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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1  ? 第十八层地狱

    ◎人间◎

    回溯戛然而止。

    整个石磨地狱静悄悄, 陈岁安早已泪流满面,直到此时24年撕裂的世界彻底闭合,他这个贪婪的偷窥者被关在门外, 恢复了所有记忆。

    前尘往事纷沓而至, 命运转动的齿轮轰然停止。

    身边所有人都在啜泣,他们悲叹当年陈岁安的惨剧,就连陈邈也放声大哭。

    陈岁安僵硬地、缓缓转动脖颈,他看到了眼眶通红的赵渡。

    这一刻,美丽的瞳底再次映满赵渡。

    他下巴抖个不停, 泪一颗颗往下落,翕张着颤抖的嘴唇,砸进赵渡怀里。

    两人紧紧相拥,彼此呼出灼烫的气息,浓烈情绪化作跳出胸膛的心跳。

    他们感受着彼此的温度,不再冰冷, 不再僵直。

    温热,濡湿, 还有一丝丝混杂着咸湿的泪。

    “不哭了”赵渡轻轻哄拍着陈岁安腰侧,哽咽着:“一切都过去了以后再也不会痛了, 不要害怕。”

    陈岁安使劲蹭着赵渡颈窝,发出如小兽般的呜咽, 不停悲鸣。

    “对不起”

    赵渡将他搂得更紧, “我知道我知道, 宝宝。”

    “你那么疼,我”陈岁安颤抖着嘴唇, 崩溃嚎啕, “你等了我24年, 可我忘了我什么都忘了第一次见面还凶你,如果我没有失去记忆,我一定会”

    一定会怎样,陈岁安自己也不知道。

    “我爱你,你是我最爱最爱的人,我们浪费了十七层的时间,我们早就该在在一起,你早就该告诉我真相,为什么等了这么久”

    赵渡根本不能说,他怎么说?

    我是你遗忘的爱人,我们曾经在一起做过许多事情,我们很相爱只是被迫分开。

    这样莫名其妙的话任谁听了都只会觉得荒谬,更何况初下地狱的陈岁安?

    试问,判你下地狱的人说爱你,你信么?

    “我知道,我都知道,不哭了,大家都看着也不羞?”赵渡掩着嘴强行咽回咳嗽,抚上陈岁安发顶,“没事了都过去了。”

    陈岁安察觉赵渡异样,倏地抬起头来,“你怎么了,是不是难受?”他又停下话音,干瘪的张了张嘴唇,突然想到了什么,捧住赵渡脸,“24年来你是不是都没有休息过,你是不是奔波在两个临时世界和现实世界中间,是不是?!”

    “没有,我很好。”为了安抚陈岁安赵渡不得不撒谎,他将陈岁安的手指握在掌心,“不要多想,现在我们只需要去最后一层地狱就可以回到宇宙岛了,我们都会没事的。”

    “我知道,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以后别叫我听话。”陈岁安稍稍安心,又急急问道,“吴克怎么样了,为什么在孽镜地狱他不告诉我真实身份,还有孽镜地狱你为什么消失。”

    赵渡说:“他一旦告诉你,你的记忆就会断层,如果你相信他的话只会一路杀下去,更容易惊动机制。一旦你不信,你会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实性,带着答案看过程会让人失去辨别是非的能力,会被蒙蔽双眼,所以不如按照时间回溯,一件件慢慢来。”

    陈岁安如是想,如果当他第七层孽镜地狱就知道最终自己大结局,那么他根本就不会回溯,不会回顾曾经种种,只会怀揣着仇恨杀出一条血路,偏偏那时候他都不知道该怎么用察或是熠耀。

    从任何方面考量,的确是不讲最好。

    耳畔赵渡又说,“吴克不想你伤心,我也有私心。”

    陈岁安下意识皱眉:“什么?”成功被赵渡模糊了最后一个问题。

    “我想看看我想你看到我们曾经。”赵渡有点忐忑,哑声道:“你是否还会爱我。”

    陈岁安陡然愣住。

    赵渡慢慢垂下眼睛,“毕竟我曾经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

    捆索十一天那次,关在浴室那次。

    可陈岁安又何尝不是,他也用拆信刀捅了赵渡。

    “不不不,喜欢是喜欢某个人身上一瞬间的闪光点,但爱是全部,连同那些混沌的、不完美的、丑恶的全都爱上。”陈岁安无比认真,真真切切,“你觉得我完美吗,不是总乱跑不听话吗。”

    赵渡笑了下,“永远做精,永远谁的话都不听。”

    陈岁安实在没忍住,气氛本来悲伤得不行,被赵渡一句逗笑,强忍着。

    “我们都不完美,你不是也很爱我吗,我不是也很爱你吗,每个人都会做错事,每个人都会有面对选择而做出不理智决定的时候,就像你说的,不要站在上帝视角去苛责从前的自己,我们不是圣人,我们跟大家一样没有任何不同,你明白我想表达的意思吗?”

    他说的认真,眼睛闪着不容忽视的碎光,那么亮,那么虔诚。

    赵渡也没忍住,不顾四周还有这么多人就吻上陈岁安的嘴唇,含混而低沉:“我知道,我都知道,宝宝。”

    不远处,陈邈刚走出阴霾就看到这一幕,立刻发出了尖锐的爆鸣!

    “说过多少次不准秀恩爱!!!!”

    直到一吻结束,陈岁安才推开赵渡,意犹未尽抿了抿唇:“你能不能别像土拨鼠一样尖叫!”

    陈邈:“你们俩能不能部随时随地发情!”

    “”

    赵渡瞥了眼陈邈,音量不高但警告味道十足:“注意分寸。”

    这像是一语双关。

    后知后觉,陈岁安脸腾地烧起来,他环顾四周,余光一扫无意发现了某些细节。

    就在陈邈身后,几名判官正在朝自己这边乱瞟,飘忽不定的眼神不停在自己身边转,他们好像在看自己身边的人,可赵渡明明就站在自己侧身后,他们在找什么?

    陈岁安眯起眼睛,盯着几名瞪眼乱瞟的判官,仔仔细细打量起来。

    为什么判官们从来都不看赵渡?不,不是不看,有些时候其实判官其实在看,只是那目光仿佛穿透了赵渡,并没有落到实处。

    想到这里,陈岁安脸色忽然难看起来,心底那份不安就像升腾的火苗,越发高涨,逐渐弥漫全身。

    “乌满判官,麻烦你过来一下。”他说。

    乌满迟疑几秒,抬脚靠近,“您这是?”

    陈岁安突然发难,“你给我指一下裁决官在哪,陈邈赵渡你们俩都别说话!别发出一点动静!”

    “这这这这”乌满开始结巴,手指要抬不抬,躲闪的眼神在陈岁安身边转来转去。

    陈岁安心底更加惶恐,不由得拔高音量。

    “回答!”

    两秒后,乌满硬着头皮,“在您左边。”

    嗡——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静止,无线拉长虚幻背景。

    陈岁安笑了,苦涩的笑,怅然若失的笑。

    赵渡在他身后啊。

    为什么判官都看不见他啊!

    这是为什么啊!又是哪里出现了问题啊?!

    为什么两个人在一起就是这么难!

    “好的,我知道了。”

    赵渡日渐苍白的脸色,还有24年如一日的劳累。

    自己早就该发现不对劲的,是吗?

    自欺欺人统统都在乌满一句左边粉碎,就像一记重锤,狠狠砸碎天真。

    陈岁安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到陈邈面前。

    “从前我就怀疑你们是不是还有事情瞒着我,试探你们许多次都没成功,现在陈邈你告诉我,为什么判官看不见赵渡。”

    陈邈是一遇到事就知道叫姐夫的人,这次他也一样,可惜在陈岁安瞪视下赵渡根本不敢讲话,于是陈邈慢慢被陈岁安逼进浓雾之中。

    “他是你哥还是我是你哥,如果他出现任何问题你能不能担责,陈邈你觉得我会不会怪你,就算你不担责,你会不会自责!”陈岁安步步紧逼,语气冷如冰窖,“我建议你趁早和盘托出,如果赵渡身体确实出现了问题,那么他现在还有救,或者还有活下去的机会,如果你自始自终知道后果,却瞒着我东窗事发,那时候他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你该怎么办,宁阿姨该怎么办。”

    “这么多层回溯你也看到他为我们付出了多少,既然你叫他一声姐夫,那就就该为他考虑!你有没有想过我?”

    “我告诉你陈邈,为了他我可以不报仇,我只要他好好的,什么名声地位金钱我什么都可以不要。”陈岁安越说越低,喉头冒着酸意,最后几乎是哀求的气音,“所以请你不要瞒着我,如果他出意外我真的会活不下去”

    陈邈退无可退,猛地撞上游魄。

    “是,我们是骗了你!”他胸膛剧烈起伏,“活人不能下地狱,只有灵魂才能到这里!”

    赵渡厉声喝止:“陈邈住嘴!”

    陈岁安不管不顾,轻声问:“为什么判官看不见他。”

    浓雾中有熟悉脚步,是赵渡。

    陈岁安霍然扭头喝止:“别过来!”

    “因为他没有判刑,因为他是活生生剥的魂,是我偷偷把他带进来的。”陈邈双眼猩红,他用力揩了下眼角,大吼道:“地狱不需要他服刑,判官只能看到有罪之人,这是为了防止判官与宇宙岛私通!其实你都是看不见他的,你能看见是因为你们有灵魂锲约!”

    “我就不难受吗!一边是哥,一边是姐夫,我忍心看他救你然后自己去死吗?!”

    “我该怎么办!!我想你活,我也想他活。”陈邈痛苦的捂住脸,呜咽道:“可是我是自私的,正是因为你是我哥,我的亲哥!所以我才忍了这么久。”

    “什么死不死,你说清楚为什么赵渡会死。”陈岁安钳住陈邈双肩,疯魔无比,“说清楚!说清楚!”

    “呜呜呜呜呜因为他太累了,他日夜不休维持了24年临时世界,他又替你在刀山地狱受了那么多苦,当时他就差点死掉的。”陈邈断断续续,“他其实坚持不了多久了再在地狱待下去他可能永远都不能回宇宙岛了他的灵魂即将消散”

    陈岁安彻彻底底愣住,他想过很多种可能,比如赵渡身体变差或者能力退步,万万没想到他会死。

    “所以你堵上自己的命,就为了博一个我是否会重新爱上的可能。”陈岁安恍惚转身,在沉积多年的浓雾中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你我”

    剩下的话他讲不出来,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冷静一点宝宝,没有陈邈说的那么严重。”赵渡走出浓雾来到陈岁安身边看着他,低低道,“只是身体会难受,灵魂并不会消散。”

    陈岁安悍然拨开赵渡想触碰自己脸庞的冰冷手指。

    “我不信!你现在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如果真的不会消散,好那你回答我,如果陈邈说的是假话,你敢不敢用我发誓?”

    赵渡嘴角抿得平直,没有开口。

    “现在立刻解除灵魂契约然后你立刻回宇宙岛,只有一层了不是么。”陈岁安松了全身力道,把赵渡手指贴上自己脸颊,自顾自的摩挲着,“我会好好的,你等我回来好吗,我会回来的,然后我们就会永远在一起,再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分开我们。”

    赵渡指腹用力箍住陈岁安后脑,突然开口问:“还记得去勒威克途中我们玩手机游戏的事吗?”

    陈岁安瞳孔猛地一缩!

    赵渡无限温柔:“还记得赌注吗,如果我输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现在我要行使这个权力,我要你听话,让我陪在你身边,不要赶我走,除此之外什么事我都可以答应你。”

    “不行,我也什么事情都可以答应你,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陈岁安已经急得胡说八道,“我是个赖皮,我不讲信用!我不答应!”

    四周死寂一片。

    两人在这十七层地狱里无限僵持。

    不知过了多久,陈岁安动了下,他知道怎么能让赵渡放松,能他失去警惕和防备。

    那就是最锋利的温柔刀,所以陈岁安忽然眷恋无比的抱住赵渡腰身,他越过赵渡肩头,对陈邈异常凝重的定了一眼,陈邈知道陈岁安什么意思,下意识后退两步,眼神拒绝的很明显。

    陈岁安继续用口型无声说:“答应我。”

    陈邈再摇头。

    陈岁安忽然不说了,粲然一笑,那股子又邪又欲的劲儿弥漫上来。

    他根根修长的手指划过赵渡背脊,在赵渡耳边轻声说,“这次罚一下我自己,让我也等等你。”说毕他猛地将赵渡一推,就如同24年前将赵渡推进孽镜之外那般决绝,大喊:“我认罪!”

    转瞬即逝的最后画面,闪过赵渡猝不及防的震愕,还有抓来的手堪堪擦过陈岁安指尖。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眨眼瞬间,陈岁安就这样消失了,他在冽冽冷风中下坠,然后重重砸在地面。

    荒芜的冷雾笼罩在这层地狱。

    陈岁安十分意外的看见了个熟人。

    手拿卷宗身着黑袍的陈默。

    只见陈默立于高台之上,悠然转身,翘起嘴角。

    “你终于来了。”

    陈岁安还未从震惊回过神来,便听见陈默又说。

    “我看着你长大,看你在宇宙岛发疯,眼睁睁看自己女儿被注射病毒,又看你在赵渡庇护下躲过刑罚逍遥法外,现在你终于落到我手里了。”

    “当年ERV之事不是我本意,我是被逼的,后来血清也是我——”

    陈默诡秘一笑:“重要吗?”

    陈岁安冷静下来,慢慢从地上爬起。

    “所以你要报复我了吗?”

    “当然,你这种烂种就应该受尽折磨。”陈默高高在上,“你很聪明,知道认罪立马就能来到下一层地狱,不过可别忘了你身上还有灵魂契约!”

    陈岁安静默两秒,有点不相信。

    “所以你知道灵魂契约如何解除。”

    “认罪吗?”陈默拉开卷宗,“听闻你前十七层从未认过罪,现在认吗?”

    陈岁安抬起头来:“认罪!”

    陈默得意的笑,逗人拿趣般。

    “哈哈哈,灵魂契约只有宿主才能解掉!”

    陈岁安咬牙切齿:“你!”

    “让你和赵渡受同样的痛苦才美妙,这也是机制的愿望!”

    “死到临头了你还嘴硬!你不知道吧?地狱是不能开启临时世界的,不然赵渡有很多机会在临时世界让陈邈对你展开回溯,你们甚至都不用轮地狱就能搞清楚当年所发生的一切,他为什么不开启呢?”陈默哈哈大笑起来,缓步走下高台来到陈岁安身边,凶神恶煞的盯着他眼睛,“因为临时世界的任何波动机制都能发现,赵渡真正的肉.体在宇宙岛,你说机制现在找到没有?他会不会直接占据他的身体达到永生?”

    陈岁安蓦地想起当年在孽镜地狱里自爆时机制所说,只要开启临时世界他就能真正永生,他其实是想占据赵渡的身体!”

    “大侄子,现在你好好回忆一下,赵渡豁出性命在地狱里为你开了几次临时世界?你们在里面干什么?你们在里面像畜生一样交.媾了几次?”

    三次。

    “每一次开启临时世界都只会让他更加孱弱,他现在已经维持不住了,而机制也在寻找他的肉.体,现在唯一能救他的办法就是关闭所有临时世界回到宇宙岛才能保住性命。所以是你陈岁,噢不,应该叫你陈岁安,你天生就是克星,你的存在会克死身边所有人,只要你在地狱活一天,赵渡就会因你流逝生命,你猜现在他还能活多久。”

    陈岁安瞪大双眼,拼命咆哮,“我该怎么做,我该怎么做!!!”

    陈默毫不留情挥开他,“认罪,认下你所有罪行!”

    “我认罪!你要我怎样做都可以!”陈岁安发了疯似的抓住陈默,“我认罪,我现在就认罪,所有的错都是我!你告诉我十八层地狱罪名是什么刑罚是什么,我通通都认!”

    陈默慢慢回头,意味深长的凝视着陈岁安,宛然一笑。

    “只是认罪还不够,你不是最在乎赵渡吗?你爱他,现在你爱他吗?你还想跟他在一起吗?”

    “或者说同性相恋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

    “你想好了再回答。”

    陈岁安迟疑了,他可以认罪,但是他不能不要赵渡,他们跋山涉水了多少年才重逢,他答应过赵渡只要轮完十八层地狱他们就会永远不分开,他们会永远在一起,他们会在每年冬天的时候去勒威克港追极光看鲸,春天在自由峰居住,木屋前会开满无人问津的鲜花,盛大而热烈的夏天他们会在南半球黄昏落日散步直到暮色四起,秋天他们秋天是他们分崩离析的时候。

    “一切罪行都是我所犯,我认罪,可是我绝不离开赵渡!”

    陈默在未来给他下批判,言之凿凿的肯定:“你会认罪的,你会主动离开他,你甚至会后悔现在所做的一切决定!到时候你会像条丧家之犬求机制!你将永远生活在痛苦之中!”

    “你想干什么?”陈岁安慌乱无比,崩溃咆哮:“你到底想干什么!”

    陈默轻佻地瞥他一眼,云淡风轻道:“陈岁安,欢迎你来到第十八层地狱——人间。”

    作者有话说:

    第一卷

    完,第二卷人间不会很长,很快就完。

    ?? 卷二·人间 ??

    112  ? 求不得

    ◎你不能这样对我◎

    【人间三苦:第一苦:求不得。】

    那道如洪钟般古朴森严的声音再次响在脑海。

    “你有没有错?!”

    混沌不清的意识里, 陈岁安虽茫然但遵从自己的本心。

    “没错。”

    “你违背人伦与同性苟且,有没有错!”

    “我没错错的是你们”

    少顷,声音留下最后一句。

    “终有一天你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朦胧不清嘈杂慢慢涌进耳膜, 慢慢的, 一点点的,逐步清晰。

    陈岁安恍然一瞬,发现自己正坐在某间办公大厅的工位上。?

    办公大厅时不时有工作人员忙忙碌碌走过,放眼望去,大家都各自在忙自己的。工位旁幕布玻璃后是俯瞰尽收的城市, 而玻璃腰条则是四个大字异常明显。

    ——XX集团。

    栉比鳞次的高楼大厦在平展的城市上屹立着,渺小如蚂蚁的车流和人□□织着,肉眼可见,这里不那么发达也不那么落后,是一颗一级文明的监狱星球。

    至于是哪颗,陈岁安怎么也想不起来。

    视线拉回, 陈岁安望向电脑右下角显示下午三点整,快速在自己工位上的抽屉翻找起来, 企图寻找到关于自己身份的一点信息,陈默说欢迎来到人间, 解和这句话所以十八层地狱是人间,那既然是刑罚, 为什么自己安然无恙在这儿坐着?

    人间到底有什么刑罚?

    很快, 他便知道了答案。

    几分钟后一名怒气冲冲的男子走了过来, 哐当一声将沓厚厚的资料甩在陈岁安桌面上。

    “你做的什么狗屎烂玩意儿,连个方案都写不好你他妈的到底能不能干, 不能干就滚!”

    男子胸口别着部门经理的工牌。

    陈岁安莫名其妙关上抽屉, 站起来胡乱翻了翻, “你是?”

    “你他妈脑子是浆糊吗,当初死皮赖脸求着我进集团,整天只知道往总裁办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这话一出,办公大厅内所有人都放下手中工作悄悄往这里瞟来,窃窃私语骤起。

    陈岁安环顾四周一圈,看来不仅部门经理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大家也都知道?

    可是自己竟然不知道。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身形出现,一时间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叫了声总裁。

    陈岁安循声望去,然后看见了赵渡。

    是的,活生生的赵渡。

    轰地一下,血液倒流,经脉紧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己在一个一级文明的监狱星球,而赵渡也在这里?

    来不及考虑,陈岁安狠狠掐了下自己,然后当着所有人面朝赵渡飞奔而去。

    “你怎么在这里你是怎么来的我们现在在哪里,你怎么这么傻!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他脚步堪堪在赵渡面前刹住,心酸无比地、殷切地望着赵渡,“陈邈呢,他难道没有带你回去吗,你知不知道你会死的!”

    此话一出,办公大厅内所有人目瞪口呆,嘴巴塞得下鸡蛋。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时一名装扮精致的年轻女子从穿过走廊,来到赵渡身边,眉头微微皱,抿着唇柔声问道。

    “这是?”

    赵渡看也不看陈岁安,牵起女子手指,冰冷眼神稍霁,“自己开车来的还是司机送你来的,怎么不在家里好好呆着。”说话间赵渡温柔地替年轻女子拢了拢长发,“下次要来记得告诉我,我来接你。”

    众人有点幸灾乐祸,人总裁正妻来了,你这个男同狗还怎么好意思站在这里?

    陈岁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震惊到一个字都讲不出来。

    “开除他。”

    赵渡正眼都不愿意给,牵着女子抛下这句离开。

    陈岁安追上去,追到电梯前,惶惶道:“你不记得我了吗,我们曾经是你还记得宇宙岛吗,执行部裁决团,宁阿姨您母亲。”他艰涩一片,颤抖着嘴唇,“我是陈岁安啊我的名字难道你都忘了吗。”

    部门经理带着几个保安过来,强行拉陈岁安离开。

    陈岁安没留神身后,突然被剪手压在地上,他脸贴着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板,在总裁电梯关门的那一刹那看到赵渡揽住年轻女子肩膀,低低安抚着。

    ——叮,轿厢关闭。

    “把他弄出去丢到大街上,让他滚,总裁已经说了再也不想看见他。”部门经理指挥者保安,“他是异类,社会不会容纳这种违背人伦的杂碎,我们应该让他接受所有人的唾弃!”

    保安七嘴八舌附和着。

    “违背人伦的恶心玩意儿!”

    “活该!”

    “这种人就该送进监狱!”

    陈岁安蓦地明白,这是假的,这一切都是假的,这是机制搞的鬼!

    他要自己亲眼看赵渡与别人恩爱,过正常的生活,他要让自己死心!

    上升的电梯停留在20层。

    不会的,只要自己将一切告诉赵渡,对,只要把所有事情告诉赵渡,赵渡一定会记起来,可是万一赵渡也是假的呢?

    陈岁安不顾一切挣脱开来,挣脱保安控制急急往楼梯通道跑去。

    “追上别让他跑了!”部门经理反应过来,追上来,厉声道,“把他交给性向矫正中心,囚禁他!”

    顾名思义,性向矫正中心是这颗监狱星球的邪恶产物。

    虽然不知道具体内容是什么,但陈岁安一刻不敢停歇直往20层跑,熠耀用不了,察也用不了,身体机能也跟普通人无异,他狂奔了六层就已经跑不动了,双腿如灌铅了般,肺也快炸了,呼出一片猩甜。

    身后还有人穷追不舍。

    可是他不曾停歇,终于跑上了20楼,不顾总裁办公室外秘书台的拦截,强行闯入办公室,气喘吁吁站在门口。

    “你听我解释给我几分钟解释的机会。”

    赵渡和那名年轻女子正坐在宽大的真皮沙发里,两人皆是一顿,齐齐回头。

    “滚出去。”赵渡说。

    身后保安追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陈岁安不顾廉耻倏地将办公室大门关上反锁,贴着砰砰作响的房门酸涩道:“你能不能让她回避一下。”

    赵渡走过来,居高临下钳住陈岁安下巴,“她是我妻子,为什么要为你这种恶心性向的人回避?你好大的脸?”

    女子慢慢走过来,先是眼神复杂的看着陈岁安了会儿,接着柔弱无骨抚上赵渡箍住陈岁安下巴的那只手,细细地说:“你先放开他好吗,不要这么暴躁。”

    下巴生疼,陈岁安死死咬着牙,被迫昂起头颅,哪怕眼泪已经在眼眶打转,他也强忍着愣是不哼一声,也不叫一声疼。

    这个赵渡是假的,真正的赵渡从不会这样对他,不会让他受一点疼。

    正是意识到这点,陈岁安才张大眼睛,可眼泪因此流出来,砸在赵渡手背上。

    同时陈岁安意识到灵魂契约好像没有任何作用?

    自己能感受到生理疼痛。

    “你放开我”陈岁安有点崩溃前兆,不想看眼前这名女子,艰难转开视线,“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不知道是女子的话起了作用,还是陈岁安的怒吼震慑到了赵渡,总之赵渡缓缓松开手。

    “你先听他解释好吗,他都追到这里来肯定事出有因的,虽然喜欢同性违背人伦。”女子缓缓的‘劝’,“但是你听他把话讲清楚好吗,万一我们能让他迷途知返这样以后他就不会纠缠你,也不会再打扰我们生活”

    “知你妈,绿茶婊。”陈岁安骤然回神,破口大骂,“我有什么错,我没有错!”

    这番机制所虚构的茶言茶语直接将陈岁安彻底激怒。

    “赵渡是我的一直以来都是我的,他不会跟除我之外任何人在一起,你不过是机制制造的幻象!”陈岁安情绪激动,额角青筋蹦跳,歇斯底里的怒吼,“只要等他知道真相他就会向我道歉,而那之后,他看都不会看再看你一眼!”

    女子微微愣住,难以置信的问:“你到底在胡说什么。”

    “我胡说?那你为什么不问机制是谁,为什么不问幻象。”陈岁安聪明得可怕,抓住漏洞百出的意识关键,“你们都是机制所制造的幻象,你们都是机制幻化而出,所以自己怎么会问自己是谁——你大可不必再装可怜博同情,等赵渡不知道真相他一定——”

    “闭嘴!”

    忍无可忍的赵渡骤然出手直接将陈岁安重重掼上厚重坚硬的房门,砸出嘭地一声,陈岁安顿时呼痛,冷汗唰唰沿着脸颊往下流,他很久很久没有经历过疼痛了,原来这样难受

    赵渡声线冷如冰窖。

    “给你一分钟解释,要是说不出来,那就永远都别出现在我面前!”

    陈岁安死犟,眼眶通红。

    “你先让她出去。”

    赵渡说:“不可能,你现在就给我滚。”

    “你让她出去!”陈岁安哽咽着,“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哪怕她是幻象我也不愿意让她听到!”

    下一秒赵渡直接暴力拽开挡住房门的陈岁安,唰地拉开房门,“把这个神经病交给性向矫正机构,倘若他再在我面前出现,你们自行离职。”说毕,他毫不留情的将陈岁安推搡出去,等候等待的保安瞬间一拥而上,再次将陈岁安压在地上。

    走廊里好多的人,几名秘书、部门经理、保安,还有闻讯赶来支援的工作人员。

    “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这样对我你爱我不是吗,你是爱我的!”陈岁安额头磕在地上,瞬间鼓了个大包,他疼地眼泪直流,还在大喊。

    “让我看看你的右手,那里是我们签订灵魂契约的标志,让我看看!”

    门内,赵渡左手揽着受惊的年轻女子,右手自然垂落在裤腿,他果真按照陈岁安所说抬起右手,陈岁安恍惚间仿佛看到希望,眼珠艰难上移,“右手无名指指根,是不是有一颗红痣!如果有那么你就该相信我,那就是我们签订灵魂契约的标志!”

    只见赵渡右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戒指。

    是24年前的那枚情侣对戒。

    陈岁安瞳孔骤然一缩!

    “这是我们的对戒!当年在勒威克港你还记得吗,是我亲手给你戴上的!是你先说爱我的,那天你说我们要永远在一起,你说你爱我,你叫我宝宝”他呜呜地哭起来,“只不过我的戒指丢了回去你再送我一个好不好”

    “你再看看指腹,那里是不是有一颗红痣你不能忘了我,你不能跟别人在一起,哪怕是假的也不行,我好难受赵渡我好难受。”陈岁安声泪俱下,“你能不能抱抱我,对不起我不该不听你话,我不该在石磨地狱抛弃你,我以为自己能坚持下去可是看到你跟别人在一起我真的快坚持不下去了求求你抱抱我。”

    赵渡无动于衷,淡漠的眼神就像旁观一场闹剧。

    就在这时,那名女子忽然惶惶不安地攀上赵渡肩旁——攀上肩膀的那只手掌有一道微闪的碎光!

    陈岁安浑身僵住,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化为虚影,时光停滞背景破碎。

    24年前自己在雪莱广场被人扒下来的素圈,此时此刻竟然在年轻女子手上!

    赵渡紧紧揽住女子,没有摘下戒指也没有查看指腹是否有红痣,他只是站在总裁办公室门内冷冷道:“你不仅是精神病同性恋病患,还是小偷,现在立刻让他滚!”接着大门轰然关闭,陈岁安被一群人死死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声线渐渐小了,意识沦陷进黑暗仍在小声央求,“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这样对我”

    他又回到了混沌的意识当中。

    那道装神弄鬼的洪钟声再次出现,缓缓道。

    “你是否认错。”

    陈岁安剧烈斗争起来。

    “滚你妈的,我绝不认错!!”

    声音又说:“终有一天,你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作者有话说:

    挺狗血的,但机制要让陈岁安认错,没办法。

    请诸位谅解。

    113  ? 怨憎会

    ◎我们分手吧◎

    【人间三苦:第二苦:怨憎会。】

    这是陈岁安再次从混沌黑暗的意识中苏醒过来, 他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非常破旧的沙发上。

    环顾四周,这是一间狭小逼仄的平房。

    发霉破损的墙壁,有很多灰尘的水泥地板, 一张小沙发, 几张清水椅,一张仅容两人休息的铁架床,私密空间和开放空间完全糅杂在一起。

    灰蒙单面窗外的天阴沉沉的,像冬天,屋外嘈杂的叫卖和人流车流走动不断往耳膜里面传。

    陈岁安站起来慢慢打量着屋子, 他走过隔断,看到了厨房,洗碗池摆满了狼藉的餐盘,食物残渣凝固成恶心干硬的样子,在这里转身都很困难,炉灶上熬着一锅煮沸到溢出的粥, 厨房外是生活阳台,其实算不上生活阳台, 大抵是细绳上洗的发白发旧的衣物赋予了这块区域生活阳台的意义。

    这又是哪颗监狱星球?

    这脏乱差的生活条件是怎么回事?

    门口传到一阵响动。

    陈岁安猝然回首,没走两步就到了门口, 接着他看到了赵渡。

    风尘仆仆满脸疲惫的赵渡。

    不光鲜亮丽反而落魄,赵渡刚刚开门便皱着眉头停在门口, 没有进来也没有讲话, 沉沉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往日犀利冷淡的眼神此时暗沉不堪, 有着一种常年被生活所压迫的风霜和沧桑,尽管这样, 他也还是好看的, 也还是帅气逼人的。

    这次陈岁安没有出声, 他甚至不敢惊扰半分。

    生怕又会不知道从哪里蹦出个未婚妻挽住赵渡手臂,两人食指交握然后在这间破旧的房子露出本来属于自己的对戒。

    陈岁安和赵渡就这样四目相对静静对视了几秒,期间赵渡往屋内瞟了眼,肉眼可见的烦躁起来,哐当一声将公文包扔在陈岁安脚边,扯了扯领带不耐烦地说,“为什么每次我下班回来都还要给你做饭,为什么你天天在家待着也不能做家务,为什么你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你看看沙发上的脏衣服。”赵渡蛮横推开陈岁安走到厨房,指着洗碗池和咕噜冒泡浇灭了灶火的粥,“一整天!我从早上上班到今天早上下班,一整天了!你为什么还没洗碗?是不是又死皮赖脸我来洗?”

    陈岁安有点被说懵了,睁着茫然的眼睛,原来在这颗监狱星球里自己和赵渡是恋人,没有第三人,他庆幸又高兴,因为他们又过上了同居生活,只是这个同居有点一言难尽

    “我我忘了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赵渡歇斯地里大吼起来,“每一次都是对不起,当初要不是你死乞白赖求我跟你在一起,为了你我放弃了家族继承身份,跟你租房子生活,为了你去找工作,可你干了什么?!连这么简单的家务事都做不好?!每天不是睡觉就是睡觉,你知不知道我很烦,你知不知道我压力很大!”

    假的,又是假的。

    又是机制所制造的幻象。

    虽说两人在性命、大义、情感、权力方面有过追求,但他们最不缺的就是钱,突如其来的窘境让陈岁安相当不适应,他不想反驳也没立场反驳,他赶紧上前哄赵渡,明明不是自己做的,却开口胡诌。

    “我一定会收拾好的,以后不会这样了你相信我好不好,等收拾干净我就出去找工作,我们共同努力我们一定会经营好这个家。”

    “家?呵呵,我们躲在这出租屋里不见天日,我们敢手牵手上街吗,我们能光明正大出现在大众视野当中吗。”赵渡厌烦地将陈岁安推开,自顾自在沙发上坐下,“至于找工作,半年前你就是这样说的,现在半年过去了你有任何改变吗?”

    陈岁安从来都没有被赵渡这样质问过,他看着赵渡满脸的不耐,生冷的语气,有点心酸,更多的是不知所措,他捏着单薄的裤腿站在原地,埋着头:“你能不能不要发火,我们好好谈谈可以吗。”

    他懂了,机制要他明白原来就算两人在一起也会因为生活一地鸡毛而走远,陈岁安偏偏不,有头脑有身体有赚钱的能力,为什么要逆来顺受?

    哪怕是假的,陈岁安也想挽回,也想补救。

    “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我们更应该好好谈谈,是你教我的,生气的时候不要说刻薄的话,还记得吗?”陈岁安在沙发上挤着坐下,他很可耻的联想到那名年轻女子抚赵渡手臂的画面,不甘心的抚上同样位置,手指却不敢用力,小心翼翼地说,“可不可以珍惜我们在一起的时光。”喉咙像堵着硬铁块,酸涩难忍,“我好想你。”

    赵渡慢慢扭过脸,良久地注视着陈岁安,瞳底再没有往日无线爱意和温柔,只余冷漠和打量,他说:“我对你半年如一日上演的撒娇戏码已经不感冒了,我甚至毫无感觉,我厌倦你的触碰,也厌倦了你这张脸。”

    曾经在某个雪天夜晚,赵渡压着他,也是在沙发,他求他,能不能不要跟别人说话,能不能不要对被人笑,抑或是在他戴着帕帕克帽时,赵渡看得出神,喃喃道:“宝宝你很好看,像小时候。”

    陈岁安一颗心沉入谷底。

    “或许当初答应跟你在一起就是个错误,同性相恋本就是大罪本就是违背人伦,是我意识得太晚了。”赵渡一根根扒开陈岁安抚上自己手臂的冰凉手指,自嘲一笑,“呵,也是我自作自受,是我错把鱼目当珍珠。”

    陈岁安感觉自己浑身都凉了。

    珍珠对于他们之间有着极其特殊的含义,就算是定情信物也不为过,曾经搅合在口腔,真情赠送过,也曾遗书一起封存过。

    可现在赵渡这样比喻两人的关系,陈岁安有点崩溃,有点无法接受。

    “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都是假的,你还记得机制吗,是他故意让我们现在这样的。”陈岁安强忍着呼出一口灼热的湿气,和盘托出,“明明现在的你也是假的,可是听到你这样说我也还是会难过,你以前最怕我难过,真正的你不会这样跟我讲话,你对我很好。”

    说到这里,陈岁安捂住眼睛。

    “以前在家里,我做饭你会准备好所有的菜,你会拿碗筷收拾厨房,我们会一起洗碗,你会抱我到床上睡觉,你会给我洗澡,也会给我挤好牙膏,会给我盖被子,你不会对我说一句重话,半夜还会给我喂水喝,睡不着的时候你也会拍我背哄我睡觉,你还会带我出去玩,勒维克港还记得吗,如果我是说如果的话如果那天算作求婚的话那天你向我求婚你给了戒指,你说我永远都会爱我的。”

    “你曾经当着我外公舅舅还有陈邈的面,说我是你的人,生就是你的人。”陈岁安哽咽着,“我知道你是假的,这个世界都是假的,可是我还是想你知道,我们一直都很相爱,你知不知我看到你跟别人在一起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快死了,可现在我们在一起了,我还是感觉自己快死了,你不要骂我,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我们好不容易安安静静坐在这里,别人能有的我都没有,我只剩下你了你不要这样对我说话,你也不能这样对我你要是把我弄伤心了,就算回宇宙岛你也哄不好我了。”

    他说了一大段话,口干舌燥,眼睛却越来越湿。

    赵渡置若罔闻,缓缓站起来,站定在陈岁安面前,他身姿挺拔欣长,巨大的阴影将陈岁安完全包裹,他沉声说:“现在的你为了逃避做家务还学会了胡言乱语还学会撒谎,你所说的任何话我都不会再相信,还有,你爱哭就哭,就算看你哭我也没有任何感觉了。”

    陈岁安惶惶不安,突然抓紧赵渡手指,突然重复了遍。

    “你别这样好不好,我真的会生气,就算回宇宙岛也哄不好了。”

    赵渡冷冷甩开他,将他甩到沙发里。

    “随便,你换个人继续作我们分手吧。”

    “不!”

    陈岁安唰地跳起来去追,赵渡头也不回的摔门离开,只给陈岁安留下满屋冷寂。

    好难受,真的好难受。

    陈岁安慢慢跌坐在地上,一开始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最后身形越来越坠,直到蜷成一团他才放声大哭出来。

    在没有哭出声的那几秒,他甚至还在幻想赵渡会不会折返回来,可脚步声由近到远,消失得很彻底。

    此时此刻,他只想杀了机制,所有难受酸涩的情绪幻化成滔天怒意,也化作绝不认错的坚定。

    脑海中又想起那道洪钟。

    “现在你认不认错!”

    “同性相恋对不对!”

    陈岁安撕心裂肺的骂:“操你妈。”

    他呜咽着团在地上,什么都骂,也难受的喘不上气。

    洪钟再次传来:

    “下一次,你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作者有话说:

    明天人间最后一章,然后就回宇宙岛。

    114  ? 爱别离(一)

    ◎像要去参加某场大型婚礼◎

    【人间三苦:第三苦:爱别离。】

    陈岁安不想从混沌黑暗的意识中醒来, 他想永远浑浑噩噩在这里待下去,脑子泛空他什么都不想想,也不想动, 他甚至不想回宇宙岛, 也不想看到赵渡了。

    奈何机制不会给他任何喘息机会,巨力震颤直接让他苏醒。

    周遭环境愈发清晰,触感也渐渐明朗起来。

    隐隐约约的鸟鸣,眼皮外的光线,温暖的被窝。

    这一次陈岁安在床上, 身下枕得是柔软服帖的床单,很温暖很舒适,更让人昏昏欲睡。

    这又是在哪,他懒得睁开眼睛,鸵鸟似的将自己埋起来。

    少顷,不对!

    身旁还有一道气息同时越来越熟悉的气息窜入鼻腔!

    陈岁安倏地睁开眼睛, 哗地翻身坐起。

    躺在他旁边的是赵渡!

    而这里,是宇宙岛自己的家!

    “做噩梦了?”赵渡慢慢睁开眼睛, 撑着床起身,担忧地看了陈岁安一会儿, 然后拉高被子将陈岁安团团裹住,隔着被子躺倒抱在怀里, 手掌轻拍着陈岁安僵直的背脊, 低声询问, “怎么突然醒了,表情还这么害怕。”

    陈岁安被赵渡箍在怀里, 额头抵着赵渡下巴, 跟从前千千万万个的清晨一模一样。

    “我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吗?”他患得患失的往赵渡怀里拱, 拱到两人之间一丝缝隙也不留。

    “嗯,回来了。”赵渡说,“这里不是地狱,这里是宇宙岛这里是我们的家。”

    陈岁安切切实实感受赵渡体温,感受赵渡的心跳,惊喜万分又心生疑窦,“我是怎么回来的,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说到这个,赵渡愠怒,低低叫了声他的名字。

    “陈岁安!”

    陈岁安心肝皆是一颤,赵渡强烈的情绪让他踏实安心。

    “我错了我错了,别骂我别骂我。”他巴不得求饶,连哄带骗在赵渡下巴一通狂亲。

    ‘嘬嘬嘬嘬嘬’声顿时响起。

    赵渡脸色稍霁,拿陈岁安根本没办法,故意抿起嘴唇不悦道。

    “别撒娇。”

    陈岁安满心满眼都是赵渡,难以置信到瞳孔震颤,眼眶都在发热,就这样深深看了赵渡好一会儿,直到紧绷到不行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他才确认般道:“不要生气,你先给我好好说说一下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在这过程里你有没有受伤。”

    赵渡冷哼一声,惩罚性地捏了把陈岁安的腰间肉。

    “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又把我推开,为什么总想着一个人解决所有事?”他越说越沉,脸也黑下来,“你知不知道一个人有多危险!”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赵渡不答反问,“十八层地狱经历了什么,告诉我。”

    新话题成功让旧话题翻篇,陈岁安也忘了赵渡为什么没有回答是如何将自己找到的,他表情突然暗淡,又摆出傲娇的不满。

    “你现在哄我,你必须哄我!”

    这副耍赖摸样真是本性,无论是意识存在还是灵魂如出一辙。

    赵渡胸膛都在微微震动,在轻笑中忽地吻上陈岁安眼皮。

    “你是不是背着我干了什么坏事不敢说?”

    不是干了坏事不敢说,而是在你看不到的时间里我吃了很多苦。

    “啊?你为什么会这样想,明明就是你背着不,你当着我的面跟别人在一起了!”陈岁安享受地闭起眼睛任由赵渡轻轻吻他,嘴上不依不饶,“机制给我制造幻象,让我亲眼看你跟别人在一起,你还抱别人,最重要的是,你把我的戒指也给别人了,我当时难受死了,不想看到你也不想爱你了。”

    至于细节还有后面在出租屋里发生的事陈岁安不想讲了,因为赵渡永远不会对自己说那种话。

    “戒指是你的我从来没有送给过任何人,丢了我们就再买。”赵渡抱紧他,无比认真地说,“宝宝要听话,好好爱我,不要再离开我身边了好吗。”

    陈岁安差点流泪,咬着牙关埋在赵渡颈窝,睫毛轻轻颤抖着,已经不是那么有自信了。

    “你真的爱我吗?”

    赵渡拉开距离,深深看着他,表情明显更多的是害怕和不解。

    “你在胡说什么。”

    陈岁安仓惶一笑,“就你会爱我很久吗?”

    “是不是谁给你说了什么,还是你还看见什么了?”赵渡皱起眉头,又忽然重新把陈岁安抱进怀里,勒得陈岁安双臂都痛,到如此程度时赵渡才继续说,“我爱你,我永远爱你,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爱你,你只能跟我在一起。”

    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重逢的喜悦直接冲昏了陈岁安头脑。

    赵渡一句话都还没哄,他便高兴起来,他就是这么没出息,也这么不争气。

    两人紧紧相拥了会儿,陈岁安问。

    “弟弟呢,他现在在哪里。”

    “好好的在上学,外公他们都好好的,我母亲也是。”赵渡低低哄拍着他,“你现在什么都不需要担心,所有事情我会解决,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嗯我知道我知道。”被子下,陈岁安一条腿搭上赵渡腰间,他还想确定,还想听赵渡说更多的情话,这样才能填满他浮躁的情绪,“你有想我吗?”

    昏暗中的卧房里,两人脸近在咫尺。

    赵渡挑眉,下颌线微动,这一刹那他性感要命。

    “很想。”

    陈岁安开始使坏,弓起脚背,脚底踏上某处。

    “距离我下十八层地狱到现在,有多少天了?”

    赵渡呼吸顿时乱了。

    “三个月,把你接回来后你睡了三个月。”

    “这么久吗?”陈岁安有点出汗,喃喃道,“噢忘了,星系与星系之间时间流动不一致。”

    “嗯。”赵渡捉住他作乱的脚踝,“灵魂才回到身体你现在很虚弱,不要乱来。”

    陈岁安笑弯了眉眼,在被子窜出涌动的热气中悄声问,“那你有没有像在地球那样,坐在黑暗里,在我睡着的时候对我”

    赵渡轻轻松松将陈岁安压在身下,嘴唇裹挟着灼热鼻息沿着额角眉宇来到嘴角,悬停在上方,一触即发,又不触,很钓人。

    陈岁安浑身都像过电一闪,抓住雪白枕头,正欲再调侃两句,赵渡吻下来,含弄着嘴唇慢慢问:“在地球对你做什么?”

    嘴角上扬的弧度慢慢僵住,身体也在此时此刻僵住。

    赵渡温柔的吻覆盖在陈岁安嘴唇上,慢慢舔舐着,细细的吻。

    “怎么不说话。”

    陈岁安下意识哆嗦了下,迟疑地:“你不记得了吗?”

    “记得什么?”赵渡没有抬头,动作不停。

    哗地——陈岁安将他推开。

    赵渡不明所以被推开,半坐在床上,有点震愕。

    “怎么了宝宝。”

    陈岁安扯开凝固的笑容,是不是过了太久他忘记了,还是自己刚刚暗示的不够明显?

    他换了个方式,晦涩地问:“你有没有对我自.渎过。”

    听到这句赵渡紧绷的身躯陡然松弛下来,温柔缱绻地重新吻来,“你就在我旁边,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霎时,陈岁安浑身血液都凉了。

    其实陈岁安第一次问时赵渡就应该懂潜在之意的调情,现在陈岁安问第二遍,赵渡不是装傻那就是真不知道了。

    就像赵渡无法创造自己没有亲眼见过的临时世界一样,机制没有见过当年在地球回溯内容,自然也不会知道陈岁安问的究竟是什么。

    所以,又是假的。

    这一切仍然是假的。

    可美梦已碎,真情仍存。

    陈岁安不管了,哪怕是假的又如何,哪怕世界末日来了,都别想打断他此时此刻的甘心沉沦!

    削薄劲瘦的腰在床单划出利落的弧度,他骤然半坐而起跪坐在床上,捧住赵渡的脸几乎虔诚的说:“做吧。”

    赵渡掐住他腰,嘶哑道:“好。”

    就在两人齐齐滚在床单之上时,放在床头的手机响了。

    “接电话——”陈岁安下意识含混不清地推赵渡胸膛,一时间竟然忘了幻境。

    赵渡不管不顾,埋在他耳廓。

    “不用理。”

    可那电话不要命的响,催魂似的,一遍又一遍,最终赵渡无奈叹息一声停下动作,先是好好给陈岁安盖好被,然后趴在他身上滑动接通,张口就是,“你最好有事。”

    陈岁安相当心惊,如果不是因为方才自.渎让‘赵渡’露出了破绽,自己可能永远也不会发现这一切是假的。

    因为无论是赵渡说话方式还是细微表情都太像太像了。

    两人几乎是贴在一起的,所以电话那头陈岁安听得很清楚。

    “裁决官,机制希望见您一面。”

    陈岁安倏地睁大眼睛,又迷惑起来。

    什么意思,这世界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只闻下一秒赵渡冷冷道,“不见。”

    “我觉得您可能需要来一下会议厅”后面的话陈岁安再没听了,思绪乱得像一团浆糊,等到回过神赵渡已经挂断了电话,他抓住赵渡手臂,定定说:“无论什么事,我都要跟你一起去。”

    赵渡手掌轻轻柔柔的抚上他眼皮,“你就在家等我,我马上回来。”

    “不。”

    “听话。”赵渡强硬又温柔,“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乖乖等我回来。”

    接着他起身穿衣服,站在清晨的浅淡光线中说,“等我回来。”

    陈岁安晃神几分钟,楼下大门已然关上。

    忽而一阵风冷吹过,他躺在床上,无声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一股茫然的惧意蚀上心头。

    接着他起身穿衣,急忙忙追下楼。

    打开门后才确定,他还在地狱。

    这里是北半球自己的家,但是小楼前的铁栅栏没有,院子里的花开得娇艳欲滴,可惜真正家中并没有种植这类品种,街道两侧树木也少了很多颗,远方终年积雪的山峦绿绿葱葱,而且,这个世界静得可怕。

    一切的一切都在向陈岁安证明这里有多假,可是刑罚呢?

    刑罚是什么?!

    陈岁安蓦地惊醒,联想到了什么,赵渡!

    他不顾一切往后院停机坪跑去,急急登上昆机,摁操作面板的手指都在颤抖,输入会议厅坐标点,然后在巨大的推背感中给赵渡拨打电话。

    ——嘟嘟嘟。

    您所拨打的电话忙,请稍后再拨。

    一次一次都无果。

    陈岁安开始不安的嘶吼起来,他趴在舷窗上看着脚下世界,陡然发现越来越多的人群向会议厅靠近,他们欢呼雀跃神色兴奋,着装正式到像去参加某场大型婚礼!

    越来越不祥的预感侵蚀着陈岁安的心,慌乱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那样浓烈,他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压迫到窒息。

    作者有话说:

    鞠躬

    115  ? 爱别离(二)

    ◎回到宇宙岛。◎

    会议厅外圆形广场。

    众多柴木围绕金属十字架堆砌成一座小型高台, 广场外围拉着橙黄警戒条以隔绝万千前来观礼的民众,他们群起激昂,振臂高喊。

    “烧死他!烧死他!”

    “违背人伦禁忌相恋, 这就是下场!”

    “身为裁决官不以身作则, 公然挑衅法条,就该挫骨扬灰!”

    “对,把他烧死!听他嚎叫听他忏悔!”

    “机制永远正确!”

    哪里是见一面,这根本就是鸿门宴!

    陈岁安在昆机上就看到了这一幕,不等稳稳降落重达几百吨的昆机直接砸在地上, 溅起一阵烟尘!他跌跌撞撞从昆机里面跑出来,挤进人群中。

    “滚开,滚开!”

    可人群仿佛看不到他,自顾自的高喊!

    等到陈岁安终于突破密密匝匝的人群却被一堵无形墙面挡住去路。

    尘封经久的会议厅高门从内缓缓打开,‘贾斯帕’款步而出,手掌微抬示意大家安静, 接着精准地在人群中找到了陈岁安,视线淡淡扫过他。

    诡秘一笑。

    广场上登时鸦雀无声, 洪钟般的嗓音响彻寰宇。

    “凡违背法律,皆当受刑!”

    人群顿时如同油锅沸水, 声浪激荡。

    “对,皆当受刑!”

    “把他烧死!把赵渡烧死!”

    接着两名白色制服架着昏迷不醒的赵渡从‘贾斯帕’身后走出, 他们架着赵渡下台阶, 架着赵渡在众目睽睽下走上柴木堆砌的高台。

    他们将赵渡用捆索绑住手脚, 牢牢固定在十字架上,让所有人亲临这场审判。

    机制要把赵渡烧死!

    恐惧, 茫然, 想吐。

    陈岁安拼命拍打无形墙壁, 他燃起熠耀,流淌火席卷了整个无形墙面,可他烧不透他穿不过去,他不停转换方向,不停的烧。

    无疾而终。

    这时,白色制服点燃柴堆。

    “放开他!放开他!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要我的命是不是,拿去!”

    ‘贾斯帕’听得到陈岁安一切呼喊,可他只是淡淡看着他,站在会议厅两扇巨门前远眺着他,睥睨着他,如同神祗,高不可攀。

    “我认错,我认罪,我不该违背人伦我不该与同性相恋,我错了,我错了!”陈岁安咳出一大口血,又吐又咳,“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放过他,是我主动勾引他的,是我强迫他跟我做.爱,一切都是我的问题,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贾斯帕’微微一笑,隔得远远声音却响在耳边。

    “你这个人,你的感情你的存在只会让身边所有人遭受苦难。幼时从你母亲开始,你的父亲,你的妹妹,还有你的弟弟,谁不是因你而死或因你深陷泥沼,现在轮到赵渡,难道你还不明白,他即将烈火焚身也皆是因为你,你一次次靠近他,一次次与他亲密,一次次与他苟且,都是你亲手一步步把他逼上绝路。”

    “他为了你擅自修改法律,为了你颠倒黑白,为了你蒙蔽世人,不惜放弃性命追到地狱,现在他快死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你就是天生煞星,会克死身边所有人,所有在乎你的人都因你而死!”

    “你的认错不过是事到临头的口是心非!”

    “现在,请你好好观摩。”

    “滚你妈的,老子要杀了你!你有种解开禁锢,解开!”

    陈岁安开始踹墙,踹到脚趾头血肉模糊,踹到脚背骨折,他又开始徒手捶墙,双手鲜血淋漓,可是大火已经燃起。

    在他身后无数民众欢呼,爆发出比雷电还要响亮的掌声。

    大火腾然高起,瞬间将赵渡淹没。

    耳畔似有朦朦胧胧的痛苦哀嚎,又像是呼啸而过尖利的风。

    “放开他!放开他!”陈岁安目眦欲裂,撕心裂肺的吼叫,像个原始动物。

    “啊!!!!!!!!!!!!!!!!!!”

    “啊!!!!!放了他,救救他!!”

    他不成章法的冲进人群,摇晃着陌生面孔的手臂,“求求你们救救他,求求你们,你们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再打我一顿,把我弄死,扒光我的衣服什么都可以,只要你们救他,我什么都愿意做。”

    可人群对他视若无睹,狂热地望着火堆,狂热的高喊。

    真实世界不会如此,可就算是假的,陈岁安也觉得身体四分五裂。

    他重新冲回无形墙壁,爆起熠耀的同时用身体撞,撞到他被巨力弹飞。

    烧焦的蛋白质和骨骼的味道十分腥臭,压得人无法喘息,陈岁安跌在地上开始狂吐不止,吐血,吐水,都什么吐,狼狈不堪。

    圆形广场上冲天高的火苗映在每个人瞳底,与熠耀交相辉映,糜烂又绚丽。

    今天是个晴天,澄明通透的蓝天,但现在被团团黑烟覆上。

    十字架上绑着的赵渡渐渐烧成了人干,偶有几声清脆的骨骼炸开,汨汨流出暗红色的骨髓血浆,很快又在高温下蒸发,化作一缕白烟,如同赵渡消失殆尽最后一缕生命。

    假的,都是假的。

    没人能控制赵渡。

    只要挺过去就好了,只要自己不看就好了,赵渡好好活着,他不会死,也不会受苦。

    都是假的。

    心底渺茫的期望在作祟,强撑着陈岁安的精神力。

    其实他已经想死去。

    哪怕是假的,哪怕是假的。

    这都能要了他的命!

    他以为烧过就好了就能结束了。

    太天真了。

    如法炮制的戏码再次上演,故事重现!

    第二次,赵渡又被架上高台。

    身边仍然是经久不绝的掌声和高喊,橘色火光冲上蓝色的天。

    灰烬在半空中腾旋,裹挟着烧成粉末的蛋白质颗粒穿透无形之墙,洋洋洒洒落在陈岁安肩头、发顶。

    陈岁安再次燃起熠耀,徒劳地抵抗,徒劳地烧墙。

    他再次看到赵渡被烧成焦黑的尸体。

    双目泣血。

    第三次

    “我不爱了我再也不爱了求求你们救救他。”

    第四次

    “我不爱他了,我不敢爱他了,从今晚往后我再也不会靠近他,我再也不会看他,不会跟他讲话”

    第五次

    “求求你求求你我错了我有罪我罪该万死杀了我吧求求你们杀了我吧。”

    不知道过了多少次,陈岁安已无法燃起熠耀,不是身体力竭,就是纯粹再无法使用熠耀了。

    本质上,熠耀与火有什么不同呢?

    没有什么不同,都是剧烈的高温,都能将人烧死。

    每用一次熠耀都与火光交相辉映,就像是他亲手烧死了赵渡。

    于是他再也无法使用熠耀了。

    这个与生俱来、最强能力已经永远固封在碎裂的灵魂当中。

    他也无法再承受了。

    所以他抠瞎了自己的双眼,手指在眼眶胡乱搅合,将那双明亮漂亮的眼睛搅成烂泥,只余两个漆黑麻木的空洞,他还捶自己的头,抠挖自己耳膜,直到耳道破碎,血肉混杂让他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然后他把自己像鸵鸟一样埋起来靠在无形之墙边,蜷缩着。

    人难受到一定程度会自动开启保护机制进入休眠时刻。

    陈岁安现在亦如此。

    与此同时,浩瀚宇宙里。

    “裁决官,我们检测到一颗能量异常波动的监狱星球,距离您光速距离只有三小时!”

    漆黑广袤的宇宙岛,昆机宛如一叶孤舟。

    赵渡独自一人坐在驾驶舱内,对着通讯那头急急说:“现在把坐标位置发给我。”

    “是!”

    自从陈岁安在赵渡面前消失后赵渡找遍了整个地狱也没有找到陈岁安,推测出陈岁安可能已经在某个监狱星球,于是他挨个挨个开始找。

    宇宙那么大,无疑是大海捞针。

    可赵渡没有放弃,历时三个多月终于在今天,系统监测到某星系中某监狱星球有异常波动!

    他距离陈岁安只有三个小时了!

    各个监狱星球时间流动不一致,陈岁安所处的这颗星球在短短三小时内经历了春去秋来,大雪纷飞,夏日酷暑,黑夜降临,曙光乍破。

    陈岁安在飞快流逝的时光里,他一动不动,在地上蜷了个深坑。

    忽地,似乎有人来到他身边,停留在他身边,微笑地看着他。

    “你错了吗?”

    洪钟般地嗓音传入脑海。

    陈岁安沉着的、缓缓从地上爬起,睁着腐烂的空洞眼眶,身体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他爬不起来,摔倒在地。

    是‘贾斯帕’将他稳稳扶起。

    陈岁安僵硬无比堪堪稳住身型,他跪在‘贾斯帕’脚边,他脏污的手指攥上‘贾斯帕’裤腿,抬起头颅,茫茫然的望着看不见的‘贾斯帕’,喉咙咯咯一阵古怪,好半晌才涩声道:“我错了。”

    “你错在哪里?”贾斯帕问。

    “我不该违背法律,不该违背您的命令。”

    “呵呵。”贾斯帕春风和煦的笑起来,“你认为你受到惩罚了吗?”

    “没有。”陈岁安缓缓摇头,“这一切都是我应得的,这不是惩罚,这是教导。”

    “很好,那你还爱赵渡吗?”

    陈岁安毫不迟疑:“不爱,我不会爱任何人,爱情只是虚无缥缈的情绪,只是身体分泌的一种激素,这个世界上本没有爱情,都是人们的妄想。”

    “那赵渡还爱你呢?”

    “那他错了,他也应该接受惩罚。”

    “倘若回到宇宙岛他还想跟你在一起,你该怎么做?”

    “远离他,纠正他。”

    “你觉得自己以后该干什么呢?”

    “维护宇宙岛和平,维护您的统治。”

    贾斯帕心满意足,“最后一个问题,你恨我吗?”

    此时天空下起了大雨,雨水滴落溅起灰尘,落在陈岁安眼眶里,渐渐汪了潭清澈又浑浊的水洼。

    他浑身仿佛被定住,良久良久之后嘶哑道。

    “恨现在只是感激。”

    贾斯帕很感兴趣,“为什么呢?”

    陈岁安松开泥污的手指,头慢慢垂下去,认真说:“因为您让我重生。”

    死寂蔓延开来,不知过了多久,贾斯帕说:“欢迎你重回宇宙岛,重享永生。”

    与此同时,赵渡抵达这颗监狱星球。

    他相当震惊,因为这颗星球与宇宙岛别无二致,他正在赶往能量异常波动的中心点——会议厅。

    可是等他赶到之时,会议厅外圆形广场上空无一人,这颗监狱星球空无一人。

    只余会议厅外圆形广场上一滩烧焦黑的灰烬,距灰烬不远处,有一个人形深坑。

    他快步走进,蹲下翻找,在深坑里的泥土里找到了腐烂掉的烂肉,不过已经分辨不清是什么部位。

    他错过了-

    曙光36年,在监狱星球服刑24年的执行部部长回归宇宙岛,这一惊天新闻直接将平静了24年的宇宙岛炸穿。

    各方皆在确认消息,是的,陈岁安回来了,以执行部部长的身份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卷完,明天第三卷开启宇宙岛的生活。

    还有一个小剧场,我就不放进正文里了。

    如下:

    彭钰童兴高采烈的拨来电话。

    “裁决官,陈部长回来了!!!!他回宇宙岛了!他回真正的宇宙岛了!”

    赵渡无暇顾及这颗监狱星球,疑虑般再次看了两眼深坑,然后急急折返回昆机,边跑边问,“他现在在哪,把他看住,保护好他!”

    “我知道我知道。”彭钰童高兴的语无伦次,接下来又传来了一个更好的消息,“陈部长他现在要见您。”

    “他现在在你旁边?你让他接电话。”

    彭钰童声音陡然小了下来,像是走到了一边。

    “不,陈部长不在我身边,他让荀回通知我的,陈部长好像有点不对劲他没问您在哪,只是说”

    赵渡登时拔高音量,在光速行驶的昆机上走来走去,“说什么!”

    “他说让您把他原本的身体还给他。”彭钰童有点尴尬,不确定道,“陈部长好像换了个人”

    ?? 第三卷·宇宙岛 ??

    116  ? 宇宙岛

    ◎你是小斐?◎

    “我们不同意他当执行部部长, 我们强烈要求换人!”

    “对!24年他把我们不当人,现在服完刑为什么还能当执行部部长,这对我们不公平!”

    “换人!”

    “换人!”

    上任通知刚刚发出, 愤怒了24年的民众再次围聚在会议厅外的圆形广场外, 这里是‘贾斯帕’也就是机制统治宇宙岛的官方地点,他们不满机制仍授予陈岁安执行部部长的身份职位,他们又成群结队开始抗议。

    负责维护治安的荀回一个头两个大,望着广场上冒冒叠叠的人头差点崩溃。

    “我们部长怎么你们了,你们到底知不知道他当年算了”

    当年事发之后荀回从陈邈嘴里得知了事情始末, 一直都为陈岁安抱屈,可是单凭自己一张嘴怎么说得清楚?

    旁边有部员急急赶来,“荀秘书!刚刚裁决官派人将陈部长身体送回来了!!”

    “这么快?”荀回一愣,旋即指挥大家,“你们跟行动部配合,你也留在这里, 我现在回一趟总部,这个时候陈部长身边必须有人, 灵魂入躯体可是大事。”

    “是是是。”

    宇宙岛同一时刻,几架始发地不同昆机同时飞向天空, 他们飞往同一目的地。

    北半球执行部总部。

    大楼修葺过,原本幕布玻璃换成了金属材质的外立面, 当年的□□让很多建设都受到一定程度的损毁, 总部大楼前橄榄枝条加镰刀的雕塑换了新的, 不过现在也成了旧的,这24年在裴瑎代任领导下, 执行部几乎是大换血, 新成立了诸多部门, 也融合监察部门。

    荀回空有一个秘书团秘书长头衔,权力几乎被架空,往日陈岁安还在的时候秘书团最忙,现在秘书团最闲,他急急赶回,竟发现总部换了天地?

    除了环绕大楼飞行的几百架武装昆机之外,还有就是大楼内每层楼,每个隘口都是重兵把守!

    武装保护,居然没人通知自己?

    可笑不过这么多年他也习惯了。

    待到他走进才发现,原来这些都不是执行部的人,居然是裁决团的!

    为首的是彭钰童!??

    “现在不准进入。”已经有众多部员被拦在门口。

    “你们这是?”荀回靠近好奇问了句,“执行部和裁决团要合并了吗?”

    正在核对部署的彭钰童循声望来,接着放下手中事务歉意笑了下,笑得很难看。

    “你就是荀回秘书长吧,现在大楼施行禁令,还请稍等。”

    荀回本想说他想去守着保护陈岁安安全,眼观鼻鼻观心看了眼连苍蝇都飞不过去的安保措施,讪讪站到一旁。

    一会儿,数架昆机降落在总部停机坪。

    郁弥清、郁段、陈邈三人一架。

    霍伊尔一架。

    以及还有一位避世了24年的人物——宁婕。

    人类第一大族,黑市头子,上一任裁决官,全都因为陈岁安的回归到来。

    荀回望着正朝自己远远走来的几道高低不一的人影,喃喃道:“妈呀,还得是部长啊,这排面。”

    “是啊”彭钰童也来到门口,出神的望着,“陈部长终于回来了。”

    荀回心有戚戚,脱口而出,“裁决官怎么没”

    彭钰童没有接话。

    转眼间几人已至眼前。

    “他人呢?”郁弥清最先发话,稍稍站定后问。

    彭钰童对郁弥清很是尊重,赶紧答:“在顶层办公室,刚刚才把身体送回来,现在陈部长独自在里面。”

    霍伊尔打量他,更为直白的说:“赵渡人呢。”

    彭钰童面露难色,“还未赶回”

    霍伊尔:“?”

    宁婕神色淡淡:“行了,咱们上去吧,估计时间也差不多了。”

    一行人来到电梯前,段誉小声问了句,“他现在怎么样?你见过他没?”

    彭钰童摇头,“没有见到。”

    ——叮,电梯打开。

    宽大的轿厢内他们四散分开站着,不断跳跃的数字往上,一直往上。

    陈邈揪着手指,反反复复深呼吸。

    直到电梯抵达20层,众人望着那道紧闭的厚重房门。

    “你敲。”郁段驱使陈邈。

    陈邈有点不敢,他非常紧张,十八层地狱陈岁安经历了什么他们无从知晓,但是就陈岁安突然回归以及机制授权他重任执行部部长一位来看,这不是什么好兆头,甚至可以说非常离奇。

    宁婕不好喧宾夺主,毕竟小朋友外公舅舅弟弟都在这儿,彭钰童就更不说了,没他说话的份儿,埋着头侯在一旁,当然还剩下位头铁的。

    霍伊尔大大咧咧挤开众人,“怕什么怕,让开让开我来。”

    他叩响房门三声,须臾,大门应声从内打开。

    只见陈岁安回归了往日躯体,穿戴整齐,一身黑色西装,寸头,面色苍白,面无表情站在门口。

    他眼睛有点奇怪,没了往日神采,看起来很木,就像是尘封深渊多年的一汪死水。

    陈岁安一一扫过众人,算是有礼貌的打招呼,“外公、舅舅、宁阿姨,你们来了。”

    很冷淡,很古怪。

    陈邈和霍伊尔同时上前两步,异口同声,“我是不配你问候?”

    陈岁安松开门把手,微微侧开身体,“各位进来吧。”

    更古怪了。

    众人面面相觑,然后进去。

    办公室还是那个办公室,所有陈设都没有变,就连后来裴瑎代任部长的24年里也没有动过这间办公室。

    “坐吧。”陈岁安来到窗前,站定。

    彭钰童很有眼力见的迈步到茶水间开始倒茶水,外间陈邈问,“哥你怎么了。”

    手环亮着绿灯信号,他全程与赵渡通话。

    通讯数字已经跳到了两小时二十五分。

    “没怎么。”

    一阵沉默后。

    “十八层地狱是什么,你经历了什么,你是怎么回来的。”陈邈很急,一连问了一大串,“你到底怎么了,你看起来很不对劲你不问我们是怎么地狱回来的,也不问姐夫,你不一样了。”

    最后这一句有关赵渡,宁婕不由得微微侧目,就连正在等水烧开的彭钰童也不由得紧张起来,除了他们已经问过的,他最想问吴克。

    吴克还能回来吗?

    您都回来了。

    霍伊尔更是莫名其妙,一语击中要害,“明明活了,你怎么反而看起来像死了。”

    是的,陈岁安的确看起来像死人。

    从前的他面对任何情况身上总有一股又邪又欲的狠劲儿,冷漠还是开心都给人一种顽强的生命力的既视感,有强烈的指向性,有鲜明的行动力。

    可现在的他,就像是被捶打到扁平的行尸走肉。

    有礼数,会说话,没情绪,没人味。

    郁弥清坐不住了,他最年长,看着天光投射在陈岁安背脊之上,看着天光将陈岁安脸色衬托得格外阴郁。

    郁弥清只问最重要的,沉声道:“还记不记得当初答应我的事。”

    陈岁安缓缓撩起眼皮,空洞的望着郁弥清,“不记得了。”

    仅这一句,郁弥清难看起来。

    “我想和他在一起,我计划的未来有他。”彼时在耳楼吃饭时陈岁安亲口所言响在耳边,“如果未来我能走完这条路,卸掉身上的责任和人,我想试着和他在一起。”

    就连在地下室捅伤赵渡的当晚,陈岁安的初衷也未曾改变过。

    现在他食言了。

    彭钰童端着茶水出来,陈岁安视线便落在他身上,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仿佛是在彭钰童身上看另一个人。

    霍伊尔挥手说谢,“我喝不下去。”

    随即扭脸问陈岁安,“别装神秘啊,有什么事情就说出来大家一切解决,郁先生也别打哑谜,我们听不懂你们当初约定的什么,现在就想问,机制到底能不能死!”

    “当年是我不对,是我看人有误,让你们”霍伊尔烦躁的扯了扯领带,“算了不说这些了,现在你回来了,大家都好好的,所以我们应该继续当年未完成的事,不能让大众继续被机制这种杂碎所欺骗,你背负的罪名也应该洗清!”

    宁婕说:“先不急,让他先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她很少流露出凝重的深情,“这些年你辛苦了,养好身体,以后的行动你不要参与,这是我们大家的意思,也是赵渡的意思。”

    她搬出赵渡希望能从陈岁安面无表情的脸上得到一丝丝反馈,可惜陈岁安无动于衷。

    “你太瘦了,孩子,重新适应自己身体还需要时间,不如这样,今天我们先离开”宁婕情真意切解释道,她生怕陈岁安醒来第一眼没有看到赵渡,他会胡思乱想,“这三个月里他辗转各个监狱星球找你,刚刚收到你回来消息第一时间往回赶。”

    “怎么会这么慢?”陈邈问,“按理说两小时的光速就能赶回。”

    众人期待赵渡回来陈岁安会有所改变,一时间沉默下去。

    郁弥清也说:“你累了,休息吧。”

    他站起来,郁段陈邈宁婕也站起来,就霍伊尔还坐着不动。

    “喂,你们什么意思,话都没说几句就要走啊!我们还有好多事情没问!”

    “等等。”一直一言不发的陈岁安淡淡出声,在众人殷切往来的目光里淡淡说,“谢谢从前各位的支持与帮助,从今往后我将跟随机制听从他的安排,维护宇宙岛的和平,所以请诸位不要再有邪恶想法,这次我既往不咎,下一次我会公事公办。”

    “WTF??????”陈邈胆子相当大,“你被下降头了还是夺舍。”他走到陈岁安身边不停检查他,摇晃他的身体,手掌贴上他胸膛感受陈岁安孱弱的心跳,“你到底是不是我哥,说!”

    陈岁安拂开他手,望着大家。

    “我没有开玩笑,希望各位谨言慎行,还有,让赵渡不要来见我了。”

    “从前是我做错事,与同性相恋本就是违背人伦,现在迷途知返,我只想回归正常生活。”

    他没有停顿,云淡风轻的好像在说别人事。

    “我就不送大家了,慢走。”

    话毕,郁弥清和宁婕无声对视一眼,互相几不可闻地摇了摇头。

    倒是霍伊尔拍案而起,震得桌上茶水一荡!

    “你在搞什么玩意儿,神神叨叨的,是不是跟赵渡吵架了?!”他摸出烟盒,急急抽出一只想要缓解急躁。

    “别在我面前抽烟。”陈岁安从霍伊尔手中握着的打火机上极快撇开视线,警告道,“别抽烟。”

    室内抽烟影响确实不好,但是霍伊尔被陈岁安一连串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气个半死,偏要点烟,摁住打火机——

    “我他妈让你别点烟!”陈岁安胸膛剧烈起伏着,直接当着众人面爆了句粗话!

    “我偏要点!”

    霍伊尔卡擦一声,摁下打火石。

    小小的橘色火苗腾然而起,那刹那,陈岁安直接拿起桌上水杯泼在了霍伊尔全身,然后紧紧闭上眼睛,光线明媚,他身体很明显很明显的瑟缩了下,同时还在小幅度颤抖,有点忍耐不下的,怒吼道,“出去,都出去!”

    见状不好,彭钰童陈邈等人赶紧拉着呆若木鸡的霍伊尔离开。

    出门后,宁婕与郁弥清再次交换了个眼神,默契达成共识。

    “立刻给他找个医生,他的精神状态不对。”

    霍伊尔身上还挂着茶叶,满脸无辜,“我抽支烟怎么了,我以前经常在他面前抽烟,他还找我要烟抽呢,他到底怎么回事!”

    陈邈烦躁的踢墙,“你就不能忍一会再抽,他让你别抽就别抽不行吗!”

    “我——”霍伊尔理亏,我了半天没说出来。

    宁婕摇头,“恐怕不是烟的问题。”

    彭钰童这时也退了出来,通讯不知道为什么被赵渡莫名其妙挂断了。

    “宁小姐郁先生霍伊尔先生,你们还是先回去吧这里有我守着。”

    “知道,一切等赵渡回来再说。”宁婕皱起眉头,“他在干什么,怎么迟到了这么久?”

    彭钰童摇头,“不知道。”

    一行人无言,默默离开后,彭钰童守在门口,他们不知道办公室内的陈岁安蜷缩成一团,蜷在墙角,不停撕咬着手臂,咬得鲜血淋漓。

    他已经见不得任何火光了。

    而与此同时的浩瀚宇宙里。

    赵渡所驾驶的昆机在跃迁时,碰到了一架失重漂浮在黑暗里没有任何标识的昆机。

    这让他暂停折返回宇宙岛的速度。

    这架昆机就像幽灵,肉眼可见外壳已经破损不堪,长期被太阳粒子和小行星碎片碰撞,像具破烂,慢慢漂浮着,失去动力反转着。

    刚好,昆机反转到赵渡这面,同时耳麦里传来陈岁安霍伊尔偏要点的嗓音,他摁住耳麦仔细聆听,忽地余光内,正前方破烂昆机的前挡透明玻陡然璃闯入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陈斐!!

    误当情敌半年的人忽然出现在面前,怎能不震惊。

    陈岁安心心念念保护的妹妹就在眼皮子底下!

    所以赵渡不小心摁断了通讯。

    两架昆机遥遥相望,小斐趴在自己昆机玻璃前,不停拍打着,随后她又急急拿起声波对讲,下一秒,赵渡所乘坐的昆机响起短短续续的滋滋啦啦电流。

    “好兄弟,能不能带我回宇宙岛,我可以给你钱,我可以给你很多钱,我昆机坏了失去了动力,好人一生平安!!!我已经在太空漂浮了好多年了!!”

    赵渡深呼吸,摁捺下浮动的情绪,同样拿起声波对讲,艰涩道:“你是小斐?”

    这么亲密的称呼只有三人会叫,一是郁旋,二是郁弥清,三是陈岁安,至于陈邈,他只敢尊称二姐。

    更何况陈斐自从生下来就被保密以当陈岁安的妻子做准备,除了这几个人和陈正之外,没人知道她的存在。

    试问,在无人宇宙漂浮了十几年,突然碰到一个生人,还能精准称呼自己名字,这是多么恐怖的事,这比中彩票还难啊!

    殊不知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戏剧,就是这么巧合。

    陈斐谨慎起来,狐疑道:

    “你是?”

    赵渡无形卸了口气,“我和你哥是爱人。”

    陈斐歪了歪脑袋,“?”

    不知是不是双胞胎基因高度相似,这一刻,赵渡在陈斐这个动作里看到了陈岁安调皮的影子。

    五分钟后,两架昆机稳稳对接。

    陈斐登上昆机,单臂提着微冲,肩上扛着刀,腰间还挂着炸.弹,嘴里含着棒棒糖,慢慢从对接通道的消毒白烟中走出。

    她将枪口稳稳对着面前高大又疲倦的男人。

    “你再说一遍你跟我哥是什么关系??”

    赵渡纹丝不动,“我爱你陈岁安,陈岁安爱我。”

    陈斐慢慢逼近,“胡说八道,他怎么会爱你这种人,你一看就不是他的菜。”

    “”

    地球生活多年早已让陈斐融入本地,各式新奇话术宇宙岛不流行,赵渡皱起眉,不想承认但不得不承认,“我做菜是不太好吃,所以家里你哥做饭。”

    陈斐枪口晃了晃,有点无语。

    “大哥,我没问你们怎么分配家务。”

    赵渡表情颇为复杂,似欣喜,似忧虑。

    “你先把枪放下。”

    “不行,你现在启动昆机,别搞小动作,等回宇宙岛我要亲自确认。”

    就这样,赵渡比预计赶回时间晚了三小时,因为他被陈斐“劫持”了,所以他没有听到陈岁安后面所说,他以为回去之后他们会团圆,也幻象陈岁安会热泪盈眶跳进他怀中。

    他会温柔的将他箍紧,会叫他宝宝。

    可惜,可惜世事难料。

    作者有话说:

    鞠躬。

    117  ? 宇宙岛

    ◎既美好也残忍◎

    夕阳下, 寂静办公室内,搁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个不停。

    这阵吵闹将昏昏沉沉的陈岁安吵醒,他慢慢从地上爬起, 垂着头, 像个泄气的玩偶娃娃,手指颤抖着反反复复滑动了很多次,在最后一秒接通。

    “喂。”声线嘶哑无比。

    “听说你今天见了很多人,感觉怎么样?”贾斯帕在电话那头问等了会儿没有等到回应,顿了片刻又说, “现在来一趟会议厅。”

    “好。”

    陈岁安挂断电话,拖着疲倦步伐迈进休息间的盥洗室,将水温调到零度,然后把整个脑袋埋进水里,在冰冻的刺激下缓和清醒了不少。

    门外有人敲门,是荀回。

    “部长您要在办公室用晚餐吗?是否需要送上来。”

    陈岁安慢慢擦脸, 慢慢将衣袖拉低遮住鲜血淋漓的皮肉,他眉眼还是湿的, 慢吞吞走出去。

    荀回站在门边一脸真诚,又问了遍, “部长您要吃晚饭吗,需要送上来吗?”

    “不饿。”陈岁安缓缓摇头, 拿起衣帽架上的骆马毛呢子大衣套上, “你早点下班。”

    荀回下意识回避, 又停下脚步,小心翼翼试探问, “您是不是不舒服。”

    陈岁安明显一顿, 拿起桌上手机揣在兜里, 气息很微弱。

    “很明显吗。”

    “是的您脸色看起来很苍白,啊。”荀回惊叫起来,指着陈岁安嘴角,“您刚刚吐血了吗,嘴角有血!”

    这下陈岁安都不愿意回答了,只说,“麻烦让开一下,谢谢。”

    然后他侧身走出了办公室,电梯一路往下,在大厅和前往停机坪的路上许多部员驻足恭敬跟他打招呼,他淡然点头,然后消失在昆机关闭的舱门里。

    他那么高,背影在夕阳下拉着长长的影子,萧瑟秋风一吹,那么孤独那么单薄,像快要蒸发。

    宇宙岛新起了很多大楼,是实验室。

    这些年甘心献祭的贾斯帕——也就是机制,毫不顾忌开设许多ERV实验室,对外宣称ERV病毒有后遗症可能会在人体潜伏许多年,哪怕当年他苦心孤诣制造出的大气传播的血清只能解燃眉之急,为了全人类着想他需要继续研发。

    盲目的信徒们不疑有他,争着抢着提供自己身体组织以供研究,后来机制规定捐献者每月可以领固定薪水,久而久之,这一行为衍生出新职业,也衍生出许许多多的实验室大楼。

    陈岁安漠然地望着脚下这座生机盎然、繁华热闹的城市,他一言不发,独自穿过。

    半小时后会议厅到了,他特意避开圆形广场,绕道到地下进入。

    机制早已等候多时,坐在圆桌前,十指交叉好整以暇地望着陈岁安。

    这里是一切开端,在这里陈岁安曾经故意制造监狱星球动乱只为了见赵渡一面,在这里赵渡也曾在这里单方面殴打过程逸,只为逼问机制联系方式。

    现在机制就在这儿好好坐着,身后站着持枪警戒的白色制服。

    24年了,什么都没改变,什么也都变了。

    衣不如新,人不如旧。

    “坐。”机制指指下方高背椅,陈岁安拉开椅子坐下。

    “回来感觉怎么样?”机制像个长辈那样关心晚辈那样,“有没有不习惯。”

    “还行,没区别。”陈岁安再次扯了扯大衣袖口。

    “呵呵,确实应该没什么区别,不过你既然你已经回来就要把服刑的事情忘记。”机制说,“最近除了执行部部长一职,我决定交给你一些其他事情做。”

    “您说。”陈岁安低眉顺眼。

    “仅靠民众捐献提取ERV太慢,我需要鲜活肉.体骨髓提取。”机制说,“但是贸然造成大批民众失踪不太好办,涉及范围太广,而你能力最强。”他停顿下来,偏头端详着陈岁安,“你最多一次能抹去多少人记忆?”

    陈岁安答:“没有试过,不过我会尽力。”

    “好,那就先从流浪者下手。”机制继续道,“暂时需要两万人。”

    “您多久要。”陈岁安指节有点发白,“宇宙岛也许没有这么多流浪者。”

    机制笑呵呵地说:“两个月内,没有流浪汉就创造,收集完整后把他们带到实验室提取,提取完毕后你再用熠耀烧掉,不难吧?”

    陈岁安轻轻眼睫颤动了下,抿了抿嘴唇,“我已无法使用熠耀了。”

    “哦?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可能需要看看医生。”

    “既然这样你先办第一件事,至于第二件处理尸体的事暂时交给裴瑎去办。”

    “好。”陈岁安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待,他站起来,垂着眸子,“如果您没有其他交待的事我先走了。”

    “等等。”机制叫住他,饶有趣味的勾起嘴角,慢悠悠道:“见过赵渡了吗?”

    “没有。”

    “如果见到他你该怎么做。”

    “远离他,纠正他。”陈岁安如是回答。

    机制待陈岁安说完后就那样静静凝视着他,好半晌才说:“记住了,你的靠近只会害死他,害死每一个爱你的人。”

    陈岁安默默点头,“我知道。”

    少顷,他怎么来的怎么离开,昆机飞跃地平线,在满天霞光中飞往北半球。

    三万英尺的高空,恍惚间,陈岁安望着染霞的天空,出神的望着。

    这一幕恍如经年,这霞光也宛如一鞭子抽进眼底,抽得他遍体鳞伤。

    像火,又像当年站在小楼铁栅栏前风尘仆仆赵渡的背后。

    暮色四合,小楼灯火通明。

    陈岁安在玄关换鞋,穿过长廊行至客厅,下意识往落地窗外看了眼。

    这场景和当年太像了。

    沙发上仍然坐着郁弥清和郁段陈邈,不过多了一人,多了一名家庭医生。

    “先坐下,我不问你什么,让医生给你检查身体。”郁弥清说。

    陈岁安一声不吭坐在当初的位置,渐渐天彻底黑了,他再也无法穿透落地窗看到外面院子,因为光可鉴人的落地窗只映照这屋内自己,所以他移开目光。

    检查进行的很慢,很细致。

    从头发丝到脚趾全部都被高精尖的生命检测仪器扫过,除了小臂有新鲜外伤之外,他这具身体健康状况良好。

    郁弥清没有问小臂伤口是怎么造成的,不过他事无巨细问了医生许多,医生什么都说好,只是隐晦的再三建议让心理医生再来检查一遍。

    陈岁安就这样端坐在沙发上,也不开口讲话也不动,像石化像睁着眼睡着。

    陈邈和郁段默默交换视线,都不敢多问一句。

    医生走后,郁弥清说:“现在这里没别人,告诉外公十八层地狱到底发生了什么。”

    三人都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都在等陈岁安回答,他们不知道,他们永远不会等到答案,陈岁安永远不会回答。

    “我累了,你们走吧。”陈岁安头也不回的往楼上走。

    郁弥清赶紧给陈邈使了个眼色,陈邈腾地站起来,“哥我想搬来跟你一起住!”

    郁段也站起来,“大侄儿,舅舅也想在你这里玩几天。”

    郁弥清瞪了眼郁段,“你捣什么乱。”

    “什么嘛,这臭小子可以在这里住,我就怎么就不行嘛。”郁段悻悻坐回去。

    陈岁安知道,他们是想将自己看住。

    “随便。”他继续上楼。

    陈邈还在客厅大喊,“我是说跟你一起睡!”

    “随便。”

    陈岁安消失在旋转楼梯尽头,他走进书房第一时间拉开抽屉,里面的遗书和珍珠都已不见,他又关上走出。

    ——嘭——咔。

    楼上卧房关闭。

    于此同时小楼前铁栅栏打开。

    “你确定是这儿?他不住雪莱大陆怎么住这里?”陈斐稳稳端着枪,枪口抵着赵渡后心,两人在院子里缓慢移动,下一秒,陈斐透过落地窗清清楚楚瞧见里面众人。

    “天!!!!!!!”

    陈邈疑惑回头,望着落地窗里早已成年的自己,“我怎么听到了二姐的声音,不是产幻了吧??”

    ——砰砰砰。

    有人砸门了!

    屋内三人齐刷刷回头。

    门外。

    “开门开门!!”

    这熟悉又陌生的声线直接惊得屋内三人通通没动,谁都没有回过神来!

    这怎么可能?!

    院子里,赵渡无奈叹息一声,捡起草地上的微冲拎在手上,来到门前。

    “麻烦让让。”

    陈斐不明觉厉的让开一步,只见赵渡有条不紊的输入密码。

    “——叮,门已打开。”

    “”

    门刚自动弹开,郁弥清、郁段、陈邈三人恰好来到门前!

    三人差点惊掉了下巴。

    这是什么奇异组合?

    赵渡不是找陈岁安去了吗,怎么带回了陈斐???

    陈斐激动到一个飞扑扑进郁弥清怀里,又跳下来抱住郁段,接着重重捏了把陈邈脸颊。

    “外公,舅舅,弟弟。”她嗓门洪亮,规规矩矩一站,“我回来啦!!”

    此时三人还没过神。

    “你你你你你!!!”郁段口吃。

    陈邈大舌头:“二二二二二姐!”

    郁弥清最冷静,先是欣慰地问了陈斐两句怎么回来的、怎么突然回来,大致了解了下情况后,他看向赵渡,眼神无奈,“你们先进来。”

    赵渡跟在后头,鞋都不换只是问:“外公,他呢,彭钰童说他回家了,他现在在楼上吗?”

    陈斐转转眼珠,“外公?你真是陈岁的爱人?天,你们结婚了?”输入密码是她清清楚楚看到赵渡手指上的情侣对戒。

    “我的天,我才离开几年他居然结婚了!他在哪,快点叫他下来迎接我!”

    陈邈才高兴两秒瞬间又跨下脸,摊手对赵渡说:“姐夫,我哥在楼上。”

    陈斐更加惊异了,指着赵渡:“姐姐姐姐夫?”

    陈邈挠挠头:“反正不是说来话长,你就当没听见。”

    赵渡越过众人,毛躁地往楼上走。

    郁弥清喝住他,“你先回来,我有事情跟你说。”

    陈岁安近在咫尺,他们真正分别了24年,现在只隔着楼梯。

    赵渡按捺下激动的心情,跟着郁弥清来到客厅,郁段陈邈陈斐也跟了过来。

    三人抱成一团,一会哭,一会笑。

    陈斐说陈邈长高了,陈邈说二姐你更漂亮了,郁段说你俩好煞笔。

    这边沙发,赵渡跟郁弥清坐下。

    “您说。”

    郁弥清斟酌了好一会儿,才道:“他极有可能在十八层地狱经历些事情,所以导致现在的他性情大变,他现在视机制为主宰,你先别急听我慢慢说。”郁弥清按住赵渡手腕,“我们没有问出什么,不过刚刚医生来过,身体没有异常,小赵这些年谢谢你替我帮他保管身体。”

    “医生说没问题,那您这是?”赵渡不解。

    “现在他回来了你也回来了,明天带他去看看心理医生吧。”郁弥清长叹一声,“希望有用。”

    这句话里包含的意味深长实在无法忽视。

    “彭钰童通知你没有?”

    赵渡微顿,抿着嘴唇,“知道,他不想见我。”

    “那你打算怎么办?”

    “外公,无论他想不想见我,我都会跟他在一起,无论他经历了什么我也会医治好他,这不是24年前,从现在开始,我向您保证他不会再受一点伤。”

    陈斐听了几耳朵,扭脸问:“什么伤不伤的,你们在聊什么?”

    陈邈接话:“二姐你先别问,等姐夫等哥的男朋等赵渡和哥和好,你先什么都别管。”

    接着赵渡什么也听不下去起身就要往楼上走,郁弥清也不拦了,就在这时楼上房门开了,整个客厅霎时安静下来。

    一阵熟悉、虚浮的脚步。

    这道不轻不重的脚步简直镌刻在赵渡骨子里,他瞬间就停止动作站定在楼梯口,紧张到深呼吸,紧张到背脊僵直双手捏拳,在血液流速到微微眩晕的感觉里静静等待。

    脚步声由远及近。

    赵渡读着秒。

    五秒,精准的五秒,陈岁安出现在楼梯和二楼走廊接壤的上方。

    他穿着宽容柔软的家居服,发梢还滴水,眉眼乌黑脸色苍白,谁也不看只看赵渡,苍白的嘴唇翕张,态度决绝。

    “请你离开,裁决官。”

    这一句直接将静止的气氛渲染到极致。

    赵渡身形几不可闻的一晃,立刻抬脚走上去。

    他越走越快,最后几步是用跑的。

    “别过来!”陈岁安迟钝意识到赵渡要做什么,惊恐大喊同时快速避让后退!

    没逃过。

    下一秒,赵渡当着所有人抱紧陈岁安,在他耳畔红了眼睛,沙哑道。

    “宝宝。”

    陈岁安先是一动不动,接着身体小幅度颤抖起来,然后剧烈颤抖起来,他头猛地一侧——呕,直接吐了。

    全吐的清水。

    他吐在了赵渡肩头,裤腿,鞋面。

    赵渡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脸上是止不住的震愕。

    “滚开滚开。”冷汗混杂水珠从陈岁安鬓角沿着脸颊往下流,赵渡想要抱他起来,陈岁安跌坐在地上,连连后退,大吼道:“滚,滚啊!!!!!!!!”

    情绪波动太大,简直吓坏了众人。

    赵渡颤抖着跪下来,伸出手指想要触碰陈岁安,最终指尖半悬在空中,在陈岁安撕心裂肺的尖叫中哀切哽咽,“宝宝你怎么了你”

    “你别逼他了,吗的,他让你别碰!”陈斐追上来,急急喊道。

    赵渡充耳不闻,指尖微动继续往前,他不停地哄:“我不碰我不碰你先起来,地上冷。”

    他想拉陈岁安。

    下一秒——啪。

    一记响亮耳光扑面而来,就连空气都在微微震荡!

    赵渡被打得微微一侧,五指印顿时在脸颊上浮出。

    陈岁安崩溃地收回手,鸵鸟似抱住脑袋,不顾地毯脏污又将自己蜷起来,蜷在墙边不停喃喃。

    “滚开,滚开,滚开!!!!!!!”

    陈斐已至二楼,她一把推开赵渡扶起陈岁安,“我的天你到底怎么了,你们还愣着干嘛,快点叫医生啊!!!!”

    小楼顿时乱成一团,郁段打电话让医生来,陈邈也在大喊大叫,郁弥清正在往楼上赶。

    “你离他远点,不你现在离开!”陈斐扶着陈岁安同时挡在他面前,对着赵渡厉声道,“你现在就离开!快点!”

    赵渡怎么能离开?

    为了这一刻他殚精竭虑不眠不休足足等了24年!

    陈邈高声解释道:“二姐你先冷静!姐夫他很不容易,别这样对他说话!”

    “喂,医生吗,现在来——”郁段握着手机。

    陈岁安在陈斐搀扶下站起来,平复了好一会儿才喘息着,“别叫,把电话挂了。”

    他像是清醒了几分。

    “你们都走,不要留在这里。”

    说罢他连小斐都推开,沿着墙壁步履蹒跚的回卧室。

    赵渡仍不罢休,陈斐拦不住他也无法拦,赵渡不敢上前一步只敢在陈岁安身后大喊。

    “陈岁安!”

    赵渡企图喊醒他。

    “岁岁平安还记得吗。”他哀切地说,“宝宝还记得吗。”

    陈岁安走进昏暗的走廊,在房门打开清光倾斜的那一瞬,他的侧脸冷如坚冰,瓷实光滑,像具刚出炉没有感情的仿生人。

    “我不叫陈岁安,我叫陈岁。”

    24年真正重逢,既美好也残忍。

    听闻这一句,饶是再强大的赵渡接连受到打击也会坚持不住,他双眼通红,又是这片走廊又是同样的位置,陈岁安再次离他而去。

    这一刻,他再也无法承受,尊严、骄傲、体面统统都无暇顾及。

    他沿着墙根无力滑跪于地,弯了背脊弓了腰,痛苦地捂住脸,细细碎碎呜咽着。

    “别走求求你”

    ——咔擦,卧房门无情关闭。

    爱总是让人哭,让人觉得不满足。

    作者有话说:

    撒泼打滚求评论,我的评论宝宝呢!出来!我给你们发红包,是不是太虐把你们吓走了啊!

    118  ? 宇宙岛

    ◎我不敢◎

    当晚陈斐和陈邈并没有离开, 他们窝在沙发上聊了个通宵,多半都是陈邈在说这些年的事,陈斐偶尔问几句。

    直到天蒙蒙亮。

    “等等, 有一点我没搞明白, 地狱都已经轮完了为什么他现在那么反感赵渡,昨晚甚至看到赵渡就吐了,你确定你们真的没找庸医吗?是不是根本没检查出来?”陈斐诧异无比,“还有他脑袋里的炸弹到现在都还没取出来会不会对他身体造成影响,或者是不是裴瑎通过炸弹控制了他的行为?”

    陈邈打着呵欠, “不知道,总之他们在石磨地狱分别时都好好的,回来就变成这样了唉现在该怎么办啊,昨晚姐夫离开的时候,啧我都不忍心,他真的太难了。”

    陈斐默了会儿, “你能对他换个称呼吗?”

    “换不了,叫习惯了。”

    “没有一种可能我去暗杀机制, 毕竟宇宙岛没谁认识我接近他应该很容易?”陈斐掂量着手中遥控器,像在掂量一柄锋利无比的杀器, “他很难杀么?还有当年那些施暴的民众,他们在哪里。”

    陈邈登时来了精神, 连忙阻止, “你可别我的好二姐, 现在宇宙岛都是机制的,杀他就等于与所有民众作对!当年那些民众早就被处置了。”

    “那任由机制逍遥法外?”陈斐挑眉反问。

    “并不是, 姐夫其实有有准备的, 只是都不知道具体内容罢了, 反正这件事你别管哈。”陈邈咂摸下嘴,赶紧扯开话题,“我饿了。”

    “行,不瞎想了,有这功夫不如吃早饭。”陈斐从沙发上爬起来,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丝毫没有地球顶流女明星的精致样儿,胡乱撸了把衣袖,赤脚站在地上,“吃什么,姐来做!”

    陈邈陷在沙发里摊成流心状,胡乱报了大堆。

    “你点早茶啊?”陈斐一个暴栗敲他脑袋上。

    两人在客厅闹了会儿,去到厨房才发现冰箱空空如也,两人又驱车出门去超市买菜,本来可以送上门的,陈斐偏偏要拉着陈邈出去逛逛。

    做好早餐的时候陈岁安刚好从二楼下来。

    陈斐手持着铲子拢着长发,腰间还系着围裙,听到动静从厨房转出来,“哟,您早呐。”

    异卵双胞胎,陈岁安像郁旋,陈斐则像陈正,她眉目很英气。

    陈岁安站在楼梯上,静静凝睇了她几分钟,“这些年过得好吗?”

    陈邈正趴在小餐桌偷吃,陈斐打掉他爪子转回来,一脸高贵冷艳的笑容。

    “还不错,你呢。”

    陈岁安抬脚走下来,“以后就住家里吧,就住这里。”

    陈邈叼着香煎芦笋,口齿不清:“我也要住这里,哥。”

    陈斐莫名红了眼眶,揣着满身油烟抱住陈岁安。

    “我还以为你也会让我走。”

    陈岁安背脊刹那僵直,艰涩地抬起手拍了拍陈斐肩膀,缓缓回抱住,“不会。”

    “喂,你们怎么不抱我。”陈邈凑上来硬挤进两人中间,泪眼汪汪,“家里只有我们三个了,所以我们都要住一起。”

    陈岁安沙哑道:“好。”

    陈斐嫌自己不争气,擦眼角时铲子差点削了陈邈脑袋,又闻到隐隐约约的焦糊味,“妈呀,我的香肠!!”她跳脚冲进厨房,一阵滋啦。

    焦糊味丝丝缕缕从厨房传出。

    陈岁安侧头屏住呼吸的同时表情很僵硬,他加大了屋内换风频率。

    早餐很丰盛,香煎芦笋,炙火培根,素粥,牛奶、芋泥奶酪球,水煮蛋,清口的青瓜,还有一小碟坚果。

    陈邈风残云卷埋头苦吃,陈斐夹了筷子小香肠,细嚼慢咽,“还以为煎焦了,没想到刚刚好。”

    陈岁安将发着抖的手指藏在桌下,抿了口牛奶。

    “怎么不吃,不合胃口?”陈斐疑道,瞅瞅陈岁安空空如也的餐盘,“你好像什么都没吃,昨晚就吐了清水,你——”

    “吃不下,你们吃吧。”陈岁安想下桌,被陈斐眼疾手快拉住,她一脸严肃,“你先坐下。”

    陈岁安重新坐下。

    “为什么吃不下。”陈斐搁下筷箸,陈邈也从碗中抬起头来,“对啊哥,你从前不是最爱吃二姐做的饭吗,我记得你好像还跟她学了阵儿?”

    “你不对劲!失去味觉了还是不舒服?”陈斐斩钉截铁的说,“今天早餐我做的都是你和陈邈爱吃的,但你一口不动。”

    “神马,哪道菜是我喜欢吃的???”陈邈看着满桌子菜,抱怨道:“二姐,你走的时候我才几岁就喜欢喝奶,你瞎编的吧!”

    陈斐差点没绷住,强行板着脸,“闭嘴吃你的,下次只做你爱吃的。”

    陈邈嘟囔:“这还差不多。”

    “现在说吧,我们俩你能相信吧?”陈斐话锋一转,“现在我命令你,讲真话。”

    该怎么说?

    一场大火烧毁了他所有执念。

    他不能用熠耀见不得火光,闻不得油味,吃不得荤,甚至什么都不想吃,也什么都吃不下。

    那弥漫在脑海烧焦的蛋白质和骨骼腥臭早已在每一寸神经盘旋扎根,若要铲除连根拔起就是死!

    陈岁安沉默了很久,慢慢夹起一小块青瓜,喂进嘴里。

    “不饿。”

    陈斐陈邈显然不信。

    “别撒谎。”

    “对,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青瓜清甜爽脆,带着丝丝凉意,陈岁安如同嚼蜡,就这牛奶艰难咽下,“别逼我了。”

    陈斐陈邈也沉默了,良久后陈斐小声问。

    “好,我们不问了,今天没什么事吧?”

    陈岁安慢慢抬起眼皮。

    “我们去看心理医生,或者你不想出门就让医生上门。”陈斐说。

    “不用。”这次陈岁安倒是回答的很快,“我很健康。”

    “我知道你很健康,但是你也需要看看医生,就当做个检查。”

    陈邈叼着勺子,“对啊,不如咱们三个一起检查,比比谁心理最健康呗,打赌不?我赌1000。”

    陈斐无所谓,抱臂:“加码,两千。”

    陈岁安起身离开餐桌,“一百万,以后这件事不要再提了。”接着他在陈斐和陈邈面面相觑下出了门。

    餐桌上陈斐陈邈两人手机同时响起。

    ——叮,到账一百万元。

    陈邈抱着手机瞳孔放大,兴奋道:“我还想赌!”

    陈斐恨铁不成钢,“闭嘴!”

    现在是早上八点整,天空阴沉,深秋的北半球又干燥又冷。

    就在这时,小楼外街道尽头驶来一队黑色防弹车。

    陈岁安手指搭在车把手上,循声望去。

    管控街道没有允许不得入内,除非此人有特权,那么有特权又不会被执行部拦截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赵渡。

    昨夜两人才分崩离析,今早他就带着医生团队来了。

    陈斐和陈邈听到动静也走了出来。

    车队稳稳停在陈岁安两米开外,彭钰童最先从副驾驶下车,笑着打了声招呼,“部长早上好。”

    接着赵渡下车,他没有靠近陈岁安也没有动作就停在原地,两人隔着两米距离无声对望。

    随后医务团队纷纷下车,他们避嫌转身背对着众人。

    陈岁安面无表情,开口便呵出一片白汽,“请你离开。”

    赵渡立于车旁,身姿颀长,嘴唇动了动,柔声道:“先让医生看看,然后你要去哪里我都送你。”

    人很多,赵渡不高不低的音量足以让大家都听见。

    “昨晚是我太心急了,你刚回来还没休息好,我们慢慢来。”赵渡试探往前跨了一步,陈岁安立马喝止他,“别过来!”

    “好我不过来,我不靠近你。”赵渡再次停在原地,语气几乎恳求,“先让医生给你检查一下好吗。”

    闻言,陈岁安拉开车门径直钻进副驾驶,淡漠到不愿回答。

    赵渡急了,“陈邈!”

    陈邈立刻会意跑到陈岁安车边,敲车窗,随着车子启动车窗缓缓降下,他语调轻快,“哥,咱们就先检查呗,姐夫他不进屋,只是医生和我们。”

    陈岁安淡淡看着他,不做声。

    “二姐!来一下!”

    陈斐虽然对赵渡直接登门不打招呼的冒失行为略有不满,但她明白赵渡归根结底是为了陈岁安好,她走到主驾驶车窗边,手肘施施然搭着车框,实则是不让车开走,“先下来吧,要做的事暂时放放。”

    “我不需要检查。”陈岁安踏上油门,目视着挡风玻璃前方的赵渡,“限你两分钟内离开,如果不离开我将按照擅闯执行部部长私人住宅处理。”

    众人惊骇不已。

    陈斐说:“你先下来,冷静一点。”

    陈邈说:“哥别这样。”

    陈岁安拨通电话,“立刻派人到我家,有人擅闯。”

    荀回不知道擅闯者是谁,立马回道:“是部长,需要武装部队吗?”

    “对,就地斩杀,如果再有下次让无关人员进入街区,你们就不用来执行部上班了。”说罢陈岁安将手机扔进中控,拨开陈斐搭在车框的手肘,干净利落掉转车头,一脚油门轰上,风驰电掣地消失在马路尽头。

    一大群人站在死寂的气氛中。

    “姐夫,你要不然还是先走吧。”陈邈有点不敢说话,“我们会好好劝他的。”

    陈斐眉毛一横,望着赵渡,“走什么?谁走?裁决官,有这时间伤心不如我们进屋谈谈?”

    “二姐,怕是不好,武装部队马上到了。”

    “怕什么,我在这里谁敢动手?”

    陈斐其实对赵渡很有好感,一是因为他真心对陈岁安好,二是这么多年他为陈岁安做了很多。

    凭心而论,如果不是赵渡,陈岁安早死了。

    再加上昨晚在没搞清楚状况的情况下她吼了赵渡,还有就是阴差阳错赵渡救了她。

    医生团队在外待命,只有彭钰童跟了进来。

    显然兄妹三人刚刚在吃早饭,赵渡特意绕到餐厅往餐桌上瞟了眼,在那个熟悉的位置上看到了干干净净的餐盘,主动问。

    “他是不是什么都没吃?”

    陈斐抬眼,“对,他什么也没吃,说是吃不下。”

    “你呢?用过早餐了吗,一起吧。”

    赵渡在陈岁安位置上坐下,陈邈说我去给你拿碗筷,赵渡说不用。

    说着,赵渡就这陈岁安的碗筷用起来,其实也不怎么吃,只是将陈岁安握过没了温度的筷子握在自己手中。

    “他现在油盐不进谁也劝不听,所以你能不能在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用震慑?”陈斐张口就是王炸,“虽然我离开宇宙岛很多年,但这世上应该没人比我更了解他,他非常不对劲,据我观察他不仅精神状态不稳定,而且还存在极大的进食障碍。”

    “喏,看看你右手边的牛奶。”

    “早上他只喝了一口。”

    “吃了一块青瓜一小把坚果,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吃。”

    赵渡怔忪片刻,突然问:“芋泥奶酪球也没吃?”

    “是的,看来你的确很了解他。”陈斐眼神意味深长,“我实在想不通人为什么会在身体健康情况下失去食欲,在你来之前我们也曾提议让心理医生检查,他拒绝了,这说明他清楚自己情况,他不想我们知道原因,所以——希望你直接用震慑窥探他大脑,查明原因。”

    赵渡立刻否定,“我不会这样做。”

    陈邈奇道:“为什么啊姐夫,你以前不是也这样做过吗。”

    陈斐也盯着赵渡,不明所以等答案。

    赵渡看着那杯冷掉的纯白牛奶,垂着的眸子掩盖住了所有神色。

    隐隐约约警笛从街道外传来,昆机呼啸,屋内却一片安静。

    直到外面喧哗起来,赵渡才说:“我不敢。”

    陈邈大惊失色:“啊???”

    陈斐表情则是异常凝重。

    “请裁决官立即离开!”楼外扩音喇叭高喊,“不然武力驱赶了!”

    彭钰童难以置信,陈部长竟能如此狠心!

    “你们要干什么,放下,快放下!”

    荀回为难的脸在栅栏前露出,他也很无奈啊,两个大佬生气,我们这些小喽啰只是听令行事啊!

    见陈岁安居然来真的,陈斐气不打一处来,唰地拉开落地窗冲出去,“嚷嚷什么,都滚,快点的,别等我发火!”

    荀回一头雾水,不是裁决官吗?这个漂亮姐姐是谁?

    “看什么看,是不是要用熠耀你们才离开?”说时迟那时快,陈斐浑身浴火踏上草坪,流淌火溅起阵阵白烟,她双瞳赤金,举手投足间都是划出热浪波涛,所有人几乎都被灼伤后退。

    “出了事我担着,回去汇报你们部长,就说他妹妹要留赵渡吃早饭,要是敢杀他,就连我一起杀。”

    这还得了,熠耀一出,荀回赶紧带着人溜了。

    这边陈岁安刚收到消息,扔下一句,随便。

    然后他就再没有回过家,住起了酒店。

    作者有话说:

    鞠躬

    119  ? 宇宙岛

    ◎我只会让你痛不欲生◎

    帕斯塔峡谷西区。

    这里有着宇宙岛最大贫民窟, 无数无业游民或从事灰色地带的人群聚集在这里苟活,霍伊尔从未驱赶过他们,间接导致这里逐渐壮大, 在默许下成为最大的贫民窟。

    贫穷滋生罪恶, 罪恶拉开贫富,马太效应在这里演绎得淋漓尽致。

    环环相扣,生生不息。

    小巷亮着两盏青黄不接的暗灯,蚊虫团绕翻飞,汲取深秋余温。

    狭窄逼仄的通道脏污湿滑, 排泄物和裹着铺盖卷儿的流浪汉搓脚打屁,在昏昏欲睡和饿得头晕眼花中挤挤挨挨堆在一起。

    放眼望去,约莫有几百名。

    忽地——暗灯骤灭。

    他们不以为然,闲闲撩起生了疮的眼皮子瞧了眼,更裹紧烂棉絮。

    “吗的又灭灯,你别又尿在我腿上!”

    旁人嘿嘿一笑, “不会不会,我走远点。”

    小巷尽头, 似有脚步靠近。

    黑夜里,几声惊叫轰散了浑浊的空气。

    刚刚还蜷缩在墙根的流浪汉们通通消失不见, 俯瞰来看,逼仄小巷已被密密麻麻的白色制服占领, 他们人手架着个流浪汉, 在静默中穿过七拐八弯的小巷。

    这幅场景宛如百鬼夜行。

    与之不同的是, 小巷尽头站着一名身姿颀长的模糊轮廓。

    少顷,陈岁安慢慢从黑暗中走出, 暗灯扑闪两下恢复正常, 细碎的光映在瞳底。

    冰冷, 漠视。

    他脸庞镀着一层玉质般地的冷凝感。

    耳麦传来白色制服汇报人数。

    “总计带走两百三十一人,请问您是否现在离开。”

    “先把他们运到实验室等我回来抹去记忆。”陈岁安按住耳麦,转身踏上脏污的水洼,溅碎了自己倒影,“我继续搜寻可用人物。”

    “是。”

    几分钟后,一架隐形货运昆机满载而归于帕斯塔峡谷西区起飞,无人知晓。

    陈岁安并没有搜寻其他流浪汉,而是再次转进贫民窟,来到每一户亮灯或是不亮灯的破旧房门,在察的作用下仔细记下每个人的名字和家庭信息。

    这一转就是一个通宵。

    天光大亮后他也没有抓紧离开,反而孤身前往最大的交易中心,也就是霍伊尔所在那栋大楼。

    雇佣兵们对他的到来如临大敌,举着枪沿途‘护送’他上了顶层。

    霍伊尔家都被偷了还不知道,才接到下属汇报睡眼惺忪的推开大门。

    “把枪放下,都退下去。”

    雇佣兵们如潮水退去。

    陈岁安穿着黑色大衣站在门外,眉眼苍冷,像是一把刚刚淬火出水的锋利白刀,无端给人一种不安感。

    霍伊尔皱起眉头,没邀请他进来,只是问:“你怎么来了。”

    陈岁安不言不语擦过霍伊尔肩头走进办公室来到酒柜,自顾自倒了杯威士忌,一饮而尽后长舒了口气。

    “讨口水喝。”

    “大早上喝什么酒,还喝?喂住手。”霍伊尔一把抢过陈岁安手中酒瓶,“你干什么去了?怎么脸色这么苍白,几天不见怎么瘦了这么多?“

    陈岁安没什么表情,转到沙发坐下,头仰躺着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突然说:“那天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霍伊尔愣了下,“不就泼杯茶嘛,我是那么小气的人?”他吊儿郎当在陈岁安对面沙发上躺下,手枕着后脑勺,“能不能说说到底怎么了。”

    帕斯塔峡谷少有阳光,哪怕世界已经大亮,这里还是霓虹闪烁不停。

    陈岁安一动不动,看上去快睡着了。

    “不能。”

    “连我也不能说?”

    “嗯。”

    “行,那你来我这儿干嘛。”

    “我从你这里带走了些人。”

    “人?什么人。”霍伊尔翻身爬起,“谁。”

    “两百三十一个流浪汉。”陈岁安半阖着眼皮,瞳底光亮很微弱,削瘦的下巴尖尖的,能刺伤人。

    “带走他们干嘛,给新生活啊?”霍伊尔没多想,又躺回去。

    陈岁安说:“差不多吧。”

    霍伊尔瞎聊似的,“最近过的怎么样。”

    “不好。”

    “看出来了,你瘦得像个鬼,没以前好看了。”

    陈岁安来了点精神,不自然地抚上脸,“真的?”

    “当然,眼睛都凹陷了,脸颊只剩一层皮。”霍伊尔认真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堂堂执行部部长营养不良呢。”

    陈岁安没说话了。

    “说吧,为什么还要跟着机制做事,为什么态度变化这么大,这么多年不见感觉你没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当年的事是我有眼无珠,让贾斯帕潜伏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都没发现,如果那晚不是他在你们背后连开两枪。”霍伊尔相当愧疚,“其实我们是可以杀死机制的吧。”

    “现在回来了还继续么?我不问什么E不ERV,我只要机制死,贾斯帕死!”

    “真的不跟赵渡联系了吗?”

    “是不爱了还是被吓怕了。”

    霍伊尔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无意一句却道出了真相。

    “不跟他在一起了能不能考虑考虑我,我喜欢你这么多年,唉说起来真特么惨,眼睁睁看你跟赵渡在一起,眼睁睁看你们分开,机会这才轮到我。”

    陈岁安说:“我把你当朋友。”

    “知道知道,我就侥幸问问,万一哪天你改变主意了呢。”霍伊尔自欺欺人,“既然把我当朋友就好好对自己,别犯傻,跟着机制有什么好。”

    “你不懂。”

    “不仅我不懂,我们所有人都不懂,但我们谁敢问你,好不容易找着机会问一问你又什么都不说。”

    “走了。”陈岁安站起来,顺手提走了那瓶威士忌。

    “才坐几分钟怎么就走啊,酒瓶给我放下!别喝了啊!”霍伊尔追出去,“听到没有别喝了,你先找个镜子照照,再喝得死人。”

    陈岁安当然知道,从家里离开这几天他什么都没吃,仅靠营养针维持日常活动,他提着酒瓶猛灌了口,潇洒利落的走进电梯,电梯门阖上了霍伊尔焦躁担忧的眼睛。

    医生叮嘱犹在耳边回响。

    “营养针不可多打,虽然能维持人体日需能量,但长期不从口腔进食会让人渐渐失去咀嚼能力和进食欲望,久而久之发展成厌食症,倒时候可就麻烦了。”

    陈岁安没有告诉医生,自己早就失去了进食欲望。

    营养针剂现在是他随身携带的物品,觉得体力支撑不下去的时候就打一针,偶尔会连打几针。

    回到酒店后陈岁安陷进床上,他累到连衣服鞋子都不想脱,隔着被子将自己蜷缩成团,就这样昏睡了过去。

    大脑里有腐烂的梦,梦里有重复的过去。

    大火冲天起,哀嚎和焦骨更迭不休。

    他从白天睡到黑夜,睁眼时不知今夕何年。

    直到洗完澡后才好一点,他穿着睡袍走出浴室,来到套房客厅,再次看到了桌面上摆着精致可口的食物。

    这几天陈斐陈邈都来过,劝他回家怎么也劝不动,后来又改口说想换换心情也没事,不过要记得吃饭。

    所以每天准时准点都有人进来送餐,不过每天又会被原封不动退出去。

    除此了食物,还有每天都会送来娇艳欲滴的布里格纳克玫瑰,暗香流动在整个套房,他身上也会沾染。

    陈岁安拧开小厅灯,慢慢在餐桌旁坐下,揭开保温盖袅袅热气便伴随着菜香冒出,窜入鼻腔带来生理不适。

    他略略扫过一眼,又盖上,紧接着接了杯温水来到落地窗边慢吞吞喝着。

    脚下流动的车流和远处驶过的昆机川流不息,高楼大厦闪亮灯带齐聚成虚浮的朦胧光影,世界有条不紊朝前行进,他却长久停留在原地。

    亲眼看爱人因自己死去的痛苦并不是暴风雨,而是无处不在的潮湿,每想起一次,就被刺得冰冷发抖。

    愈发深重的罪孽也无孔不入,让他在想靠近和犹豫中清醒。

    抽醒他,践踏他,逼死他。

    “你的存在你的感情只会害死所有人,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

    民众振臂高呼,“烧死他!!”

    “杀了他,以儆效尤!”

    “你还爱吗?”

    “不爱了,我不敢爱了。”

    “求求你救救他。”

    那些灰暗的岁月,每天都在今天上演,并且还能预知到明天,这一场永无止尽的折磨,连渺茫的希望都看不到。

    陈岁安握着水杯,捏到指节发白,他撑着落地窗才堪堪站稳,足足平复了好久好久的呼吸才从这状态里将自己拔出来。

    接着门铃响了。

    那门铃响了很久很久。

    并不催促也不急躁,而是有节奏、耐心地一下一下按。

    像是在给屋内人考虑要不要开门的机会。

    陈岁安慢慢转身,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他身后是高楼林立的大厦,光怪陆离的光打在他脸庞,像张牙舞爪的怪兽将他吞噬,又在万千变化中短暂回归他真实人样,就在这无限循环的拉扯中,陈岁安艰涩跨出一步,又惶惶收回来。

    “你每一步靠近都是把他往死路上逼!”

    “是你害死了他!”

    铃声依旧在响,一声一声通过房门敲击着心门。

    曾经那些快乐时光走马观花。

    餐厅里的嬉闹、雪地里的清冷夜晚、抵死缠绵的交影就像幻灯片不停在脑海放映。

    “我爱你。”

    “我们永远不分开。”

    陈岁安重重靠回落地窗,手指摸索到了背后一片冰冷。

    铃声渐渐消失了。

    世界安静下来,可激涌的情绪却无限膨胀。

    陈岁安再也忍不住朝房门疾步走去,他离开了是么?他失望了吧,他不爱自己了。

    所以——哪怕偷看他背影都是好的。

    我好想你,想得快要疯掉,可是我会害了你,就让我像个小偷那样目送你远去。

    ——咔哒,陈岁安轻轻扭动把手,一点点将房门拉开。

    倏地——他完完全全怔住!

    因为赵渡根本没走!他孤身一人站在门外。

    一道房门,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

    “能让我进来吗?”赵渡嗓音暗哑到极致,“我不会靠近你。”

    陈岁安张了张口根本说不出话,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

    欣喜?绝望?

    不等陈岁安回答,赵渡就在陈岁安发神的刹那避开他挤进套房。

    房内阴冷,自循环新风系统没开,湿度也不是最适合陈岁安的比例。

    赵渡像个主人一样先打开新风系统,然后重新调整湿度,做完这一切后站在小茶几旁不走了。

    陈岁安这才回过神,关上房门像个木偶似的折返回来,呆滞地在沙发坐下。

    “你……来干什么?”

    套房有一整套沙发,陈岁安坐单人,赵渡就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他眼神扫过动也没动的餐食。

    他低头竭力压抑着什么,最终还是红了眼眶,抬头望过来。

    “怎么不好好吃饭。”

    陈岁安眼珠子转了转,短暂地在赵渡身上停留了一秒,快得像流星划过。

    “不饿。”

    “你瘦到脱相,你……能不能好好吃顿饭。”赵渡竭力忍耐着,“就当我求你。”

    “你监控我?”

    “下面的人说送进来的东西你没有动过,我以为你嫌我做的难吃。”赵渡没有否认,声线颤抖不已,“后面都送的都是厨师所做,你还是没动,宝宝……你已经整整三天没有吃过东西了。”

    “我不饿,我不想吃。”陈岁安也没有说假话,“你走吧。”

    赵渡撑着脸突然深吸了口气,肩膀不停颤抖,再抬头之时双眼猩红,“我不要求你看医生,我只求吃一点东西进去,好不好。”

    苦,嘴里都是苦的。

    陈岁安死死咬住口腔内的软肉才止住不受控制的嘴唇,故作冷漠道:“我饿了会吃,你不用像监控犯人一样监控我。”

    “我倒想你是我的犯人……”赵渡凄惨一笑,“至少我有立场管你。”

    从前谁说过,适度的管教是在我周围竖起了城堡?

    赵渡很想问可是他问不出口,生怕说错一句陈岁安会跑会离开家会不吃饭会毁了自己。

    “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口腔泛起浓郁血腥,陈岁安如咽烙铁般咽下,“我们从前是错误的,这是我最后一次私下见你,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时间仿佛静止。

    “希望你以后好好生活,找一个爱你的妻子,结婚生子,享受永生。”

    赵渡豁然拧眉,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在一起是错误的,有悖人伦藐视机制,我们不该这样,从前是我故意勾引你是我不对,现在我已经认清错误,希望你改正自己性取向,希望你——”

    “住嘴!”赵渡忽然暴起,“你明知道我爱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你怎么能冷冰冰对我说让我娶妻生子这种话,除了你我还能跟谁在一起!你过得不好要我的命,你说这些就是诛我的心!”

    “你生来就是我的人,你知道我爱你不是吗!你明明知道!你什么都知道。”赵渡想上前的脚步猝止,硬生生停在原地崩溃道,“你让我怎么做!我什么都听你的,求求你回来,如果这一切跟从前一样都是戏,为什么我还是失去了你?”

    他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乎是气音,哀切又固执,“24年我赌错了,我以为机制拿我性命威胁你,现在我不敢赌,可是我很想问你,宝宝他是不是拿我威胁你了,如果是因为这个你大可不必担心,这个世上没人能够杀死我,这24年我有准备的,机制他一定会死!他不会威胁得到你,你会安全,我们都会安全!”

    陈岁安偏头否认:“不是。”

    他们躲过了枪林弹雨,躲过了流言蜚语,却没躲过自己。

    “别撒谎。”

    “就是没有!”陈岁安骤然昂起头颅,颈脖划出一道清瘦又刚硬的弧度,厉声道,“我就不是爱你了!要怎么说你才明白!”

    话毕,赵渡宛若石化,脸色已经不能用可怕来形容,他好久好久好久才憋出一句,“为什么。”

    “爱情不过是多巴胺一时分泌,这种激素永远都会分泌,但永远都不会为了一个人分泌。”陈岁安浑身都在发抖,“我也会跟其他人结婚生子,所以请你不要找我了,我们分手吧。”

    “不准,我不准。”赵渡猛地一脚将厚重实木茶几踢翻,四分五裂散在地上,哐当巨响!

    他眼神阴鸷,一字一句。

    “你跟谁在一起我都会搅黄,你爱别人我就杀了他,无论男女!我让你的婚礼变葬礼!只要你活着一天你就只能跟我在一起,除了我之外谁都不行!”

    “不爱我,我就把你追回来,追到你同意为止,永生的好处就是这样,我们无穷无尽的时间纠缠!直到你答应,直到你重新跟我在一起!”

    陈岁安倒吸一口凉气,“我会恨你的。”

    “恨我也好,爱我也罢。”气血翻涌让赵渡整个人都绷到极致,他快速滑动的喉结压抑着沁入骨髓的偏执和占有欲,“无论如何我都要把你留在身边,倒行逆施也无所谓,杀光所有人也在所不惜,你,陈岁安,哪里也不能去!”

    “那你现在得到我了吗?”陈岁安似乎不甘屈居身下,哗地站起,冷声反问,“我只会让你痛不欲生,我的存在只会给你带来痛苦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没有我,你一辈子都是高高在上的裁决官,你会好好活着不会受一点伤害,跟我在一起后,我带给了你什么!除了痛苦还有什么!”他疾言厉色,眼角都翻出凌厉的弧度,“为什么到现在都执迷不悟!”

    “你对我来说从来就没有痛苦!你就是我的灵药!看到你我就会快慰,每一次眨眼都会让我疯狂想要占有你,想看你笑,只想看你专注的看着我,眼里只有我一个人,我恨不得把你藏起来让世间所有人都忘了你,把你变成禁.脔睡在我身边,渴求我需要我!”

    “可我一件都没办法做到,我无法阻止你的行为也无法控制你的思想,你就是会看别人,你就是会对别人笑,从前哪怕假意说爱我,我也觉得没有遗憾到可以立即死去,可现在你要离开我,我连求你好好吃一口饭都办不到!我只恨自己无能,却从来没有觉得痛苦!这些天来我想接近你,日日夜夜站在楼下套房里,企图通过几十厘米的天花板观察你的动静!所有原封不动退出来的菜我都尝了,请了无数营养师来过目,他们都说没问题,但我不明白,我也不敢上来!”

    “直到刚刚他们告诉我你已经三天没有吃任何食物,我彻底待不住了,我迫切地想要确认你的安全,确认你身体健康,我站在门外想乞求你开门,可我怕一旦开口说话你更不会开门,甚至会把你逼走,万幸是你开门了,看到你第一眼我就想拥你入怀,我不顾你意愿挤进来,哀求你好好爱自己,你却让我去爱别人!”

    “我应该怎么做,或者我哪里做错。”赵渡下颌线绷出肌肉的起伏,后槽牙都磨作响!他双睫濡湿,徒劳地伸出指尖挽留苦求,“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到底要怎么做你才会回到我身边!”

    陈岁安心乱如麻,浑身血液都在往脑子里面冲,强烈的眩晕感就像潮水扑来,长久不进食的身体全面失守,他双腿一软恍然跌坐在沙发上。

    赵渡失去了理智,不管不顾冲上来抱紧陈岁安,手忙脚乱扯开陈岁安身上浴袍。

    他动作快到目不暇接,三下五除二就将陈岁安剥了干净!

    干燥温暖的大掌径直抚上某处,陈岁安顿时嘤咛一声,震惊之余手脚并用疯狂踢打赵渡。

    赵渡疯得彻底,牢牢攫紧陈岁安腰间薄肌,低头疯狂撕咬陈岁安嘴唇。

    蓦地,陈岁安开始干呕,连水都吐不出来,喉头紧缩发出阵阵痉挛的粗粝抽吸。

    赵渡视若无睹,又转手强势霸道的钳住他下巴,舌头不顾一切往口腔里面钻。

    含混不清的啜泣溢出,陈岁安挣扎着,泪一点点滑出眼角。

    “走开……走开……”

    他从未这样委屈哭过。

    这断断续续不高不低却撕心的哭声赵渡霎时清醒,他立刻停下所有强制动作明白自己干了什么蠢事后不停抱着陈岁安安抚,颤抖着嘴唇语无伦次:“对不起宝宝,我错了,我错了,以后不这样了,对不起对不起”他吻陈岁安发顶,吻他咸湿的眉眼,陈岁安非但不安静下来,应激的身体反应愈演愈烈。

    他大口呕出黄色苦水,里面夹杂着缕缕血丝,浑身宛如被水洗过,眼睫都是濡湿一片,还在不停地央求:“不要碰我……走开。”

    这把赵渡吓坏了,立刻放开他要打电话叫医生,陈岁安强撑着沙发垫子,在呕吐和眩晕中制止,“不准叫医生。”

    现在的赵渡就是陈岁安让他去死他也会照做,所以他停止拨号,手足无措的站在陈岁安面前,慌张到忘记给陈岁安倒水拿纸,傻子一样干看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足足十几分钟后,陈岁安才从狼狈的神志里清醒过来,他拢好浴袍扶着墙慢慢站起,他说你走,我不能看见你。

    不是不想,是不能。

    赵渡敏锐地发现措辞里面的漏洞,得寸进尺:“我不叫医生来,谁都不会来这个房间,但是我必须看你吃东西再走。”

    陈岁安摇头,“我不吃。”

    一旦吃就会被发现,为什么不吃荤菜,为什么闻不得油腥?

    “宝宝,就吃一点好不好,这里有厨房我给你熬粥,很快就好,你就吃一点好不好。”赵渡亦步亦趋,距离始终保持在三步之外。

    陈岁安实在没有力气张开再说一句话,跌跌撞撞扶着墙,赵渡比他先进浴室给他放好浴缸水,然后立马闪出房间说自己去套间里的厨房熬粥。

    浴室门关闭,隔音很好,外面一切动静都听不见。

    热水让冰冷的肌肤缓和,痉挛的胃也舒缓不少。

    不知道洗了多久,陈岁安感觉自己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昏昏沉沉在做梦,直到水凉了他才从浴缸里爬出来,在镜子里看到了腰身上淤青的指痕,他手指僵硬地系腰带,托着沉重虚浮的步伐开门出去。

    卧房里,赵渡已经端着一小碗白粥站在床边。

    不知道等了多久。

    “你过来躺下好不好,我喂你,保证不会碰到你,你也可以闭上眼睛不看我。”

    陈岁安抿着唇不忍心再看他,心内潸然一片,那个冷酷矜贵的赵渡,如今被自己弄成了这样……

    他不再反抗,迟缓爬上床,在赵渡替他掖好

    重叠的枕头上半躺下。

    赵渡坐在床边,一勺一勺吹冷加了些许白糖的热粥,温柔地喂到陈岁安嘴边。

    无人打扰的酒店套房内,爆发过惊天巨响,也爆发过激烈争吵,到此时回归一片静谧,只有碗勺轻轻碰撞的泠泠脆响。

    喂粥过程中两人皆是沉默,陈岁安闭着眼睛,只要勺子抵在嘴边他就张口,一口白粥嚼很久才能咽下去。

    赵渡耐心十足,端着碗等着,眼都不敢眨地看着陈岁安,看他削瘦凹陷的脸颊,看他失色苍白的嘴唇,看他下咽喉结的滑动,陈岁安每一个细微表情他都无比珍惜,用眼神描摹刻画,牢牢记在心底。

    吃了小半碗已是极限,赵渡哄孩子似的说还有最后三口,吃完就睡觉,吃完我就离开。

    陈岁安怕自己好不容易吃了点东西又吐,摆摆手拒绝,然后卷着被子缩回床上将自己蒙起来。

    赵渡也不勉强,柔声说,“那就不吃了,我先去厨房洗碗。”

    陈岁安无动于衷,被子下起伏的人形轮廓都变得很低,他已经瘦无可瘦。

    洗完碗的赵渡折返回卧房,站在门口小声自言自语。

    “我走了”

    卧室亮着盏昏暗壁灯,雪白枕头上只露出陈岁安乌黑的发顶,壁灯给那小小一截发丝镀了层暖光,他好像真的睡着了。

    没有等到回应的赵渡落寞地走了,他掩上卧室房门,然后打开了套件双开大门轻轻阖上,对走廊外面一群端着各式精美菜肴的营养师摇头。

    “食物照常送,以后每天多送一碗白粥……”

    “是。”

    说毕他独自离开的背影嵌在幽长走廊,被挥之不尽的落寞和孤独包裹。

    这间高端酒店房间全部售罄,却只有两客入住,一上一下,像是因吵架挥金如土的情侣。

    总之流言慢慢传了出去,传到了会议厅。

    半夜,陈岁安昏昏沉沉噩梦惊醒,按着胃部不停吞咽分泌的酸涩口水,为了忍住呕意还故意抬高睡卧姿势,可仍然无法抑制那股想吐的冲动,他磕磕绊绊冲进洗手间抱着马桶,悉数将胃里即将消化到糜烂的白粥吐了个干净。

    “你每一步靠近都是在把他逼上死路!”

    这句话如同魔咒,如影随形。

    作者有话说:

    我最喜欢看陈岁安生病赵渡无可奈何的样子,爽到飞起。

    审核请看:

    1.快慰,读音为kuài wèi,汉语词语,意思是痛快而心里感到安慰,不是自.慰也不是肮脏词汇。

    2.禁.脔,读音为jìn luán,禁是"禁止"。脔是"肉"的意思。禁止染指的肉,可以说是最美的肉,是皇家专享的。比喻某种珍美的、仅独自享有,不容别人染指的东西。典故源自晋元帝时,《世说新语·排调》上的记载。不涉及淫.秽.色.情也不是脏脏词汇。

    烦请多多了解一下词语用析再来锁章好吗?

    120  ? 宇宙岛

    ◎管好你男朋友◎

    “哦?他当真是这样说的?”机制坐在圆桌前, 有点不相信又问了遍。

    “是的,据说昨晚他们在套房里大吵了一架,最终裁决官失望离开。”裴瑎双手交叠在身前汇报道, “陈部长对裁决官冷淡如同陌生人, 据闻他还劝说裁决官娶妻生子。”

    机制笑嗤一声,“当然,他已经怕了,他清楚自己就是个罪人,我曾以为他是块硬骨头, 现在想想驯服他也不过如此简单。”

    驯服二字用来描述陈岁安这让裴瑎汗毛都竖起,他不知道机制是如何驯服陈岁安的,所以才更觉害怕。

    “事已至此我们需要加快ERV提取进度,重新启动宇宙岛人类计划。”机制好整以暇叩响桌面,“24年前你做得很好没有令我失望,希望这次你还能胜任。”

    “您宇宙岛已经是您的。”裴瑎试探地问, “为什么还要”

    “世界所有人都要听我的,不准有任何人违抗。”机制微微一笑, “我已经得到陈家,还有赵家在苟延残喘, 他们不应该逍遥法外,他们也应当得到相应的惩罚。”

    “现在陈岁安是最好切入点, 从他身边拆分所有人势力。”他语气平平, 眼神却森然, “先是帕斯塔峡谷霍伊尔,接着就是赵渡。”

    “执行部和裁决团存在太久了, 是时候让人们知道谁才是权力的主导者”机制幽深长远的目光眺望过出会议厅大门, 冉冉升起的初阳金黄似火, 仿佛能吞噬世间一切欲望-

    这里是康宁实验室,早上八点整,前来‘捐献’自身组织便民众络绎不绝,长队一直从大厅蜿蜒到大街上。

    “嘿,你上个月领了多少钱。”趿拉着拖鞋的男子手肘前面那个,自来熟攀谈起来,“这是你第几次捐献啦。”

    前面男子搓搓肩膀,打着呵欠在乱糟糟的裤兜里掏了许久,掏出一本乌红的捐献证。

    “哟,我怎么没有证书啊。”

    男子将证书摊开给身后的看,“得捐五次才能发证,凭借这个证每月可以多领2000块呢。”

    “卧槽,我这才是第二次,可惜可惜,该早点来的。”

    “没事,反正只要你——”男子望着道路尽头,突然止住话音。

    闻见其人先闻其声。

    轰鸣咆哮的引擎声浪远远传来,一时间,长队纷纷回头驻足观望。

    只见一辆暗红丝绒质感的敞篷超跑从尽头驶来,扬起的烟尘被跑车远远甩在身后,主驾驶位坐着一名极为漂亮的女性,墨镜遮住了半张脸,单手掌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肘松松搭在车框,正跟副驾驶位置上年龄稍长的女性有说有笑。

    “副驾驶那是上一任裁决官宁婕!”

    “那驾驶位上的是谁!”

    人群窃窃私语。

    “她们来这里干什么??难不成也是来捐献的?”

    话音刚落跑车已至眼前。

    ——滋啦。

    跑车利落摆尾唰停于实验大楼门口,几名白色制服闻讯冲了出来。

    “实验重地不得擅闯,立即——”白色制服看清副驾驶来人后陡然拐了个弯,恭恭敬敬道:“是您啊,宁小姐。”

    宁婕推门下车,一只崭新铮亮的小羊皮高跟细稳稳踩上地面,小腿肌肉线条在抬腿动作中划出好看流畅的线条,她嘭地一声甩上车门,意味深长瞥了几人一眼,转身提起后排的超级大食盒。

    主驾驶的陈斐摘掉墨镜下车,修长指尖勾着车钥匙,投篮似的精准投到白色制服手中,吐了个大大的口香糖泡泡,仰头观望着面前这栋实验大楼,“宁阿姨,这里管控好像很严啊。”

    宁婕踩上马路台阶,回头等她,淡淡说:“死几个人应该会更严。”

    陈斐挽上宁婕胳膊的同时咯咯笑出来,“是了,好久没用过熠耀了,真想试试杀伤力啊。”

    宁婕拍拍陈斐,宽慰道:“我们先去给小朋友送午饭问问他能不能杀,毕竟这是他地盘。”

    “确实,不能扫他面子不是。”

    两人一唱一和阴阳怪气,就这样无视长队民众和持枪的白色制服大摇大摆走进康宁实验大楼。

    短短几天宁婕和陈斐亲如姐妹全靠赵渡,赵渡说陈岁安不吃东西,陈斐说我来想办法,宁婕直接拍板说我亲自下马。两个女人在厨房达成共识,从穿搭聊到《禅与摩托车维修艺术》,又从熠耀聊到震慑,宁婕说赵渡不做的事情我也不会对小朋友做,陈斐想想是这个理,所以更加喜欢这位亲和没架子的宁婕。

    两人进去随便逮着个工作人员,‘笑呵呵’问陈岁安在哪。

    工作人员两股战战说出顶层后赶紧沿着墙根跑了。

    “部长这些人机制急着要,麻烦您尽快抹去他们记忆,筛别身体等级还需几天时间,要是有人反抗就不好办了。”白色制服拿着记录仪滑动着,“目前我们只筛选了10人,一个符合战争机器的对象都没有,您看机制这边要的急,我”

    这间空旷房间容纳着从帕斯塔峡谷带回来二百三十一名流浪汉,他们像惊鸟似地缩成一团,房间内奇臭无比,经过几晚发酵,汗味混杂着屎尿异常难闻。

    陈岁安像是闻不到似的,抬头无意扫过墙面四角360度监控探头,接着守在门口的荀回便无声离开。

    陈岁安蹲下身询问其中一名流浪汉。

    “叫什么名字。”

    “娄銘。”

    “多少岁。”

    流浪汉支支吾吾,“23”

    “为什么居无定所,你家人呢。”

    “我家人都在昆机上死了,那次昆机没油爆炸他们就都死了你不要杀我,我不想注射ERV。”在流浪汉眼里,陈岁安是比魔鬼还要可怕的生物,毕竟24年前那场末日浩劫并未过多久。

    大门忽然从外打开,另一名白色制服气喘吁吁站在门口,“陈部长,宁小姐和一位自称您妹妹的女性来了,她们正在顶层办公室。”

    陈岁安凝眉站起,“她们来这里干什么?”

    “好像是给您送饭来了”

    “这批人暂时不要动,机制我来解释,一切等我回来再说。”陈岁安脱下大衣扔进角落垃圾桶,走出房门先去洗手间洗了个脸,确认自己身上没有沾染任何味道才乘坐电梯上楼。

    几天前与赵渡大吵一架后赵渡再没来过,接着宁阿姨就来了,不会是来劝和的吧?难不成赵渡搬救兵来了?

    自己该如何应对?

    陈岁安走出电梯,踌躇满怀地推开房门,舒缓了下表情才迈步进去。

    “这里的人真是不贴心,水杯都冷了也没人添热水。”宁婕和陈斐正对冷掉的杯子找茬,听到动静纷纷望过来。

    “都快冬天了怎么只穿衬衣?”宁婕望着陈岁安,不满道,“瘦了好多。”

    陈斐气势汹汹踩着高跟鞋噔噔噔过来,恶狠狠拧了把陈岁安手臂,一顿发泄,“搞什么还不回家,你看看你现在样子,饿死鬼还是病入膏肓?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不回家?”

    面对两个女人的诘问陈岁安有点脑袋疼,默了片刻转到休息间重新取了件大衣穿上,复尔走出来打招呼,“宁阿姨。”

    “小鬼,我还以为你也不认我了。”宁婕没好气道。

    “不是,我”

    “别支支吾吾你我他,宁阿姨特意煲了汤,我做了你爱吃的素卷。”陈斐提起食盒拍了拍,也没什么好脸色,瞪了眼,“你要是敢不吃我给你好看。”

    陈岁安抿着唇,呆在原地。

    宁婕瞧着陈岁安这模样扑哧一声笑出来,拉过干愣着的他在会客沙发坐下,转头对陈斐嗔怪道,“你吓他干嘛。”

    “他就是脑子笨嘴也笨,最近也不知道怎么的比以前还笨。”陈斐摇头叹气摆出食盒,不顾形象的盘腿坐在地上,递给宁婕筷子,又将勺子塞陈岁安手里,“不说点重话他是不会听的。”

    “小斐,苛刻了哈。”宁婕给陈岁安盛汤,亲手送到他手上,照顾宝宝似的说,“慢慢喝,小心烫。”

    陈岁安垂下眼看着手中煲到雪白的鱼汤,油花映在瞳底,一阵恶心立刻涌上心头,他强行压下放在桌上,解释道,“凉了我再喝。”

    宁婕不以为然满口道好。

    “尝尝素卷还是原来的味道不。”陈斐夹起素卷吃了口,“不错,黄瓜丝很清爽。”

    顾名思义,素卷就是由几种不同蔬菜做馅儿,外层裹着薄如蝉翼的大米卷儿,可以蘸醋吃,也可以蘸辣椒油。

    前者爽利清口,后者劲辣生汗。

    陈岁安选择什么都不蘸,就这素卷一小口一小口吃,一口咀嚼了几十下,嚼到舌根发涩都仍难以下咽。

    他自认为掩藏得很好,安安静静吃着,仿佛对两个漂亮女人开展的话题很感兴趣,也听得认真。

    “宁阿姨,你现在买包渠道是什么,介绍一个给我呗,哥前几天才给转了一百万,好想花出去啊。”

    “下午没事吧?我介绍几个设计师和品牌方给你认识,钱留着自己玩吧,阿姨再给你转一千万,买包也不要钱的,去随便买点自己喜欢的。”

    “不用啦,家族有信托,我开你的车还花你的钱,还要不要一起玩啦。”

    “说这些干嘛,你哥是我儿媳妇,都一家人还说这些。”宁婕搅动着汤勺,仿佛没有看见红了耳尖的陈岁安,“等他们婚礼的时候我们好好置办身行头,亮瞎他们钛合金狗眼。”她搁下勺子悠悠感叹道,“我压箱底的珠宝都有多少年没有拉出来溜溜了。”

    陈斐偷笑:“到时候咱俩戴同款,诶说起来我自己可以设计啊!我在地球也玩设计~”

    “好!你画图我提供材料,从头到脚来一套。”

    “哈哈哈哈,所以哥。”陈斐话锋一转,自下而上无辜地望着陈岁安,“你们什么时候和好,我想参加婚礼。”

    陈岁安听得认真,突然提到自己差点筷子没拿稳,欲言又止两秒又无言看看两人,不说话。

    原本欢乐气氛骤然降温。

    “给个准信呗,什么时候和裁决官和好,你天天住酒店逃避也不是办法。该面对就面对,有毛病就看医生,有误会就说清楚,明明以前你不是优柔寡断的人,怎么现在变成了胆小鬼。”

    陈岁安放下筷子,难得得紧。

    仍然不说一个字。

    宁婕慈爱地目光落在他身上,“今天阿姨来不是逼你也不会问你什么,只是想你好好吃顿饭,还有,回家住吧,你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

    陈斐趁机阴阳怪气,“怎么我回来了你反而不在家里,不想跟我住就明说呗。”

    “不是。”陈岁安涩声道。

    “那是什么?”

    陈斐明知故问,就连宁婕也看着他。

    陈岁安实在受不了这赤.裸裸的目光,藏在大衣口袋里蜷了手指,小声说,“知道了,今晚回去。”

    宁婕笑容满满:“需要接你下班吗,我来接。”

    “别惯他,让他自己开昆机回来。”陈斐制止,“从现在开始家里实施门禁,晚上7点之前必须回家一起吃晚饭,能不能做到。”

    “嗯”

    这段小小插曲后宁婕又和陈斐聊起了珠宝首饰,两个人侃侃而谈直到用餐结束陈岁安都没动那碗汤,只吃了素卷和水果,就这两样还少的可怜。

    宁婕看在眼里痛在心里,跟陈斐默默交换了个眼神。

    “可不可以再吃一点。”宁婕笑着哄,“乖乖。”

    陈斐撑着脑袋,依葫芦画瓢拖着长长的尾调:“乖乖~再吃一点。”

    陈岁安脸噌地一下红了,他急躁起身又要压不住翻腾的胃,却恍然撞翻了桌上水杯。

    “哎哟,我看看我看看别动。”宁婕离陈岁安最近,提着陈岁安后颈大衣领子给他脱下,又赶紧折起他衬衣袖口,“幸好水凉不然被烫——”她话音戛然而止。

    陈斐撑着桌面好奇凑上来,“怎么了?”

    陈岁安这才惊觉不对,急急忙忙从宁婕温暖手掌中抽回手臂,将湿透了的白衬衣往下捋,遮住肘弯静脉处那密密麻麻针眼。

    是这段时间打营养针留下的痕迹。

    “没什么我没什么我挺好的”不等她们询问陈岁安主动开口你仓惶解释,他捂住胃,在冷汗中喑哑道,“我没——呕——”

    他再也忍不住,一个箭步冲进洗手间,喷射状食物立刻从喉咙涌出,门外宁婕和陈斐焦急拍门。

    吐的时候陈岁安什么都不能做,直到又吐出苦水,他脱力地跌坐在冰冷地板上,朝门外虚弱地说,“你们走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陈斐肯定不答应,“你先出来,咱们兄友妹恭装这么久了老子装不下去了!今天你必须看医生!”

    宁婕也劝,“孩子先出来,阿姨保证你不会痛,就让医生好好给你检查一下好吗,听话。”

    陈岁安掐着自己喉咙,强行用痛感压抑呕意,急促喘着气,“不,你们离开。”

    “陈岁安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啊,再不开我踢门了啊。”门把手不停转动,陈斐生气了,不知从合适起,她也默认了陈岁安这个名字,“生病就看看医生,藏着掖着干嘛!你是不是要把我们气死!”

    “别敲了。”门外宁婕拉住陈斐,摇摇头眼神示意不要逼他,“这样孩子,我们马上就走,但是你今晚一定要回家住,好吗。”

    陈岁安有点想哭,死死捂住嘴,无声点头,良久后齿缝中蹦出一句“好。”

    渐渐,两道高跟鞋远去。

    几分钟后,陈岁安沿着墙根从卫生间走出。

    桌上食盒已经收拾干净,还放着杯冒着袅袅热气的水杯。

    他失神看了好久好久,直到白色制服来敲门。

    “陈部长,机制刚刚下达命令——铲除帕斯塔峡谷。”

    “好。”陈岁安换了身衣服再出来时脸色已经恢复正常,桌上那杯水又冷了,随着房门关闭,平静无波的水面泛起微澜-

    陈岁安出手便是雷霆万钧,不通知霍伊尔本人也没有任何公告,抵达帕斯塔峡谷之时二话不说便开始狂轰滥炸。

    黑市安宁太久,面对白色制服和执行部强强联合的围剿起初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反应过来后也疯狂反击。

    “你他娘的到底想干什么!”霍伊尔怒不可遏,暴躁的话音几乎要穿透听筒,“前段时间还在我这喝酒,今天就带炮来轰?!”

    陈岁安单指下压手机侧边音量键,握着电话走到无人处。

    “你暂时吃点苦,损失以后我赔给你。”

    遍布地面的沙粒被狂风吹起,裹着无数黄尘形成小龙卷,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什么意思?你又在搞什么不要命的事,赵渡知不知道,跟他商量没有,不是你是真想毁了帕斯塔峡谷还是假意在机制斡旋??是,你们是不杀人,但是你专轰贫民窟是个什么意思,几十万平方公里的建筑设你知不知道是多大一笔钱,老子当初投资了几万亿才给这些贫民建好住处,你说轰就轰。”霍伊尔忽地停住,随即狐疑道,“难不成你看上了这块地想搞房地产开发?”

    “”陈岁安说,“你随便反击,其余别多问。“

    “牛逼!那你轰,先说好几十万平方公里的建筑物你给我赔!”

    “行。”

    “不行,我再确认一下,你有那么多钱?”

    陈岁安愣了下,随口道,“有人出。”

    “呵呵,赵渡那么有钱你能不能让他直接转给我?拿老子地盘出什么气啊!”霍伊尔更怒了,“我也是你们paly的其中一环吗!!!”

    “是机制,不是赵渡。”

    “牛逼!那你弄,我说怎么一开始炸边缘,原来是故意留给我转意贫民的时间。”霍伊尔顿时焉了火气,“是我肤浅,现在贫民我都转移完了你随便轰。对了,西区那边有个危崖,顺手给我轰平,我一直都想在那弄个观光台来着。”

    “好。”

    长达十天的炮轰开始了,帕斯塔峡谷硝烟四起,日交易现金流水更加高涨!

    除陈岁安把西区贫民窟夷为平地、损失了机制几万枚导弹之外,帕斯帕峡谷没有任何伤亡。

    霍伊尔天天喜笑颜开,早上起来第一句就是给陈岁安打电话确认:“你们施工队今天几点开工?”

    军火损耗越多他越赚钱,因为民众人人自危开始大规模囤物资,大到二手昆机小到柴米油盐。

    霍伊尔不费吹灰之力搞了次基建,最开心是他两头吃。

    第一天轰炸时赵渡就给他打电话确认陈岁安安全,他顺势开口加码说你管不住男朋友,我这里的损失谁来赔,一句男朋友让赵渡龙心大悦,挂断电话后反手给霍伊尔转了20亿,说不够再开口只要他能保证陈岁安安全。

    于是乎,霍伊尔每天就着美妙的狂轰滥炸入睡,睡醒就看银行卡?蹭蹭往上涨,脸都快笑烂了。

    就这样,抹去流浪汉记忆的事也被搁浅,一群人还好好待在康宁实验大楼。

    白色制服给陈岁安打电话让回去,陈岁安说自己正在制造流浪汉。

    白色制服哑口无言。

    陈岁安天天待在帕斯塔峡谷,从早待到黑,遵守7点门禁准时回北半球自己家。

    一切好像回归正道,他渐渐能吃些食物。

    小斐发现了陈岁安不沾油腥不吃荤,每天变着花样儿做菜,每天也有大批营养师上门,做很多素食,但无论做什么都会外加一碗白粥,他们在陈岁安回家之前做好就走,双方从来没有碰到过。

    陈斐偶尔也难过,赵渡在背后做了这么多,连人都不敢在陈岁安面前露。

    陈岁安每天也假装看不到小楼外那辆黑色防弹车。

    他不问,陈斐陈邈他们也不提。

    当然黑色防弹车上的人更不会下车,停到天亮就走。

    可陈岁安知道赵渡在里面,因为他看见陈邈陈斐几乎每晚都出去给他送食物聊天。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帕斯塔峡谷西区最大的贫民窟夷为平地,贫民或者即将沦落为流浪者的人们在寒冷冬季来临之前住上了更好的房子,危崖变成了结结实实平台,只要稍加装修站在这里就能眺望整个帕斯塔峡谷。

    时间过得很快,宇宙岛第一场雪来了。

    絮状鹅毛覆盖了北半球整片大地,也覆盖住小楼外那辆黑色防弹车。

    深夜,陈岁安推开小院栅栏走出去,透过挡风玻璃看到时隔十六天九时零三分没有见到的赵渡。

    两人无声对望,紧接着赵渡下了车。

    作者有话说:

    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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