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来人快步走近, 急切地看着司遥:“阿遥!”
“阿蕴?此处危险,我不是让你呆在客栈吗,你怎么也跟着进来了?”司遥吃惊道。
“你一个人, 我不放心。”温如蕴解释道。
看着他脸上难掩的担忧神色, 司遥无奈叹了口气:“下不为例,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温如蕴指了指石室外面,只见地上瘫着一堆碎骨, 骨堆中间还插着一支灵箭:“我抓了一只白骨带路,走到这就听见里面传来的动静,但是门被关上了。”
“我喊过你,可是半天没人应, 然后我试着在外面找到机关,果真找到, 就将门打开了。”
白骨带完路,自然就没有用了。
里面的动静外人听得到, 可外面的动静里面的人却听不见, 看来室内应该有什么隔绝阵法。
司遥点点头, 道:“原来如此。”
“此地不宜久留, 先想办法把这二位带出去。”
虽说重伤了鬼手娘娘,可这里毕竟是别人的地盘, 眼下还有两个负伤的人,司遥不敢确保能十成十保证他们安危。
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找到出去的路,把他们送出去,自己再折回来收拾鬼手娘娘。
温如蕴看了眼石床上两人。
一个默不作声看向躺着的人, 右臂空空如也, 浑身是干涸的血迹,狼狈不堪;另一个躺在石床上昏迷不醒。
他点头:“好, 听阿遥的。”
司遥来到石床旁:“季道友,此地危险,我们先想办法出去吧。”
季拂雪这才点头,道:“听姑娘的。”
他下了石床,下意识想将柳香雪抱起来,转念又想到自己空空如也的右臂,黯了神色。
身旁有人俯下身将柳香雪抱起,是司遥,她道:“我们走吧。”
季拂雪道:“我代香雪谢过姑娘。”
“没事。”不想浪费时间,司遥率先踏出石门。
温如蕴紧跟其后。
见司遥抱起柳香雪,温如蕴本来想帮忙,可碍于柳香雪是女孩子,心中不太想与她过多接触,只能歇了帮忙的心思。
季拂雪重伤未愈,走了几步明显有些力不从心,温如蕴回头便看见他脚步有些踉跄,于是折回去将人搀扶着:“道友重伤未愈,我扶你走。”
季拂雪愣了一瞬,道谢:“多谢。”
“无事。”
这地宫四通八达,弯弯绕绕,到处都是地道,根本分不清何处是何处,加上里面空气潮湿无比,令人呼吸都难受极了。
走了有一段时间,温如蕴已经闷声咳嗽好几下,显然是不适应这里的空气。
司遥听着温如蕴的闷咳声,怕待久了他会越来越难受,她更想快点出去
走了好几条地道,每次走到尽头,推开门,里面全都是空空如也的石室,不知道做何用。
一条地道又走到了尽头,推开面前的门,里面依旧是石室,就在四人准备走的时候,石室内突然传来了些响动。
四周墙壁开始渗出水来,女子窃窃私语的交谈声又出现了。
司遥面无表情的关上门,隔绝里面的情形,旋即转身。
温如蕴疑惑问道:“里面有异动,阿遥不进去看看么?”
司遥道:“没什么好看的,我们走吧。”
季拂雪及时解释:“方才在我们石室里,也遇见过相同的的场景,不过是一群美人头弄出来的动静罢了。”
温如蕴这才恍然大悟:“确实没什么好看的。”
几人又继续走了许久,就在司遥走得不耐烦,在考虑要不要一剑劈开这个地宫时,听得隔壁传来一声响巨大的响动,似乎有重物落下,还夹杂着许多碎石砸在地上的声音。
眼前就是石门,声音正是从里面传来。
司遥将柳香雪放在地上靠着,她道:“你们先呆在原地,我去瞧瞧。”
说罢,不等几人反应,独自走向发出异动的地方。
司遥慢慢推开门,温如蕴松开季拂雪,从背上抽出弓来,戒备地看着被缓缓打开的石门。
一股强劲的气流袭来,司遥运起法力抵挡,二者相撞,激起一地碎石尘烟。
待空中尘烟散去,入眼的场景令司遥惊了一瞬,旋即反应迅速地将四已握在手中,上前替对方补了一剑。
只见石室中一蓝发男子手中死死掐着一个人脖子,深蓝色的眼中满是红血丝,脖颈处鳞片若隐若现,神色带着滔天的愤怒与恨意,他手中越掐越紧,大有一副要将她活活捏死的模样。
蓝发蓝眼,是鲛人的特征,宿阳不知何时寻到此处,许是知道了妻子遇害,已经被激得快要现原形,强烈的恨意让他想要活剐了眼前的邪祟。
而受了重伤的鬼手娘娘明显要弱势几分,只能乖乖被人钳住脖子,可她背后几只手也不是闲着的,挣扎着在宿阳身上不断抓挠,弄了许多伤。
可宿阳完全没察觉到似的,手中力道不松,就在宿阳快要捏碎她脖子的那一刻,鬼手娘娘使出全力用手破开宿阳肚子,一阵掏搅,很快将他的心脏挖了出来。
鲛人愈合能力非常快,没一会儿宿阳身上的伤口全都愈合,只是失血过多加上失了心脏,恍惚一瞬。
鬼手娘娘趁此机会就要捏碎他心脏,然后挣开他的钳制,千钧一发之际,心口一把白玉剑穿过,剑身又被人抽了回去,她手中的心脏也被人夺过。
接着,这把剑又利落地斩断她背后剩余的手,鬼手娘娘口中爆出凄厉的惨叫,不等她喊完,宿阳利落地一把捏碎她脖子。
二人同时倒下。
脖子和手是鬼手娘娘的软肋,现下两处都受了重创,基本上活不了多久。
司遥无暇管她,捧着温热的心脏来到宿阳面前,宿阳倒在地上,呆呆的望着天花板,浑身都是血迹,虚弱极了。
他口中发出呜咽,眼眶通红,很快落下泪来:“我要媳妇儿……我们还没办婚礼,把我媳妇儿还给我。”
司遥已经看不下去,一旁鬼手娘娘眼睛还大睁着,没死。
司遥拉过鬼手娘娘衣领将她提起来,鬼手娘娘动弹不得,在她手里跟个破布娃娃一样:“我问你,她的魂魄,还有尸体在哪儿?”
司遥当她先前说的全是废话,既剥了皮,怎会给人留下一口气放任不管。
且不说人死后魂魄会去鬼界投胎,况且鬼手娘娘最近也在躲着神官,更不会放任李清圆的魂就这么入鬼界,万一对方告状,岂不是更加危险。
鬼手娘娘这回倒是没有再满口胡言,她笑道:“尸体,被我的小家伙们分来吃了,骨头都没留呢。”
她口中的小家伙们,肯定是指那些美人头水鬼。
“至于魂魄?她先前骂我骂得太难听,我就把她吞了,咳咳!”
听到这里,司遥毫不犹豫朝她肚子打去,手中还含有法力,几拳下去,鬼手娘娘终于撑不住,将吃下去的魂魄一口吐了出来。
魂魄成一团,一闪一闪冒着微弱的白光,由于刚被吞下不久,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魂体还算健康。
司遥从乾坤袖中掏出魂囊,暂时将李清圆的魂魄兜了进去。
丢下鬼手娘娘,司遥嫌弃的甩了甩手,又走到宿阳跟前,他腹部一处衣服有个大洞,周围满是新鲜的血迹,但是伤口已经愈合,可宿阳的心脏还在外面。
要把心脏安回去,只能再把肚子剖开,宿阳流了那么多血,司遥不敢保证他会不会被流干血而死,但心脏如果不放回去,他一定会死。
犹豫半晌,司遥对他道:“李公子,你……忍忍。”
说罢,不等他反应,四乙迅速在他肚子上划了道伤口,司遥强忍着不适把手中心脏沿着伤口给他安了回去,途中还摸了摸位置,确保没偏,这才抽回手。
说实话,手穿过活人身体的感觉非常不美妙,至少司遥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再一看,宿阳已经满头大汗,嘴唇惨白,脖梗处的鳞片更加明显了,良久,才缓过来。
他撑坐起身,道了声:“谢谢。”
司遥拿出魂囊,递给他,道:“这是李姑娘的魂魄,她不能在人界呆太久,你们好好道个别吧。”
宿阳拿过魂囊,打开,一个白色魂团飘了出来,很快变成人形。
李清圆还有些不知所措,似乎没反应过来身处何地,她看见宿阳满身是血,这才醒了几分,李清圆伸手想摸宿阳的脸,怎料手掌直接穿过了他脸颊。
看着半透明的手掌,李清圆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死了。
“宿阳,怎么回事,为什么你身上全是血?”
宿阳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可以碰到魂体。
宿阳没解释,只是一把抱过李清圆,不愿撒手,脸埋在她颈窝,哭得跟个孩子似的,委屈极了:“媳妇儿,对不起!我不该吼你!都怪我!我不吃莲子了……”
人死后是没有温度的,李清圆身上冰冷异常,她眼眶红红,脸颊贴过宿阳柔软的发顶,回抱住他脑袋,轻拍安抚着。
“好了好了,别这样说,我也没怪你,谁知道呢……”谁知道后来会发生这样的事,要怪只能怪天公不作美,鬼手娘娘偏生就看上了李清圆。
本以为是苦尽甘来,怎料世事无常,下一刻便阴阳两隔。
二人正在告别,司遥往旁边一看,鬼手娘娘竟还倔强地留了口气,她目不转睛的盯着司遥,嘴中发出些许声音,但很微弱,几乎听不见。
司遥蹲下,却听她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专门取新郎的手吗……”
不等司遥回答,鬼手娘娘自顾自开始讲起了故事。
蜀地四面环山,灵气旺盛,芙蓉浦连带着周围的小镇又面靠太虚湖,依山傍水,所有灵气都被圈在里面,风水极佳,不仅养人,也养邪祟。
特别是太虚湖,水属阴,湖面又有灵气覆盖,加上每年多多少少都会有失足溺水之人,因此养出了不少水鬼。
可是普通水鬼并没有什么杀伤力,只要不碰水,自然是没问题。
坏就坏在,这些水鬼在溺亡之时会产生怨气,若只是一两缕怨气还好,可太虚湖那么大,长年累月,怨气越积越深。
当最后一个女子决绝投湖,带着满身的怨气,一时之间,带动湖中所有怨气,这些怨气集中在一起,伴以灵力与水阴洗涤,鬼手娘娘就这么诞生了。
最后一名投湖女子的怨气极重,导致鬼手娘娘也受到了她的影响,不仅承载了女子的记忆,还有习性,憎恶之事,基本上与那女子相差无几,也因此有了后来的事。
芙蓉浦隔壁便是锦官城,城中有一楼名唤琼玉阁。
琼玉,顾名思义,指的是美玉,美玉美玉,美人如玉。
这琼玉阁,便是烟花之地,且还是专供权贵富商享乐之所,一般普通人连门槛都进不去。
每到夜晚,琼玉阁便灯火通明,鼓乐喧天,美人起舞,觥筹交错,一片繁华之景。
文人骚客在这阁里拟把疏狂,只为图一醉,权贵富商沉溺于犬马声色,美人一笑,大手一挥掷千金。
楼中有一女子,名唤幺娘,面容清丽,冰肌雪骨,却只卖艺不卖身,即便如此,只靠一手出神入化的琴艺,便惹得众公子竞相追捧。
幺娘名唤王锦幺,本是世家嫡女,身份尊贵,奈何父亲触犯国法,惹得国主震怒,下令派人抄家,男丁流放边境之地充当苦力,女眷则送往军营或勾栏之所。
王锦幺身为嫡女,被送到了锦官城最大的妓院,琼玉阁。
初到此地,王锦幺性子倔极了,任由老鸨怎么劝,就是不肯接客。
老鸨不想白养无用之人,况且王锦幺长得如此好看,稍作培养也不是不能做这阁里的花魁,到时候妥妥的一棵摇钱树。
于是她能想到的手段都用上了,绝食,威胁,恐吓,可都没用。
为了不让她身上有明显的伤口,甚至取来细若发丝的银针去扎她,无论怎么做,王锦幺都始终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
到后面把人逼急了,她取来剪刀直接抹了脖子,大把的鲜血喷涌而出,老鸨这才怕了,国主亲点的囚犯,如果就这么死了,定要降罪下来。
于是老鸨请来最好的大夫,费了半天劲儿,终于把人救了回来,却因失血过多,给身体造成了很大的伤害,不可逆转,就连脖子上也留了道狰狞的疤痕。
老鸨彻底服气她了。
王锦幺幽幽转醒,头晕目眩,便看见坐在床头的老鸨。
老鸨满脸苦色道:“我算是彻底服你了,真是我的祖宗!祖宗啊!你要是死了,国主怪罪下来,还不得掀了我这小阁!”
“你说你一个罪臣之女,在我这楼里白吃白喝,不仅不接客,还闹自杀!白白损失了我多少银子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呜呜呜……”
说到这儿,她手帕盖着眼,甚至开始哭了起来。
至于这眼底有没有泪,有几滴泪,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王锦幺面无表情,却是松了几分口,道:“我不接客,但可以卖艺。”让她卖身,是绝对不可能。
老鸨拿开帕子,新奇地看向她:“卖艺不卖身?你一个贵小姐,娇生惯养的你会什么艺?”
“是舞?当今世道贵家小姐可不屑于学这个。”
舞,乃风尘女子才会费尽心思去学,用来讨好贵人,那些自命清高的世家小姐,可不屑于去学这些。
这世道如今推崇琴棋书画,男子习这四样,可女子基本上只学画,有道是女子无才便是德。
王锦幺却摇摇头:“不,琴,古琴。”
“琴?你会弹琴?没想到你这贵小姐竟会偷偷学琴,你能弹得有多好,倒叫刘妈妈我我见识见识。”老鸨不太相信她能弹得有多好,只觉得这是她的托衍之词。
王锦幺道:“弹的好与不好,你听过便是。”
老鸨来了兴趣:“我倒要瞧瞧你的琴技有多好,来人,上琴。”
老鸨托人找了把琴来,放在案首。
“姑娘,请。”老鸨抬手示意她。
王锦幺慢慢坐起身,下床,来到了案前,指尖抚了抚琴弦,旋即,开始弹奏。
一阵空谷幽灵的琴音自手中缓缓流出,婉转而又夹杂些许忧愁,似在诉说心中苦闷,常人听了不禁被这琴声夹杂的感情所渲染。
老鸨本来一副看戏的神情,可渐渐的,听到这阵琴声,脸上的轻蔑瞬间消失,她正了身子,仔细附耳倾听。
一曲揍罢,老鸨脸上带了欣喜,常年待在烟花之地,曲也听了不少,耳濡目染之下,她自然能分辨得出王锦幺这琴技,何止是好,简直堪称精通,甚至到了能与常人共情的地步!
她拍手大笑道:“好啊!哈哈哈!好!我答应你,你可以不接客,从今往后,你花名就唤幺娘,在我这阁里为客人奏琴!”
毕来这阁里的文人骚客也不少,就连达官贵人也多多少少学过琴艺,按照蜀国男子对琴的追捧,幺娘这绝妙的琴艺,定能给自己揽不少钱!
王锦幺只点点头,面无表情。
老鸨旋即又道:“不过丑话可说在前头,即使你脖子上多了道疤,也难免会有口味独特的客人,万一到时候哪位有权有势的贵人看上你了,非得点名要你,刘妈妈我无权无势,可保不了你。”
王锦幺点点头:“那就到时候再说。”大不了再死一次。
秉着物以稀为贵的原则,这琴也不能弹得过于频繁,老鸨让幺娘每隔三天弹奏一次,亥时奏琴,亥时一过,停止弹奏。
就这样,琼玉阁里多了位名唤幺娘的琴师。
幺娘为人神秘,每每弹奏之时,总是带着帷幕,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台下众人谁也不知幺娘长什么样子,只知幺娘琴弹得很好,来听她弹曲的人很多。
所幸这么些日子过去了,并没有什么人闹事,老鸨也赚了不少钱。
直到有一天,王锦幺对于这样的生活感到厌倦,她来到琼玉阁顶楼散心。
琼玉阁高七层,站在顶楼,可以眺望整个锦官城。
夜晚的凉风抚过发丝,脸颊,她撑在栏杆处,俯瞰锦官城夜景,华灯初上,到处都是灯火通明,一片繁荣昌盛的模样。
即便有如此美景,她心中依旧感到怅然,家没了,亲人也不在身边,在这琼玉阁里人人只顾自己,幺娘一个人,一把琴,茕茕孑立,心中苦悲。
于是她开始奏琴,琴声悠扬,哀转凄凉。
今晚的月亮也格外亮,格外圆,银白的月色倾泻而下,撒在大地,也照在印在她的脸侧,毫无温度。
一曲奏罢,蓦地听一男子声音自房檐传来:“月色如瀑,美人奏琴,余音绕梁,当真是不枉此行!只是听这琴音有些许哀转,不知姑娘可是有何烦心事?”
王锦幺看了四周,并没有人影,她喝道:“何人在此?”
听得脚踩瓦片的声响,一青衣少年自房檐跃下,带着满身月色,腰间佩剑,手拿酒壶。
他来到王锦幺跟前,见她神色戒备,便道:“姑娘莫怕,我叫李华年,乃玉虚派弟子,本来是随师兄弟们来此除祟,我正在顶上休息呢,就被姑娘的琴声所吸引。”
“敢问姑娘芳名,今日若有冒犯之处,请姑娘见谅。”
少年爽朗一笑,眼中尽是清澈,许久没有见过这般干净的眼睛,王锦幺不禁多看了几眼,旋即低下头,缓缓道:“你叫我幺娘即可。至于冒犯,谈不上。”
说罢,不欲久待,正想转身回去,却被人拉住了胳膊:“姑娘等等!”
突然被陌生男子触碰,王锦幺慌了一瞬,还未等他做出反应,李华年就已经意识到不对,赶紧松开了手:“抱歉姑娘,多有冒犯!”
王锦幺捂着方才被人拉过的地方,垂眸道:“没事。”
李华年又道:“姑娘心中若是不开心,可以想个法子发泄出来。若是在心中闷久了,早晚会憋出病来。”
听到这儿,王锦幺抬起头来,道:“多谢李公子好意,只是幺娘身份卑微,有何资格谈不开心。”
李华年反驳道:“是个人都会有情绪,身份卑微又如何?还不是照样有资格,这样吧,你跟我来!我带你四处转转,或许心情会好上许多。”
李华年取下腰间佩剑,扔在地上,神奇的是,那剑离地上还有一段距离时,就停了下来,浮在半空。
李华年率先一跳,整个人踩到了剑上,随后他向王锦幺伸出手掌。
王锦幺看着他那双仿佛盛满星辰的眼睛,鬼使神差的伸出了手,李华年一笑,握紧,用力一拉就将人带上了剑身。
怕王锦幺不适应,便道:“你放心我的剑可稳了,不过你得抓紧我。”
李华年将胳膊递给她,示意她扶上,王锦幺抿了抿唇,伸手抓紧他那只胳膊,接着听他道:“走了!”
剑立马升高,从琼玉阁猛地窜了出去,飞到空中,原本同庞然大物般的琼玉阁,也随着高度的增加,看着越来越渺小。
在绝对的高度之下,可以清楚的俯瞰到锦官城的全貌,城中肉眼可见的火光照及之处,就好像成片的金色萤火虫,一闪一闪,冒着暖色的金光。
剑飞行的速度还是有些快,疾风打在脸上,很凉爽,却不痛。
李华年大声道:“姑娘,你看!这就是夜晚的锦官城!可比站在琼玉阁上看美多了吧?”
王锦幺看着他柔和的侧脸,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微微点头:“嗯,很美!”
第一次被人带着飞到那么高的地方,看着如此美丽的锦官城,她什么也不去想,只想沉溺在这夜色之中。
“以前我在练功法时,老是练不会,师父总是打我手掌,每次只要不开心,我就会偷偷跑出来,来到半空飞一圈,再喝几口小酒,什么烦恼,什么不开心,通通抛却脑后!”
“今天我带你飞一圈,这样姑娘的烦恼就要飞走啦!”
王锦幺鼻尖一酸,心中不知是何情绪,眼眶有些红红的,她抽回手想要揉眼睛,不料,另一只手不小心抓空,整个人坠了下去。
明明在下落,可她心中却没有多少害怕的情绪,总觉得眼前的少年会接住他。
如她所想,在察觉到王锦幺落下去的一瞬间,李华年就御剑而下,疾风吹得发丝狂舞,李华年也成功接住了她。
剑停留在半空,李华年抱着她,满脸紧张,王锦幺自知犯了错,惹得他平白担忧,脸颊燥热,本想开口道歉,却听得对方先开口。
“抱歉姑娘!都怪我考虑得不周到,害得你摔了下去,我保证,再也不会有下次!”
李华年神色愧疚,他忘记王锦幺只是一个凡人姑娘,手无寸铁,自己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就贸然将对方带到半空,着实是他的错。
王锦幺没想到会听到对方的抱歉,一时有些愣神,她轻声道:“不用抱歉。”
李华年一时没听清:“什么?”
王锦幺回过神,眨了几下眼,对他道:“没什么,我叫王锦幺,锦瑟的锦,小的那个幺。你叫我锦幺就好。”
李华年道:“我也重新介绍一下,我叫李华年,华灯初上的华,新年的年!”
“那我可以叫你华年吗?”王锦幺盯着他的眸认真道。
李华年猝不及防和她对视,又听到王锦幺这话,脸颊猛的爆红,说话也变得结巴:“我、我!当然可以!姑娘……怎么叫都可以!”
王锦幺道:“叫我锦幺吧,姑娘太生疏了。”
“锦、锦幺姑娘!”
王锦幺灿然一笑,在李华年眼里竟比那城中灯火更加明亮,耀眼,直直照进了他的心尖儿。
好美……
李华年心想。
他没有放下王锦幺,就这么抱着她,继续御剑飞行,只是这次,是往下飞。
王锦幺问他:“我们要去哪儿?”
李华年道:“回琼玉阁。”
王锦幺以为自己今晚太过冒犯,惹得对方不适,想要将她送回去,可李华年却带着她停到琼玉阁的房檐上,把人放下。
随后拿出腰间酒壶,拨开盖子灌了一口。
王锦幺道:“我也想喝。”
李华年咳了两声,盯着被自己喝过的酒壶:“这……我喝过的,不干净了,这样吧,你等我一会儿,我下去给你新买一壶来。”
王锦幺却道:“不用,干净的。”
从李华年手中拿过酒壶,就朝嘴里灌了几口,入口火辣辣的触感,惹得她咳嗽不止,满脸红晕,李华年连忙替她拍背顺气。
“这酒有些辣嗓子,锦幺姑娘得慢一些喝。”
等辣劲过了之后,便开始回甘,满口清香,王锦幺没喝过酒,只觉得甚是神奇,她问道:“这酒叫什么名字?真好喝。”
李华年看着满脸通红的王锦幺,身后是浑圆的银月。
这酒是他闲着无聊时自己琢磨着酿出来的,没有名字,可他想,现在有了,李华年道:“月下美人。”
“月下美人,真好听。”
“你喜欢吗?”也不知李华年是在问酒,还是酒的名字。
“喜欢。”
“那我下次来时给你带几壶可好?”
“下次……好呀!”王锦幺不胜酒力,此刻有些微醺,意识却是清醒的。
相对无言,两人席地而坐,默默赏了半天的月。
直到有一片乌云挡住了月亮,夜色更浓,酒意也散去,李华年将王锦幺带回了阁楼。
“时候不早了,锦幺姑娘早点睡,我也该走了。”话是这么说,可李华年莫名不想挪动步子。
王锦幺道:“你说的,下次来,给我带酒,可还算数?”
李华年一愣,旋即眼角染上笑意:“算数!当然算数!我明晚定会带上几壶月下美人来此!”
二人离别,可心却已经沦落此处。
后来,就同话本子写的那样,李华年越来越频繁来琼玉阁,而王锦幺一旦空闲下来,就会往七楼跑,两人相处融洽,两颗心也渐渐靠在一起。
最后,李华年在一个明亮的夜晚,表明了自己的心意,王锦幺在此之前将自己的情况悉数告予对方听,李华年听后毫不介意,只心疼的抱住她,两个人也正式在一起。
不知这段恋情会维持多久,将来又会如何,王锦幺心中总是担忧。
李华年带着她到处走,甚至跑到了城外的芙蓉浦,带她赏荷采莲,踏青游玩。
就在逛街的途中,一场大雨倾盆而下,将人淋成了落汤鸡,两人来到了一处客栈避雨,房内,李华年用灵力将二人身上的水汽烘干。
有雾气升起,揉了两人的眉眼,相望之下,王锦幺缓缓靠近,吻上了他的唇。
李华年正值血气方刚的年龄,心爱之人在怀,周身难掩躁动,王锦幺察觉到他的不安,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加深这个吻。
李华年终于也揽住她的腰,回应她。
窗外大雨如瀑而下,打得湖中涟漪不断,荷叶起伏。
屋内两人也没了隔阂,情意浓浓。
不知过了多久,倾盆大雨渐渐变成了毛毛细雨,李华年将她抱在怀里,认真发誓:“锦幺,我李华年此生绝不负你,我们成亲吧。”
王锦幺一颗心仿佛这才有了归属,她道:“好,可是……”
“你放心,等雨停了,我先去琼玉阁提亲,为你赎身。然后你跟着我回玉虚派,我们办一场盛大的婚礼!”
王锦幺又露出了笑容,满眼感动与欣喜:“嗯!”
雨停后,李华年来到了琼玉阁,找到老鸨,提出自己的要求。
老鸨听后只是轻轻一笑:“年轻人啊,你未免想的也太天真了,你知道幺娘能给我这楼里带来多少银子吗?你区区一句赎身,就当将她带走,可有问过替她赎身的价格?”
老鸨伸出手比了个数字:“至少得这个数!不是银子,是黄金!你有吗?没有就别在这里吹大话了,还想娶我家幺娘。”
李华年这次出来确实没带这么多钱,他本身的钱加起来也还差了些,但是如果问师兄师弟借一点,勉强凑一下也能够凑齐,他道:“我现在身上没有带那么多,但是等我回去就有!”
“哟,还真有啊,想带幺娘走,那就等你将钱奉上再说吧,一日见不到钱,幺娘便一直是我这楼里的人。”
李华年道:“好!我这就回去取,但在这之前,你得答应我,保护好她,不能让人伤她分毫!”
老鸨挥挥手:“那总不能你一日不来,我一日就要保护她,你总得定个时限吧?”
“三日!给我三日,三日后的酉时,能带钱来,到时候幺娘我就要带走。”
他又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递给老鸨:“这是我阿娘留给我的玉佩,压在你这儿,若是我不能准时到来,这枚玉佩随你处置!”
老鸨看也没看玉佩一眼,只道:“好好好,刘妈妈我呀就在这里坐等小公子来替我家幺娘赎身~”
李华年走后,老鸨满脸不屑,将手中玉佩扔到地上:“幺娘啊,你要知道,男人的话最信不得,一旦相信了,那可是会让你肝胆皴裂,生不如死。”
王锦幺心疼的将玉佩捡起来,拂去上面的尘灰,这玉佩是李华年阿娘去世前留给他的,平时宝贝得紧。
待拂去尘灰,王锦幺一字一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我相信他。”
这世上最信不得的就是男子的话,可惜眼前这个姑娘被蒙了眼,不听,老鸨摇摇头:“这破玉佩你自己收着吧,刘妈妈我不稀罕,傻姑娘,记得别忘了今晚的演出。”
王锦幺将玉佩放在怀里。
今晚照常演出,可偏生就今晚出了插曲,有一个大人物,见不得锦幺这副遮遮掩掩的清高模样,指名道姓要点锦幺来房里伺候。
刘妈妈倒也没忘记与那少年的约定,她赔笑道:“大人莫急,这几日是幺娘的特殊日子,恐脏了您的眼呢,不过三日后!三日后的我保准将幺娘带到您的房里伺候!”
说罢,老鸨又找了几个姑娘来,勉强稳住这人。
随后去了王锦幺房里:“你也知道方才发生的事了吧?有个大人物已经看上了你,如果三日后那少年来不了,你就得给我乖乖去伺候,毕竟我这小小琼玉阁可得罪不起那样的大人物。”
王锦幺坚决道:“他一定会来!”
“那若是他不来呢?你又如何?”老鸨见她这副倔强地模样,问道。
“我……我就答应你。”王锦幺眼中有些犹豫,李华年好得不真实,他真的会为一个只见了没多久的姑娘,花这么多钱赎身吗?
这世上真的有如此深厚的感情吗?
老鸨哼一声:“那就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吧,时候一到,乖乖给我接客。”
老鸨根本就不信李华年会来,交代完后,就转身出了门。
三日一晃而过,王锦幺的内心就如同在火上烤一般,焦急难熬,随着太阳的西沉,天色归于暗淡,她心中焦急地火焰也彻底熄灭,只于一两缕余烟,凉撤心底。
老鸨站在她身旁,嘲讽道:“你瞧,你那放在心间的人儿,可没来呢,人心,最禁不起金钱的考验,今天算是给你上了一课。”
王锦幺却还不死心,喃喃道:“许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不信,他会来的……”
“你等得了,里头那位大人可等不了,乖乖跟我去伺候吧。”
王锦幺却疯了似的挥开老鸨的手:“我不信!他答应我会来的!我不信,我不信!!!”
“好好的,怎么就还急了呢?身在琼玉阁,哪儿来这么多贞洁牌坊,幺娘啊,乖乖听话。”
见她的反应依旧如此激烈,老鸨也失了耐心:“早知道在你刚进来的时候就告诉你,不要轻易交付真心,也不要相信男子的话,真是徒惹一身骚。”
老鸨直接喊来打手制止她,拿了蒙汗药来亲自给她捂到口鼻处,药量不多,王锦幺勉强有些意识,可身体却一点儿也使不上力气。
“等过了今晚,尝了那滋味啊,你就不会那么抗拒了。”老鸨安慰道。
随后叫了两个粗使丫头来:“把幺娘给我带下去,好好用水洗洗,擦上香薰,然后拖到那位房里去。”
第32章
在约定好的最后一天, 李华年失信了,王锦幺也被那位大人折磨得浑身是伤。
事后,那人不屑地踢了一脚王锦幺, 出了门, 还不忘道:“切, 装什么清高,搞了半天就是块被人用过的破布!我呸!白扫老子兴致。”
说罢, 挺着啤酒肚走了。
老鸨来到房内,王锦幺浑身青紫,发丝凌乱,神色空洞, 浑身上下找不到一丝活气。
“哎呦,我说你, 你什么时候背着我把自己给交出去的?真是!你那小公子是个什么人哦!幸亏大人没怪罪下来!”
王锦幺眨了眨干涩的眼睛,不语。
养了几天伤, 王锦幺不死心的拿着玉佩去了玉虚派, 她要找李华年, 她不信, 不信他会这么绝情。
可到了门口,守门弟子的话, 如一盆凉水猛地浇下,彻底凉的她的心。
“玉虚派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至于姑娘说的李华年,我们派里没有这号人, 姑娘还是去别处寻吧!”
王锦幺慌了, 她道:“有啊?他说他是玉虚派的人啊,他叫李华年, 是洞虚散人的二徒弟!怎么会没有?”
守门弟子道:“我说了,我们派里没有叫李华年的弟子,洞虚散人也只有一个大弟子,名唤柳陌尘,姑娘何苦呢。”
王锦幺失望而归,她看着手中的玉佩,觉得这些日子过得简直就是一个笑话一样。
她就说,怎么可能见了短短几面,李华年对自己的感情就有那么深厚,这么多的赎身钱,他怎会甘愿为一个在一起没多久的女子出。
是她太天真,被骗身骗心,她不过是一个青楼女子,贱籍傍身,怎会被堂堂一个修士所看上,他的身份是假的,爱意是假的,恐怕,连名字都是现编的。
真是天真!
心中恨意渐生,王锦幺想,就这样吧,反正她也是一个破布了,何不就这样堕落下去,左右也一样。
回到琼玉阁,老鸨急忙忙迎上来:“我说怎么找不到人了,原来是跑出去了,幺娘啊,你就安分一点,算是体谅体谅妈妈我吧!”
王锦幺浑身丧气,看了眼热闹的阁楼内,佳人奏曲,骚客买醉,奢靡至极。
“我接客。”
老鸨还在喋喋不休地讲着话,一听这话,愣住了:“你说什么?”
“我说,我答应你,接客。”王锦幺重复了一遍。
“哎呦!早这样想不就好了嘛!”老鸨笑开了颜。
“幺娘啊,你放心,妈妈我绝对将你捧上花魁的位置!就是这脖子上的疤痕得想办法遮遮……”
老鸨还在说着,王锦幺已经疲倦的走进去。
两个月里,王锦幺任由自己堕落,每天沉溺在醉生梦死当中,忘了自己是谁,又该做什么。
已到深秋,天色微凉,王锦幺吐了口气,觉得有些疲劳,向老鸨告了假,带着琴,独自一人去往太虚湖。
湖中荷叶一片枯黄,有少许泛舟的人,正涉水摘藕,汗从鬓角滴落至下巴,被采藕人用手背拂去。
王锦幺背着琴,找到一家客栈,客栈外,人群熙攘,贩卒走夫的叫喊声络绎不绝,王锦幺看着窗外,浑浑噩噩。
一阵敲锣打鼓声,为本就热闹的大街平添一份喜庆,客栈里的人们也纷纷凑到门口去看这迎亲队伍。
“呀,这新郎真俊呀!他未来媳妇儿可有福了!”
“就是就是!也不知道这新娘得有多好看,能找到一个这样俊的小伙子!”
迎亲队伍走近了,吹锣打鼓声已凑近跟前,王锦幺鬼使神差地往窗外看去,新郎坐在马上,神清气爽,身后是八抬大轿,也不知坐在这轿里的新娘长什么样子。
可这新郎,她熟悉极了,正是消失了两个月的李华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王锦幺心中止不住的恨意,原来在消失的这些天,他已经另觅得佳人,马上就要成亲了,徒留她白白等了这么久这么久。
若是他早就喜欢上了别人,何必再来招惹自己。
本就身处黑暗之中,可一束光猛地照了进来,却又突然抽走,见过光的人,回归到黑暗中,自然觉得黑暗更加煎熬。
王锦幺看着马背上满脸笑意的李华年,心中一个可怕的想法产生,从背上取下琴,放到桌子上。
她从琴上取下一根最细的弦,慢慢往腕上卷,最后抚下袖子,盖住。
走出客栈,拦住了这支队伍。
周围群人疑惑纷纷:“这人是谁,怎么挡路啊?”
“谁知道呢。”
王锦幺对于周围议论充耳不闻,李华年在看见王锦幺的一瞬间,先是一愣,随即脸上带了惊喜与笑容:“锦幺!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儿?”
他下了马,跟个毛头小子似的跑到王锦幺跟前。
“因为你一直不来琼玉阁,所以我觉得很伤心,就来到这里散心。”王锦幺唇角带笑,看着他。
李华年挠挠脑袋:“对不起啊锦幺,我在门派里出了点事儿,所以来晚了,不过我……”
王锦幺突然一把抱住他,手搂着他脖子,用撒娇的语气道:“可是我去了你说的玉虚派找你,守门的人说玉虚派里并没有叫李华年的弟子。”
李华年冷不丁被人抱住,红了耳朵,听到王锦幺这样说,他解释道:“那肯定是他们撒谎,嗬嗬……”
李华年还在讲话,突然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嗬嗬”声,脖子一凉,他下意识伸手一摸,看见手上满是温热的鲜血,这些鲜红的血液在空气中,没多久就变凉了。
早在李华年说出撒谎二字时,王锦幺已经不想听他扯,果断拿出藏在袖中的琴弦,勒上他脖子,力气大极了。
琴弦嵌在肉里,越来越深,大把大把的鲜血喷涌而出,洒在两人的身上。
王锦幺的脸上也被溅了血,眼中带恨,她喊道:“你撒谎!你撒谎!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给我希望??李华年,你就是个骗子,我恨你!”说着说着,眼泪也流了出来。
李华年想摸她的眼,手升到半空,又无力垂落,身体也软了下去,伴随着未说出的话也没能说出来。
王锦幺跟着跪坐在地,李华年跪倒在她怀里,王锦幺原本的白衣几乎被他的鲜血浸满,乍一望去,只觉得是两个新人在亲昵的相拥。
王锦幺的手掌也被琴弦弄出了伤痕,可她丝毫没有停下,反而更加用力,几乎要勒断李华年半个脖子。
王锦幺细细感受着怀中人的呼吸慢慢消失,心跳归于平静,她觉得自己的心也好像随着李华年的死去而消亡。
“啊!!!杀人啦!”不知是谁起的头。
周围人这才如梦初醒,人群炸开了锅:“造孽啊,造孽啊,杀人啦!!快拦住她!”
王锦幺松开李华年,跌跌撞撞起身,推开朝她奔来的人群,义无反顾的跳入太虚湖,结束了她短短的一生。
只留下一地闹剧。
她留在湖中的怨气,也阴差阳错地促就鬼手娘娘诞生。
“哈哈哈,男人都是负心汉,话说得如此动听,可转头就去娶别的女人,你说,他该不该杀!”故事讲完,鬼手娘娘反问司遥。
司遥听后只是摇摇头:“这也不是你专挑新郎害的理由,你的做法间接害了六个家庭,况且,归根到底在你体内的,不过是王锦幺的一抹怨气,你不是王锦幺。”
“而且,并不是天下所有男人都同李华年一样,也会有人选择为了爱人赴死,你这样说,未免过于以偏概全。”
真的王锦幺现在恐怕早就投完胎了,王锦幺的遭遇,只是为鬼手娘娘的作恶找了个理由。
早就在那时,太虚湖怨气已经积累到了一定程度,就算没有王锦幺,将来也会有李锦幺,赵锦幺跳河,所以说,鬼手娘娘的诞生是不可避免的。
到时候,鬼手娘娘又会有许多理由,去害人,砍人手。
至于王锦幺的故事,她只有八个字:未知全貌,不予评价。
这段故事里本就有许多矛盾之处,加上王锦幺的性格似乎比较倔,喜欢钻牛角尖,从她的眼中看到的故事并不一定就是事实。
司遥不欲和她多说,时间也差不多了,李清圆该走了。
“李公子,清圆姑娘时间到了,在人界呆太久恐会损伤魂体。”司遥提醒道。
宿阳听后,眼中带着坚决,朝司遥跪下,李清圆还未来得及阻止他:“宿阳,你突然下跪做什么?”
宿阳安抚的拍了拍她手掌,随后重重的朝司遥磕了个响头。
司遥急忙避开:“我说你们一个二个怎么动不动就喜欢给人下跪?我可受不起!有什么事就直说。”
宿阳道:“司遥,我知你不是普通人。能够化女相为男相的,据我所知,只有上天庭的神官,既然你是神官,我所求之事你一定能做到!”
宿阳是鲛人,帝君曾经亲自带着一些神官去往南海布结界,鲛人与帝君他们相处过一段时间,所以宿阳能猜到自己的身份,司遥也没有太多惊讶。
只问道:“你先说你所求何事?我也不敢保证我一定能办到。”毕竟她如今也是个凡人。
宿阳牵着李清圆的手,道:“我答应过媳妇儿,要给她一个盛大的婚礼,我们永远也不分开。”
“只要我死了,就能实现。”
听到这里,司遥已经准备劝了,李清圆更是反应激烈想捂住他的嘴:“李宿阳你瞎说什么傻话呢!我都还没活够,你就赶着去死!”
宿阳神色柔和地看着李清圆,定住她,将人变成魂团装进魂囊。
又道:“人界有冥婚一说,死人可以与活人配对,死人也可以和死人配对。可是能成者少之又少,但你是神官,我相信,你肯定可以做到。”
第33章
“李公子, 你先听我说,你不用去想死了就能和清圆姑娘在一起。为了所谓的爱去寻死本就不理智。”
“那样就算你二人结了冥婚,过不了多久照样要投胎, 投胎要喝孟婆汤, 洗掉记忆, 忘却前尘。过后,你二人谁也不记得谁, 那你再做这些有什么意义呢?”司遥劝道。
宿阳听后皱眉:“可是……”
“我倒有个法子,冥婚活人和死人也可以结,我想办法让清圆姑娘在凡界呆久一些,你们趁机会把婚礼办了。
“之后我替你二人牵一根红线, 这样,清圆姑娘投胎转世以后, 与你也会有一段姻缘要续,你觉得如何?”
“你的意思是, 我可以等媳妇儿转世?”宿阳有些不敢相信。
“可以这样理解。”司遥道。
“真的……谢谢你, 谢谢!司遥, 我也不知道怎么报答你, 你有什么需要的,我尽我所能的给你去做……”宿阳感激道。
司遥拒绝他道:“我现在什么都不缺, 就当是我做好事积功德吧。”
李清圆与李宿阳是好人,若是眼睁睁看着他们阴阳两隔,未免有些遗憾。
“不过现在得想办法出去,话说你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司遥问道。
宿阳道:“我在媳妇儿身上留有东西, 遇到危险我能感应到她的位置, 我只记得我是从太虚湖里面进来的。”
他指了指上方:“进来后就落到了这里,遇到了这个鬼手娘娘。”
宿阳在李清圆身上留有自己的鳞片, 遇见危险可以迅速感应到她的位置,当时鳞片指引他来到了太虚湖。
由于当时太过着急,他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入口,直接一掌劈向太虚湖,没想到似乎劈开了什么结界,里面出现一个洞口,他顺着洞口跳进去,就出现在这个石室。
刚好与受了伤鬼手娘娘碰面,看见鬼手娘娘身上披着李清圆的皮,宿阳心顿时凉了半截,当即失了理智,与她打斗起来。
话刚说完,宿阳突然捂住心口,脸色惨白,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司遥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司遥赶忙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有些乱,但还正常,心跳也平稳,暂时不会出事。
司遥不太了解鲛人身体,猜测是方才心脏离开过身体,又突然放回去,有些排异反应,加上宿阳情绪过于激动,才会突然晕倒。
只知道上方是出口,可不知道如何出去。
司遥抬头看了眼头顶,全是坚硬光滑的石头,难不成真的要直接劈开它吗?
听宿阳的话里,鬼手娘娘的地宫建在太虚湖中,现在上面全是水,若是直接劈开头顶上的岩石,保不齐会有巨大的水流席卷进来。
如果只有自己还好,可……
现在五个人里除了温如蕴和司遥完好无损,剩下三人里,一个需要靠人搀扶才能走,还有两个昏迷不醒。
原本还想省点法力留着找判官笔,如今看来是不能省了,只能用上法力开一个结界把几人护着带上去。
思及此处,司遥当机立断走出石门。
“阿遥,里面可发生了什么?”温如蕴问道。
司遥道:“里面有鬼手娘娘,不过已经解决了。”
“那你可有受伤?”没有多问,温如蕴担忧的揽上她肩膀,仔仔细细打量着,生怕在她身上看到伤口。
司遥吐了口气:“我没有受伤,就是李公子受伤了,现在还在里面昏迷着。出口在上面,待会我要劈开石室顶部,这样才能出去,阿蕴你扶着季公子进石室吧。”
“好。”
司遥抱起柳香雪先一步走进石室,把柳香雪和宿阳并排放,温如蕴也扶着季拂雪走了进来。
等人都呆在一处,司遥反手罩了一个防水结界,温如蕴还没反应过来:“阿遥这是……”
就见司遥已经一剑劈开顶部,伴随无数块巨石夹杂着灰尘的抖落,一阵巨大的水柱也涌了进来,不一会儿就将石室灌满。
司遥布下的结界同一颗巨大的水蛋一般,把几人护在里面,慢慢往上漂浮,破水而出,来到了岸上,随后消失。
太虚湖底深浅不一,有的地方特别深,有的地方又没那么深,堪堪没过人胸口,这些浅处则是荷花荷叶成片生长的最佳场所。
鬼手娘娘则是挑了最深的一处作为入口,在湖底建了一个巨大的老巢,老巢入口已经破损,只等着源源不断的水流进去,将这些空隙连同鬼手娘娘的尸体一同填满。
至于湖里的水鬼,没了鬼手娘娘操控,自然对普通人没什么伤害,不去管也行。
“师兄!!师兄还活着!”不远处有两人飞奔而来,正是听到了太虚湖异动而来的明宜和明修兄弟二人。
明修激动的就要冲过去一把抱住季拂雪,被眼疾手快的明宜拉住,随后明宜大喊道:“没看见师兄身上有伤吗!”说完,盯着季拂雪空空如也的右臂,眼眶通红。
明修这才平静下来,也发现了季拂雪手臂空空,身上满是血污,狼狈不堪,嘴唇蠕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师兄……”
季拂雪轻轻一笑,用左手轻轻摸了摸两兄弟脑袋:“好了,别一副丧着脸的样子,你们师兄我这不是活着回来了嘛。”
明宜首先反应过来,避开他手臂的事情不谈,只道:“对!师兄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而且师姐……对了,师姐!”
他看见地上躺着两个人,其中一人如此熟悉,正是柳香雪。
司遥开口打断他们:“行了,帮忙搭把手把人弄回去,再找个大夫来看看吧,你师姐只是昏迷了。”
“哦好!”司遥抱起地上的柳香雪,明宜看了看,最后把宿阳给背到了背上。
明修看见每个人都搭了伤员,就自己手上空空如也,他一敲脑袋,道:“我去找大夫来!”率先走人。
剩下几人全都往客栈走,途中明宜忍不住好奇问道:“师兄,这鬼手娘娘已经解决了吗?她真的同师姐说的那样,有很多条手臂吗?”
季拂雪道:“对呀,她有七只手,还能操控水鬼,可厉害了,你师兄我都打不过。”
“那云玄师兄也跟着下来了吗?为何师姐与司遥姑娘走后,到处都不见他的身影呢。”
提到云玄,季拂雪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声音也变得有些生冷,他道:“莫要提他,也不用管他在不在,回去后,我自会同师门交代。”
交代什么?云玄师兄怎么了?明宜想问,可看见季拂雪的脸色,又乖乖闭了嘴,不再说话。
一行人很快走回了客栈,客栈内被宿阳喊做陈娃儿的小二正招呼着客人,见司遥一行人进来,立马迎了上来,在看见明宜背上背的宿阳时,大吃一惊。
“老板娘!?不是,几位,这才过去一天,这是发生了什么,怎么老板不见了,老板娘也成了这副模样?”
陈小二见季拂雪身上挂彩,司遥怀里抱着柳香雪,就连老板娘也被人背了回来,脑袋有些转不过来。
明宜开口道:“先别问那么多了,劳烦你先把你家老板娘送回他房间吧。”
“哦好好好!”小二从明宜背上接过宿阳,将人给背回楼上去了。
由于没有临时开房,温如蕴把季拂雪背回他的房间,柳香雪则是被司遥送回柳香雪自己的房间,安置好伤员以后,明修带着大夫也到了。
司遥叫来温如蕴,嘱咐他看乖乖呆在这里,自己有事要出去一趟,很快回来,如果宿阳醒了就看着他,别让他乱跑。
司遥可不知道宿阳是不是假意答应自己,万一等自己走后他转头就自杀,那可就真的麻烦。
交代完毕,司遥准备着手冥婚事宜。
上天庭,月神仙府中,一棵巨大的枫树长在庭院内,枝繁茂盛,每一片树叶上都捆着一条红绳,乍一望去,只觉得树上密密麻麻全是垂着的红绳瀑布。
这么多红绳,看着却顺滑极了,找不到一处打结的地方,只能说菁华将它们保护得很好。
司遥刚走进菁华仙府,就看见他正在院子里躺着,左腕处的红绳变得很长,将枫树粗壮的树干一圈缠绕了起来。
菁华闭眼,正在听人间信徒的祷告,不知听到了什么,菁华嘴角一扯,表情跟吃了屎一样。
司遥走到跟前,就看见他这副表情,拍拍他的肩,菁华睁开眼就看见司遥出现在面前。
他感觉在做梦,揉了揉眼睛,发现眼前人活生生杵在跟前,又看向司遥生后大开的门,菁华“靠!”了一声,连忙施法将门关上。
“不是,司遥?祖宗?你还在受罚历劫呢,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来上天庭,连门都不关,就不怕被帝君发现吗?你你你……我该说你什么好!”菁华道。
司遥道:“我隐身来的,没人发现我,咋们菁华神君放宽心。”她摊开手掌。
菁华问:“什么?”
“红线,芙蓉浦李清圆和李宿阳的,你找找有没有。”
“感情来找我,是帮人拉红线的是吧,行行行,服你!给你找。”
菁华动动手,左腕的红线立刻松开枝干,重新变短绕回腕上。
随后起身,飞身上树,在一群密密麻麻的红线堆里开始寻找起来。
不一会就找到了。
菁华手中捏着两片枫叶下树,两片枫叶颜色不一样,一片是生机勃勃的翠绿,一片是死气沉沉的枯黄,叶柄都捆着红线。
“喏,给你。”菁华将绿色的枫叶递给她。
司遥伸手接过,却被菁华猛地擒住腕子。
司遥伸手接枫叶时,菁华看见司遥左手无名指似乎有一根红线若隐若现。
心中大惊,菁华一把擒住她手腕,正要看仔细,却发现无名指洁白一片,空空如也。
“怎么了?”
第34章
司遥疑惑的声音传来, 唤醒沉思中的菁华,他摇了摇头只当方才是错觉,道:“没什么, 方才眼花了。”
菁华旋即又晃了晃手上的黄叶子, 也递给司遥:“司遥, 叫李清圆的这姑娘可是已经死了,而且他俩本来就两情相悦, 生了红线,没必要再去牵一次线呀。”
若是两个人两情相悦,又没有身边人的阻隔,能顺理成章在一起, 无需牵红线,他们的无名指处会自动生出红线, 令他们羁绊更加深厚。
需要牵红线的一般是特殊的人,比方说一男一女两个人, 女子心悦男方, 可男方不知, 并且在男方没有心悦之人的情况下, 月神这时就可以帮忙牵红线,撮合两人。
又或是本来两情相悦的两个人, 因父母亲人的阻隔,不能在一起,那么他们就不能生出红线,月神给他们牵了红线之后, 他们的缘分会更加紧, 如果运气好的话,就消除外界隔阂能成功在一起。
司遥将两片叶子收进乾坤袖, 向他解释道:“我知道,我拿红线是为他们下一世做准备。”
菁华挑眉:“呦,听你这意思是准备给他二人办冥婚,转世恋?”
名唤李宿阳的男子是鲛人,命长,而他老婆又是个凡人,已经死了,司遥这架势除了配冥婚,菁华想不到她拿红绳还能做什么。
司遥点头,敷衍道:“嗯嗯,猜对了,真聪明。”
“得得得,既然托我办事,你也得拿出点回报,凡事讲究个有来有往,你说对吧,司遥。”菁华拍拍她肩膀,笑得一脸灿烂,一看就装了满肚子坏水。
拿人手短,司遥也没拒绝,问道:“你想要我怎么报答?”
菁华一听,拍手道:“简单,来来来!”
菁华将司遥按到躺椅上坐着,左腕红绳突然动了起来,慢慢爬到司遥左腕上,正准备缠绕住,啪的一下,就被一条白绫打得缩了缩头,看起来委屈极了。
四已不知何时从手镯变成了白绫,对于突然出现的红绳极为抗拒,啪的一下,又打了过去,直到红绳彻底缩回菁华手上,这才满意的不动了。
菁华看得眼直抽抽:“司遥……你这四已还挺有脾气,要不,收一下?”
司遥也哭笑不得,她将白绫扯下来,缠在右腕上和灵镯呆在一起,并且打了个死结:“四已,你要是再闹,我就把你扔这了。”
听到这话,四已原地扭了一下以表示抗拒,随后乖乖不动。
红绳这才嗖的一下缠到司遥左腕,生怕晚了四已又来打它,另一端系到枫树干上,两边一通,司遥脑海中立马传来大量声音,嘈嘈切切,听得人头昏。
菁华道:“你就替我听一下信徒许的愿,撒撒祝福金光就行,今日有太多红绳要牵,我着实忙不过来,谢了!”
司遥躺下,比了个可以的手势,随后闭眼,两手揉着太阳穴,缓解胀痛的脑袋。
得到司遥肯定的回答,菁华这才足尖一跃飞到树上去牵红线了。
这信徒的声音着实多了点,在她脑海里挤成一堆,就好像脑袋里塞了一大团乱毛线,理也理不清。
等缓过来这股子脑涨,司遥也大概能听清这些信徒许的什么愿了,不过这些内容也听得她嘴角一抽,终于明白为何方才进来时看见菁华一副难言的表情。
村里有个人养了几只猪,想要这些猪能够生崽,这村民就去月神庙许愿,希望月神能让他家猪能顺利配种,并多生几个崽。
还有两个男子,已经生了红线,可他们来月神庙不是来求姻缘,而是……求子?
两个大男人求子?男人能生孩子?司遥感觉整个人已经有点恍惚。
在众多稀奇古怪的许愿中,司遥偶尔挑两个运气极差的人撒点祝福金光,求姻缘的祷告菁华脑海中自己会听到,他就在树上忙上忙下,牵着红线。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大半天,菁华拍拍手从树上跳下来,抽回司遥手上红线:“时间不早,凡界好像也快天黑了,就不继续麻烦你,多谢帮忙。”
脑中一下子清净下来,司遥还有些不适应,摆了摆手:“得,马上走,不过走之前问你个事儿。”
这个问题在她心中憋了半天,终于有机会问出来了。
“什么事?”
“嗯……”司遥一脸严肃,惹得菁华也不禁凝神静气,仔细听她道。
司遥道:“你能给猪牵红线?还能让男子怀孕?”
“……”
“哈!”菁华被她这问题气笑了。
他打开大门,推搡着司遥出去,不忘道:“我堂堂月神会给连理智都没有的猪牵线?还让男子怀孕?我是不能,不过我能给你和猪牵线你信不信!慢走,不送!”
“啪!”门被重重地关上。
看来是不能。
得到想要的回答,司遥也回了人界。
恰逢夕阳西下,落日熔金,太虚湖水面波光粼粼,似有金点子飞溅。
司遥顶着暮色走在河岸,接近客栈,路过客栈窗边,就看见温如蕴坐在靠窗处,桌上放着纸,正提笔作画。
脸上镀了层淡淡的金,映得温如蕴眼中无比虔诚,似乎在完成一件神圣的事情。
让司遥不由得好奇他在画什么,放轻脚步走到窗边,手撑着窗框,喊道:“喂,在画什么呢。”
光被人挡住,温如蕴下意识扣上纸张,司遥只来得及瞟上一眼,似乎是一女子的背影,温如蕴在画女孩子,难道他有了喜欢的人吗?
司遥声音传来,温如蕴抬眼望去,入眼是女子柔和的眉眼,是他埋藏在心底,日思夜想的人儿。
脑袋轻飘飘地,眼前一睁眩晕,好熟悉……好像曾经也有一个人,倚在窗边,问他在做什么。
“喂,温如蕴,你在做什么呢!”女子清脆的声音自脑海中传来。
意识稍微清醒了点,可眼前依旧模糊,无论怎么睁眼,眼前景象都如同附了层膜,看不甚清。
手中毛笔不知何时消失,桌子上的画变成了古琴,此时自己手正摸着古琴,内心被羞愧的情绪填满,下意识往旁边看去。
女子倚着窗框,身后是落日余晖,入眼是女子洁白的腕,璀璨的红衣,像火,似要把他的心给烧化,再抬眼,是女子的脸,依旧模模糊糊,根本看不清。
可直觉告诉他,她在笑,笑得开怀,心中有别的情绪夹杂进来,就好像有一根羽毛抚过心尖,这股情绪讲不清,道不明。
“你在做什么呢~”女子轻快地声音再一次传来。
“阿遥。”下意识喊道。
“我……”脑袋一记重锤,幻象破碎,温如蕴闷哼一身捂住脑袋,身体摇摇欲坠,再抬眼已经是熟悉的客栈。
司遥一见急得直接翻窗进来,让温如蕴借力靠在自己身上:“怎么了这是?头痛吗?”
想看看人是不是发热了,她伸手欲探向他额头,眼前的手洁白如玉,光滑细腻,如同上好的瓷器,晃得人眼睛生疼。
温如蕴不禁一把抓住乱晃的手。
“别动,让我看看你额头烫不烫。”司遥想要抽回手,奈何温如蕴握得死紧,无奈只能用另一只手去探。
触感温热,却不烫,没有发热。
“也没发热啊……你还有哪儿不舒服?要不要我去寻个大夫来瞧瞧?”
温如蕴的脑袋已经不疼了,只是有些晕,舍不得松手,便说:“阿遥不用,再缓一会儿就好了。”
依旧没有松开司遥手腕。
司遥只能陪他站在这儿,不知过了多久,太阳彻底落下,夜幕降临,客栈内也亮起了烛灯,温如蕴才松开她的手,起身。
“好些了没?”司遥见他起身便问道。
温如蕴点点头,还想着方才脑海中出现的画面,是幻觉……还是什么。
他点点头,道:“好了。”
见温如蕴没事了,司遥看着桌上被扣过的纸张,心中总感觉被挠了一下,不怎么对味儿,她试探性问道:“阿蕴心中……可是有喜欢的女孩?要不要去见见?”
温如蕴听她这么问,急忙喊道:“我没有!”
温如蕴这么一喊,倒有几分欲盖弥彰的样子。
看着司遥明显愣住的神情,温如蕴也反应过来自己这样,反而惹人误会。继续解释道:“我没有喜欢的人,眼下还在历练时期,情情爱爱只会妨碍我修炼,阿遥,你莫要误会……”
听他这么一说,司遥反倒莫名松了口气,自己也未察觉,她道:“没事,就算以后你有了喜欢的人,也可以和我说。”
说了,然后呢?司遥想不到温如蕴如果有了喜欢的人又该如何,她到今日才反应过来,温如蕴如今已经十八了。
十八,寻常男子该娶亲的年纪,温如蕴如今也只是一个凡人,以后也会有喜欢的人,到时候应该怎么办?两人难不成要分道扬镳吗?
到时候温如蕴过他普通人的一生,娶妻,生子,等老死后归位,而司遥依旧寻找她的判官笔,以及……处理陆钰,寻找痋虫的来源,或许还有他背后的人。
为什么想想却不那么开心呢。
两人心中有事,温如蕴被先前的幻象搅得心不在焉,一想到温如蕴的以后,司遥也不甚活跃。
温如蕴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天色不早,我有些乏,就先去歇息了,阿遥也早点睡。”
说罢,温如蕴拿上画,上了楼。
司遥呆呆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空荡荡。
灵镯开始发烫,左右也不会把人烫伤,司遥任由它烫下去,撩起袖子一看,白烟已然聚在一起成绳状,顶端朝着后方倒去。
司遥望过去,那里是……
第35章
蜀国国都, 锦官城。
等灵镯恢复平静,司遥放下袖子,也跟着上楼。
芙蓉浦又有了一门亲事, 新郎长得那叫一个英姿非凡。
司遥用了法子让李清圆能够凝聚实体, 可以穿上好看的嫁衣, 宿阳醒后,连夜请来镇上最好的绣娘给李清圆绣了嫁衣, 张罗着婚事。
在第三天,李清圆与宿阳终于如愿举行了婚礼。
成亲规模并没有很大,就在客栈挂了红绸,贴了喜字。活人太多恐冲撞了李清圆魂体, 便只请了柳香雪和司遥几人作见证。
红衣耀眼,会抢风头, 司遥便换了身素雅的紫衣,温如蕴也褪下死气沉沉的黑衣, 套了身蓝衫, 像一位俊俏书生。
宿阳与李清圆选择在一座月神庙拜堂, 拜完堂后, 司遥拿出手中姻缘叶,将两片叶子柄端红绳牵在一起, 随后两片叶子各没入二人体内。
红绳已牵完,即便李清圆转世,两人依旧可以再续缘,李清圆也算是死而无憾。
宿阳高兴揽着李清圆道:“走!回客栈, 我和媳妇儿请你们喝酒!”
“好嘞!”回答得最快的是明宜和明修二人。
两人却各挨了一记脑瓜崩:“哎呦!师兄!”他们同时看向罪魁祸首季拂雪。
季拂雪已经换上一身青衣, 即便缺了一只手臂,依旧神清气朗, 发冠高束,全然不见先前狼狈面貌,受今日喜气感染,眼中也带了些许笑意。
他道:“玉虚派有规矩,未满二十,不得酗酒。”
明修可怜兮兮道:“就喝一口也不行嘛?一口不算酗酒嘛……”
季拂雪拒绝:“派有派规,一口也不行。”
见弟弟和师兄说不通,明宜将目标转向柳香雪:“师姐!你劝劝师兄好不好!玉虚派几年难得一见喜事,如今好不容易能喝上一口喜酒,都不行!”
见明宜向自己撒娇,柳香雪看向季拂雪,眼中笑意盈盈:“师兄怎么说?”
季拂雪回望她,眼中有光,也有情意:“我不知道,听香雪的。”
层层袖口的掩盖下,两人手紧握在一起,明显是一对。
就是不知醒来后,是谁率先开口捅破这层窗户纸,又或许季拂雪也同样倾心于柳香雪,在鬼手娘娘老巢得知柳香雪喜欢自己,出来后便找机会表明了心意。
见他这样说,明宜和明修二人表情充满期待,柳香雪一笑,冲他们点点头,表示同意。
他二人立马开心得跳了起来:“师姐万岁!”
一行人就这么回了客栈,摆上菜肴,喝着喜酒,围成一大桌,好不喜庆,对于李清圆身亡一事,众人都很默契的不去提,也不去想。
李清圆魂体喝不了酒,就坐在宿阳旁边看着他喝。
温如蕴还没喝过酒,喝了两口觉得辣嗓子,就没动了,反观司遥,倒是一连喝了好几杯,意识清醒,没醉,只是酒劲上脸,熏得脸上泛红,看起来像是醉了。
温如蕴怕她喝醉,夹了几筷子菜到她碗里,顺便扣下她手中杯子,道:“空腹喝酒伤身,也容易醉,阿遥别只顾着喝酒,先吃点菜。”
司遥道:“不会醉,早就不会醉了,我非常能喝。”
话是这样说,可还是乖乖吃起碗里的菜,惹得温如蕴无声轻笑。
李清圆看着二人,突然想起还有事情没和她说,起身来到司遥旁边。
“媳妇儿,你去哪儿哦。”见李清圆离开,宿阳问道。
“找司遥姑娘说点悄悄话,你乖乖喝酒吃菜。”
李清圆比了个跟她走的手势,司遥放下筷子,起身跟着她上了二楼,靠在围栏处可以清晰看见下面的人。
司遥走后,温如蕴慢慢夹着菜,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随后不信邪的抿了口酒,结果还是被辣得直咳嗽,咳嗽完夹几筷子菜,又抿几口酒。
这么循环下来,倒真给他喝了两三杯进肚,这架势,瞧着颇有几分当初练琴的那股执拗劲儿,今日若是学不会喝酒,温如蕴怕是不会罢休。
瞧他那憨样儿。
司遥在二楼看得直笑,李清圆不禁问道:“司遥姑娘在笑什么?”
司遥道:“笑我家师弟喝酒,明明不会喝,硬要强迫自己喝,结果被辣成那副模样。”
“对了,你不是有事要和我说吗,什么事?”
李清圆方才又思索一番,还是觉得感情一事靠二人自行领悟才行,若是将温公子的心意直说出来,搞不好会弄巧成拙,反倒惹了司遥避嫌。
于是出口的话变成了:“我觉得你家师弟生得特别好看,一定会有很多姑娘喜欢。”
司遥看了眼温如蕴,赞同点头:“你说得对。”
毕竟温如蕴自温如蕴飞升那一日起,就已经有女神官看上了他的脸,还扬言要用功德法力来换他一夜,最后自是惹来温如蕴白眼。
李清圆半天不说话,司遥疑惑看向她:“然后呢?”
“没了。”李清圆笑着打憨憨。
就这?
所以李清圆特地将她喊道二楼就为了说这句话?
司遥不信,总觉得李清圆应该是想和自己说什么,只是不知为何临时变卦,又不说了。
既然如此,司遥不再多问,也笑笑:“既然说完了,我们就下去吧,喜酒我还没喝够呢!”
“好!”
这一场喜宴下来,司遥被温如蕴管着没喝多少酒,反倒是他自己一直喝,喜宴散后,都各自回房,只留下司遥和已经醉酒的温如蕴。
温如蕴双颊泛红,眼尾也红,单手扶着额,手肘靠在桌上撑脑袋,垂眸,无论谁劝就是不肯动一下,似乎已经睡着了,可他时不时抬眸看向司遥的位置,又垂眸,显然还没睡。
司遥见状就让其他人先去休息,自己陪着他。
人走完了,客栈内还亮着灯,烛灯明明晃晃的亮着,是暖色。
司遥坐在他跟旁,也学着他用手撑着脑袋,瞧他醉酒的样子,稀罕极了,认识几百年,从未见他喝过酒,醉酒的样子倒还是第一次见。
酒杯容量很小,基本上一口就喝完,温如蕴今晚喝的酒,加起来也不超过一壶,却醉成这样,可见酒量之小,也怪不得他从来不沾酒。
温如蕴又抬眼,看着眼前的人,这次没再垂眸,反而歪了歪脑袋,新奇的盯着她看。
似乎是嫌脑袋重,他伸手将头上发带扯下来,丢到地上。
为搭这身蓝衫,温如蕴没有束高马尾,只是用发带半束头发,剩余发丝依旧垂在脑后,这一扯,剩下的发丝也垂了下来。
这样一来,温如蕴左眉尾下方的小痣愈发明显,眼尾潮红,更显无辜,披着发的他,一点都不像神官,反而像伪装成书生的男妖,专门勾走女子的魂。
司遥呼吸明显一窒,一动也不动的盯着他,温如蕴伸出只手,比了个一,横在二人脸中间。
司遥轻声问道:“什么?”
温如蕴:“嘘。”
接着比一的那只手,食指按向司遥眉间,顺着眉形轻轻划动,从眉头划到眉尾,又抽回手。
触感轻柔,勾得人心痒痒。
温如蕴看看空空如也的食指心,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没有。”
司遥:“什么没有?”
温如蕴点了点她的眉头:“黑色。”又指着食指道:“这里,没有。”
“你是说,手指上没有染上黑色?”司遥试探性问道。
温如蕴乖乖点头,肯定道:“对,没有,假的。”
“这样啊……你乖乖坐在这里别动,好不好?”司遥满肚子坏水正愁没地方倒。
温如蕴道:“好。”
“真乖!”司遥揉揉他脑袋,毛绒绒的。
接着去了柜台,上面还放着未晾干的砚台,她从毛搁取下一只毛笔,沾了点墨水,坐回凳子上,将他手掌拿过来,用毛笔在食指一点。
食指染上了黑色的墨,温如蕴瞪大眼睛:“有了!”
司遥道:“对!有了,来。”
司遥捏着他食指,往他鼻尖一摁,温如蕴瞬间成了花猫。
本来司遥还想着嘲笑他,可笑着笑着,却笑不出来了。
温如蕴盯着食指剩余的墨,又看着司遥,慢慢凑近,也学着她,在她鼻尖一点,司遥笑容凝固在嘴角,手中毛笔也掉了。
温如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越凑越近,近到呼吸交缠,可以清楚看到对方琥珀色的瞳孔。
就在两唇相触的前一刻,温如蕴被猛地推开,力道大极了,他下意识撑着桌子稳住身体,疑惑的看向司遥,眼中不甚清明。
站起身来,看着他的眼眸,司遥喃喃道:“我真是疯了……”
竟会幼稚的陪他在这里发酒疯……
司遥拍拍脸,强迫自己清醒,一把将温如蕴拉起来:“走,回房睡觉。”
温如蕴一路被她拉着走,听话极了。
推开房门,来到床边,温如蕴被人按到床上坐着。
“睡觉,还会不会?”司遥一字一句问他。
黑暗中,温如蕴没有答话,只是紧紧握住她的手腕,手心满是汗。
司遥这才突然想起他怕黑,赶紧一挥手,房内烛灯瞬间被点亮,屋内有了光,温如蕴眼中慌乱这才平复下来,握着司遥的手也不自觉松了两分。
司遥又问了一遍:“阿蕴,睡觉会不会。”
温如蕴点点头。
“那你睡,我先走了?”司遥怀疑温如蕴听不听得懂。
好在温如蕴已经乖乖脱了鞋上床,拉过被子直直盖过鼻子,闭眼,听话极了。
见状司遥将被子扯下来一部分,给他留出呼吸的地儿,又熄灭烛灯,只留一盏,照亮床头。
司遥正要离去,一阵微风吹进屋内,吹散了桌案上的宣纸,回头一看,原来是木窗没关好。
她正要回去关窗,却见地上散落的一堆宣纸中,有一张格外特别,上面作了画,只是画在背面,看形状好像是白日里温如蕴画的那一张,她蹲下身去,欲将画纸捡起来。
第36章
手却在半空中顿住, 白日里温如蕴见她来将画扣着,想必不想让别人瞧见,既然如此, 她也就不好再去偷看。
捡过其它宣纸盖住画, 再一同拿起来放到桌上, 窗外源源不断的微风吹来,吹得烛光也忽明忽暗, 摇摆不定。
司遥关了窗,挡住外面的风,遂回了自己屋内。
众人都熄灯睡下,进入梦乡, 客栈的屋顶上却还坐着两个人,皆着红衣, 相互依偎。素白的月光洒下,将二人的影子拉得长长, 也更加紧密。
宿阳亲了一口李清圆额头, 夸赞道:“我媳妇儿穿上嫁衣真好看, 比仙女还好看。”
李清圆有些恹恹的, 窝在宿阳怀里:“宿阳,我要走了。”
闻言, 宿阳将李清圆搂得更紧了些:“嗯……”
“你会等我吗?”
“当然会了,我不等我媳妇儿等哪个。”
“那万一我变成了男人怎么办?”李清圆突然抬头问他。
宿阳闻言眼角一抽:“那我就勉为其难当个断袖,也不是不行。”
李清圆又问:“下一世的我可没有记忆,我若是不从呢?”
宿阳搂住她, 表情凶狠:“那我就把你抓起来, 关在屋子里,让你天天对着我这张俊脸, 看你从不从。”
李清圆被他逗乐,咯咯咯直笑,笑完后,两人莫名陷入沉默,谁也不说话,就静静的呆在一起。
片刻后,李清圆的身体渐渐透明,身体各处已经开始化作点点星光,散向空中,宿阳将她抱得愈发紧,突然缓缓开口道:“骗你的。”
“我才舍不得关你,我肯定是每天都凑到你跟前,给我媳妇儿嘘寒问暖,如果有人欺负你,我就揍退他,一直待在你身边,赖着你,直到你重新喜欢上我为止。”
“宿阳,等我……”说完这句话,李清圆魂体彻底化作万千流光,泯灭于空气中,再无踪迹。
“媳妇儿。”
一声长叹,随风消散。
——
翌日清晨,锦官城内。
啪嗒,一箩筐馄饨被下入热腾腾的沸水中,锅中升起一大股白烟,伴随着勺子搅动,白烟也被打散,四处飘散,糊了掌勺人满脸。
馄饨煮了一会儿,一个接一个的浮起来,小巧精致,这些馄饨被人用勺子均匀的分配在各个碗中,撒上小料,淋上汤汁儿,再来点葱花,一碗馄饨就做好了。
汤汁表面冒着淡淡的油花,配上点点绿色,令人食指大开。
摊位上客人爆满,老板端着两碗馄饨快步走到桌前,放下道:“两位,香喷喷的馄饨来喽,小心烫!”随后又给其他客人上馄饨去了。
司遥用勺子搅了搅碗中馄饨,叮嘱道:“趁热吃才香,凉了就不好吃了。”
温如蕴点点头,也跟着搅了搅碗,随后用勺子舀起一个馄饨,塞进嘴,入口满是馄饨的清香,一口咬下去,几乎能鲜掉人的舌头。
两人各自无言,吃起这一份早食来。
一大早,司遥就把温如蕴拉起来,出了客栈,直往城中奔去。
本以为温如蕴会问起昨晚的事,司遥愁得一夜没睡,未曾想这人酒醒后全然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那司遥也省得去说,避免尴尬。
温如蕴一脸疑惑,问她:“阿遥不同他们道个别吗?”
司遥却摇了摇头,道:“道别只会徒增伤感,我向来不喜欢道别。况且萍水相逢罢了,若是有缘,自会再见。”
温如蕴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深秋的早晨,还是比较寒冷。
进了城,司遥便找了一家馄饨铺子,要了两份馄饨暖肚。
吃了几口馄饨,温如蕴想到什么似的,问道:“既然邪祟已除,我们不回去同师父交差么,阿遥怎倒还进城来了?”
司遥搅勺子的手一顿,旋即道:“师傅说,不要总是呆在山上,偶尔下来就多待几天,总归能开开眼界,既然如此,何不趁此机会多呆一阵子,对于你我修炼都好。”
也不知温如蕴信没信,只见他点点头,继续埋头吃着。
一碗馄饨下肚,驱散了身上寒气,可接下来,司遥一时竟也不知该往哪儿走。
到了锦官城,要等判官笔再次出现法力波动,灵镯才能找到它的具体位置,可除了几天前判官笔有一次反应,此后就没动了。
见司遥傻站着不懂,温如蕴道:“怎么了?”
四目相对,两两无言。
好在一道惊喜的声音打破了这一沉静。
“仙、姑娘!两位好巧啊,又见面了!”
二人循声望去,见一男子朝着二人走来,表情颇为兴奋。
“你是……”司遥瞧着眼前之人甚是陌生,不记得何时与他有过交集,就连温如蕴也是同感。
周书琰见二人一副陌生表情,一拍脑袋,自我介绍道:“在下周书琰,来自芙蓉浦周家。两位可能不记得了,前几日在下于太虚湖亭中品茗观景,不料遇见水鬼,是姑娘将我救上来的。”
这么一提,回忆瞬间涌上来,司遥也想起前几日在太虚湖救了个人,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
“原来是周公子,幸会。”司遥拱手客气道。
温如蕴也行朝着了一礼。
周书琰道:“两位是我的救命恩人,不必如此客气,既然能再遇见,说明我们有缘,不妨在此留下姓名,等在下办完事请二位到府上一聚可好。“
司遥正想拒绝,突然在周书琰耳后看到一抹淡淡的黑色气体,以为是眼花,她凑近了点看,发现还真有,只是这股黑色的怨气比较淡,说明是刚染上没多久。
温如蕴也看到了,与司遥对视一眼,旋即道:“在下温如蕴,这位是司遥。不知……周兄家里近日可有发生过什么怪事?”
被他这么一问,周书琰立马道:“可真是巧了,今日我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
一提起这事儿,周书琰眉间就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愁:“前些日子不知怎得,一旦入了夜,我和我父母,乃至祖母总是会脖子疼,一疼就是一整夜。”
“这疼也不是能把人疼死的地步,可它就是难受啊,磨得人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后来也找过不少大夫,可就是看不出是什么毛病,若是一直这样疼下去,迟早把人磨出病来,后来我们想会不会是招了什么邪祟脏东西,就想着今天来城里找玉虚派的道长帮忙瞧一瞧,这不,在这里遇见了二位。”
“听这架势还真有可能是邪祟在作怪,不妨这样,我们也是修道之人,正好我与师弟二人闲来无事,就去你家帮忙看看,如何。”
司遥想左右到了城里也无事,不如找点事来做。
大不了等下一次判官笔出现法力波动,她就用缩地成寸术瞬间去到城里,精准定位。
周书琰一听,乐道:“真是太巧了,既然如此,就请两位随我来!”过后才想起,原来两位不是他想的那种关系,倒是他误会二人关系了,想来惭愧。
听他这么一说,路上,司遥问道:“恕我问一句,近日周公子家中可有人作古?”
“还真有!”周书琰道:“我有个堂哥,叫周应淮,十岁那年大伯大婶出了意外,离开人世,堂哥就被我父母带到身边养,只是从十五岁起,他就经常外出做生意,鲜少回家一趟。”
“直到一个月前,堂哥在岳州运送货物时,不慎遇见大雨,山体滑坡,那时恰好又是在山道上,整队马车集体侧翻,几乎所有人也在那场大雨中送了命。”
堂哥来的那一年周书琰才三岁,后来他十五就离家经商,周书琰那时也才八岁,加上堂哥一向不爱和人说话,导致周书琰对这个堂哥并没有很深厚的感情。
因此听到堂哥出事时,周书琰心中震撼大过于悲哀,是来自于对生命如此渺小的震撼。
前些日子还聚在一起说话吃饭的人,下一刻便听闻他遇难,周书琰怎么都不敢相信,第一次这样直面亲人死亡,想不通,他就是想不通。
既然客死他乡,尸体自然是要落叶归根,回到故土。
可岳州到锦官城路途遥远,等人送回来,尸体都不知腐成什么样了。
岳州隶属湘西一带,而湘西有一类特殊的人群。
他们可驱使死人跳动,令其身体死而不腐,常在夜间于山道荒野人迹罕至的地方赶路。
在驱使死人时一步一摇铃,五步撒纸钱,意味铃响魂归,纸钱开路,就这样将他们的遗体带回各自家乡。
正因如此特技,世人将他们誉为赶尸人。
从周书琰口中得知,他的堂哥便是被赶尸人从岳州送回来的。
到家时遗体只能被亲人看一眼便要下葬,否则容易引起诈尸。这是赶尸人的原话。
周书琰也看过堂哥遗体,令人惊叹的是,堂哥遗体完好,除了尸体发青,丝毫不见腐烂之处,甚至就连臭味道也没有,可神奇了。
看完遗体,便要立刻下葬,下葬时亲人回避,只能由赶尸人亲自操持,说是如果有亲人在身边,亡者魂魄心存不舍,留恋于世,恐不能安息。
听到这里,司遥与温如蕴已经皱起了眉头,司遥问道:“你们还真就乖乖照做了,将你堂哥遗体交由他人下葬?就不怕有什么意外嘛?”
周书琰摇了摇头:“这位赶尸人是经由我一位熟人举荐,他的阿爹也是在外地发生了意外,遗体同样是由这位赶尸人护送回家,就是因为没出什么意外。”
“听说我堂哥的事后,他才将这位赶尸人推荐给我们。”
司遥闻此,道了声:“真是荒唐。”
周书琰问:司遥姑娘,什么荒唐?”
其中缘由一时半会儿也扯不清楚,司遥摇摇头,只道:“等到你家查看一番再同你细细说来。”
第37章
“啊, 这样啊……”见司遥如此反应,周书琰心中突然没了底,不禁开始怀疑表哥下葬一事是否有什么蹊跷, 否则司遥姑娘怎会作如此反应?
一路怀着忐忑的心回到周府, 周书琰带着司遥二人刚进府门, 有一中年妇人立马迎了出来,看样子是早已等候多时。
妇人头戴银簪, 身着锦服,面容清丽,可眼底却一片青黑,即使脸上抹再浓的胭脂水粉也盖不住它。
司遥一看, 果然在她耳后看见了黑色怨气,那颜色竟比周书琰耳后的怨气颜色还要浓几分。
那贵妇人道:“想必这两位就是琰儿从玉虚派请来的道长吧!可真是仪表非凡, 相貌堂堂啊!来来来,请随我去正堂上座。”
见母亲热情地就要拉着司遥入正堂去, 周书琰连忙插话道:“母亲!这两位不是玉虚派的道长。”
周母热情地笑容僵在脸上:“琰儿这是什么话, 不是玉虚派的道长, 那这两位是……”
周母还以为儿子又从哪里找了些招摇撞骗的街头道士, 可看着一黑一红两人,气质非凡, 模样又生得那般好看,不像啊……
却听周书琰解释道:“还记得那日我给您说的遇见水鬼那事儿嘛,便是这二位道长救的我。”
她就说嘛,怎么可能!闻言周母的笑又重新挂回了脸上, 眼中也带了几分感激之色:“原来是我儿的救命恩人呐!真是稀客!我更是要好好招待了!来来来!”
途中, 周书琰朝府内看了一圈,未看见父亲, 便问道:“母亲,怎没见父亲来?”
周母道:“你也知道你祖母年纪大了,受不得累,晚上没睡好,此刻正在补觉,你父亲守着你祖母呢。”
“这样啊……”
临近正堂,周母嘱咐道:“你也别傻乎乎站在这,赶紧去盯着下人煮茶,可别怠慢了道长。”
“哦,好!”周书琰听母亲的话,乖乖去了后厨。
入了坐,司遥道:“方才路上令公子已同我们大致阐明了贵府发生的事,不知除了脖子疼,府上可还发生过什么怪事。”
周母仔细想了想,道:“除此之外,倒没什么怪事发生了,不知道长可能看出这脖子疼到底是怎么回事,着实磨人呐!”
司遥道:“可能同令公子堂兄有关。”
听她提起大侄子,周母脸上笑容挂不住了:“这,淮儿才下葬没多久,与他有何关系……”没想到,自家儿子连这事儿都说了出去。
养了多年的孩子突然遇难,周母心中总就如同扎了根刺,每每提起这孩子,那刺就会往里扎几分,心愈发的疼。
如今一听有人说脖子疼这事儿可能和那孩子有关,周母心中下意识不太想去相信,毕竟哪儿有人死后会害自己亲人。
这时司遥又道:“恕我问一句,夫人家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这种情况,令公子下葬又是什么时候。”
周母道:“淮儿下葬是七日前,这脖子疼的症状是六日前……”说到这里,周母语气已经顿住。
这说明,淮儿下葬第二天家里人便出现了这种症状,怎么就会那么巧呢……
茶被下人端了进来,周书琰也跟着进来坐下。
司遥没动茶,倒是温如蕴有些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随后淡淡道:“怨气缠颈,还只缠着血亲,恐怕,令侄遗体是出了什么事。”
周书琰停下了手里喝茶的动作。
周母大惊:“此话怎讲!”
“这就要问问那赶尸人了,他对令侄的遗体做了什么,导致他满身怨气,死也不能安息,这才通过怨气想告诉你们些什么。”
“比如,他脖子不舒服,奈何几位迟迟不能领悟令侄想表达的意思。”
“这……”周母陷入沉思。
温如蕴与司遥同时看向突然出现在周母背后的的魂魄,男子二十多岁的样貌,身着锦缎青衫,只是满面愁容,眉眼始终耷拉着,还时不时揉揉脖子,肚子,随后叹口苦气。
想必这位就是让周家上下脖子疼了好几天的罪魁祸首,周应淮。
在人间滞留多日,迟迟不去投胎。
只有因外物导致心怀怨气,不得疏解之魂才会被允许逗留在人间,看来这位周公子应当是遗体受到了什么意外,导致他心怀怨气,不肯转世。
可肉眼看表面,周身体完好,似乎并没有什么外伤,司遥对着周应淮亡魂道:“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可有什么要说的,或许我能帮你转达。”
周母还以为她在和自己说话,愣了一瞬:“姑娘在说什么?”
司遥指尖一点,周应淮的魂体便逐渐显现出来,只是魂体依旧淡淡,成半透明状。
似乎是料不到司遥会突然出手帮他,周应淮看着凝聚出的实体,又看了看周母,又叹了口气:“唉!”
周书琰已经目瞪口呆的看着突然出现的堂哥,下意识唤道:“表哥……”看着如此苦脸的堂哥,心中涨鼓鼓的难受。
周母看着眼前的魂魄,不敢置信的揉揉眼,揉着揉着,眼睛就红了。
周母想去捉他的手,却扑了个空,她问道:“怎么回事啊,淮儿你告诉伯母,你哪儿不舒服,别光叹气呀!”话中已经带了些许哭腔。
周应淮又揉了揉肚子:“唉!”一声,看了眼周母,又看看不远处的周书琰,突然身形一没,便消失在原地。
“淮儿,你去哪儿?”周母四处找也没找出人来,无奈她红着眼找上司遥,问道:“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淮儿不说话,他不是想说脖子不舒服吗?怎么又揉肚子?”
周书琰扶着摇摇欲坠的阿娘,心中亦是不好受。
司遥道:“周公子不想见你们,所以才会消失,想知道其原因,恐怕得开馆验尸,看个分明。至于开与不开,夫人自己做决定就好。”
暗示了那么久,还是外人点拨,周夫人才知晓是侄子出了什么事,身为侄子的他,心中怎么能没有怨气,这才没了身形,不愿见她。
想起赶尸人说的话,周母有些犹豫,可转念一想,如今淮儿出现在这里,又哀眉苦脸的,已经算是不得安息了,开不开棺又有什么区别。
于是咬咬牙,道:“开!肯定得开!事不宜迟,两位道长现在就请随我来!”
旋即又道:“不知可需要我准备什么东西,开棺又需注意些什么,可需让什么人回避之类的?”
司遥道:“带几个下人直接挖开就行,死人死了又不会害人,没那么多穷讲究。”
想起赶尸人在侄子下葬天让人买东买西,这个回避那个回避,还又唱又跳,弄得花里胡哨,心中不禁更加怀疑对方是个骗子,可若是骗子,又怎会将自己侄子遗体完好无损地运回来呢?
百思不得其解。
周母未惊动家中其他人,恐扰了家中安宁,只叫了几个家仆拿上工具,带着司遥两位还有儿子就去了埋尸地。
在周府后山腰,途中一片杂草荒凉,渺无人烟,几人沿着小道上去,拨开杂草,视野瞬间开阔。
这里有好几坐大坟,想必此处就是周家的祖坟地。
弯弯绕绕来到了一处较新的坟墓,周母利落的叫人直接开挖,随着周围泥土越挖越多,一副楠木棺材逐渐显现出来,直到整座棺材露了出来,家仆放下铲子,来到周母跟前:“夫人,公子,大公子的棺椁已经挖出来了。”
“直接开棺!”
“是!”
伴随着棺材的开启,林中一片鸟雀被惊起,伴随着乌鸦的叫声,周应淮尸体全貌也展现在众人面前。
几人凑近一看,尸体双手交叠在腹部,到现在竟还未腐烂,肤色发青,保存完好。
并没看出什么问题,周母道:“姑娘,这……”
“我看谁敢掘我孙儿坟墓,让他不得安息!”一道响亮的声音自远处传来,杂草被人拨开,一位白发老太太杵着拐杖健步如飞地快速走来,身旁还伴着个中年男子,正是周父,周围跟着几个下人。
方才鸟雀惊起飞走,想必就是这一行人途中惊扰的。
周母一见,喊道:“母亲,您怎么来了?”赶忙上前帮忙搀扶,不料周老太太一把挥开她的手。
冷哼道:“有人要掘我孙儿的坟,让我乖孙不得安息,我能不来么!”
说罢,就甩开周父的手,独自往前走,结果看见不仅坟被人掘开了,就连棺材也被人撬开了,老太太看着棺材中的遗体,狠狠敲着拐杖:“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她指着周母,连吸了好几口气:“你,这是你养了好几年的亲侄儿啊,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周母忙解释道:“母亲息怒,两位道长说了,可能是淮儿的遗体出了事儿,这才找上我们,这脖子疼的毛病就是淮儿弄得,开棺只是为了确保淮儿遗体是不是真的出了问题,方才我们还看见淮儿了……”
见周母越说越乱,周老太太道:“什么看见了,你把淮儿叫出来,倒叫老身我瞧瞧!大街上哪儿扯来两个骗子就说是道士,淮儿怎么可能会害自己家人呢!”
司遥见此,干脆招来四已化作白玉剑,道:“究竟是不是,一剑下去就知道了。”
说罢,未等众人反应过来,直接一剑划破了棺中周应淮的肚子。
“住手!”
一直没说话的周父也开口欲阻止:“不可,这是做什么!”
奈何司遥已经一剑破开了尸体。
众人急忙往棺材处围过去,反应最大的是周老太太,口中还不忘道:“哎呦,你这小妮子干嘛啊!”
可当看见棺材里尸体的模样时,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周老太太反应更大,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第38章
“这!这怎么是这样!”周父亲差点就要跳到棺材里, 被下人们拉住。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望着尸体,只见棺材中的周应淮,被司遥用剑划破的地方, 露出来的并不是众人想象中的血肉, 而是稻草。
周老太太昏倒, 周母急忙道:“来人,叫大夫, 再派些人把府上赶尸人给我绑来!”周母虽然也有些恍然,但内心更多的,是愤怒。
周书琰已经下到棺材旁,不顾下人阻拦, 把棺材中尸体的衣服全部解开。
伴随着衣服一点一点褪去,众人眼中越来越惊讶, 到最后,衣服褪完, 看着眼前的尸体, 周书琰一拳砸向棺材, 爆了句粗口:“去你的!”
只见原本属于他的身体部分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捆稻草,原来的尸体到现在只剩下一个头, 还有四肢,被人用绳子缝到了稻草上,衣服一裹,任谁都看不出这里面的玄机。
如果不是周应淮魂魄弄了脖子疼这事儿来折腾他们, 让周书琰请来了司遥二人, 恐怕众人就要被瞒在鼓里一辈子!
难怪周应淮出现的时候又是叹气,又是揉肚子, 恐怕他揉的不是肚子,而是身体里的一堆稻草。
周母看着死无全尸的周应淮,使劲垂着自己胸口:“我糊涂啊,真是糊涂!早知道,早知道让人把淮儿尸体抬回来,任由他腐烂,也比把尸体交给别人,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好啊!我的淮儿!”
周父扶着摇摇欲坠的周母,阴沉着脸色,对下人道:“来人,多派几个人去,把那骗子给我绑过来,如果他敢跑,就把腿给我打断,拖也要拖过来!”
“是!”
等待的时间总是难熬的。
不知过了多久,周老太太幽幽转醒,在看见尸体全貌时,又差点昏死过去,被人扶住,一把年纪守在孙儿的尸体旁,老泪纵横。
氛围一片凝重,终于,杂草再一次被人拨开,一群下人拖着一个山羊胡子的中年男人来到几人跟前,还有一个大夫跟在众人身后。
下人松开他,奈何山羊胡子一见这架势,当即软了腿,瘫在地上。
下人道:“老爷,人已带到,我们赶回去的时候这人正要逃跑!”
可不,把人家孩子尸体弄成那样,赶尸人心里本来就虚,听到一大堆脚步声传来,他打开窗户一看,就见一群人气势汹汹往自己往自己院子处跑来。
他当即便知,自己这是暴露了,也顾不着收拾行囊,揣上银票就要翻窗逃跑,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被一个眼疾手快的下人给擒住,押到了这里来。
也亏得湘西赶尸人有个习俗,在将亡者送回家乡,并且下葬后,这家人须得好酒好菜奉上,让赶尸人住上七日,驱除身上的秽气,方可送人离去,否则人一走,就再难抓到了。
今天刚好是第七天。
周老太太看见罪魁祸首,欲冲上前去和人拼命,被人拦住,周父安抚道:“母亲息怒,当务之急是要找到淮儿的身体在哪儿,至于此人……”
他一眼撇过去,神色冰冷,眼中带有杀意:“稍后处置也不晚。”
周老太太指着山羊胡子道:“好,给我问,问不出来就打,打到他说为止!”
说完,又开始喘着粗气,周母连忙将大夫带来替她把脉,周书琰守在周老太太身边忙着给她顺气。
见母亲那头安排妥当,周父走到山羊胡子面前,背着光,投下的影子完全盖住山羊胡子,充满压迫感。
他缓缓道:“赶尸人?大师?哼!”狠狠踹了他一脚。
山羊胡子捂着肚子,疼得满头大汗,哀嚎不止,周父弯腰一把扯过他领子,道:“我问你,我家淮儿尸体被你弄到哪儿去了?”
山羊胡子心虚,口中一直哀嚎,就是不说话。
因为他知道,一旦自己说出身体的下落,迎接自己的,恐怕不只是一顿打,连命都可能丢。
见他这样,周父也不和他耗,他深吸一口气,看向四周,最后目光锁定司遥手中的四乙。
他来到司遥跟前,拱手道:“不知能否借姑娘宝剑一用”
司遥心中自然愿意,当即递上四乙,道:“当然可以,随意用。”
周父接过四乙,入手冰凉,触感轻盈。
仔细一观摩,剑身中似乎有明水在流动,四乙乍一看只是一把普通的白玉剑,剑刃看起来也不是很锋利,可入手的触感和直觉告诉他,这把剑并不普通。
又冲司遥行了一礼,带着四乙去往赶尸人身边,这人还在哼哼个不停,一句话也不说,见周父提了把剑来,摩挲着身子往后退,结果身后被一个下人挡住。
周父吩咐道:“给我擒住他,别让他乱动。”
立马走来两个下人一左一右反拧住他胳膊,摁住他。
旋即周父又对赶尸人道:“再问一遍,我淮儿身体被你弄到哪里去了。”
“你不说,我就砍下你一只胳膊,到时候,如果还不说,我就砍下你另一只胳膊,接着就是你的脚,再然后,就是你的头。你怎么对我淮儿遗体,我就怎么来对你。”
如今世界,修者当道,其次是普通人,一旦有谁犯法,修仙者犯法自然有修仙者来处置,至于普通人犯法,当然交由官府处决。
周父如果敢这样做,相当于滥用私刑,犯法的,是会被捉起来的,赶尸人下意识觉得周父不敢如此对他,嘴中继续哼哼,就是不说话,也不看周父。
这副样真是惹人恼火,赶尸人忘了,是他先招惹的对方,就算动手,对方也在理,手臂一凉,大把大把鲜血喷涌而出,洒得到处都是。
温如蕴当即揽着司遥后退几步,避开血迹,抬起袖子捂住口鼻,举止间颇有几分嫌弃,司遥下意识看着肩膀上那只手。
当剧痛传来的时候,赶尸人这才慢半拍地看向地上,那里有一节手臂,上面指尖还在下意识往里蜷缩,因离开了身体,很快停下了动作,正是自己的手臂。
“啊啊啊!我的手!”原本装模做样的哼哼现在变成了真情实意的痛嚎。
周父甩了甩剑上的血迹,没想到这把白玉剑竟如此锋利,砍下人手臂就如同削泥一般容易。
没想那么多,提过山羊胡子衣领,又问了一遍:“你说,还是不说,身体在哪儿?”
赶尸人没料到周父居然真的敢动手,巨痛之下使他开不了口。
周父可不管那么多,见他一直不说话,又提起剑,准备挥向他另一只手,挥到半空,听得一道虚弱的声音传来:“我说,啊啊!我说,别动了,啊!”
见周父动真格,赶尸人这下是真怕了,照他这样砍下去,恐怕四肢都还没砍完,自己就已经先流血而亡了,就算流不死,也会被活活痛死。
周父问道:“在哪儿。”
“在我家附近,岳州那边,哎呦,血流得太多,我要死了,快来个大夫给我止血啊,不然等我死了,就没人带你们去找他的身体了……”
失血过多,赶尸人已经感到阵阵发冷。
周父见状又是一脚踹向赶尸人,随后找来大夫。
原本那大夫还在替周老太太扎针,见棺材里的尸体,扎针之余又附耳将整件事情听了个大概。
只觉得那人实在造孽,被周父一喊,当下提着药箱走了过去,给人止血,期间还连连摇头。
见大夫一直摇头,赶尸人吓得快要哭了,丧着脸问大夫:“大夫,怎么了?我是不是伤太重,要死了?!”
大夫冷哼一声:“哼,像你这种人,死了才好,分尸亡者,丧尽天良!死不了!”说罢,拧紧纱布,将血勉强止住。
力气使得有些大,惹得赶尸人“哎呦!”一声。
趁着这个时间,没找到干净帕子的周父,用袖子将四乙剑身的血迹仔仔细细擦了个干净,方才归还给司遥:“多谢姑娘借剑。”
司遥道:“不必客气。”
四乙回到司遥手上,便化作白玉镯子套回她左手腕,镯身还不停在她手上蹭蹭蹭,仿佛把她的手当成抹布,要把方才沾到的血给蹭干净才肯作罢。
司遥也嫌弃啊,所以等四乙停了动作,她就悄悄扯过温如蕴袖子一角,把手腕和四乙擦了个遍,再悄悄放下。
自从上次把护腕弄丢了,温如蕴就再也没有带过护腕,不知是懒得带,还是别的原因。
感觉袖子被人轻轻扯动,温如蕴下意识往下一看,见司遥正偷偷拿着自己袖子擦手,唇角一勾,别开眼。
袖子被人放下,余光瞥见她一脸“我没被发现”得逞的表情,温如蕴眼中也带上了淡淡笑意。
赶尸人伤口被包扎好,见没有什么反抗的余地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在周父的逼问下,一五一十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
湘西一带确实有赶尸人一说,可这一类人非常稀少,能得到赶尸秘法真传者,更是寥寥无几。
于是便有人另辟蹊径,创了个赶尸法子,自称为赶尸人。
可这些人并不是正真意义上的赶尸人,所用的赶尸法子,自然也是一些歪门邪道。
周家请来的赶尸人名唤王狗子,原本是一名普通人,平日里靠做苦力维持生计,勉强糊口。
后来无意听说赶尸一事特别赚钱,便生了想要拜师的想法,拜一个赶尸人为师,学了这门技艺,便能赚许多的钱。
想法是好的,可当王狗子找到赶尸人,交了巨额拜师费后,这才发现自己似乎找错了人。
这所谓的师傅,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赶尸人,反而是个骗子,所谓的赶尸秘法,自然也是假的。
奈何已经交了钱,这些钱几乎是自己的全部家当,便只能咬牙继续跟着骗子学。
可学着学着,王狗子又发现,这骗子的赶尸秘术居然另有玄机……
第39章
没得到赶尸人真传, 便有一群人便想了这么一个法子。
路途遥远,要想把尸体运回去,又不能让尸体自己跳着走, 那就想办法减轻尸体重量。
人最重的一部分当然是装满内脏的身体, 那就把头和四肢砍下来, 丢掉身体就行。
再拿一捆稻草充当身体一部分,把四肢和头用绳子缝上去, 衣服一套,又是一具完整的尸体。
至于身体丢哪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有人选择丢进山里喂野兽, 或者一把火烧掉。
王狗子嫌麻烦,喜欢把身体丢到自家院子枯井里, 等堆到一定程度,再丢进山里喂野兽。
周应淮的身体现在就在枯井里, 此时应该已经腐烂, 发臭, 被蚊虫啃食着。
赶尸路途遥远, 尸体难免会腐烂,他们没有赶尸人可保尸体不腐的能力, 于是把尸体往他们自制的液体中一泡,可保几个月不会腐烂。
这液体泡尸,同腌腊肉有异曲同工之处,唯一不同的是, 这腌制出来的尸体不会有味道, 别人也瞧不出什么来。
听到这里,司遥已经皱紧了眉头, 就连温如蕴也是看着赶尸人,一脸厌恶之色。
接下来就是运送尸体,将尸体胳膊绑在两个竹竿上,一前一后两个人分别用肩膀扛着竹竿,每走一步,尸体就跟着晃一步,看起来就好像是在跳一样。
赶尸人撑杆,是为了确保尸体跳动时,不会迷失方向,而他们撑杆,是为了带着尸体走。
就这样,一群假冒赶尸人名义做伤天害理之事,拿不义之财的人便出现了,到如今,不知已经有多少家庭成了这其中的受害者。
王狗子起初是有挣扎过,觉得这样做,委实伤天害理了一些,怕遭报应,可那“师傅”带着他赶了一趟尸。
在见识到委托人家庭给的银子之多后,从未见过这么多钱的他,在“师傅”的不断蛊惑下,彻底放任自己沦陷其中。
就这样王狗子赶尸赶了将近二十年,从青年到中年,赚到的钱不计其数,受害者更是数不胜数。
可因为这一职业,导致没有一户人家愿意把自家女儿嫁给他,他就这样单身到中年,也未有一子一女,可王狗子不在乎,他有钱,不缺女人。
他那师傅谨慎,每次送完尸,不会留下,通常第二天就会走,可王狗子不一样,他胆子大,觉得这样做天衣无缝,根本不会有人发现,便安心受那些人供七日才走。
直到如今,被司遥一剑划开了内里阴暗,也招来了报应,痛失一臂。接下来,还有更多的报应在等着他。
听完这一切,众人面面相觑,心中除了震惊,已然说不出话来。
周父最先发话:“既然敢做如此伤天害理之事,便定要遭报应!我绝不会放任此事不管!”
不仅要管,他还会管到底,狠狠整治一番这群歪门邪道之人!
到最后,周老太太拐杖也撑不动了,被人抬着下山。
周书琰搀扶着周母,一步一步走回去。
回到府内,周父已经派人备好车马,带上一众能打的家仆,押着王狗子就朝着岳州出发,准备接周应淮的身体回家。
顺便,再严厉打击这些骗子,叫其余人请赶尸人时要擦亮了眼睛,不要给人白白送钱!
府内,周老太太叫人停下,挥开扶着她的下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朝司遥走来,背也弯了不少,同先前神清气爽的老太太相比,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她丢开拐杖,双膝一曲,欲要下跪,被眼疾手快的司遥一把扶住,内心长叹,温如蕴则捡起被她丢掉的拐杖,重新塞回她手里。
“老太太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不必下跪。”司遥如此说道。
周老太太道:“先前老身语气多有犯冲,望两位道长见谅!”
她顿了顿,继续说:“方才阿莲说看见过淮儿,不知淮儿还在不在,可否让老身见上一见……”
说到这,她语气里几乎带上了些恳求的意味。没他法,孙儿受了委屈,她怎能不心疼,恨不得现在就能见见淮儿,安慰他。
司遥叹了口气:“不是我们不想让你见,是周大公子自己不想见你们,我也不知道此时他在哪里。”
“不过等找回周大公子的身体后,我们可替他超度亡魂,届时或许可见上一面。”
周老太太连连点头:“好,好,到时候就麻烦两位道长了!若是不嫌弃,请两位于周府小住几日,等我儿子把淮儿的身体找回来。”
司遥欣然同意。
可行至半路,周老太太身体却撑不住,被下人扶回了房内,只能派一个小丫头给她们带路。
小丫头看着十二三岁的模样,眼睛止不住的往二人身上瞟,带着好奇,似乎是第一次见修道之人。
途中,司遥心中想着事,没注意脚下一颗小石子,被绊了一下,身体欲朝要前倾倒。
本来司遥能自己能稳住身体,不料一双手更快反应过来,从前端环住了她肩膀,将她扶稳:“小心。”随后松手。
司遥下意识道了句谢,惹得身边人叹了口气:“阿遥,我不是说过了么,你我之间不必道谢,这样显得你我二人很生疏。”
司遥无话,只能“哦”一声,表示知道了。
温如蕴无奈摇摇头。
走了没多久,温如蕴似乎不经意提起道:“阿遥心中可是有什么事,我见你最近出神的次数越来越多。”
到今天,一向谨慎的她居然也会被一颗石子给绊到。
司遥所愁的事,现在的温如蕴不会懂,她摇了摇头:“没什么,一些小事罢了。”
很快走到客房,见司遥不想说,温如蕴也没多问。
那领路的小丫头道:“两位道长,这两间就是您二位的屋子,可以看看,院子外面守着下人,如果缺了什么,尽管吩咐便是。”
说罢,站在门口等两人吩咐,司遥觉得不缺什么,就让她先行离去。
温如蕴推开门,还未踏进,却感觉脑袋一阵恍惚,他晃了晃脑袋,想要清醒过来,未果,脑中又是一记重锤,人就失去了意识。
彼时司遥正在房内,听得对面房间传来一声巨大响动,她立马朝着隔壁屋子跑去,就见摔在地上的温如蕴。
司遥赶过去蹲下,将人翻了个面,温如蕴还未完全闭眼,见到司遥,没什么意识地攥住她手腕,又松开,这下彻底闭了眼。
温如蕴这样子看着很像是临死之人想要交代遗言,结果刚要说话人就没了,吓得司遥拉过他手腕就是把脉,脉搏跳动有力,她总算松了口气。
见他背上还背着弓,司遥先将弓取下放到一旁,再将人扶起来送到床上去,等做完这些,她这才到院外让下人去请大夫。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期间周母和周书琰来看了一次温如蕴,奈何周父出远门,留下府中繁忙内务要处理,没呆多久两人又走了,走之前还不忘吩咐下人,一定要好生照料温如蕴,切不可怠慢。
大夫给温如蕴诊断完后,给出的结果是,温如蕴先天身体就有不足之症,加上心中忧思积攒过多,又不知何时受了凉,身体这才一下就垮了。
司遥听后心中不知作何感想,平日里温如蕴整个人看着就淡淡的,不积极也不主动,无欲无求,倒和在上天庭时的性子习惯差不多。
唯一的区别就是失忆后对她说话轻声细语,不像以前那样语气生硬和毒舌,总是把她气个半死。
怎么就忧思积攒过多了呢,司遥想不明白。
看着他昏睡的脸庞,司遥不禁无声道:温如蕴啊温如蕴,我有我的愁,可你如今连记忆都没了,又在愁些什么呢?
手腕上的镯子猛地发烫,司遥当机立断施展缩地千里来到了锦官城内,镯子里钻出一颗白色的小光球,缓缓往一个方向飘去,司遥便匿了身形,在街上跟着光球走。
光球一路上飞飞停停,最后钻入了一道墙内,司遥也跟着跳进去。
入眼是一处别院,院中石凳上坐着一灰衫男子,正在扶琴,那光球一见男子,便迫不及待地飞到他身边,没入体内。
指尖一顿,悦耳的琴音戛然而止,男子缓缓道:“司遥,你来了。”
司遥取下手腕灵镯,一步一步朝他走去:“小判?没想跳了一次轮回井,竟误打误撞让你居然化了人身,只是不好好在人间玩一番,怎么想着把我引过来?”
眼前正在抚琴的灰衣男子,便是被司遥不小心丢到轮回井的判官笔。
在鬼界时,司遥还没少用过判官笔,如果赶上凡界战争,就会有一大把的鬼魂往地府涌,这个时候便是鬼界最忙的时候,身为孟婆的司遥就会被拉去充当人手,批公文。
批公文就要用到判官笔,一来二去倒也用熟了,司遥就给判官笔取了个小名,小判。
只是判官笔似乎并不喜欢这个名字,每次被司遥拿到手上都不太想搭理她。
“人界可不好玩。”至少对他来说,太苦了,还不如安心当一支笔。
谢怀安顿了顿,道:“你也别叫我小判了,如今我有名字,叫谢怀安。”
“谢怀安?这名字到是取得好,你自己想的?”司遥问道。
“不是。”
“不是就不是吧,既然你也不想在人界多待,那便跟我走。”司遥已经行至谢怀安跟前,就要用灵镯收了他。
却听他道:“等等,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陪陪她……”
司遥顿住:“她?”
话音刚落,便见一翠衣小女孩往这里跑来,口中还道:“你们不许进来!我要听怀安哥哥弹琴!”
第40章
微风从窗缝吹进, 吹得床帐轻轻拂动,床帐内躺着的人,此刻紧闭双眼, 似是梦见什么糟心的事, 眉心紧紧皱着。
……
荒废了几百年的飞升台在今日闹出巨大的动静, 天雷狂劈,火花四溅, 所发出的光也刺眼极了,这些天雷全都朝着一个方向去,那就是站在飞升台中央的黑衣少年。
狂风吹得他衣摆唰唰作响,发丝也被吹散了, 可少年依旧身姿挺拔,岿然不动, 手中一把黑剑缓缓出鞘,只见剑柄上刻着“匡正”二字。
一剑挥出, 剑气带着雷霆万钧之势, 直直把朝他而来的天雷给劈散。
惹得众神只敢远观, 不敢凑近了看, 生怕天雷一个不注意就劈倒自己身上,白讨苦吃。
上天庭又有新飞升的神啦!
此消息一出, 整个上天庭顿时炸开了锅,许多神官都放下手中事物,纷纷跑去看这位新晋的神。
要知道,此前自孟婆司遥飞升以后, 上天庭像是中了咒一般, 已经三百多年没有新飞升的神了,如今又突然冒出来一个, 令他们怎能不感到新奇。
只见他从容自若的对付那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当最后一道天雷劈下时,他也挥出了威力最大的一剑。
结果这最后一道雷却威力最弱,而温如蕴挥出的剑气笔直的穿过天雷后,丝毫没有停下之意,反而继续朝前。
听得轰隆一声巨响,远处一座仙府就这么被剑气劈成了两半,惊得周围仙兽灵鸟四处逃窜。
而众神一看那被劈成两半的仙府,心道:不好!这小神君劈谁的仙府不好,偏偏劈孟婆司遥的仙府,照她那火爆的性子,这下可不得了了。
果然,这想法刚落下没多久,就见一红衣女子风风火火来到了上天庭。
彼时司遥正在熬汤,神识感受到仙府被损坏,里面结界护着的东西也受到了影响,有几盏快要灭了,心中怒气上涌,汤也不熬了,放下勺子立马赶回上天庭。
就见抱着剑站在自家门口的温如蕴,而仙府已经被人劈成了两半,仔细感受一番,这劈开仙府的剑气可不就和他手中剑上的剑气一模一样么。
司遥气得要过去和他理论,刚揪住他领子,未曾想温如蕴跟触了天雷似的,反应极大,直接一道法力弹了出来,把司遥弹出好几米远。
司遥最后稳住身形,脚后跟堪堪踩在飞升台上,此时天雷还未散去,感受到有人踏进飞升台,当即不管是谁,一道雷就劈了过来。
司遥召出四乙,把雷劈散,出了飞升台范围,转而看向害得自己差点被劈的罪魁祸首,气得冷笑出声:“哈!”
感情劈了人家仙府,自己还有理了是吧,自己都还没有动手,他就先动手了,既然如此,也不必多说废话,手中剑一转,就朝他刺过去。
突然被女人近身,温如蕴下意识就把人给弹开,结果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事后,正想要道歉,一柄白玉剑就已经到了跟前,温如蕴只好侧身避过司遥攻击,不忘道:“等等!”
“等等?哈!方才这位神君动手的时候怎么不说等等?”司遥可不听他狡辩,今天非要给他一个教训才是!
又是一剑刺过去,温如蕴足尖一点飞离原地,却见方才站的地方已经被劈开了一个大坑,足以见得对方是下了死手,若是自己刚刚没有避开,又会是个什么下场!
心下也有些恼,这女人莫名其妙就跑过来拉自己,也不听自己解释就动手,简直是欺人太甚!
当即什么也不管了,拔出匡正就和她打起来,奈何司遥是个飞升了三百多年的老油条,温如蕴这个刚飞升的和她比起来,简直嫩太多了。
没过几招温如蕴就被她给找到了破绽,剑柄一点,温如蕴感觉腰身一麻,人就软了下去,匡正也自手中脱落,哐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四乙就变成了一段白绫,把他双手连着腰绑起来,见仙府门口有棵歪脖子树,四乙屁颠屁颠就缠上去,把温如蕴吊了起来。
周围神官还躲在不远处看热闹,温如蕴这辈子都没被人这样羞辱过,当下气红了脸,口中喊道:“你这女人好生无礼!快将我放下来!有本事再打一次!”
地上的匡正感受到主人的愤怒,剑身微微颤动,飞到半空就要去帮主人割断白绫,结果被一只手凭空拦了下来。
匡正被司遥拿在手中后,感受到这人不好惹,剑身也不颤了,安安静静地呆在她手中当一把死剑。
温如蕴一见匡正这怂样,心下怒骂道:窝囊废!
司遥则是把玩着匡正,神色讥讽的看着被挂在树上的人:“你又是劈我仙府,又是差点害我被雷劈,我不过是报复回来罢了。既然这样都算做无理,那你说,怎么才算有理?”
听见她的话,温如蕴一愣:“这是你的仙府?”
司遥道:“废话!不是我的仙府,我还找你干嘛?我怕不是吃多了。”感情对方连劈坏的是谁的仙府都不知道。
温如蕴道:“劈坏你的仙府是我的错,我自会赔就是了,你快将我放下来!”周围凑热闹的神官越来越多,温如蕴脸烫得都已经可以煎鸡蛋了。
可司遥丝毫没有要放自己下来的意思,听她道:“要我放你下来也行,叫声姐姐来听听,再给我好好道个歉,这损坏的仙府也不用你赔了。”
看着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司遥,一声姐姐怎么也叫不出口,憋了半天,最后道:“对不起……”
司遥问他:“不叫?”
温如蕴羞愤的别开脸,不说话。
“那就在这一直吊着吧。”司遥作势要走。
温如蕴却始终不开口,耳根已经红透了,眉头死死拧着,在司遥眼里就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这时前来迎接温如蕴的小神侍也到了,见温如蕴被司遥吊着,当即过来解释。
“孟婆大人您息怒!神君才刚飞升,本来最后一剑是想劈散天雷,不料用力过猛,剑气这才劈到了您的仙府,神君也不是故意的!”
“还请您宽宏大量,放过神君,我一会儿还要带神君去见帝君呢!”
听清了来龙去脉,那小神侍还赶着带温如蕴去交差,司遥也不欲多为难:“得,知道了,对方不是故意得呗。”
手指一勾,温如蕴就掉了下来,神官皮糙肉厚,摔一下也摔不出什么事儿,四乙松了绑。
结果接下来四乙干的事儿令众人都愣住了。
“啪!”
又是一声:“啪!”
四乙松绑后竟自作主张地在温如蕴屁股上抽了两下,似乎在教训这个破坏主人仙府的大混蛋。抽完后就变成镯子重新回到了司遥手上,还扭了两下以求表扬。
这两下,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司遥呆住了,小神侍也呆住了,周围神官更是眼珠子掉了一地。
温如蕴不敢置信地捂住臀,半天也没动弹,似乎是傻了。
这下变成司遥解释了:“不是,小屁孩,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我,是它自己干的!”司遥指着罪魁祸首道。
四乙一动不动,装死。
“你、你欺人太甚!我!我!”温如蕴气得眼尾泛红,左眉尾下方那颗痣愈发明显。
他很快站了起来,指着司遥,实在是气得狠了,手一甩,他捂住胸口深吸两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最后眼神冷冷地看了一眼司遥,直接飞走了。
“不是,小屁孩?”人被气跑了,司遥下意识往前迈了几步,最后无奈耸了耸肩,真不是她啊。
见小神侍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司遥道:“不是要带你家神君去见帝君么,人跑了,你还不追?”
“哦,哦,我这就去……”小神侍感觉有些飘,下意识就跟着温如蕴离去的方向飞去。
主人走了,手中匡正剑也扭了几下,司遥松手,那剑就追着主人去了。
当事人一走,司遥扫了一眼周围,其余神官下意识感到屁股一凉,顿如鸟兽散。
司遥则是望着被损坏的仙府,叹了口气,推开府门走进去。
仙府被劈成两半,正中间的大殿自然也未能幸免,其余建筑也已经微微开裂,随时有坍塌的风险,不能住人了。
司遥走进大殿,来到角落的一个架子,上面放着个素白的装饰花瓶,将花瓶轻轻一转,原本大殿突然景色一转,光线瞬间变暗,成了一个幽暗的石室。
石室比原来的大殿大了无数倍,一眼望过去根本看不到头,顶上也很高。
这便是司遥独自在殿内设置的乾坤阵,这个阵法可以在一个小空间里开辟出一个大空间,用来容纳许多东西。
石室以司遥面前的花瓶架子为中心,成圆形向四周扩散,状如阶梯,一阶比一阶高。
每一层阶梯上都放了一圈莲形灯,明明没有灯油,也没有灯芯,可莲形灯中间有一株豆苗大的火,浮在莲瓣中间,无根燃烧着。
有一竖排的莲灯,中间火光已经愈发的小,左右摇晃着,就快要熄灭,便是受了温如蕴那一剑的影响。
所幸还没有一盏灯熄灭,司遥走到那几盏快灭的莲灯旁,咬破食指,逼出了几滴精血,分别滴在这些莲灯中间。
精血滴入,火光一冲,莲灯又开始燃起来了,火焰瞧着有活力极了,不再像先前那般焉儿。
司遥吐了一口浊气,脸色有些苍白,她最后将护灯结界再加强一番,使之更牢固,这才转动花瓶,回到大殿。
在离去前,又施了个结界罩住仙府,令任何人都不得靠近,这才安心回到鬼界继续熬汤。
毕竟还有许多魂魄都等着投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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