。
胤祺这才顾上问吕宝德，“永寿宫那小太监怎么样了？”
“回阿哥爷，奴才请太医替他看过, 说是饮食不洁, 吐出来喝两顿白粥养一养就好了。”吕宝德答道。
“太监宫女的饭菜不都是一样的吗？他是不是吃了别的？”之前宁寿宫的那宫女是吃了太妃赏的菜，胤祺怀疑这小太监也是类似的情况。
吕宝德点头, “他说是昨儿永寿宫王娘娘给宫里奴才们赏了饭菜。”
胤祺皱眉，“按说冬天饭菜应该不容易坏啊。”
吕宝德道：“阿哥爷，这奴才估计是得罪了上面的太监宫女，人家故意折腾他呢。他说昨儿吃得时候便尝出馒头发酸了，跟上面人说，上面人说这是主子赏的，不吃就去和主子说，他连见主子的资格都没有，只能硬着头皮吃了。”
“怎么可以这样？”胤祺第一次听说这种折磨人的法子，“他们也太坏了。”
吕宝德心说那些主子身边的宫女太监折磨底七饿裙梗心本文，搜索⑧①4⒏1⒍9⑹3下人的法子多着呢，这算轻的。“谁让他得罪了主子身边的太监宫女。”王娘娘虽是庶妃，却正得宠，她跟前的人自然也正是得意的时候。
“管他是谁身边伺候的呢，就是汗阿玛身边的人也不能这样欺负人。如果那小太监做错事情，就送去慎刑司，这样给人家吃前几天的剩菜剩饭算怎么回事？”胤祺想了想，“明儿我和汗阿玛说。”
“阿哥爷，您可别插手这事儿。”吕宝德忙阻拦道。
永寿宫的奴才之间出了这样的事情，贵妃作为主位，也要落个管理不善的罪过。王氏就更不用说了，正是受宠遭人嫉妒的时候，身边的奴才欺负小太监，肯定有人说她是恃宠而骄，连底下人都嚣张跋扈。
再说哪儿有一个皇子去管妃母宫里的事儿。吕宝德就跟胤祺讲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胤祺皱着小眉头思索半晌，明白过来，“可是他好可怜，就算这回病好了，以后还会被欺负。”
“那就看他有没有本事了。”吕宝德笑道：“只要他想尽办法往上爬，或者调到别的宫里去，不就不用受罪了？”
“对哦，可以把他调到别的宫。”胤祺眼睛一亮，“你明儿去看他，和他说多请几天假。到时候我想办法把他调到别处。他叫什么名儿来着？”
“田富，阿哥爷，您直接去要人恐怕不合适。”吕宝德愁死了，自家阿哥爷小孩子心性，想问题太简单了。
“放心，我有办法。”胤祺道。
吕宝德叹气，“也就只有您，为了这么个奴才费心，可奴才看他呆头呆脑的，没法儿讨您欢心。”
“我帮他又不是为了让他讨我欢心。”胤祺心说让自己高兴的人和事儿那么多，他用不着指望一个小太监，“给他安排个差事，让他安安分分地干活就是了。”
“只是老老实实干活的奴才难出头啊！”吕宝德忍不住叹息，像他自己就是投其所好，入了太后的眼，太后才留他在身边伺候。若他不动脑筋，怕是还得再熬十来年。
胤祺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不仅宫里是这样，官场也是一样。但他现在还想不到解决的办法。
次日，胤祺趁用晚膳的时候去乾清宫找康熙。
康熙还在召见大臣，让他在偏殿等一会儿。
胤祺就坐在偏殿吃点心，正好一个小太监上来倒茶。胤祺随口问他，“你刚进宫的时候是在哪儿伺候的？”
那小太监一愣，五阿哥怎么突然主动跟自己搭话了？
他忙恭敬道：“回阿哥爷，奴才刚进宫那会儿在茶房刷茶盏茶杯。”
“那怎么被调到乾清宫来了？”胤祺好奇，乾清宫的太监是宫里最体面的，没点儿本事可到不了这儿。
那小太监闻言，心里咯噔一声，垂下脑袋支支吾吾。
“你说吧，没事儿，我不告诉别人。”胤祺笑眯眯道。
那小太监直接跪了下来，“阿哥爷，奴才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您惩罚奴才就是。”
胤祺：“……”
正这时，胤礽进来，见小太监跪在胤祺面前，挑了挑眉，“这是怎么了？”
胤祺忙起身给胤礽行礼，才看一眼那跪在地上的小太监道：“我就好奇他是怎么调到乾清宫来的，他就吓成这样了。”
胤礽笑道：“估计是他有同乡或亲戚在乾清宫当差，你这么问，人家不好说。”
的确如此，这小太监的表兄张鸿绪在康熙身边伺候，之前乾清宫太监换人时，张鸿绪便想办法把他塞进来了。
被太子说中，小太监更慌了，还以为自家表兄出了什么事儿。
胤祺点点头，“哦，原来是这样。”他忙让那小太监起来，“我就是随便问问，看把你吓的。去吧去吧。”
小太监打了个千儿，赶紧溜了。
“二哥，是不是汗阿玛让咱俩先用晚膳？”胤祺问，偶尔他来找康熙，康熙在忙，便会让胤礽过来和他一块先吃饭。
胤礽点头，“我已经让人传膳了。”他说着坐到椅子上，问胤祺，“你怎么想起来打听那奴才的事儿，他得罪你了？”
胤祺坐到他身边，摇头道：“没啊，我今儿第一次见他，就是随便问问。”
胤礽“哦”了声，又问胤祺：“汗阿玛让我给十三弟开蒙的事儿你知道了吗？”
胤祺点头。
“老四知道了吗？”胤礽好奇。
胤祺继续点头，“昨儿佟妃母和我们说的，二哥这么忙，汗阿玛还让你管十三弟，你抽得出时间吗？”
“我现在不用学经义了，上午就听唐师父讲讲经济，下午学学洋文，没什么事儿。”胤礽哼道：“放心吧，不会把你们的十三弟教坏的。”
他原以为胤祺会笑呵呵的说“哪儿能呢”，然后恭维一番，毕竟这小子平日就是两边不得罪。
谁知胤祺道：“十三弟又聪明又懂事，二哥可要好好教啊，但也别对他太严格了，他还小，每天学一点儿，循序渐进。”
胤礽：“……用不着你教我！”
“你看你看，二哥你这个语气就容易把十三弟吓着。”胤祺笑眯眯道：“对小朋友说话要温柔一点啦。”
胤礽：“……我，我对十三弟自然不会这样。”
“那你为什么对我这样，我也很乖呀。”胤祺笑着瞧他。
胤礽忍不住在他脑袋上拍了下，“没见过比你脸皮还厚的小孩儿。”
俩人说话间，晚膳摆好了，他们便挪过去用膳。
今儿的菜里有一道南瓜粉蒸肉，胤祺很喜欢。
胤礽道：“幸亏有南瓜、番薯、玉米这些作物，今年京郊旱情，百姓们才不至于饿肚子。汗阿玛这回东巡打算让人在黑龙江、吉林等地大面积种植玉米和水稻。”
“东北还能种水稻吗？”胤祺好奇。
“汗阿玛说可以。”胤礽也看了《中国地理全知道》，书里提到各省自然资源时，会列一些数据，那些数据让康熙和胤礽震惊不已，后世的粮食亩产怎么可能那么高？
哪怕康熙和胤礽说那就是三百多年后的事情，胤礽却一直不信。三百年时间世界不可能发生这么大变化。胤礽还是觉得那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或者就是西方佛国、极乐世界的样子，没必要太当真。
但书中一些气候和地质的介绍还是可以参考的。胤礽也是看过这本书，才知道不同地区土壤的差异会这么大。
之前他只知道土壤肥沃和土壤贫瘠这样简单的区别，原来根据土壤的颜色就能判断当地适合种什么样的粮食。
而且不仅只有平原适合耕种，河流周围，洼地也可以耕种。东北黑龙江和松花江沿岸许多土地都被浪费了。
“对了，台湾那边送来了一些咖啡豆，等会儿你可以找汗阿玛要点喝。”胤礽道：“不过那东西我和汗阿玛都喝不惯。”
胤祺一听有咖啡可以喝，眼睛立刻亮了。待康熙叫他过去时，他第一件事就要喝咖啡，“就不用给我上茶了，来杯咖啡吧。”
康熙：“你倒是一点儿都不客气。”
胤祺嘿嘿笑，“跟汗阿玛还客气什么。”
康熙吩咐茶房煮咖啡，又问胤祺，“你上回说这咖啡可以加什么来着？”
“加牛奶加糖。”胤祺道。
没一会儿，一杯加了牛奶和糖的咖啡就端上来了。
胤祺闻到那个味道就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好香。”
康熙点头，“味儿是挺香的，朕特地留了几颗放书案边上，闻着醒神。但喝起来就实在难以下咽。”
胤祺端起杯子吹了吹，就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好喝诶！”
康熙皱眉表示怀疑，“你一定是看了话本，先入为主，不好喝也说好喝。”
“真的好喝。”胤祺咂咂嘴，“怪不得后世许多人都喜欢。”
“那些传教士们也喜欢。”康熙昨儿让洪若翰、张诚他们尝了尝，那几人都说与他们在欧洲喝的咖啡味道差不多。
咖啡在法国还没那么流行，他们来大清之前也就喝过那么几次。听说这东西在意大利更流行。
康熙已经让人送了一些咖啡豆去云南试种，如果能种活，倒是可以卖给洋人。
“今儿来找朕说什么，不会又是那个乾隆干了什么荒唐事儿吧？”康熙瞥胤祺，上回胤祺跟他说，乾隆晚年任用一个叫和珅的大贪官，那人家里的存银比国库存银都多。
明珠、索额图这些官员在康熙眼中都已经很贪了，但他俩比和珅简直小巫见大巫。
胤祺感觉汗阿玛对乾隆的印象好像太差了，他想帮着挽回一点，“其实乾隆也有好的地方，他在位期间大清版图达到最广，彻底平了准噶尔。”
康熙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什么？到乾隆时期才彻底平了准噶尔？那中间几个皇帝是干什么吃的？”康熙原以为自己在位期间就能把这事儿解决了呢，再不济胤礽也应该做到了。
胤祺：“……”呀，其实中间只隔了一个四哥，但他不好说，只能含糊过去，“这就不知道了，噶尔丹的侄子策妄阿拉布坦比噶尔丹还难对付。”
“那几十年也该差不多了啊！”康熙皱眉，难道中间这几位皇帝在位时间比较短？
不行，以后要叮嘱老二多注意身体。
康熙正琢磨怎么给老二补一补呢，就听胤祺道：“汗阿玛，您每天吃剩的菜都赏给谁呀？”
康熙瞥他，“问这个做什么？刚吃到喜欢的菜了？”
胤祺：“……不是，就是每次看您吃饭摆几桌，肯定吃不完，剩下的除了给南书房的大臣和妃母们，还给谁呀？”
“有时候给朕身边的几个太监。”康熙道：“剩下的就端回御膳房去，让奴才们分了。朕是很节约的，和那个什么乾隆慈禧不一样。”
胤祺哈哈笑起来，“那肯定是不一样的，不过咱们还可以再节约一点儿，从源头上节约，让御膳房少做几道菜。不是说您，是说宫里面不少人都这样，不管能不能吃完，膳房端上来就吃，吃不完赏给奴才们。”
“这不挺好，奴才们的伙食太素，给他们吃点儿油水。”康熙道，宫里是不会让奴才们饿肚子的，一日两餐绝对管饱，但是因为当差的时候不能经常跑厕所，大家当值前都会饿着点儿，正好给他们赏点吃的垫一垫。
“可有些菜不是当天的，已经不新鲜了，容易吃坏肚子。”胤祺道：“主子赏赐的他们又不能不吃。”
康熙皱眉，“你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又操起奴才们的心？”
胤祺就跟他讲了昨儿在路上遇到一小太监的，“他就是吃了不新鲜的东西，好可怜。”
康熙：“……要是换个人为了这种破事儿来找朕，朕早把人打出去了。”
胤祺嘿嘿笑，抱住康熙的胳膊，“汗阿玛，这不是小事儿，你想啊，主子给奴才们赏吃的是好心，但就因为东西不新鲜，让奴才们遭罪，奴才们能念着主子的好吗？这不一来二去就有矛盾了？咱还不如让膳房少做点儿，剩下的钱直接提高奴才们的伙食，他们也是长身体的年纪，吃得太差没力气干活，反过来又影响主子们的心情。”
康熙：“……得了，你就是可怜那小奴才，还编出这么一大套道理来。”
胤祺：“我这是见微知著，从一件小事发现大问题。”
“那小太监哪个宫的？叫什么名字？”康熙瞥他。
“永寿宫的田富。”胤祺道。
康熙皱眉打量他，“你俩之前没见过？”
胤祺摇头，“我都没怎么进过永寿宫，哪儿能见着他。”
康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行了，朕知道了。”他抬手在胤祺小脑瓜上敲了一下，“至于让膳房少做点儿菜的事儿就别提了，咱们皇家太寒酸了臣子们看了要笑话的。”
“放心，比咱们寒酸的皇帝可多呢。有个皇帝一顿就吃五品，四样菜一样主食，万寿节从来不摆宴，还有话本☆仙☆女☆整☆理☆里说，他的皇后过生日，他请命妇们吃打卤面。”
康熙：“……这是咱大清的皇帝？”
胤祺点头，“这就是上回和您说的道光皇帝，他在位期间发生的鸦片战争。”
康熙：“……哦，那没事儿了，国难当头他能吃得下饭算他心大。”
胤祺：“……”
康熙道：“咱们要过成道光那样儿，你就该哭了。不过你说得有道理，奴才们吃坏了咱们既不落好又要掏钱治病。”
“是吧是吧。”胤祺见汗阿玛听进去了，就高兴起来。
“但是慈宁宫、宁寿宫的排场不能少，老祖宗多吃几条鱼都担心花钱，你再跟她说这些，她更不敢吃了。”康熙道。
胤祺点头，“慈宁宫、宁寿宫几乎不浪费，吃不完的不都送给您和二哥了吗？”
康熙：“！！！”
这话听着怪怪的，却是事实，老祖宗和太后有什么好的都惦记着康熙和胤礽。
待胤祺走后，康熙便让人吩咐膳房，以后早膳不要超过八品，晚膳不要超过十品，主食没提前说就准备米饭。
在《我的前半生》里，溥仪说他从来不吃御膳，御膳都是提前一两天做好，放炉子上温着，以便皇上传膳时能尽快端上桌。
如今虽没那么夸张，但有些菜也确实是摆排场用的。每次上来康熙都是赏赐给别人，他从来不动。估计梁九功都吃烦了，康熙便把让膳房把这几道菜撤了，以后都别上。
康熙吩咐完这个，才想起让人去打听打听永寿宫的田富，看看这小太监到底有何过人之处，让胤祺为了他专程来求自己。
“回禀万岁爷，田富是河间县人，前年入宫的，嘴巴笨也没什么眼力见儿，一直在永寿宫扫院子。昨儿不知为何吃坏了肚子，实在受不住吐在路上了，冲撞了三位小主子。”
很快，敬事房总管顾问行就亲自来回话，他本来好奇万岁爷怎么突然打听这么个小太监，一打听才知这奴才冲撞了三位皇子，估计三位皇子告到万岁爷这儿来了。“他今儿还病着，不好过来赔罪，奴才先替他来请罪。”
“还把顾太监给惊动了。”康熙笑道，“朕没怪他，就是阿哥们跟朕提起这事儿，朕随便问问。”
这个田富真是命好，冲撞了主子，主子却不追究他，反倒来关心他，还惊动了万岁爷。顾问行何等聪明，立刻把查到的事儿都说了，“这个田富嘴笨，也不会在宫女嬷嬷跟前讨好。他们便故意捉弄他，拿馊了的饭菜给他吃。正好王娘娘喜欢给奴才们赏赐饭菜，他就当是主子赏的，只能吃了。”
康熙微微皱眉，王氏一个庶妃，按说每天分例也就一斤肉，这还能赏给奴才们？
虽说自己偶尔赏一两道菜给她，那也不够她吃啊。除非她自己花钱添菜了。
康熙点头，“原来是这样，用这种法子折腾人可不对，顾太监回头给下面人提个醒。”
顾问行应“嗻”，康熙便让他坐下说话。
顾问行算是看着康熙长大的，和梁九功这种哈哈珠子太监不同，康熙对他比较客气，还让人端了杯咖啡给他尝尝。“西洋的玩意儿，朕喝不惯。”
顾问行喝了口，也皱着眉道：“奴才尝着一股药渣子味儿。”
主仆俩闲聊几句，康熙才问起太监宫女的伙食情况。
宫女、嬷嬷出身上三旗包衣，吃得比较好。太监都是贫苦人家的汉人，伙食不如宫女嬷嬷，但也管够。
“年底了，奴才们的活儿也多起来，这段时间给他们添几个菜吧。”康熙道。
顾问行赶紧替太监宫女们谢恩。
顾问行传了康熙的口谕，各宫的总管太监和大宫女都面向乾清宫的方向跪下磕头。
加上御膳房那边传出消息说万岁爷减了几道菜，连妃嫔们都议论起来。
“万岁爷这是怎么了？自己节省下来，却给奴才们加菜？”贵妃瞧着面前的几盘点心都不太好意思了，“以后本宫的晚点也少上几样吧。”
她说完看向下手坐着的王氏，“妹妹以后也少添几样菜。”
王氏长在南方，口味和钮祜禄贵妃截然不同，永寿宫厨子做得菜她吃不惯，平日要么康熙给她赏赐，要么自己掏钱添两道清淡的。
这些事儿自然瞒不过钮祜禄贵妃，她一直忍着没说什么，但今儿万岁爷都节省了，她就顺道提起这事儿，“你吃不惯的菜就直接告诉小厨房，让他们别做了，让他们捡着你能吃的做。”
王氏忙恭敬应下，她每次都把剩下的饭菜赏给底下人吃，既不浪费，还能让奴才们念着她的好。
晚上康熙过来，又说了她几句，“吃不惯不早说，还让人家辛辛苦苦做了端上桌，再赏给别人。”
王氏忙跪下请罪，康熙也不忍心说重了，又温声细语地安慰两句。
走之前康熙才想起田富，“等那奴才病好了，让他到乾清宫伺候吧。”
贵妃第二日才知万岁爷要走了一个小太监，有些莫名，不过她也没细想，反正她压根就没见过这小太监。
过了两日，康熙叫胤祺到乾清宫说话，胤祺便见到了负责扫地的田富。
田富一见他就跪下磕头，“五阿哥大恩大德，奴才这辈子都忘不了。”
胤祺赶紧拽他起来，“别磕头别磕头，你病好了吗？”
“好了，奴才今儿吃了俩大馒头呢。”田富笑道。
“那就好。”胤祺笑道：“在这儿当差要小心，警醒着点儿，老实干活，别再得罪人了。”
田富连声答应着。
正这时，胤礽从屋内出来，瞥了眼胤祺这边，“老五，快进去，汗阿玛等你说话呢。”
胤祺“哎”了声，跑去给胤礽行过礼，便蹦蹦跳跳进入殿内。
胤礽若有所思收回目光，走出乾清宫才吩咐身边的太监，“打听一下，刚才和老五说话的那奴才是谁。”
第137章
上回胤祺主动和小太监搭话, 胤礽就觉得不大对。还以为这小子是突然开窍了，想和康熙身边的奴才搞好关系了呢。
但今儿他说话的又是另一个眼生的太监，胤礽心下便生出疑惑来。
让人一问, 才知这太监是万岁爷从永寿宫要来的。
“好像是那个田富在永寿宫被上面的奴才欺负，被五阿哥撞见了，五阿哥跑到万岁爷身边告了一状，万岁爷就把那小太监要到乾清宫伺候了。”
胤礽闻言皱眉思索片刻, 谁会无缘无故帮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奴才, 还为了他去康熙跟前告状。这其中一定还有隐情。
“老五之前肯定认识这小太监，你再去查。”
“太子爷，奴才让敬事房的兄弟打听的，这田富之前就是永寿宫一个不起眼的扫地太监，根本没机会见五阿哥。”
胤礽道：“就算不见面，也有其他传递消息的法子。你再让人去永寿宫查。”他说着抓了几个金豆子给面前的小太监, “看看田富和老五身边的奴才们有没有来往。”
那小太监只得领命, 接着去打听。
毓庆宫有康熙安排的人, 见这小太监最近老往外跑, 便让人跟着去看了看。
发现那小太监一会儿打听永寿宫的事儿，一会儿又打听五阿哥身边的吕公公。
太子让人打听后宫的事儿，这必须要汇报给万岁爷。
康熙一听就知道那小太监接触永寿宫的人是为了什么, 他冷哼一声……这个老二, 净在没用的事儿上费心思。
按说胤礽要管的事儿不少，生命科学部、水泥厂的人事安排，还要跟着唐甄学习、还有平日的杂事, 他得在自己身边帮忙。
这么多正经事, 他不知道下功夫的，整天都在想些什么？
正好康熙在看水泥厂和玻璃厂的进项和支出。
同样是朝廷这两年才办起来的厂子, 玻璃厂赚的比水泥厂多好几倍，京郊水泥厂的产量一直不算高，一年多了，就在京城铺了两条路。
这两条路一条是内城通向畅春园的，方便康熙住畅春园时官员们上朝。另一条路则是通天坛的，方便每年祭天。
之前胤礽都和康熙商量过，那时康熙也点头了。
但这会儿康熙越想越不对，这个老二怎么就一点没想着京城百姓们。要说京城哪儿的路最差，那肯定是外城。但老二提都没提过要给外城修路。
康熙前段时间去常宁园子，坐马车体验了下新修的水泥路，跟石板路一样平整，丝毫不颠簸，而且容易打扫，干干净净的平坦大道看着可舒服了。
要在以前，有好东西自然是从皇家、宗室、文武百官先享受。但不知为什么，康熙现在心里会生出一丝怀疑。
真的应该这样吗？
就算不用先紧着百姓们，但这两条路修完了，总该考虑考虑外城了吧。
谁知这水泥的产量上不去，想要修第三条路估计得明年三四月份。
次日康熙见了胤礽便说起此事，“一年时间了，水泥的产量怎么还是这么低？让你们琢磨琢磨蒸汽机在水泥厂的运用，到现在也没个下文。”
胤礽只能跪下请罪，“是儿臣无能。可工部的官员算了一笔账，用了蒸汽发动机后，水泥的产量虽然上去了，但成本也会增高，和用人工是差不多的。毕竟现在要造出一台蒸汽机也不容易。”
康熙闻言更生气了：“《国富论》你是白读了？现在不是省钱的时候，水泥生产出来，修路、建堤坝，日后运输变快了，河流不再动不动绝口，能省出多少来？”
胤礽何尝不知道，但工部、户部那边都反对，说是一旦各个水泥厂都用上蒸汽机，就会省下许多人力，又会有许多包衣没有差事可做。
这就跟旗人打仗的时候会故意拖延时间吃空饷一个道理。
既然这问题是大清入关以来就有的，胤礽也就没想过解决，至少现在他是没想过去解决的，汗阿玛还在呢，这种大事儿轮不到他插手。
胤礽只能将自己的难处讲给康熙：“汗阿玛，如今许多包衣旗人没差事，好不容易进了水泥厂，若水泥厂中用了蒸汽机，他们就又没差事了。”
康熙：“……”康熙被气笑了，“太子爷一片苦心真是感天动地啊，你这么为那些包衣奴才着想，他们知道吗？”
“汗阿玛，儿臣不是为了那些奴才们，是为了朝局稳定。”胤礽道：“这些包衣奴才游手好闲，大旗主们拿不到供奉，朝廷这几年还指望他们带兵讨伐准噶尔呢，若他们对朝廷不满，这仗还怎么打？”他越说越委屈，汗阿玛看到水泥厂没进项就来发脾气，何曾考虑过这差事有多麻烦？
康熙见胤礽还振振有词，跟他扯什么大旗主。之前胤礽安排旗人进水泥厂，康熙以为他发现了旗人的问题，打算帮着自己整顿。谁料他跟自己的想法简直南辕北辙。
以前康熙觉得胤礽是最像自己的，长得像，天赋像，那份能吃苦的劲儿也像。可如今他渐渐觉得这小子和自己的性格一点也不一样。“胤礽啊，你可真行，人家大旗主们还没怎么样呢，你先被吓着了？我看你怕的不是他们不好好打仗，怕的是他们联起手来推翻你这个太子！”
胤礽万万没想到汗阿玛会这么说，眼泪瞬间就下来了。“汗阿玛，冤枉，儿臣绝对没有这样想。”
康熙闭了闭眼睛，见胤礽可怜巴巴的样子，又觉得自己话说重了，他弯腰把胤礽扶起来，“好了，你这段时间辛苦，都瘦了，该好好休息休息。水泥厂的事儿你别管了。”
“汗阿玛，再给儿臣一次机会。”胤礽不敢想象自己丢了水泥厂的差事，朝中之人会如何笑话他。
康熙心想自己已经给过胤礽太多次机会了，只要一牵扯到太子的位置，这小子就束手束脚犯糊涂。就算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也不会变成一个杀伐果断的人。
“以后有适合你的差事，再让你办。”康熙拍了拍胤礽的肩膀，“别胡思乱想，好好跟着唐师父学习。”
康熙把水泥厂的事儿交给了如今的工部尚书陈廷敬直接负责，占着位置不干活的旗人直接赶回家去。
朝廷给了他们机会，是他们自己不珍惜。
但康熙只对外说是因为太子过于操劳，要好好养身体，才把手上的差事转给别人。朝中除了知情的索额图和一些工部官员之外，倒是没多少人议论此事。
太后听说胤礽突然要养身体，就叹息道：“皇帝总算能体会胤礽那孩子的辛苦了，哀家早就说，十几岁的孩子操不了那么多心。”
康熙：“朕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带着人除鳌拜了。”
太后：“……你自然是不一样的，你不能指望所有孩子都和你一样精力旺盛。”
康熙：“……”
五格格担忧道：“二哥是不是生病了？太医给他看过了吗？”
“也不算生病，就是思虑过重，朕让他放松一段时间。”康熙道。
康熙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清楚胤礽这段时间不会轻松，以这孩子的性子，丢了差事就是丢了脸面，心里肯定懊恼，估计会好好反思一番，也就没心思盯着其他兄弟们了。
太后道：“回头哀家送些好吃的过去，人吃的好了，心情自然舒畅。”
康熙：“……”老五嘴那么馋是有原因的。
“不过哀家听说你的御膳撤了几道菜？”太后好奇，“是私库没钱了吗？”老祖宗听说了，也担心呢。
“不是，是觉得有些菜上来也是浪费，就把不喜欢的撤了。”康熙道。
太后点头，“这样也好，只是你这样一节省，皇贵妃她们都跟着节省了，倒是省下不少食材。”
妃嫔们的膳单都是定好的，有些菜妃嫔们不喜欢就赏给奴才们，如今她们要节省，自然是先减这些菜。
康熙问过内务府那边，平均每天能省下十来斤猪肉，五六斤羊肉，这些食材直接送去给奴才们做饭的灶上。
奴才们的赏赐虽然少了，正常伙食却变好了。这对那些主子身边的太监宫女来说不算好事，但对于干力气活的底层太监宫女来说，却是很大的改善。
这些奴才要是知道这主意是五阿哥出的，不知如何感谢他呢。
可这小子从来没跟人提过这事儿，甚至连太后、五格格都不知道。
康熙心情有些复杂，他知不知道这是收买人心的好机会啊？
康熙一面希望胤祺永远都不知道，一面又觉得这小孩傻的可怜。让人把宫里剩下的咖啡全送到宁寿宫来了，既然孩子喜欢，就给他喝吧。
胤祺下学回来听说汗阿玛让人送来了许多咖啡豆，当即让小厨房煮了一壶，加奶加糖。
太后、五格格他们都不爱喝，就胤祺一个人喝。
最近康熙让他读《汉书》，读史书没有读四书五经那么艰难，胤祺每天晚上读一点，还挺有意思，有时候现学现卖直接就讲给五格格。
他一边读《汉书》一边喝咖啡，到睡前，一小壶咖啡已经只剩个底儿了。
胤祺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大对，“我怎么感觉自己跟跑了两圈一样，心跳有点快。”
他洗漱的时候就和吕宝德说起自己的感受。
吕宝德有些担心，“要不要请太医来瞧瞧？”
“倒也还不至于难受。”胤祺道：“就是平日这个点儿我该困了才是，”他说到这儿才想起原因，“我知道了，估计是喝了咖啡，咖啡会让人兴奋。”
但他低估了咖啡的威力，躺上床半个时辰过去，胤祺仍没有丝毫睡意。
好在他有读书系统，睡不着就一直看话本子。因为汗阿玛想知道乾隆的事情，胤祺还在读乾隆的话本。
因为这人在位时间长，后宫的妃嫔也不少，穿成谁的都有。胤祺现在在看的这本女主角是乾隆的继后乌拉那拉氏。
其他话本里说这位继后因为剪发诅咒太后，被乾隆打入冷宫。胤祺还以为是假的，结果这个话本又提到这件事。
说是乌拉那拉氏对乾隆不满已久，因为乾隆老拿她和上一任皇后富察氏做对比。夫妻两人感情越来越差，再加上乾隆南巡又看上了其他美人，乌拉那拉氏才一气之下剪了头发。
好在女主角穿越过来，没把乾隆当回事，只专心养儿子，夫妻俩没闹到那一步。
胤祺看了这么多后宫的话本子，得出一个结论，妻妾太多不是好事儿。
胤祺不知不觉就把这个话本读完了，女主角当了太后，总算熬出头了。
胤祺给这个话本打完分，关掉读书系统，却仍没有睡意。他掀开帐幔瞅了眼西洋钟，时针马上就到二了。
胤祺很少熬到这么晚，还有一个多时辰他就该起床去尚书房了啊！
一想到这个，胤祺更睡不着了，听着分针哒哒哒的时间，越来越兴奋。
盯着帐顶发了会儿呆，实在太无聊，胤祺又打开系统找话本看。
他找了本后世背景的，主角是名演员。
嗯，这个和戏子差不多的职业在后世可吃香了，很多话本都写这个。胤祺之前就看过类似的话本，演员会被很多人喜欢，出入都有人陪同，那排场跟三品大员差不多，赚的钱更是其他职业不能比的。
胤祺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不过看主角们从小配角演起，一步步成为受人喜爱的演员，也挺有意思。
读话本的时间会比正常时间更慢，胤祺读了大半本，睁眼一看，才丑时末。
时间过得好慢啊，胤祺在床上烙大饼似的翻来覆去。平时只觉得每晚还没睡一会儿就要起来上学，失眠了才知道，三个时辰原来这么漫长。
听到自鸣钟报时，胤祺简直松了口气，精神奕奕地就爬起来了。
到了尚书房，胤祺就苦着脸和胤祉、胤禛说：“以后再也不喝咖啡了，昨晚没睡着。”
胤祉打量他，“可你看着不像一晚上没睡的啊？”
“是不困，可睡不着好难受。”胤祺道。
胤禛眼睛亮了，咖啡这么好啊！喝了竟然不会困，那自己岂不是可以熬夜练字看书了？
和他有一样想法的还有小胤禩，他的字一直没长进，每次汗阿玛看了都要叹气。他想多练习，可是下学回去就好困，如果喝了咖啡真能不睡觉，他的字很快就能赶上哥哥们了。
“五哥，我今儿跟你回宁寿宫，让我尝尝咖啡的味道好不好？”胤禩看向胤祺。
“晚上别喝咖啡，会跟我一样睡不着的。”胤祺道，之前下午在乾清宫喝的咖啡就没这么大威力，胤祺怀疑是自己喝的时间不对。
胤禩心说自己要的就是睡不着，但他不好明说，想了想道：“那给我一点咖啡豆，我明早喝。”
胤禛本来还不好意思开口，听八弟都要了，才道：“也给我分一点儿。”
既然兄弟们都想尝尝鲜，胤祺自然不会拒绝，直接吩咐吕宝德回去把剩下的咖啡豆分成六分给尚书房的兄弟们。
结果只有胤祐一个人是乖乖第二天才喝的，剩下的人都是下学后就迫不及待让人煮了一杯。
胤祉、胤禟、胤俄倒不是为了熬夜学习，单纯是嘴馋，想尝尝咖啡什么味儿。
然而，想熬夜学习的胤禛、胤禩撑到子时就困了，胤祉他们反倒精神了一晚上。
次日几人都来找胤祺，胤禟皱着小脸，“这个咖啡好可怕，以后再也不喝了。”
胤俄道：“我喝了还出冷汗，老祖宗差点就给我请太医了。”
胤祉倒是淡定，“正好睡不着，把这一期《文学月刊》所有稿件都读完了。”
胤祺：“我都提醒过你们了，晚上不要喝咖啡，怎么就七弟一个人听话。”
众人：“……”
胤俄委委屈屈，“我还以为咖啡和茶差不多呢。”
“的确差不多，所以嬷嬷从来不让我晚上喝浓茶。”胤禟道。
胤祺看胤禛、胤禩，“四哥、八弟，原来你俩也嘴馋啊。”
胤祉他们被这么一提醒也看过去，胤祉指着胤禛笑起来，“老八年纪小就算了，你怎么回事？平时不是看着挺挺挺沉得住气么？”
胤禛：“……”他是不会承认自己想熬夜看书的，只能梗着脖子反驳胤祉，“你还说我，你都十几岁了，还这么馋。”
胤祉：“……你你你！”
“两位哥哥诶，你俩一天不拌嘴就难受是吧。”胤祺笑死了。
“你一天不挨揍就难受是吧？”胤祉说着就扑过来把胤祺按在椅子上，胤禛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块印章，盖胤祺脑门上了。
胤祺挣扎无果，其他人已经笑成一团。
“你们干什么呀？给我脑门儿上印了什么？”屋里又没镜子，胤祺只能问老实弟弟胤祐。
胤祐道：“弘毅。”
胤祺摸摸脑门儿，起码是个好词儿。他起身自以为很凶地瞪了俩臭哥哥一眼，跑出去让吕宝德弄点水来洗脸。
，门口守着的太监们都在努力忍笑。
“别笑别笑。”胤祺不好意思地缩回脑袋。
很快，吕宝德拿来湿帕子给胤祺擦脸。
胤祉、胤禛俩罪魁祸首已经回隔壁读书去了。
这时窗外传来太监们见礼的声音，康熙来了。
屋内的小少年们也都站起来行礼，康熙一眼扫过去就发现胤祺脑门儿上一坨红。
“老五你脑门儿上怎么了？”
胤祺就跟汗阿玛告状，“三哥四哥给我脑门儿上盖了个章，半天擦不掉。”
康熙：“……”
这帮臭小子，一大早上不好好读书，在这闹腾什么？
康熙把胤祉、胤禛叫过来训了一顿。
“胤祉你都多大了？有一点当哥哥的样儿吗？胤禛你向来稳重，这是怎么回事？今晚回去抄五遍《孝经》！”
胤祉、胤禛乖乖应是。
“汗阿玛，我们闹着玩呢。”胤祺一听哥哥们要罚抄就着急起来。
“你先别替他俩求情，一大早不珍惜时间背书，在这嘻嘻哈哈，你抄三遍。”
胤祺：“……”
康熙训完儿子们，又溜溜达达回乾清宫见大臣了。
小少年们则老老实实各回各位开始背书。
因为昨晚没睡，胤祉晚膳时也困得不行，吃完就爬桌子上补觉。罚抄只能晚上再写。
他身边的小太监一边给他磨墨一边说：“五阿哥也真是，大家闹着玩儿，他偏偏要跟万岁爷告状。”
胤祉低头奋笔疾书，“汗阿玛问他，他能怎么说。”
“最近宫里好多奴才都说五阿哥心善，对奴才们好。”小太监道。
胤祉“嗯”了声，“他从小就这样，没没没架子。”
“可五阿哥这么好，不衬得其他阿哥爷冷漠无情了吗？”小太监道。
写字的动作顿住，胤祉偏头看了眼那小太监，“为什么这么说？”
“五阿哥前段时间帮了一个受欺负的小太监。”
“嗯，这事儿我知道。”胤祉道。
“但当时四阿哥、八阿哥也在场，两位阿哥爷却无动于衷，只有五阿哥让身边人扶那太监回宫，还帮忙请太医。大家都说四阿哥、八阿哥没人情味儿。”这小太监从前在承乾宫伺候，心里还是把四阿哥、八阿哥当自己人，听了这样的传言，自然不平。
“胡说八道！”胤祉闻言皱起眉，“老五心疼奴才们是老五的事儿，扯什么老四、老八。这些奴才真真是蹬鼻子上脸！”
“是是是，阿哥爷息怒，这事儿也就是奴才恰好听到了，和您说说，与您无关，您不必放在心……”
小太监话还没说完，胤祉已经搁下笔往外走了。
“哎，阿哥爷，这么晚了您去哪儿？”
“找老四！”
第138章
胤禛今晚把剩下的咖啡都喝了, 他就不信别人喝了都能提神的咖啡到他这儿就没用。
他晚膳后已经把罚抄写了一小半，这会儿正抓紧时间写剩下的，写完好读会儿其他书。
见胤祉急急忙忙进来, 胤禛就问：“罚抄写完了？”
胤祉摇摇头，靠胤禛书案边上跟他说话，“你知不知道，最近奴才们又传你的闲话？”
胤禛皱眉, “我又怎么了？”
胤祉就把刚那小太监的话原原本本说给胤禛, “我怕你听了奴才们的话生气，索性先来告诉你，老五那性子你是知道的，他估计没没没想这么多，看那奴才可怜就只想着帮他了，没顾及你和八弟。”
“我怎么可能怪老五？”胤禛说完便皱眉沉思起来。
胤祉叹气, “这些奴才们真是的, 老五热心, 他们感谢老五就行了, 为啥还拉着别人对比。要我在，我顶多让人把那奴才扶回屋，后, 后面的事才不会管。”
胤禛冷哼, “他们以为有了这事儿，其他皇子在乎名声，也都学习老五, 为了个奴才去找汗阿玛。”
胤祉一愣, 拍着大腿道：“还真有可能。”
“三哥，你把你身边的奴才叫来, 我问问他。”胤禛道。
胤祉也想知道更具体的，就去把刚给自己磨墨的小太监叫来。
“原来是你啊，怪不得呢。”胤禛认识这小太监，“你是听谁说的？”
这小太监道：“回四阿哥，奴才是听十阿哥身边的太监说的。”
“不应该啊，老十身边的人应该最规矩才是。”胤祉皱眉。
胤禛便提醒他，“陪胤俄上学的这个太监是从前就跟着他的，永寿宫的人。”
“永寿宫……田富不也是永寿宫的？”胤祉感觉他们马上就要破案了。
“听说那田富就是因为得罪了人才被人捉弄吃了坏掉的东西。难道是那几个奴才想报复老五？”胤禛猜测道。
“不对啊，这不是报复你和老八吗？他们在夸老五啊。”
胤禛瞥一眼转不过弯来的三哥，“他们以为我和老八听了这些传言会对老五不满，觉得老五故意收买人心，爱出风头之类的，就会跟他有了隔阂。”
胤祉：“……这弯儿绕的，奴才们有这么聪明吗？”
他只是随口嘀咕一句，却提醒了胤禛，奴才们聪明不聪明不知道，但一般的奴才不会为了和奴才之间的恩怨，反过来报复主子。
如果真这样，永寿宫这些奴才胆子也太大了。
“幸亏咱们明理，否则还真有可能会被这些传言给影响了。”胤祉道，他刚才听身边的奴才说这件事时，也有一点觉得老五做的不地道。
可转念一想又不对，人家老五要帮助别人，不能因为别人都没帮，他就不帮吧。大家要是都这么想，这世上热心肠的人岂不是越来越少了。
这事儿不管怎么说老五都是没错的。但结果却是会影响到老五和其他兄弟们的关系。
胤祉、胤禛怎么想都不对劲。
胤祉不喜欢琢磨这些，拍拍胤禛，“不管怎样，你没被这些话影响就行，明儿也提醒八弟一声。”
他说完便带着自己的太监离开了，罚抄还没写完呢。
他们也真够倒霉的，一大早就被抓个正着。
其实小胤禩比哥哥们更早听到传言，是他回咸福宫请安时，额娘告诉他的。
胤禩倒没生五哥的气，但也不希望自己落下个冷漠无情的名声。
他正愁没什么机会可以帮奴才们呢，这天晚上他院里的嬷嬷生病了。胤禩立刻叫人去请太医，还到嬷嬷住的屋子里去看她，看着嬷嬷喝了药才回自己屋。
希望嬷嬷病好后，能在外面给自己说几句好话。
胤禛这晚喝了太多咖啡，倒是不困了，就是写字有点手抖，吓得他也不敢看书，早早躺到床上，却又翻来覆去睡不着，别提多难熬。
胤禛暗下决心，以后再也不碰咖啡了，自己在原本历史上本就不是长寿之人，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次日下学后，胤禛叫上胤禩一起去承乾宫请安，顺便跟他说说传言的事儿。胤禩却道：“我的保姆嬷嬷病了，我要去探望她。”
他这话有意说得让屋里人都能听见。
阿哥格格们对奶娘和保姆嬷嬷本就比较尊重，如果是皇帝的奶娘嬷嬷还会被封诰命。
胤禛听他说要去看嬷嬷，自然不好拦着，便让他去，自己去承乾宫和永和宫请安。
承乾宫的消息是最灵通的，皇贵妃也已听宫女说了奴才之中的传言。
这事儿牵扯到承乾宫出去的胤禛、胤禩，她自然十分上心。立刻让人去查查这话都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结果还没出来，皇贵妃就没和胤禛说起这事儿，只留他吃点心，又让他和小十三玩了一会儿。
胤禛走后，宫女才到她跟前汇报，“娘娘，这传言不太好查，只知道是从膳房传出来的，但具体是从谁口中说的，无从查起。现在已经乱了，有些人说四阿哥八阿哥冷漠，有些人说五阿哥心机深沉，会收买人心。”
“怎么会是膳房？”这个答案出乎皇贵妃的意料。
宫女道：“奴婢也没想到，按说最不该传这些闲话的就是膳房的人。”四阿哥的母家乌雅家有亲戚在膳房，八阿哥的母家卫家，也在膳房有人。
“他们帮四阿哥和八阿哥说话还来不及，怎么会反过来说两位小阿哥冷漠无情呢？”
皇贵妃蹙眉想了想，“这传言看似是在说胤禛和胤禩，其实是在害胤祺。毕竟皇子之中就胤祺一个人帮了奴才们，这么一对比，被孤立的是五阿哥。”
“可这样只会影响五阿哥和兄弟们的关系，又没有真正帮到四阿哥和八阿哥。”宫女还是不明白。
皇贵妃冷笑，“大概他们以为让皇子们之间有了隔阂，皇子们才会更依赖母家。”
“那还有您在呢。”宫女道：“两位小阿哥就算要依靠母家，肯定也先选佟家，哪儿轮得到他们？”
“佟家势力在外朝，但胤禛、胤禩入朝站班还得等几年，这两年要想在宫里办事，还得依靠内务府的人。”皇贵妃道。
“可惜啊，四阿哥、八阿哥看不上他们。”宫女想到之前乌雅家的亲戚就说过四阿哥六亲不认，只觉这些人只会给阿哥们添堵，阿哥们能依赖他们才怪。
“这些也只是本宫的猜测，不过就算这些话不是乌雅家和卫家那些亲戚传的，他们也肯定听到了，他们有帮着四阿哥和八阿哥说话吗？”皇贵妃问。
宫女摇头，“如今良嫔的弟弟在膳房做总管，他不可能没听说这些传言，但他是一点儿没管，就任由这些话传到外面去了。”
皇贵妃冷笑，随即又叹气，“可怜了三个孩子，尤其五阿哥，那孩子也是太没心眼儿，才招来这么多事儿。”
“娘娘，咱们要管吗？”宫女问。
“当然要管，抓几个传闲话的奴才罚跪。”皇贵妃道。
“那我们要不要让人也传一些有利于四阿哥和八阿哥的话。”宫女心疼两位小阿哥，虽说两位小阿哥没热心肠地为了个小太监去找万岁爷，但也不能因为这个就背上冷漠无情的名声。要都这样，宫里没几个人是不冷漠的。
“不用，只要皇子格格们不被影响，传言很快就没了。”皇贵妃道。
毓庆宫内，胤礽的奶公凌普来见胤礽。
自家太子爷丢了水泥厂的差事，最近一直闷闷不乐，凌普每日都来陪太子爷说说话，有时候还带些小玩意儿过来。
“底下奴才都说四阿哥和八阿哥冷漠无情，也有人说五阿哥会收买人心，假仁假义。”凌普当笑话讲给胤礽，自家太子爷听了肯定高兴。
胤礽听了挑眉，“这是谁传的？”
“是奴才让人传的。”凌普道：“其实一开始也没想那么多，就是想让四阿哥吃点亏，谁让四阿哥老跟您作对呢。”除此之外，四阿哥之前查内务府的账，逼着他们家一下子还了那么多钱。这仇他可一直记着呢。
胤礽皱眉，“谁让你自作主张的，你不知道汗阿玛如今有多护着老五，万一汗阿玛听见传言要彻查此事怎么办？”
“太子爷放心，奴才都安排好了。”凌普道：“四阿哥跟母家不亲近，乌雅家那帮亲戚本就觉得他冷漠无情，编排起四阿哥来，比别人还狠。”
“老四的报应来了。”胤礽哼道。
“是啊，之前您不是让人安排了乌雅家的亲戚去图书馆管茶房吗？那些人说四阿哥每个月都查账，几两银子不对都要找他们核对，他们一年下来是一点儿没捞着，比在宫里茶房赚的还少。”凌普笑道：“他们后悔的肠子都青了，如今又求着德妃娘娘想调回宫里来呢。”
“德妃母如何能答应？还指望他们尽心帮老四办差呢。”胤礽笑道。
凌普点头，“可不是么，而且这些人也怪上了五阿哥，他平日那么和善，在这种事上却不管管四阿哥，就任由四阿哥苛待娘家亲戚。依奴才看，五阿哥就是故意的，想让四阿哥和娘家离心。”
胤礽摇头，“那倒不会，老五没这个心眼儿。”
“太子爷，您别被五阿哥的表象给哄骗了，五阿哥年纪虽小，却是最会做人的。”凌普道：“五阿哥一句话，万岁爷就把那小太监调到乾清宫扫地了，以后万岁爷的事儿，五阿哥还不是随便打听？”
胤礽闻言一怔，“那田富只是个扫院子的，连屋门都进不去，指望他？”
“您想啊，大家都知道那田富是万岁爷点名要到乾清宫的，哪怕只是让他扫地，其他人也会多照顾他几分。”凌普道。
“不可能不可能，”胤礽摇头道：“老五这臭小子会讨好人是真的，但他绝对没这个心眼儿。”
凌普叹气，“太子爷心善，看谁都是好人。”
宫里一般有什么闲话，都是最晚传到宁寿宫的。但这次的事儿胤俄身边的太监知道了，宁寿宫这边的奴才也很快就知道了。
五格格在院中跟狗狗玩儿的时候就听到小宫女在那窃窃私语，不知说了什么，其中一个宫女突然激动起来，“你们不要污蔑好人！”
五格格还以为她被冤枉了，就凑过去问是怎么回事。
五格格年纪虽小，但人却不傻，宫女们不敢敷衍她。
那个情绪激动的宫女指了指两个同伴，“奴婢刚和她们说，五阿哥人很好，之前还给奴婢拿点心吃，她俩却说五阿哥那是收买人心，如今不少奴才都夸五阿哥。”
另外两个宫女闻言立刻跪下了，“格格恕罪，奴婢们也是听其他宫的人说。”
“可你俩是宁寿宫的，难道五阿哥平日对你们不好吗？”向着胤祺的宫女有些替五阿哥不平。
那俩宫女不吭声，她俩虽然在宁寿宫伺候，却没进过五阿哥屋门，五阿哥也从来没和她们说过话，
其中一人之前还因做事不利索被巴林嬷嬷罚跪。
在其他人都夸五阿哥的时候，她俩就觉得五阿哥也没有这些人说得那么好。
五格格挑眉，“收买人心？五哥给了她一块点心就叫收买人心？”
宫女不敢回答，只一个劲儿磕头。
五格格身后的宫女手里正好端着点心，是给小狗吃的。
五格格就随手拿了两块，递给跪在地上的宫女，“我给你们吃点心，是不是也在收买人心？”
宫女们忙摇头，“不，不是。”
五格格笑起来，点着头道：“对，不是。”
小姑娘虽然笑着，周围的奴才们却都觉得背后冷飕飕的，没一个人敢吭声。
“因为，你俩就不是人，如何会有人心，既然没有人心，我拿什么也收买不了呀。”
五格格说完就跑了，留下几个宫女面面相觑。
这事儿太后很快就知道了，“这孩子，愈发伶牙俐齿了，不知随了谁。”
淑惠太妃道：“五格格说得好，那两个奴才背后编排胤祺，就该骂。”
太后点头，叹息道：“好人难当，对这个好，对那个不好，人家就要记恨上了。”
“五阿哥长大就明白这个道理了。”淑惠太妃道。
太后心情有些复杂，她希望老五早点明白，这样少生是非，他自己也没那么多麻烦。可这孩子如果变得谨慎小心，那就不是他了。
太后于是让人不要把今日发生的事情告诉胤祺，并且传话下去，宁寿宫里再有私下议论主子的，一律送去慎刑司。
隔壁慈宁宫也是一样，太皇太后管不了别处，慈宁宫绝对不允许奴才们嚼舌根。
因此，胤祺好几天后才从宜妃那儿听说关于自己和四哥、八弟的传言。此时宫里已经没人敢议论了，他想找个人理论理论都找不到。
宜妃见他呆呆的，戳着他的脑袋，“怎么样？以后再不敢为个小太监出头了吧？”
胤祺回神，“为，为什么不敢？”
“你还嫌你不够惹眼？”宜妃简直拿这儿子没办法，她听到这传言便知对方的意图，看似是捧胤祺，实则是希望胤祺被其他兄弟们讨厌。她急的饭都吃不下，可郭络罗家在宫里没人，她是一点办法没有，又不敢为了这事儿去找万岁爷。
胤祺烦恼地皱起小眉头，“真麻烦。”
“知道麻烦以后就别管了。”宜妃摸着他的脑袋道：“你不是最看重兄弟感情了，为他们想想，以后做事也不要这么高调。”
胤祺点点头，又不由叹气，“额娘，这宫里真的很奇怪。”
宜妃见他跟个小大人似的叹气，笑问：“怎么奇怪？”
“主子们做坏事没人敢议论，做好事却要被指指点点。这不是很奇怪吗？”
第139章
宜妃闻言, 在心里叹了口气，把有些蔫头耷脑的儿子搂过来拍拍，“别瞎说, 你做好事大家心里肯定是记着你的好，那些传闲话的奴才要么是有别的目的，要么就是人云亦云。”
胤祺仰着脸看宜妃，“所以我做的没错？”
宜妃：“……”在这儿等着她呢。不过转念一想, 只要老祖宗、太后和万岁爷知道胤祺是什么样的孩子就够了, 至于那些奴才们怎么说，最终还不是看主子们的态度。
就拿这次的事儿说，其他阿哥们都没把这些风言风语当回事，胤禛还是和胤祺一起玩儿，那些奴才们也就不敢议论了。
“额娘，你别担心。”胤祺拉拉宜妃的衣袖, “不管别人怎么说, 只要汗阿玛和兄弟们信我, 就没事儿。我是贝勒诶, 我连帮一个小太监都不行，这贝勒当的太没意思了吧。”
在胤祺看来，身份越高的人, 能做的事情就越多。不但能做坏事, 还能做好事。他是个乖孩子，他不会利用自己的身份去做坏事，做点好事还不行了吗？
宜妃从来没想过胤祺这个思路, 之前她只觉得胤祺是皇子, 他的身份尊贵，该志存高远, 不该为了个小奴才费心，谁料这孩子和她想的相反。
宜妃默了默，一时也不知如何反驳，只好点点他的脑袋，“行行行，五贝勒说得对。”
宜妃又跟胤祺说起年后东巡的事儿，“我想带你十一弟去，你汗阿玛说他年纪小身体也不好，担心车马劳顿再病着，让他留在宫里。”
小胤禌春秋两季最容易生病，胤祺也不太放心他随行，就说：“那到时候把他送到宁寿宫，让皇玛嬷照顾。”
“愁得就是这个，我跟他说了，他不愿意去宁寿宫，除非胤裪跟他一块去。”宜妃无奈道：“人家胤裪的额娘又不随驾，他肯定不能去宁寿宫。”
“那就让胤裪的额娘照顾十一弟呗。”胤祺道：“有宫女嬷嬷在，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宜妃叹气，“也只能这样。”
胤禌、胤裪俩小孩就是下一对老九老十，整天黏在一起，不过胤禌胤裪没俩哥哥调皮，不是凑在一起研究拼图，就是扮家家酒。
胤裪特别喜欢玩这个，胤禌就顺着弟弟，俩小孩看完连环画，就会把连环画上的故事演一遍，还经常让身边的宫女太监来凑数。
胤祺看俩小孩玩，不由就想到了后世的一个职业——导演。
只可惜如今只有戏班需要这样的人，胤禌、胤裪的爱好显然没法发挥。
因为康熙这回东巡要住宜妃家，自然就带了胤祺、胤禟。胤禩这孩子一直表现不错，上回和官学学生一起考试，算学和经义都考了第一。
康熙便把胤禩母子也写进了随行名单里。
胤禩这几日正郁闷呢，自己的嬷嬷生病，自己一天两次看望。嬷嬷病好了却只和院子里的奴才们说了说他的好。别的人都不知道。
他又不好去提醒嬷嬷，感觉自己这好事儿做的一点也不值。
听说自己和额娘能随驾东巡，小少年这才高兴起来。
临近年底，康熙忙的不可开交。年后要出门，许多事都得提前安排好。连考校皇子们功课的时间都没有。
直到除夕前几日，他才从顾问行口中听说关于三位皇子的闲话。
顾问行虽是太监，但资历在这儿摆着，地位并不比内务府那些人差。他要想打听点什么还是很容易的。
“内务府那些人怕是还记着四阿哥抄家的仇呢，抓住这件事就像抓住把柄一样。”
这些年康熙对内务府这些包衣奴才愈发不满，尤其宫里这些人，势力盘根错节，有些还是外戚，恨不得爬到主子头上去。
康熙心里又给内务府包衣记了一笔，早晚要跟他们算账。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也让康熙很不高兴，胤祺帮田富这事儿按说没几个人知道，怎么一下子就传开了。若说知道来龙去脉的，除了胤祺和他身边的太监吕宝德，那就是田富本人了。
正好今日田富当值，康熙便把他叫进来训了几句，“你这蠢奴才被人欺负是有原因的，一点没脑子，五贝勒帮了你，你自己心里记着就行，偏要在外面乱说。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怎么来的乾清宫。”
田富听到那些传言后也后悔了，“奴才罪该万死，当时梁总管问奴才，奴才没多想就说起五阿哥给奴才请太医的事儿，只说四阿哥、八阿哥在场，其他什么都没说。”
康熙一听是梁九功问的，就皱了皱眉。
这个梁九功他是知道的，机灵得过了头。
奴才了解主子的脾气喜好，逢迎主子是好事。但打听太多就让人不舒服了。
康熙尤其反感此事，今年过年便没给梁九功赏赐。以这奴才的聪明，应该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
除夕、初一两日，宫内宴请王公宗室、文武百官。
这些皇子们也每天都有宴席吃，只是吃得不怎么安心。因为康熙随时有可能叫到他们，让他们起来展示一下才学，有时候是当场作诗，有时候是背一段书中内容。
为了应付这种场合，胤禛他们都会提前把歌功颂德的诗写好。前两年因为胤祺年纪小，加上大家都知道他汉文不行，就没轮到他。
谁料今年初一宴请百官时，康熙让几位皇子背诗，胤禛背完，简亲王雅布便开口道：“听闻五阿哥学问大有精进，可否吟诗一首，让臣等领略一番。”
胤祺：“……”
胤祺差点被塞进嘴里的鸡肉噎着。
这太突然了！
他还没回过神来，就听康熙道：“别难为孩子，老五他们还没怎么学过作诗。”
他这话的维护之意太明显，那大臣只好讪讪闭嘴。
胤祺松了口气，冲周围人笑笑，继续埋头吃东西。
“五阿哥功课不行是真的，可万岁爷喜欢他也是真的。”
宴席结束后，大臣们就讨论起来。
“是啊，五阿哥也只比四阿哥小一岁，四阿哥都连着两三年献诗了。”
“上回咱给图书馆捐书，四阿哥、五阿哥是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吧，第二个月在期刊上列了个感谢名单就算完事了。”简亲王雅布道。
他和平郡王等人一样，是反太子党的。而且因为这几位王爷都是带兵上过战场的，他们更喜欢会带兵打仗的胤禔。
可胤禔在喀尔喀那么多年，明珠手下的人也被除的差不多了。这些人想找个备选，四贝勒胤禛勤奋好学，按说是个不错的人选。但他养母皇贵妃的娘家势力太大，如果胤禛想争皇位，肯定先找佟家，佟家居了首功，他们这些宗室都得往后排。
而且四贝勒这孩子小小年纪就不是好糊弄的，长大了肯定更难控制。相比之下，五贝勒胤祺就是更好的人选。
但这孩子有点傻过头了，给他示好他是一点看不明白。
雅布今儿让胤祺背诗，是想试试这孩子的学识到底如何。虽然翰林院和宫里都说五阿哥功课不行，之前万岁爷教五阿哥读书，还气晕过去了。
但雅布他们仍不太信，五阿哥要真那么笨，万岁爷为何还那么喜欢他，得空就叫五贝勒到乾清宫说话，去畅春园、去东巡都带着。
这一试才知道，五贝勒的学问是真不行。
“学问不行是好事儿，证明没被汉人那一套东西影响。”安亲王岳乐说。
他这话提醒了其余人，没被汉人那什么嫡庶之别的观念影响，五贝勒就更容易被说动，和胤礽一争太子之位。
几位宗室们一合计，五贝勒怎么看怎么合适。
可拐弯抹角地给五贝勒示好这孩子看不明白，几位王爷便想让自家福晋和宜妃接触接触。
哪个当额娘的不希望自家孩子有出息呢，尤其宜妃母家还帮不上忙，他们愿意扶持五贝勒，宜妃娘娘高兴都来不及。
因此，今年过年命妇进宫请安时，宜妃就跟香饽饽一样，几位王妃都围着她夸了又夸。
雅布的侧福晋博尔济吉特氏算是太后的远亲，跟宜妃更是能说上话的。话里话外自家王爷有办法把郭络罗家的人调到京城当差。
宜妃笑道：“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家中兄弟的差事万岁爷已经有了安排。”
雅布的侧福晋有些意外，“万岁爷安排了什么差事？盛京内务府那边差事虽清闲，但是不经常在万岁爷跟前儿路面，万岁爷日理万机，怕是不能时常照应到。”
郭络罗家在盛京内务府还是有些地位的，尤其因为上回康熙东巡住他们家之后，他们在那边更是十分体面。
但在盛京再体面，终究不如京城。同样是内务府包衣，宫里当差的时常能见到康熙，高升的机会也多，曹家、李家就是例子。
宜妃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万岁爷跟我说已经安排好了，我就听着。”
雅布的侧福晋回去把这消息跟雅布一说，他们都猜测康熙给宜妃的兄弟安排了不错的差事，毕竟以如今宜妃母子的得宠，康熙不可能亏待了郭络罗家。
谁料，御驾到了盛京，旨意传回京城。
皇家要在宁古塔附近开几个种稻的皇庄，由宜妃的兄长道保负责。宜妃的弟弟则被安排去更偏远的贝加尔湖，负责给宫里送水产。
“盛京不也有皇庄吗？汗阿玛为何不让道保去，反把他打发到那偏远的宁古塔去了。”留守京城的胤礽接到旨意，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是不是郭络罗家这次接驾没安排好？”凌普猜测，“或者路上宜妃娘娘得罪了万岁爷？”
胤礽哼了声，“之前舅公说道保想进水泥厂，老五会为这事儿找我，谁知这小子一直没来。这下好了，道保如今去宁古塔种地了。”
道保如果求过宜妃，宜妃和胤祺没帮他，他如今心里定然不满。
然而，道保现在不但没有不满，反而干劲十足，要不是御驾还没走，他恨不得立刻带着人去宁古塔。
宁古塔那边是由黑龙江将军负责，地广人稀，当地除了少数满人和顺治时移居过去的中原百姓外，剩下的就是流放过去的人。
这些流民有旗人也有民人，也把一些中原才有的作物和习俗带到了宁古塔。
明面上康熙是让道保去建皇庄，实则是让他从当地百姓手中收集各种作物的种子，并和他们学习试种。
道保本来还担心自己干不好这活儿，毕竟旗人，哪怕是包衣，也很少有下地干活的。他对农桑之事也知道的不多。
谁知四格格是这方面的行家，直接拿出了一本笔记给他。并且给他这个舅舅好好讲了讲农桑的重要性。
五阿哥、九阿哥也在旁边附和。五阿哥还说如果他种出的粮食产量高，解决了老百姓的温饱问题，百姓们都会记得他的恩情，给他立长生牌位的。
郭络罗家能有今天的体面，几乎全靠宜妃姐妹的恩宠，如今再加上这几个外甥外甥女。他们说话比圣旨还管用，道保一句不差地听进去了，回去就开始挑灯夜读。
多普库也是一样，从《尼布楚条约》签订后，朝廷就派了官员到贝加尔湖进行捕捞。但当时康熙还不知道贝加尔湖是世界上最大的淡水湖，低估了贝加尔湖的资源。
加上水产从贝加尔湖送到京城路途遥远，鱼虾并不好吃。还不如从江南运来的水产。
还是远在归化的胤禔来信，说有喀尔喀部的人在贝加尔湖捕捞鱼虾进行售卖，康熙才想到，宫里不能吃，可以卖给蒙古人啊。
尤其可以卖给准噶尔，准噶尔粮食牛马虽多，但各种各样的水产可没有多少。再就是喀尔喀和科尔沁，蒙古王公们受中原饮食影响，也有不少喜欢鱼虾的。
看似多普库是去捕鱼的，但实际上康熙是把贝加尔湖的水产资源都交给了多普库，能发觉多少，全看他的本事了。
有了上回的经验，郭络罗家这次接驾更加游刃有余。康熙出门前下过谕旨，不准铺张浪费，郭络罗家便没建太多新房子，只是把正院腾出来给康熙他们住。只是家里的孩子们听说宫里的阿哥格格要来，都有些紧张。
胤祺他们第一天来时，郭络罗家的孩子们一个个乖得跟鹌鹑一样，都不敢上来和他们说话。
第二天，胤祺、四格格他们去忽悠道保，道保见了孩子们，就跟他们夸起五阿哥、九阿哥和四格格。
“几位小主子简直跟小神仙一样，天文地理无所不知，四格格深居宫中，却知道那么多作物，还知道水稻如何种植。九阿哥会好几种洋文，小小年纪就知道要如何跟外国做生意。五阿哥就更不用说了，五阿哥……”
五阿哥会什么来着，道保一时间想不起来，不过五阿哥却把他说得热血沸腾，让他感觉自己之前在内务府混日子的生活十分没有意义。
五阿哥说，大东北是满人的龙兴之地，更要好好开发，让大东北变成和江南一样繁华的地方。
郭络罗家在盛京，对东北比较了解，是得天独厚的机会。
孩子们听了道保的话，对几位阿哥格格十分好奇。
次日胤祺起床洗漱时，就瞧见院外有两个小孩探头探脑。
胤禩和胤祺一个院子，他瞧见那几人就笑眯眯地问：“你俩是来找五哥的吗？”
俩小孩立刻恭恭敬敬给两位阿哥爷请安，胤祺招招手让他们进院子说话。“用早膳了吗？”
康熙住在前面的正院，由三官保和盛京当地的官员陪着吃饭，宜妃带着胤禟住后面的正院，胤祺、胤禩就住东跨院，四格格住西跨院，但昨晚四格格请示过康熙，去她额娘的院子里陪额娘了。
来找胤祺的是道保的小儿子和小女儿，男孩儿叫哲多，跟胤禩一样大，女孩儿叫金妞，跟胤禟同岁。俩人扭扭捏捏地进来，回答：“回主子爷，还没吃。”
胤祺听他俩叫自己“主子爷”怪别扭的，这按说是自己表弟表妹来着。不过他也没纠正，只一边进里屋戴帽子一面跟他俩说话。
胤禩也是个和气的，比胤祺还会照顾人，拿了小点心给他们吃。
四个小孩很快就熟悉起来，有说有笑地到正院去用早膳。
道保的妻子在宜妃身边伺候，见道保妾室生的孩子先凑到两位阿哥身边去了，面色不太好看，就呵斥他们：“谁让你们到处乱跑的？你们额娘哪儿去了，怎么不管管你们？”
宜妃忙道：“嫂子，别怪孩子，小孩儿喜欢热闹，想找小伙伴玩儿再正常不过。”
胤祺也点头，“是啊，我今儿还和八弟说，要找家里的表弟表妹们一起玩呢。”
道保之妻只好讪讪应了声是，小胤禟已经凑过去和俩小伙伴嘀嘀咕咕起来。
道保之妻有些后悔，早知道阿哥们这么好相处，就让自己的儿女也过来了。
几人用过早膳，胤禟就闹着要去表哥的屋子玩，宜妃交代胤祺，“照顾好弟弟妹妹们，别太闹腾。”
胤祺笑眯眯应着，带着一帮小豆丁去玩儿了。
“快把你的玩具拿出来招待小爷！”胤禟到了哲多屋子，就大马金刀地坐到椅子上，吩咐道。
胤祺、胤禩看得直笑，胤祺在弟弟脑袋上敲了一下，“我和你八哥还在这儿呢，摆什么小爷的架子？”
胤禟冲他做鬼脸。
哲多就从自己的柜子里翻出两套拼图，“这还是前两年五阿哥赏的。”
胤祺见那拼图都玩掉色了，就笑眯眯道：“有这么好玩吗？”
哲多也笑起来，“五阿哥，这是我玩过最有意思的玩具。”他眼睛亮亮地看着胤祺，“五阿哥真厉害。”
“我记得还给你们了几套积木，积木好玩吗？”胤祺问。
哲多和金妞闻言都有些迷惑，金妞歪了歪脑袋问：“什么是积木？”
胤禟先笑起来，“连积木都不知道。”
胤禩赶紧拉拉他袖子，不过他也觉得奇怪，郭络罗家的房子修得很不错，家里上下也都穿着体面，就算五哥赏的积木没有到哲多兄妹手上，家里也该给他们买积木玩才是。
胤祺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好奇，“有没有其他玩具？”
哲多又去箱子里翻了翻，翻出来一个弹弓和几颗弹珠。
胤禟一脸嫌弃，“才不要玩这些！”
“主子爷，奴才屋里有布娃娃。”金妞细声细气道。
“布娃娃就更不要了，那都是小女孩喜欢的！”胤禟不满。
胤祺忙对哲多兄妹道：“那我们来玩不需要玩具的。”
“对，我们来玩你画我猜。”胤禩道，他就给弟弟妹妹们讲起游戏规则。
正说着，郭络罗家的另外几个孩子来了，年纪最大的宝妞今年十一岁，长得很漂亮，有几分像宜妃姐妹。
“侄女似姑这话不假。”胤禟道：“姐姐和我额娘真像。”
宝妞笑盈盈地谢了九阿哥的夸奖。
胤禩瞧一眼宝妞，又看看其他几个女孩，要不说她们是姐妹，她单看穿着打扮，还以为是主仆呢，尤其金妞，那头上的珠花都是旧的。能看出是精心打扮过的，但和宝妞这一身行头比起来，金妞就太寒酸了。
大概是因为金妞年纪比较小吧。
“人多更好玩。”胤祺就招呼大家玩游戏，小孩儿们一开始还谨记着郭罗玛法和阿玛的叮嘱，规规矩矩的，但玩到开心的时候，几个小的就忘了，也开始嘻嘻哈哈闹起来。
几人在屋里玩了一会儿，金妞说后面花园的迎春花开了，还有几只特别可爱的小猫咪。
胤禟非说紫禁城的猫咪更可爱，俩小孩就要去花园看猫。
一帮小孩又浩浩荡荡去后面花园找小猫玩儿。
花园里有四五只小花猫，胤祺、胤禟、胤禩一人抱起一只撸毛。
还有一只在花丛里窜来窜去，宝妞就去抓猫，结果那猫可能被抓疼了，伸出爪子在小姑娘手上挠了一下。
宝妞疼得倒吸口气，立刻把猫扔到地上，一边捂着被抓疼的手，一边抬脚踹那只小猫。
“你干什么？”金妞立刻跑过去，“别踢它！”
胤祺还没来得及开口，宝妞就一脚踹到金妞腿上，“你个庶出的贱丫头少在这儿管我！”她穿得花盆底，金妞立刻捂着膝盖蹲到地上。
“怎么说话呢？”胤禟闻言立刻不乐意了，冷冷扫过来，“我们兄弟可都是庶出。”
那颐指气使的宝妞闻言脸色刷的就白了，双腿一软就跪了下来。
胤禩过去先把金妞扶了起来，“没事儿吧？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小女孩一双大眼睛里含着眼泪，嘴巴瘪了瘪却没敢哭出来，小声道：“不疼。”
胤禩拉着她的袖子，把她拽到一边的石凳上让她坐下。
胤祺这时走到宝妞面前，“瞧你刚才踹金妞那一下，动作挺熟练，想必不是第一次了吧？”
“是，是第一次。”宝妞磕头道：“五阿哥明见，奴才平日向来友爱弟妹。”
“是吗？”胤祺挑眉，看向其他小孩，“你们说，是这样吗？”
小孩们一个个吓得垂着脑袋，半晌才传出几个声音。
“回禀主子爷，大姐姐对我们很好。”
“是，主子爷饶过大姐姐吧，她平日很，很温柔的。”
胤禟皱眉，“我怎么不信呢？”
胤祺背着手，在这些小孩面前走过，“你们现在不说，以后可没人给你们做主。”
“就算你们不说，我们也能查到。”胤禟也学着胤祺的样子背着小手。
“别说只是庶出，就是干活的杂役被欺负了也要学会反抗。”胤祺道：“你们现在不说☆仙☆女☆整☆理☆，这事儿就要闹到大人那儿去，甚至闹到汗阿玛跟前，到时候连你们阿玛都要落个治家不严的名声。”
胤禟看向五哥，五哥和四哥整天一块玩，好像也学了几分四哥那唬人的架势。他就不耐烦地对那些小孩说：“有什么就说吧，五贝勒给你们做主。”
话音刚落，就听哲多道：“大姐姐也没做什么，就是玩腻的玩具才给金妞，还经常骂她，推搡她。”
“这还叫没做什么？金妞才多大啊？”胤祺就停在哲多跟前，“你当哥哥的都不保护她吗？”
哲多闻言眼泪顿时下来了。
旁边就有人说：“平日都是金妞保护她哥，哲多可没用了。”
胤禟叹气，“金妞也太可怜了。有个坏姐姐，还有个没用的哥哥。”
胤祺就指指哲多，示意他跟自己过来，路过跪在地上的宝妞时，居高临下地扫了她一眼，“你也过来。”
胤祺带着二人到了坐在石凳上的金妞面前，“你俩给她道歉。”
哲多就抹着眼泪开口：“妹妹，对不起。我，我以后会保护你的。”
有哥哥这句话，金妞就挺高兴了。
当着其他弟妹的面，宝妞张不开口，只默默流着眼泪。
“快点。”胤祺皱眉。
“五阿哥，就饶过表妹这一回吧。”宝妞楚楚可怜地看向胤祺。
胤祺摇摇头，“你不道歉我也没办法，我又不能跟你一样用脚踹你。这回回盛京的经历怪有意思的，我到时候打算写篇游记登在《文学月刊》上。”
一旁胤禩闻言先笑起来，“五哥，这事儿一定要写进去啊，毕竟这也是我们在宫里见不着的风土人情呢。”
胤祺笑眯眯点头。
兄弟俩一唱一和的，宝妞吓得脸色惨白，赶紧跟金妞道歉，“金妞，姐姐错了，不该踢你，以前也该不该凶你。”
此时，郭络罗家的女眷们正陪着宜妃和良嫔说话，四格格也来了，只是小姑娘见过额娘后心里更难过，坐在那里有些心不在焉的。
几人说了会儿话，宜妃说让她们各自去忙，不必在这儿侍奉，屋里人太多了，也怪闷的。
众人散了，宜妃和良嫔说话，卫氏去年被升为嫔，虽未册封，却是嫔的待遇了。
一是她一直侍奉惠妃，惠妃在康熙跟前提了一句，惠妃虽无宠，但康熙看在胤禔的份儿上，惠妃的话他还是能听进去几句的。
二来胤禩这孩子功课一直不错，兄弟们就没有不夸他的。连向来和尚书房这帮皇子不对付的胤礽，提起胤禩也挑不出错，只说字写得丑了点，但比前两年也进步了。
就凭这点，康熙便觉胤禩这孩子省心。母凭子贵，就给良贵人升了一级。
良嫔是个会来事的，在咸福宫小心伺候惠妃，如今跟宜妃出来，对宜妃也很恭敬。
宜妃也没什么架子，一路上两人聊了不少。
良嫔就跟宜妃夸起道保的儿女，“那个宝妞长得真好，规矩也周全。只是如今表亲不能成婚，否则让她给五阿哥做侧福晋多好。”
内务府包衣出身做皇子嫡福晋差了点儿，做侧福晋正合适。而且宝妞还比胤祺大，会照顾弟弟。良嫔是真心觉得这俩孩子很合适，就可惜血缘太近了。
宜妃捂着嘴笑起来，“老五才多大，我还没开始琢磨这些呢。”不过额娘倒是有意让宝妞进宫，到时候伺候三阿哥或者四阿哥。
三阿哥和四阿哥都是不错的孩子，对妻妾应该不差。而且家里也知道胤祺和两个哥哥关系好，哥哥看在他的面上，也不会委屈了宝妞。
反正宝妞还不到参加小选的年纪，宜妃也就没答应，胤祉、胤禛的额娘不在这儿，她可不好做主，而且太子身边都还没女人呢，哪儿轮得到其他皇子。她只说过两年再看。
“不瞒姐姐，我整天就琢磨这事儿，其他的事儿咱也帮不上忙。”良嫔道：“就想着能给孩子寻摸个好的福晋，夫妻和和美美的，家和万事兴嘛。”
“这倒是。”宜妃道：“可这事儿咱也做不了主，还得老祖宗和万岁爷挑选，尤其老五的婚事，我更是不用操心了，太后一定不会委屈了他的。你们家胤禩么，你也不用这么早就着急，他聪明乖巧，万岁爷定会给他找个能扶持他的福晋。”
良嫔连连应是，宜妃又道：“再说还有佟皇贵妃呢，她不会委屈了承乾宫出去的阿哥们。”
良嫔听到承乾宫就不由叹气，她一方面希望胤禩能一直得到皇贵妃甚至佟家的庇佑，一方面又觉得自己生的孩子去亲近别人不好。
宜妃也不好劝，老五的情况和老四、老八、老十三不一样。她从来没有太后把老五抢去的感觉，反而十分感激太后，自己带老五肯定没有太后带的好。
快到用晚膳的时辰，宜妃就让人去把小家伙们叫回来吃饭。
很快，一帮小孩就呼呼啦啦进来了，给宜妃和良嫔行过礼后，胤祺、胤禩、胤禟坐到炕上。其他孩子则都站在下首。
四格格比他们晚一步过来，她一眼就注意到宝妞脸上有泪痕。只心中疑惑，也没多问。
众人一起用过晚膳，前面派人来叫阿哥格格们过去，康熙要带他们去盛京的皇宫。
几人便换了衣服往前面去。
“这下玩儿痛快了吧。”康熙摸着小胤禟的脑袋，“一下认识了这么多小朋友，可不能拿皇子的身份压人家。”
胤禟心说那宝妞比他们还骄纵呢，但五哥不让说，他也就只能乖乖应着。
几人上了马车，四格格便问胤祺，“你们刚一块玩儿的时候是不是闹别扭了，我怎么瞧着那些表弟表妹都蔫头耷脑的，表姐脸上也有泪痕。”
胤祺还没来得及开口，胤禟就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刚在花园的事儿说了。
胤禩道：“在屋里玩游戏时我就发现了，宝妞打扮得比其他孩子好，跟她们说话也颐指气使。”
胤禟撇嘴，“我还以为只有哥哥这样，原来姐姐也会对弟弟妹妹们凶。”
胤祺：“……”这小子倒是挺会阴阳怪气。
四格格道：“可能因为金妞和哲多的额娘只是个侍女，身份太低了。而且他俩的额娘已经去世了。”
“四姐怎么知道？”胤祺纳闷，“你都没和我们一块玩，就昨天见了一面，怎么了解的这么清楚？”
四格格道：“我是听额娘身边伺候的人说的。”她想知道额娘被送回来后过的怎么样，就把郭络罗家上下细细打听了一番。
格格问话，家中下人自不会有半分隐瞒，连宜妃这些兄弟各自有几房小妾都说了。
郭络罗家没分家，一大家子住一块，六七十口人。
胤祺听四格格提起她额娘，便关心道：“姨母怎么样？吃穿用度上没受委屈吧？”
四格格摇头，“有汗阿玛派来的嬷嬷在，府上哪儿敢怠慢她。就是她这病一点儿没好转，回到家中后就把宫里的事儿忘了，连，连我都不记得。”
她说得很平静，但昨儿见了额娘，额娘却不认识她时，小姑娘还是忍不住落泪。
三个小少年都忙安慰姐姐。
胤祺道：“四姐，你换个角度想，她忘了也好，这样心里就没有那么多牵挂。”
四格格点头，冲弟弟们露出一个笑，“我知道，牵挂一个人可辛苦了，我不希望她这么辛苦。”
说话间，马车停在皇宫外，盛京这边的官员都以列在两旁迎接。
盛京这边的皇宫规模和紫禁城没法儿比，但意义非凡。
康熙先在崇政殿接受盛京官员的叩拜，昨儿已经拜过了，今日在这宫里，又是另一种仪式。
胤祺、胤禩、胤禟站在百官前面。四格格不能上殿，就在外候着。
一番行礼结束后，康熙说了几句这回东巡的感受，盛京是挺繁华，但盛京周围的城市还是前几年那样子，耕地更是不如中原。
“别说什么满人不擅耕种，这都多少年了？朕都学会种地了。”康熙说着说着火就上来了，除了皇庄，其他地方都不太能看。还有一些河道，看着也是几年没修过的了。
今年的春汛马上就要到了，就那堤坝能挡得住吗？
昨儿万岁爷还高高兴兴的，盛京的官员们本来都松了半口气，谁料在这儿挨骂呢。
康熙说完农桑、水利，又说起盛京的这些尸位素餐的官员们，“这儿不是前朝的南直隶，把你们安排到这儿来养老的……”
胤祺、胤禩他们都是第一次听汗阿玛训斥大臣们，感觉还挺有意思。
康熙骂完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撤了几名官员的职，最后宣布了一个重要的决定，日后允许民人出关，在盛京以北开垦荒地。
朝臣们都被骂懵了，直到宣旨太监把谕旨读完，这些人才回过神来，有老臣出列表示反对，说得自然是不希望大量民人占据耕地，影响奉天一带旗人们的生存。
康熙来之前让黑龙江将军和吉林将军汇报过辖下的人口数，如果算上雅克萨、尼布楚那些地方，只能说是地广人稀，平均一人拥有好几亩土地。必须迁些民人过来。
盛京这帮大臣一时没想出好的反对理由。只还是老一套说辞，什么怕被民人汉化之类的。
康熙就随便点了一名官员的名字，让他背一段满文的《论语》，这官员支支吾吾，倒不是说他被汉化了，单纯是满汉都没学好，哪种都背不出来。
康熙随即又让胤祺用满文背《论语》。
这个胤祺是在行的，叽里咕噜背得可流利了。
康熙道：“京城的汉人民人比盛京多十几倍，皇子们照样会背满语的四书。你们在这儿没几个汉人的盛京，却背不出来。可见汉化不汉化，跟身边有多少汉人无关。只跟你们有没有忘本有关。”
官员们：“……”
好在康熙只是让民人去盛京以北开垦，那边更为苦寒，许多旗人本身也不爱过去。让民人去也不会跟他们抢地，他们便勉强答应了。
打发走这帮没用的官员，康熙才带着胤祺他们去逛后面的宫殿。
入关之前，皇帝住在清宁宫里，康熙先带他们去清宁宫看了看，又去看后面的院子，还给他们指了指从前老祖宗的住处。
在宫里逛了大半个时辰，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
“明儿再住一晚，咱们就要回去了。”回程的路上，胤祺跑到康熙的马车上，跟他商量。
康熙不等他把话说完，就点点他额头，“想出去玩儿？”
胤祺点头，“来的路上我在车里瞧见有几条街可热闹了，跟京城不相上下，想去看看。”
“行，明儿带你们去。”康熙道，他也想看看盛京这边的普通旗人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活。
他沉默了一会儿，看向胤祺，“这回住你郭罗玛法家，你觉得他们家怎么样？”
“您是说房子还是说人？”胤祺问。
康熙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都说说。”
第140章
在宫里, 胤祺很少听额娘讲起家里的事情，对郭罗玛法家的人了解很少。上回见郭络妈妈和大舅道保，也只匆匆说了几句话。这回他是第一次见三官保和剩下的舅舅们。
“感觉郭络玛法家房子修得还可以, 没有特别逾制，就是人太多了，住着有点挤。”胤祺先说房子，“屋子里面的装饰摆设是挺富贵的, 就是……就是……不大好看, 太花哨了。”
他说到最后声儿都小了，毕竟在人家家里住着，还挑人家的毛病，这不大好。可胤祺真是这种感觉，房子虽然没逾制，但屋里的摆设恨不得告诉所有人, 郭络罗家现在有钱了。
康熙听得不由笑起来, 点了点头。
“是吧, 您也觉得吧。”胤祺道：“人也是, 大家穿戴都挺体面的，这个应该是知道我们要来，特意打扮的。”
康熙颔首。
“感觉郭络玛法只顾着装点表面了, 家中子弟的教育还差了那么一点。”胤祺道：“昨日我们和大舅聊天, 他连《尼布楚条约》后大清多了哪些地方都不知道，听说另外几个舅舅还不如他。再下面一辈也是，今儿我们玩你画我猜, 好多胤禟胤俄会的成语他们都不会, 最后只能出很简单的题目。”
“你倒是观察的挺细。”康熙眼中有满意之色。
胤祺嘿嘿笑，“这毕竟是额娘的家里人, 我当然要留心看看。那几个年纪小些的表弟表妹，汉话也说得不大好。听说家里请了先生，但是庶出女孩不许读书。”
“哦？还有这个规矩？”这点倒是让康熙有些意外，“按说老满人不会这样。”
“是呀，我也觉得奇怪呢，那些庶出的表弟表妹吃穿不如嫡出的就算了，好歹该给他们读书的机会吧。”胤祺也是刚在路上听四格格说的。
满人入关后受汉文化影响，也有嫡庶尊卑之别，但对庶子也还不错，毕竟要论嫡庶，从太宗到康熙都是庶出。至少会给庶子庶女机会，无论是男子入仕途还是女子婚嫁都不会因为庶出的身份被人嘲笑。
康熙闻言哼了声，“好的不学坏的学。”
如今家中道保之妻管家，康熙虽只见过她一面，却听别人话里话外提过，这女人厉害得很，把道保管的一愣一愣，公公婆婆都被她哄得团团转。
但这些康熙不好和胤祺说，只问他，“你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
胤祺摇头。
“因为你郭络玛法家根基太浅，靠你额娘和姨母才得了今天的风光。这一切来的太容易了，他们自然不会再读书见世面，靠自己的功劳往上爬。”康熙道：“就算他们想，他们也不只该从哪儿下手，道保和多普库人还行，当佐领这些年勤勤恳恳也没犯错，就是见识少脑子不活泛。下面那些小的，从小锦衣玉食地长，上面又没人约束，他们也就游手好闲，混吃等死了。”
胤祺感觉汗阿玛说得很有道理，一个劲儿点头，“那怎么办？郭罗玛法年纪大了，让他现在转变观念好像有点难。”
康熙颔首，三官保这两年也是混日子的状态，靠着外戚的身份，他下面的这帮包衣是不愁没差事，但他也没想过去谋求更好的差事，甚至都没想过靠宜妃的门路调到京城去。
而且三官保身体也不大好，估计也没那个精力操心儿孙们的教育问题。
胤祺叹气，“只可惜盛京这边的官学不收包衣旗人的子弟，否则让舅舅们把儿子送进官学，既不用愁他们的教育问题，还省了请先生的束脩。”
康熙瞥他，“你是不是想让朕发话，把他们送景山官学去？”
胤祺还真没想到这层，闻言眼睛就亮了，“对哦，可以这样，找个舅舅把他们带去京城。”
康熙：“景山官学要求严格，他们学不好可给你和你额娘丢人。”
“若他们表现不好，结业后就没有差事。给我们丢人倒罢了，他们自己没了前程才是要紧。”胤祺道：“而且不可能所有人都表现差，万一有一两个用功的呢，他们用功，带的其他兄弟也不敢太懒散，否则人家毕业后就可以为朝廷效力，他们灰溜溜的回老家，怎么和郭罗玛法交代？”
“这事儿你去劝。”康熙道：“朕懒得操这个心。”
“您都已经操过心了，又说懒得操心。”胤祺笑眯眯嘀咕：“就没见过您这么能操心的人。”
康熙不由叹气，谁让他是皇上呢，家里的事儿，朝廷的事儿，操不完的心。
胤祺他们走后，宜妃就听胤禟身边的嬷嬷说了小孩们在花园中发生的事情。
她没想到宝妞背后竟是这样的，当即把额娘叫来，跟她说起此事。
宜妃姐妹在这家里是最有底气的，家里仰仗着她才有今天的体面，她就把这次回来看到的各种不妥之处都说了。
“我真庆幸今儿五阿哥和九阿哥跟宝妞他们玩儿了，否则还发现不了宝妞这孩子的本性，真要按照你们的打算让她入了宫，那才是后患无穷。”宜妃道。
三官保之妻见女儿有些生气，吓得差点要跪下磕头。
宜妃忙拉住她，“您别忙着赔罪，要紧的是想想怎么改。怪不得我瞧着除了宝妞其他丫头都怯生生的，这样的性子以后嫁人都要吃亏。”
三官保之妻也很震惊，孙女儿在长辈面前向来温柔端庄，背后怎么会是这样？“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金妞是不是之前得罪了她？”
宜妃这会儿也没事，索性把其他外甥女叫来问问。
小女孩们在宜妃娘娘面前不敢撒谎，就你一言我一语地把兄弟姐妹之间的那些矛盾说了。
宜妃听说庶出的女孩们都没读书认字，庶出的男孩在家里的学堂也不被重视，更生气了。“家里这么不重视庶出的孩子，我那些兄弟还一个接一个纳妾，生下的孩子不好好教养，以后丢得还不是家里的人。还有宝妞他们，学问倒是不差，有才无德，更让人头疼。”
宜妃给几个庶出的外甥女赏赐了些衣料首饰，便打发她们下去。
她又叫来道保夫妇，“大哥没怎么出过远门，他一个人去宁古塔本宫担心他照顾不好自己，唯有大嫂陪同，本宫才能放心。”
道保之妻：“……妾身自然愿意陪同老爷出门，只是家中上有老下有小……”
宜妃打断她，“大嫂不必担心，额娘还在呢，有二嫂三嫂帮着管家，家中不会出什么乱子。”
道保之妻刚听宝妞身边的人说了花园中发生的事儿，正教训女儿呢，没想到这么快，自己就被连累了。
她跪下磕头也没用了，宜妃娘娘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她，而且她也不想让道保知道这背后的原因，从而厌弃宝妞。只好答应下来。
康熙他们回来后便知道了宜妃的安排。
四格格笑道：“还是小姨厉害。”
只有几个孩子在，宜妃便叹着气道：“家里表面光鲜，背后成这个样子，下一代没一个拿得出手的。”
“他们都还小，来得及改。”胤祺道：“我正要劝舅舅把表兄弟们都送去官学呢。”表姐妹他也想管，但女学还没在盛京招生，他本来是想回去和二格格商量商量再说。额娘让大舅母跟大舅去宁古塔，至少能保证表姐妹们入京前，在家不会受苦了。
“这事儿你汗阿玛知道吗？”宜妃觉得景山官学名额有限，郭络罗家一下占好几个位置，别人可能会不满，如果是万岁爷点了头的，才好放心让他们去。
胤祺笑道：“汗阿玛知道，这主意还是汗阿玛提的呢。”
万岁爷肯定也觉得他们家的子弟都不太行，却没因此就厌弃他们，而是给了孩子接受更好教育的机会。宜妃心下感动，等几个孩子散了，她便去前面找康熙谢恩。
胤祺则回到自己院子，让人把几个有儿女的舅舅叫来说话。
“如今只学四书五经已经跟不上时代了。”胤祺就说起景山官学学生们现在学习的内容，“朝廷需要的人才是方方面面的，包衣出身的子弟不能考科举，却可学习这些实用的知识为朝廷效力。”
道保他们之前也考虑过让儿子们去京城读书，但听说那边要求严格，还有考试，就没舍得让孩子们去。
如今五阿哥既然提起这事儿，他们自然会意。纷纷表示明年会给儿子们报名。
“也别盲目报名，那些实在读不进书的就别往京城送了，入学也是有考核的，程度差的太多，不能入学。”胤祺道：“每年的考核成绩汗阿玛都会亲自过目，太差的汗阿玛肯定会记住名字，子不教父之过，汗阿玛肯定会数落舅舅们。所以，希望你们提前跟表兄弟们说好，让他们入了学就好好读书，别辜负了汗阿玛给的机会。”
胤祺拿出了几分小贝勒的派头，一脸严肃地看着舅舅们。
道保带着弟弟们忙谢恩领命。
说完正事，小家伙脸上又恢复笑容，好奇地跟舅舅们打听盛京哪里好玩，哪里有好吃的。
次日康熙带着良嫔和几个孩子白龙鱼服去逛街。之所以不带宜妃是因为盛京不少人认识宜妃姐妹，带她出去很容易就被认出来了。
宜妃也不是很想出去玩，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和阿玛额娘有说不完的话。
盛京街上挺热闹，初春时节，没有冰灯冰雕可以看，但还能吃上冻梨。
康熙不让胤禩、胤禟俩小的吃，别吃坏了肚子耽误行程。
胤祺和四格格吸溜吸溜一人吃了一个，康熙吃了半个，剩下一半给良嫔。
盛京这边的店铺大多还都没用上玻璃窗，偶有一两家，一打听，不是佟家的生意就是郭络罗家的生意。
有一间卖文房四宝的铺子，盈门的柜子上摆着一排书架，上面放着《文学月刊》和《济民月刊》。
胤祺他们就进去问两本期刊的价格和销量，谁知掌柜道：“这些期刊不是卖的，在本店花五两银子以上，便可赠送一本期刊。”
几人还是第一次听这种卖东西的法子，从店里出来，胤禩就问康熙，“汗阿玛，期刊不便宜，他们这样会不会赔本。”
“自然不会，他们家的文房四宝比别家贵一点。”康熙道。
胤祺笑说：“而且有了这个名头，会吸引更多人来买。”
胤禟点着小脑袋，“这店家可太聪明了，还能宣传两种期刊。”
几个小家伙都是一副学到了的表情，康熙也在琢磨，以后和洋人做生意，也能用这个办法，顺便宣传一下大清的其他好东西，免得那些洋人就知道丝绸茶叶瓷器。
满人入关之前就有不少人抽烟，东北天冷，抽烟浑身暖和。
盛京这边不少店铺在卖鼻烟壶和烟草，胤祺就跟康熙说：“其实这种普通烟草吸多了对人身体也有害的。”
“五哥怎么知道？”小胤禟先好奇起来。
胤祺：“……听，听三哥说的。”
“烟草对人体有没有害朕不知道，对百姓生计确实有害，奉天周围许多满人不好好种地，都拿朝廷给的耕地种烟草。”康熙也是这回东巡才发现。
当晚回去，他便让人拟旨，把种植烟草的田赋又往上调了一成。
送走圣驾，奉天府尹、盛京将军和五部官员们聚在一起讨论这次御驾东巡给盛京带来了什么好处。想来想去，竟没想出一件，一道道政令全是来限制旗人的。
旗人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啊！
回程的路还要走十几天，这么长时间，康熙自然不会让孩子们落下功课，他这次出来带了《中国地理全知道》，每天给几个小孩讲一段，四格格也能跟着听。
这算是给这几个随驾的孩子额外开小灶了，胤禩、胤禟高兴的不行，胤禟还打算回去就跟胤俄炫耀炫耀。
胤祺却惦记着宫里的兄弟姐妹们，跟康熙说了好几次，“汗阿玛，这书很有用，其他兄弟也该学。”
于是回宫后，康熙见完太皇太后、太后、皇贵妃等人，便叫胤禛他们考校功课。
“老五再三恳求朕，以后给你们加一节地理课。教材也是现成的，回头朕让内务府印好发给你们。”
胤祉、胤禛他们是不怕功课多的，学得越多越好。而且了解地理知识真的很有必要，以后出京办差，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闹笑话。
胤祐是个老实孩子，汗阿玛让学什么他就学什么。
只有小胤俄不高兴地鼓起脸颊。
呜呜呜五哥好烦！
为什么连五哥都变得爱学习了？爱学习的哥哥都不是好哥哥！
他小胤俄不要和爱学习的哥哥们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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