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准备离开的前一天, 虞朝意外接到了德兰马场的邀请。
那里的负责人已经在德兰马场干了快十年，从新上任的毛头小子到现在可以一个人指挥整个马场的成熟管理者，在长达十年的时间里，负责人见过千百种马和客人, 他自觉已经算是阅尽千帆的程度, 但在见过虞朝和那一群野马的相处情况后，还是在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时刻关注联盟新闻的负责人知道, 虞朝来自帝国的贵客、是被请来治疗三王子的疏导者, 这样的人物什么没见过？只是当负责人盯着将近的日期、看着那群桀骜难驯的野马群时，还是忍不住拨通了联络器。
他想碰碰运气。
联络器被接通了，带点儿帝国口音的年轻女声响在联络器内, 微微有些失真。
那一刻负责人的心脏都跳了跳，他压下紧张的情绪, 礼貌询问对方是否有来参加放归马群的活动。
——德兰马场内的这一批无法被驯服的野马, 已经到了准备放归的时间。
来自帝国的贵客答应了。
……
那天天气很好, 几乎到了万里无云的地步。
为了这一场放归马群的活动, 虞朝起了一个大早, 因为身处联盟, 习惯做什么事情都告诉安德西亚一声, 于是在虞朝拉开门后，不出所料地看到了已经整装待发的安德西亚、唐和克里斯。
就在几人一猫刚刚踏出别墅门，一辆眼熟的悬浮车停靠在门口。
门缓缓升起，一条大长腿踩了出来, 露出了半截黑亮的马靴。
是已经完全可以自由行走、脱离手杖的三王子萨德兰。
年轻又俊美的三王子殿下在经历了一场风波后，非但没有沉寂, 反而风光正盛，联盟官网时不时地会放出一些有关于三王子殿下的报道和照片, 底下的评论也五花八门，很多人觉得这位年少有为的王子殿下似乎在曾经的阳光背后多了一丝忧郁的温柔，但也正是这样的忧郁，让萨德兰生出了一种别样的魅力，更是在星网上吸引了很多颜粉。
是这张脸的功能，但不得不说，长得好看确实有很多优势。
此刻，风头正盛的萨德兰冲着虞朝挥了挥手，声音柔和，“我和你们一起去，正好我也要接阿瑞斯回来。”
阿瑞斯，是战神的意思，同时也是萨德兰给那匹深红色鬃毛骏马起的新名字。
——这场马主人和马之间的缘分因为虞朝而确立。
这一批野马的来源并非是联盟的首都星，而是位于另一颗野生星球上的大草原。
蓝天绿地，一眼望去无边无际，不知名的野鸟肆意在天空展开着翅膀，远处还有朦胧的树影处在天际的边缘。
草枝茂盛且高，草原上的风很大，只是轻轻吹起几下，便露出了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盛景。
很美，也很震撼。
像是虞朝曾经在朋友家乡所见过的场景。
“这里很漂亮。”负责人有些感慨，“所以来自这儿的马群们也格外野，这大概就是它们难以驯服的原因吧。”
因为它们已经见过了这世界上最漂亮、自由的美景，德兰马场哪怕有着再精贵的饲料，都无法阻挡它们回家的心。
“是啊。”虞朝也感慨，这样的地方，谁会不喜欢？
他们按照负责人的指引，在小型星舰降落后自另一头走下扶梯，鞋底踩在了柔软的草甸上，就仿佛弹性十足的沙发垫一般。
准备被放归的马群们则是从另一侧的出口被领了出来，它们或许是知道自己即将回家，这一刻没有闹腾，只是很安静、自成队伍地随着工作人员的牵引，缓缓迈开蹄子，同样踩在了熟悉的草地之上。
浓绿的草枝被风吹得平压在地上，领头的黑色骏马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虞朝，像是老友见面，嘶鸣声里透着雀跃，似乎是在和熟人打招呼。
同样跟来的还有被萨德兰牵着缰绳、领在身后的阿瑞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似乎是一种对过去的告别，萨德兰抬手拍了拍阿瑞斯格外有光泽的鬃毛，轻声道：“去跑跑吧，但是请记得回来。”
漂亮的高头大马一声嘶鸣后，迈开蹄子，挤到了自己曾经的队伍里，它们跟着领头的黑马围在虞朝面前，大脑袋下垂，将最乖顺的一面展示给个头没有他们后背高的少女。
像是初见的那一天一般，虞朝挨个摸过骏马们的脑袋、鬃毛，草原上的风声簌簌，在马群告别之后，它们缓缓往远处走着。
见虞朝周围被空开了位置，黑猫缓步靠近，安静地坐在了虞朝的脚边。
负责人抹了把脸，“它们要回家了。”
“应该是最后一面了。”安德西亚搓了搓手指，心头莫名有种震颤，似乎在接触虞朝以后，他发现自己的情绪在无形中变得平静，甚至更容易被一些细微的东西所触动。
——他在改变着。
“哎，可惜没有骏马和我投缘。”唐有些可惜地看着远处。
那匹被起名为战神的红鬃骏马跟着自己的伙伴们走到数十米之外，它微微低头，与其他野马们互蹭着颈侧，似乎在低头密语一些告别的话，这才扬起马蹄、冲着天空嘶鸣一声。
阿瑞斯望了望这群即将归家的伙伴们，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回了萨德兰的身侧，站定、站好，落定了自己最终的选择。
在阿瑞斯站定后，原本立在远处的马群们发出高高低低的叫声，声音从高到低，它们看了看自己那选择留在人类身边的伙伴，又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虞朝，这才扭头、迈开步子，一点一点地加速，最后开始在草原上奔跑。
野马群走了，而虞朝也按照原定日期，准备在第二天离开。
离开联盟的那天，三王子、唐和克里斯都在场，甚至红鬃骏马阿瑞斯也被三王子萨德兰领着。
“真的不想再多留几天吗？”萨德兰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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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不耐烦想回帝国的安德西亚在虞朝之前说话：“联盟到底不是帝国，哪儿能比得过自己的家？”
闻言，虞朝也笑了笑，虽然她对于帝国作为“家”的定义还有些不同，但相对而言，联盟带给虞朝的是“陌生”，但在帝国她却会感受到“熟悉”，毕竟那是她诞生在这个世界后，便一直身处的地方。
虞朝：“不了，我也该回去了。”
她该回到自己原来的地方了。
开往帝国的星舰缓缓在平坦的空地起飞，机械卷出来的飓风将萨德兰的金发吹了起来。
他仰头望着那标志着帝国的星舰越飞越高，原本荡在眼底的笑意消失了。
站在另一侧同样仰头盯着星舰变小的唐叹了口气，“本来想让朝朝姐姐留在联盟的……帝国有什么好的？明明联盟也不差……”
“但帝国是她的家。”克里斯淡淡开口，他的神情、情绪、一切似乎都很淡，“成熟稳重”就是虞朝对他的唯一印象，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初印象，克里斯对一切都看得分明，“她会来联盟作客，却不会成为联盟的人。”
“好吧……下次只能继续去蹲直播了，也不知道下一次的直播会是什么呢……”
萨德兰听着他们的对话并没有开口，他的视线只是一直追随着那艘即将消失在天空尽头的星舰，直到什么都看不见后，萨德兰慢慢转头。
高大的红鬃骏马阿瑞斯也站在原地，它明白什么是分别，就像是它选择留在萨德兰的身边，而它的同伴则回归草原。阿瑞斯偏头用鼻头蹭了蹭萨德兰的肩头，像是在安慰。
萨德兰浅笑一声，抬手摸了摸阿瑞斯的鬃毛。
他问：“你喜欢她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红鬃骏马用鼻腔发出呼呼的气音，似乎在说“喜欢”。
“我也喜欢。”
“可是她不想留在这里。”
萨德兰又笑了一声，只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便拍了拍阿瑞斯的脖子，轻声道：“回去吧。”
……
虽然帝国不是虞朝认定的“家乡”，但或许是因为在帝国生活了十八年，在几个月的暂别后，虞朝还真生出了一点儿近乡情怯的感觉，这对于她来说还真有些新鲜。
跪在长椅上，双臂半趴在窗台边，放眼望去便是玻璃外的瑰丽美景，暗色的宇宙、闪烁的星光、数不清的尘埃，这是虞朝上辈子至死都不曾见到过的风光，如今反倒是成了最常见的景色。
哪怕已经看过了很多遍，但虞朝依旧爱看。
黑猫安安静静地蹲坐在椅子旁，从那天的晚宴之后，他暂时失去了和虞朝窝在一起睡觉的许可，便只能做贼一般，每晚都等着床上的另一个人呼吸平稳、陷入深度睡眠后，才小心翼翼控制着步伐，偷偷摸摸蜷缩在虞朝的身侧，直到天明闹钟响起的前五分钟。
此刻，他仰着脑袋，很轻易地就可以看到虞朝的侧脸。
白皙的皮肤，柔和格外有东方韵味的五官轮廓，细绒绒的眉毛，和不是那么挺立却足够小巧的鼻头。
那双从侧面只露出一半的眼睛很黑很黑，但也很亮，窗外不停运作的星体变成细碎的星子落在了虞朝的眼里，一闪一闪，宛若一条盘成圈的银河，随时随刻绽放微光。
——似乎能直接看到她的灵魂。
黑猫晃了晃尾巴，他腆着毛茸茸的猫脸靠近，温热的躯干贴在了虞朝的身侧。
“干嘛呀？”虞朝趴在窗边偏头，手指尖戳了戳黑猫的脑袋，“是在撒娇吗？”
黑猫只眯了眯眼睛，仿佛听不懂人类在讲什么，只懒洋洋地把脑袋搭在了虞朝的臂弯里。
——黑猫似乎又长大了。
虞朝面带审视，忍不住扯了扯黑猫的腮帮子，“你是不是长胖了点儿？”
“嗷呜！”
像是在反驳，黑猫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依旧是过去那般结实有力，根本没有胖的迹象。
虞朝喃喃：“怎么感觉你又变大了……”
他漫游时所选取的状态也会如物种本身一般有生长期，只不过这具灵魂实在特别，作为星主的特殊性和天生的不同凡响，哪怕他漫游时选择的只是一种最普通、渺小的生物，但在强大灵魂的滋润下，平凡会变得不平凡、弱小会变得不弱小。
因此“黑猫”在诞生之初便更加强壮有力，体型超越寻常猫类，更是在后期的发育中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只健壮的小豹子。
虞朝捏了捏黑猫不那么柔软的肉垫，触手的手感有些粗糙，大概是经常走路磨的，倒是肉感十足，别有一番手感。
虞朝继续手上揉揉捏捏的小动作，她倒是有些好奇，黑猫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坦白自己的身份？难不成准备在一次有机会上演霸道总裁文学的时候？
一阵恶寒出现，哪怕什么都不曾发生，虞朝还是没忍住扣了扣被鞋面包裹的脚趾，只要一想到那种场景，她浑身上下都有种不对劲的感觉……实在、实在太难评了，所以到底是从哪儿学来的东西？
面对虞朝有些奇怪的视线，黑猫投回有些疑惑的目光。
虞朝又揉了揉猫头，她想，等这次回帝国以后，一定要让黑猫知道，霸道总裁文学现在已经不流行了！
在虞朝思考着回去要用什么教材修正某人的行为时，早就等候在M990星球上的另一行人，在得到了星舰的确切抵达时间，便乘坐悬浮车到了目的地。
打扮精干的老人拄着手杖缓缓走下来，他身侧是穿着一身墨绿裙装的老太太。
作为蓝星古物研究所的所长，他热爱着那颗神秘星球的一切文化，而当初也正是因为这一份热爱，他会认识同样在研究所工作的前妻，他们几乎相伴走过了最艰难的岁月，只是后来在有关于蓝星文化是否公布的事情上产生了分歧，甚至达到了双方无法和解的地步。
老人坚持隐瞒，并在一切确定后进行公布；老太太则觉得一点一点放出消息、叫星际人民缓缓了解更多的好。
两人都是同样骄傲并且坚守想法的人，当他们的决议相互碰撞后，虽然不至于形同陌路，但原本的夫妻关系却走到了尽头。
此刻，摸了摸鬓角站定在空地、等候星舰的老太太轻哼一声，对老人道：“等等见到人家小姑娘，你态度好点，不要拿你在那什么大学当教授的样子吓唬人家。”
正在进行心理建设、模拟一会儿场景的老人一噎，气哼哼反驳道：“……我态度什么时候不好了？我什么时候吓唬过学生了？”
“呵，”老太太讽笑一声，“你当我瞎？”
面对前夫，她的嘴是一点儿不留情，“你等等最好看我眼色说话，要是吓到那小姑娘，你就完蛋了！”
虽然已经离婚，但依旧是耙耳朵的老人缩了缩脖子，只小嘟囔了几声，然后点头应下。
星际时代，交通在高科技的迅速发展下，几乎达到了极限，悬浮车、飞行器、星舰……不同名称的交通工具被赋予了不同的速度，但无疑，它们都很迅速，就像是早晨寄出下午就能到达目的地的星际快递，这些随随便便就能跨越星域、穿梭宇宙的工具，也同样急速。
当专门用于停靠星舰的空地卷起一阵风时，身后守着数位保镖的老人和老太太抬头，他们知道自己要等的人即将到来。
……
星舰缓缓落地，惊起的风在涌动着，在扶梯还没下降完全的时候，一抹深色的人影跳了下来，正是坐不住的安德西亚，才站定抬头，他就眯着眼睛，看到了站在远处人影。
这个时间段，阿尔文和赫莱恩全部都被指派到了虫族战场，据小疏导者说，她的朋友们有忙着生意、有还在其他星球出差的，按理说今日应该是没有接舰人的，那么眼前这两人……又是谁？
安德西亚审视的目光落在那几个人高马大的保镖身上，很快防备的神色褪去。
五六个A级异能者，加起来不够他一根小拇指玩，完全没有什么需要小心的必要。
于是等扶梯彻底落下，虞朝领着黑猫、刚出星舰门准备下去时，就看到了两个陌生老人缓步上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虞朝下来站定后，安德西亚低声道：“似乎是来找你的，我刚刚问他们来历，说是蓝星古物研究所。”
老人距离他们的位置还有一段距离，虞朝一边往前走，一边侧头询问：“蓝星古物研究所？那是什么？”
一抹淡淡的异样出现在虞朝的心头。
——蓝星，会是她想的那个蓝星吗？那颗只能沉睡在记忆里的星球，难道在这个世界曾真实存在过？
安德西亚：“是一个很神秘的研究所，研究内容对外保密，同时得到了帝国三部的支持。”哪怕他作为SS级的异能者，在这一点上，也无法涉足了解。
正想着，虞朝和两位老人之间便只剩下了几步的距离。
似乎还惦记着老太太的话，面色严肃的研究所所长没有直接开口，而是捣了捣身侧老太太的手臂。
老太太轻哼一声，转头面对虞朝时，便挂出了慈祥温和的笑容：“诶，小姑娘是叫虞朝吧？”
和老人相处经验还算多的虞朝点点头，也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我是虞朝，请问您……”
“我是蓝星古物研究所的副所长，这家伙是所长。”老太太不怎么在意地指了指身侧的老头，在简单的自我介绍后，才柔柔和和开口：“是这样的，我想和你谈谈——一些有关于蓝星的事情。”
虞朝没有直接答应，而是轻声问道：“蓝星，还有其他名字吗？”
蓝星，为什么叫蓝星？是因为她的外表？还是别的什么？
一股脑的疑问出现在虞朝的脑海里，这一瞬间她迫切地想要从老人的嘴里得到答案。
一直沉默的研究所所长开口了，“因为她的外观，也因为她所具有的特性。”
虞朝的眼睛闪了闪，就听到老人继续说道：“她含有70%的水分和30%的陆地，听起来似乎并不足够整个人类生存，但对于那个时代的古人类，足够了。”
只一颗星球，就是人类的家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数不清的星球和随意跨越的宇宙，难以计数的年份之前，人类想要登上太空的梦想彻底被实现，只是最初的那一批人却已经消失在过远的年代里。
“这样啊……”虞朝的眼眶微微发酸，她在来到这个世界的初期，也曾尝试过寻找属于家乡的痕迹，小心地翻阅图书馆的书籍、偷偷用老院长的联络器登录星网查找资料……虞朝做过很多努力，她试图证明曾经和现在是同一个世界，只是她失败了，她找不到任何家乡存在的痕迹。
星际时代像是另一个世界人类高速发展的未来，科技、异能、寿命都出现了巨大的变化，这不是虞朝熟悉的世界，但她依旧能够看到熟悉的影子。
安德西亚没有说话，他的身量很高，足以看清那扇颤抖的睫毛，以及藏在眼睫下的神情。
似乎是一种隐秘的忧郁和回忆，有些清清淡淡的悲伤，并不是很浓郁，但被人察觉后，却有种沉沉的窒闷感。
安德西亚看着虞朝发颤的睫毛有些出神，而同样出神的还有站在虞朝身边的黑猫。
毛茸茸的尾巴轻轻卷着虞朝的小腿，像是在安慰，无形中给了她力量。
虞朝深深呼出一口气，她看向站在自己对面的两位老人，微微点头，“好，有关于蓝星的事情……我也有些好奇。”
半个小时后——
这是一家M990星球上的普通餐厅，因为即将发生的谈话内容，在特权之下，他们坐在了二楼隐秘的包厢里，护送任务结束的安德西亚得知蓝星古物研究所的到来，早就得到了三部的许可，便也没有什么继续留下来的理由，只能藏着心底那浅浅的不舍，坐上星舰回帝都星复命。
只是短短的三十分钟时间里，包厢里就只剩下了虞朝、两位来自研究所的老人，以及那只时时刻刻都陪伴在她身侧的黑猫。
莫名有些紧张的虞朝抓了抓略长的袖口，像是在等待跑八百米前的枪声，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在片刻的沉默后，虞朝轻声问道：“你们……想怎么谈？”
坐在对面的老人神色微敛，他道：“不如，我先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虞朝一顿，“什么故事？”
“一个有关于我们研究所的故事。”老太太轻声补充，在她温和的笑容之下，虞朝略微放松下来。
老人的神情也舒缓了几分，他的声音染上了久远的回忆感，“我们的研究所成立在很多、很多年前，那时候的我们也才是一群刚刚结束学业、励志在研究所干出一番事业的年轻人。”
“然后，在进入研究所的第二年，我们的团队接到了一则全新的、闻所未闻的研究命题——”
“这个研究命题是，蓝星。”
一颗在古老资料下意外被发现的星球，鲜少的记录和罕见过去，这对于帝国三部来说，是远古时代的重大发现，但对于星际民众来说，那是他们不曾知道的过去。
042.荣誉讲师
有关于“蓝星”的故事说来也没有什么惊心动魄, 只是在漫长的时代发展后，某一天持续探索宇宙世界的人类在难以计量的遥远之处发现了一颗星球的残骸，出于科研的心思，研究人员将星球残骸收集起来, 带回帝国进行研究。
研究的时间总是漫长而需要耐心的, 在长达三年之久的时间后，第一批带回星球残骸的研究员发现它们或许是属于人类最初时的家园的。
有关于人类最初生存的家园在星际时代缺乏记录, 过久的时间让一切都湮灭在星辰变迁之下, 于是现在的人类只知道他们曾经来自一个很远很远的星球，只是那颗星球在哪里、叫什么、是什么样儿却不得而知了。
星球残骸在研究人员们的不断努力之下，一次又一次地进行元素、成分对比, 终于得到了一个确切的结论——这就是他们人类最远古时的家园。
像是游子思乡，这群习惯了未来科技、悬浮列车的人类总是想追寻过去的生活, 他们好奇又满是憧憬, 试图用各种方式寻找故去的一切。
于是, 名为“蓝星古物研究”的研究所悄悄成立, 它的存在仅被帝国高层的一部分人知道, 就像是掌握并尝试剥开一个花瓣脆弱的花苞, 在没有得到全然的答案之前, 他们只能将一切掩在暗处，小心翼翼，似乎害怕惊动那些飘荡在宇宙之间的星球残骸。
研究所成立后，那些离开了本体的星球残骸被一趟趟乘坐星舰来回奔走的研究员们小心收集, 星体碰撞、宇宙黑洞、尘埃变迁……
难以计数的年份在古老的星球上留下了永久的伤痕，在数年的积累下, 星球残骸少之又少，在研究人员从未停歇的收集之路上, 耗费多年得来的残骸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但有赖于时代的进步和发展，这些残骸足以他们通过科技的力量进行复原。
然后，他们在闪烁的光屏里看到了属于曾经属于自己的家园缩影。
一颗大部分被蓝色覆盖的神奇星球。
……
被导入在联络器中的图片此刻安安静静地浮现在半空，完全立体的蓝色星球悬浮着，可以随着人类手指的触摸而360°转动。
虞朝的指尖点了点这颗被复原的星球，于是那片对比蓝色汪洋的陆地开始被放大，一点一点倒映在虞朝的瞳孔深处。
指尖描摹过陆地的形状，她勾勒出了属于自己曾经生活的国家。
像是一只昂首挺胸的大公鸡。
虞朝弯了弯眼睛，微红的眼眶彰显出了她的不平静，以及某种久违的熟悉和隐秘的悲伤。
黑猫安安静静地坐在一侧，灵活的尾巴缠绕在虞朝的手腕上，像是以前那般轻轻安抚。
他知道虞朝的来历，或者说从这一抹外来灵魂出现的那一刻，一切秘密在他眼里都无所遁形，因此他也很清楚，虞朝回不去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世界只会向前发展，却不会倒退，这样的能力他没有、也无法达成。
坐在虞朝对面的老人真切地看到了年轻女孩眼底的回忆，很沉重，那是一种他饱经岁月也无法达到的尽头，他甚至感觉自己可能懂了什么。
本来要出口的质疑莫名被咽了下去，老人喝了一口早已经放凉的水，低声道：“你……想加入我们吗？”
坐在他身侧的老太太都惊讶了一瞬间，她自然是知道对方最初的想法和行为，现在的转变太多突然，哪怕是她都有些反应不及。但老太太并没有说什么，而是依旧用慈爱的目光望着虞朝——就像是在看自己的小孙女。
虞朝一顿，她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邀请。
心脏在短暂的停滞后又迅速跳了起来，甚至愈演愈烈，她纠结着自己的语言系统，在几秒钟、或者十几秒的空白后，才红着眼眶，轻声开口：“可……可我……”
老人似乎知道对面的年轻女孩想要表达什么，他摇摇头，声音里染上了一种异样的情绪：“我本来到这里，是想问你为什么知道这些——知道这些本该随着古老星球一起消失的东西。”
虞朝瞳孔一缩，下一秒又听到老人说：“但是我改变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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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怎么知道的、由什么途径得来，这些都不重要了，这颗星球已经消失在了宇宙里，只剩下可怜的残骸碎片，而我们的使命就是慢慢拼凑出属于她的过去。”
“但有一点我们谁都明白，哪怕能完完整整地拼凑出来，她也不会再回来了。”
宇宙的演变之后，人类遥想的故乡只能成为记忆中的桃源。
老人说：“所以，我想邀请你也来加入我们，或许对这项研究可以起到一定的作用。”
要答应吗？
几乎都不用多想，虞朝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一切就像是做梦一样恍惚，她才回到M990星球不久，甚至没来得及和朋友打招呼，便在一种急匆匆的催促心态下重新坐上飞行器，跨越尘埃，抵达了蓝星古物研究所的基地。
在那座看似平凡实则隐藏了诸多秘密的建筑里，虞朝看到了更多有关于“蓝星”的一切，泥土、石块、化石……以及几段非常模糊、断续的视频。
似乎是曾经的人类主播留下的痕迹，视频里的女孩也很年轻，看起来大学毕业没多久，正扎着丸子头讲述如何制作发簪。
老人说这些视频是他们很艰难才通过古旧信号进行复原的，即使现在的科技非凡，但对于过去的老物件所能修复的程度有限，于是只能看到一点点属于过去的影子。
但虞朝已经很满足了，这点细微又断续的东西，让她有种自己还与过去存在联系的愉悦。
——像是找到了自己的根。
她跟着老人和老太太安静地走过蓝星古物研究所的每一个角落，所有的物件和研究成果被摆在了她的面前，那些神秘悠久的过往、那些熟悉到张口就来的名字，在参观之后，老人告诉了虞朝他的想法。
他想在这一年，彻底对星际人民展露出蓝星的存在。
一个隐藏多年的秘密在被证实、修复后，终于得到了重见天日的机会，这必然会引起极大的震撼。
虞朝问我需要做什么？
老人笑了笑，开口道：“或许，可以试试当一位讲述蓝星文化的讲师？”
依旧像是做梦一样，五天后，没有经过任何的考核测试，虞朝便成了蓝星古物研究所的一员，她是最年轻的工作人员，蔚蓝的“蓝星”仿真胸牌挂在了她的胸口，一道反光的白色金属片上雕刻着她的名字。
——蓝星古物研究所，高级研究员，虞朝。
一份稳定的星际时代体制内工作，莫名被聘用的虞朝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收到了第一月的工资，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在她都来不及询问这样是否可以的时候，打扮时髦的老太太又给虞朝拿来了一份荣誉讲师的证书。
虞朝：“这、一切都好快……”她还没做好讲课的准备啊！
老太太挤了挤眼睛，她对这个年轻的小姑娘充满了信任感，“相信我，你可以的，只要是有关于蓝星的一切，讲什么，对于渴望曾经家园的学生们来说，都足以记录成笔记一遍遍地观看。”
就像是老太太描述的那样，蓝星的存在一经发布，就引起了无数人的狂热，毕竟没有任何一个星际住民会不想了解自己先祖曾经生活的家园——
【我就说！我们肯定有过去的家园！蓝星——多么美妙的名字啊！蓝色，我爱蓝色！】
【太好了，那群联盟人再也不能说我们是没根的流浪人了！】
【但是有一点，联盟人也是人类，说不清我们在过去是同一家？】
【哦天哪，我可不想。】
【别吵那些有的没的了，快来看！刚刚研究所官网上发了蓝星的复原图，天哪！太漂亮了，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美丽的星球！】
【好美好美，呜呜呜呜真的太美了，好羡慕先祖，他们竟然住在这么好看的星球上！】
【md我也想去！】
【想去看看！】
【太可惜了，如果蓝星还在那该有多好啊，想去蓝星住着体验一下。】
【谁不想啊，羡慕老祖宗，试图成为老祖宗，然后失败。】
……
星网上的评论层出不穷，对于星际人民来说，蓝星就是一颗充满梦幻的故地，他们好奇那里的食物、衣着、生活风俗，甚至是任何一点细节，都是最能吸引人的存在。
在研究所再一次新发公告后，立马又引起了一阵热潮——
【看到了吗？我五秒钟之前研究所发新公告了！将会在一周后于帝国第一大学举行蓝星讲会！】
【天！是在帝国大举行，可恶！我当初自考差五分就能去了！】
【啊啊啊啊我是帝国大的学生！我要去！】
【我也我也！当初拼了命参加帝国大的招生考试果然是正确的，天，我竟然有生之年可以看到蓝星！妈妈我出息了！】
【话说讲师是谁？是蓝星古物研究所的所长吗？】
【好像不是……是个叫虞朝的高级研究员。】
【很好听的名字，感觉应该是个和蔼可亲的老太太。】
【听名字确实像女性，我觉得应该是一个很温柔的女性，毕竟按照蓝星古物研究所这些年的沉寂，也只有温和、耐得住寂寞的人才能坚持下来……我听母亲说我舅舅以前也在这个研究所里工作过，但是他没坚持下来，后面选择了退出，这两条关于蓝星的消息被放出来，舅舅哭了好几鼻子。】
【没关系，不管是什么样儿的讲师，等参加讲会的那样就知道了！我真的好期待！摄像装备都准备好了，就等一周之后！】
……
星网上热热闹闹，临时上岗的“荣誉讲师”虞朝在研究所的这些天里，已经完全了解到了当前大家对于蓝星的研究状态——对于研究人员来说，这是持续了几十年的艰难进步；但就虞朝这个根根本本的“蓝星人”来看，那些只不过是浮于皮毛的东西。
甚至有些古物的研究方向都是存在问题的。
莫名化身蓝星代言人的虞朝在面对老人和老太太对故乡的憧憬，并不吝啬自己所知道的，就像是一场只与过去文化相关的交流会，在这里没人会好奇虞朝的来历和经过，他们所想知道的唯有与蓝星有关的一切。
虞朝喜欢这样纯粹的环境。
……
一周后，帝国第一大学的小礼堂内——
早就闻风而来的学生们几乎挤满了整个礼堂，深红色的座椅上此刻只能看到拥挤的脑袋，本校的学生，以及一切抢到了观摩票的外校学生，亦或是些正好没课、藏着好奇心也挤进来的代课老师。
一整个小礼堂人满为患，大家都遵守着规矩，只在正式开始前小声地交流着什么，直到讲台上的灯光逐渐亮起来，被吸引了注意力的人们闭上了嘴巴，只目光灼灼地盯着坐落在小礼堂最中央的讲台。
噔，噔，噔。
是有些缓慢的脚步声，木质楼梯的阴影下缓缓出现一道身影。
那是一种深沉的红，庄严肃穆具有力量感，与现今就行的“国风”系列有异曲同工的妙处，只是看起来更多几分正式。它们被穿在了一个年轻的女孩身上，不超过二十岁的样子，黑色的长发安安静静地垂束在脑后，与衣袍同色的发带散在身后，伴随着她的走动而轻轻晃动。
礼堂里愈发安静，到了针落可闻的地步。
哒。
讲台上的女孩站定，深红的裙摆拖曳在身后，她的神情里有种藏不住的紧张，只是当灯光聚拢、当所有人都把殷切的目光投向她时，那种叫嚣着的紧张伴随着身后光屏所展露出来的虚拟“蓝星”，变成了另一种情感。
女孩逐渐变得平静起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长而古朴的木质教鞭轻轻浮空指在了光屏上，隐约穿透虚拟的“蓝星”模型，将这颗遗失的古老星球轻轻一点，便在礼堂的半空中投出了巨大的虚影。
她开口了，声音有些干涩：“你们好，我是虞朝，是今日为大家讲解蓝星相关内容的……”
随着字句的吐露，她的声音逐渐变得自然，像是被自己身侧的虚拟“蓝星”模型给予了力量，流畅顺利，侃侃而谈，每一句有关于“蓝星”的介绍，对于她来说就像是在讲述自己的故事，从海洋陆地、国家势力、生活风俗……
属于另一个时代的景象缓缓被勾勒在听众的眼前，向往油然而生，一整个礼堂的人这一刻都专注地听着、或者时不时进行记录，试图等结束后给自己的亲朋好友分享这份来自“蓝星”的奇妙礼物。
同行的黑猫一直安静地坐在讲台靠后的小角落里，他看到了虞朝最初紧张到自然的转变，也看到了对方在讲述有关于“蓝星”时灿烂的目光。
尾巴轻轻晃了晃，黑猫无端有些心慌。
等讲会结束之后，虞朝被热情的学生们围了起来，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成堆的砸向虞朝，伴随着学生们亮晶晶的眸光，倒是叫虞朝有些不好意思拒绝，便又站定在讲台上，轻声回应着每一个疑问——
“所以那时候的蓝星上是有很多国家势力？大家都是生活在同一颗星球上？”
“对的，只有一颗星球。”
“老师，您看我的肤色，如果按照古代蓝星的人种分类，我应该是什么人种啊？”
“金发碧眼白皮肤，是很典型的白种人特征。”
“老师老师，我想知道那时候人们可以随便去其他星球吗？”
“那时候的科技还没有现在这么高速发展，不过人类已经有了登上月球的伟绩。”
……
一直等学生们逐渐从热潮中退去，一个个不好意思地冲虞朝笑着，准备结束今日的讲会后，虞朝才呼出一口气，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心跳声还很大。
渐空的小礼堂中，黑猫走了过来，尾巴习以为常地圈住了虞朝的脚腕。
“我果然还是有些紧张的。”虞朝拍了拍胸口，她看向黑猫，露出一个带着些疲惫的笑容，“你觉得我表现如何？”
黑猫轻轻“嗷呜”了一声，表达了自己的赞扬。
“其实我也觉得不错……”虞朝翘了翘嘴角，“比我想象中的好很多。”
一人一猫慢吞吞地走在帝国第一大学的校园里，深红的汉服群时不时会引起旁人的注意，没走几步，虞朝就接到了来自老人的问候讯息。
一切顺利。
这是她给老人的回复。
于是，最初时还紧张的安排就这样继续往后进行着，在第一次的讲会成功后，虞朝没有忘记自己直播的本职工作，她干脆把二者结合，现场是行走于不同帝国大学的“蓝星”将会，而直播间里则是相互认识的几个异能者，也都端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手边摆着小本子，一如小学生般听着老师的讲课。
……
在蓝星古物研究所的推动下，曾经被遗忘的“蓝星”彻底被拂去蒙在其上的烟尘，展露出了真正属于她的瑰丽。
一时间，帝国内很多知名大学分分开创名为“蓝星研究”的相关专业，从地况地势到衣食住行，整个星际都掀起了一阵“蓝星”狂热，不少人后知后觉，发现了泡面和“国风”系列与蓝星之间的联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啊啊啊啊我今天刚参加完最新一次的蓝星讲会，这次是在帝国文学院巨型的，小虞老师说蓝星人以前很爱泡面的！】
【呜呜小虞老师就是我女神！泡面！所以其实蓝星细节就在我身边吗？】
【不止，你们还记得小虞老师第一次讲会时候穿的衣服吗？之前在帝国设计院也开过一次讲会，就是关于蓝星服饰的，那不就是汉服吗？你再想想“国风”系列的衣服，是不是能想到什么？】
【靠！原来我早就穿着蓝星服饰满街跑了！】
【笑死，我妈之前觉得“国风”系列太夸张了，还说费钱，自从她知道“国风”系列和蓝星的关系以后，不仅给我买，还给她自己也买了好几套，现在我们两个经常穿母女装出门，就是可怜我爸，和我两站在一起格格不入哈哈哈哈哈……希望“国风”来点男装试试！我想要一家三口的配套打扮！】
【笑疯！我妈也是这样！】
【没有人能拒绝蓝星！没有人！（声嘶力竭）（疯狂打call）】
【听说了吗？最近准备筹备电影，名字好像叫《穿越蓝星》，服装指导据说是“国风”系列的设计师，好期待啊！】
【在你们摸鱼的时候，真正聪明的人刚刚抢完泡面的新口味（一位抢到全部新口味的星网网民路过）】
【？？？】
【靠！我立马去！】
【速冲！】
……
在近乎连轴转的两个月忙碌后，虞朝在蓝星古物研究所的挂名研究员身份终于进入正轨，前期有关于蓝星的讲会过后，这股热潮才缓慢趋于平静，狂热者依旧很多，只是不会再频繁举办讲会，而虞朝在回到M990星球后，会在一个月里抽出几天，去往研究所对他们的新发现进行交流。
在上辈子，虞朝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她对“蓝星”的了解来自九年义务制教育、来自纪录片、来自一些可能会读到的杂书，她所掌握的知识与研究所现阶段的研究一般同样浅薄，但在研究所推进“蓝星”资料的同时，虞朝就变成了这项计划里的指引灯——她总能给出大家正确的方向。
有关于“蓝星”的研究继续进行着，她的存在被证实，但有关于更多的资料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去探寻。
在同样的时间里，黑猫牌泡面在顶替了营养剂的存在后，依旧霸占着市场，因为有帝国研究部的插手，人体所需要的营养与泡面融合，几乎开发出一个全新的美食时代。
“国风”系列也应星网网民的需求，在设计清单里加速了男装元素，并筹备着上市。
在虞朝来到星际世界后的第十九个新年里，一觉醒来没看到黑猫的她听到了敲门声。
——这么早，会是谁呢？
043.找猫
按照虞朝的计划, 她会在今天自然醒后慢慢收拾收拾，等差不多到中午的时间，再去星云孤儿院里和大家一起过年——就像是以前的十多年一样。
但这会儿的敲门声却打断了她本来原定的收拾计划，柜子里翻出来的几件衣服被随意地扔在了床边, 虞朝踩着前两天刚买回来的毛绒拖鞋、理了理毛睡裙的裙摆, 这才往门口走。
敲门声有些轻，似乎是怕打扰到里面的人, 甚至只响了两下, 便重归寂静，如果不是虞朝正好整理的空隙准备给自己倒杯水喝，恐怕会把这点儿动静直接忽略掉。
虞朝还想着一大清早没见黑猫, 只是刚拉开门，她就知道不见影子的“同居者”到底跑哪儿去了。
冬日的疏导者公寓里, 或许是为了贴合过年的气氛, 在走廊里都挂着火红的灯笼——说是灯笼, 虞朝却也觉得不像, 大抵是星际时代对于远古星球过年时文化的复刻, 这些红色的装饰物与灯笼有几分相似, 但若要说差别, 还是足够列出十七八条的，不过虞朝在看到的第一眼，便先入为主地偷偷在心里叫它们“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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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亮着灯的红灯笼映射出橘红的光, 正好落在了敲门人的身后，一团一团, 给足了人视觉上暖融融的感觉。
虞朝抬着头，乌黑的眼珠里倒映出了另一道身影。
很高大, 长头发，出色的五官，以及一双银白色的眼睛。
很亮，闪烁着期待和忐忑的光。
在他的怀里，还抱着一束深红色的花。
有些艳丽，也有些眼熟。
虞朝眸光闪了闪，在自己的记忆里找到了最初和黑猫相遇的场景——是那份礼物，至今还插在客厅的小花瓶里，像是一朵有生命的永生花，从不凋零。
“早、早上好。”
阿克因在短暂的沉默后闷声开口，似乎是有些紧张，在充满魅力的声线下还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却正好被虞朝捕捉在了耳朵里。
虞朝应了一声，“早上好。”
然后就像是卡壳一样，阿克因张了张嘴，却嗫嚅着没说出话来，明明是一副指点江山的容貌气势，但在虞朝面前，却像个茫然无措的孩子。
虞朝看了看阿克因怀里的花：“这是拜访礼物吗？”
对面的男人立马点头，下一秒就听虞朝说：“看起来好眼熟啊……”
阿克因的心脏跳了跳，视线一怔，越过虞朝的发顶落在了摆在客厅里的小花瓶上。
作为这个房间里的另一个“住宿者”，他对此再熟悉不过，因为火红的花瓣和查不到的品种，虞朝没少好奇，尤其在发明花朵不会枯萎后，更是将其当作了家里的常见摆件，时不时就换点儿新鲜水，将装着花的小花瓶放在客厅的角落里。
他不止一次见过虞朝哼着歌，手里轻巧地给花换水的模样。
“……和我家猫猫送的礼物好像哦。”
阿克因的心脏又颤了一下，喉管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只知道紧紧抓着怀里的花束，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虞朝弯了弯眼睛，“怎么，礼物都拿来了还不送我？”
下一秒，对比阿克因的身形看起来很正常的花束，落在虞朝怀里就大了很多，被两手抱住时，几乎遮住她的半截下巴。
虞朝：……没想到这么大。
阿克因也才反应过来，他立马反手接过花束，轻咳一声，“要放哪里？我……帮你。”
第一次想谈恋爱的星主很生涩，他甚至是在连夜又看完了几本下属们提供的小说，才在新年的这一天匆匆赶来。
这对于阿克因来说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从亲自引导这抹灵魂在这个世界安家，到阴差阳错变成对方的“同居者”，有时候阿克因不得不感慨一句远古时代人们常常挂在嘴边的“缘分”，这一切神奇地就是作为星主的他，都时常感到不可思议。
——他会喜欢上一抹外来的灵魂。
虞朝侧身，让人进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虽然明面上的检测成果来看，虞朝只是一个F级别的疏导者，但对于高等异能者来说，她的等级远远不止S。甚至就研究部的人曾在帝国剩下两部的监督下小心翼翼地采了虞朝一管血，所检测出来的等级依旧是F，但他们谁都知道不是这样的。
因为虞朝这样的珍惜存在，帝国三部的想法是将人接到帝都星，给予更好的照料和待遇，但他们也知道这件事最终如何定论，还是要看当事人是什么想法，于是当赫莱恩带着任务在一个月前给虞朝传递出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们终于得到了答案。
虞朝想留在这里，留在这颗她最熟悉的M990星球上。
她婉拒了帝都星上的豪宅、帝国限量型号的悬浮车、名贵的珠宝衣物，只像最初一样，继续生活在她的小疏导者公寓里——因为只有最开始所检测出来的F级，公寓很小，却是虞朝精心装扮的结果。
虞朝一人和黑猫待在房间里的时候，从不觉得面积小，甚至对于他们两人来说，这是一种刚刚好的程度。
只是当阿克因进来后，原本刚好的空间开始变得狭窄，甚至虞朝看到对方坐在沙发上无处安抚的大长腿时，会莫名想到坐在芭比家具上的奥特曼。
虞朝轻笑一声，看到正襟危坐、像是上课小学生般的阿克因，忍不住道：“想喝果汁还是咖啡？”
“都好。”
“那就白开水啦？”
“好。”
似乎说什么，都没有不好的。
虞朝最后给人倒了一杯热茶，火红的花束被摆在了茶几的另一侧，她坐在被拉过来的小懒人沙发上，矮了一大截，而阿克因则缩着腿坐在另一侧，眼睛只直勾勾地盯着虞朝。
抬手撑着下巴，虞朝问道：“你今天来是准备做什么？”
或许是因为知道阿克因隐藏的另一层身份，只抛开最初的那点儿不习惯后，虞朝惊讶于自己的适应能力，同时也下意识地在对方面前展露出了一种习惯的亲近。
阿克因嘴巴动了动，片刻，“约你，出去。”
话音才落，鬓角发丝后的耳朵就红了。
见对方那一字一顿的模样，如果不是虞朝看得分明，她甚至会以为这是来寻仇的。
“约我啊——约我去哪儿？”虞朝声调拉长，眼睫微翘。
她上辈子没有正式的恋爱经验，和大多数青春期的女孩一般，曾在初高中时期对学校里某个干干净净、长相帅气、学习又好的男孩儿有过一瞬间的心动，只是对于那个年龄的虞朝来说，心动太短，比起思考自己要去暗恋谁，她倒更宁愿和好朋友挽着手去学校后面的小吃街觅食。
于是，虞朝错过了最容易萌发心动的时期，一整个高中只埋头在自己的世界里，等她上了大学，最开始还期待过真正的恋爱，只是等课程、社团、部门活动一起袭来后，虞朝才发现光是这些就足够她忙了。
从上学到毕业，再到长时间宅家的直播生活，虞朝没谈过恋爱，也没什么经验，只是在此刻对比阿克因红通通的耳朵时，她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是比较游刃有余的。
被虞朝盯着甚至有些坐不住的阿克因轻咳一声，声音不大不小，足够被听到，“去游乐园吗？”
——这是霸总文学里经常有的内容，有钱的霸道总裁会为她心爱的小白花包下整个游乐园，一起坐旋转木马，在摩天轮上接吻，然后等夜里放带有小白花名字的烟花。
虞朝眨了眨眼睛，她点头，在阿克因瞬间放亮的目光里，又慢吞吞道：“可是我家猫猫不见了，我有些担心，不然还是下次吧……”
“我帮你找！”阿克因急急回答，胸膛起伏了一下。
虞朝心里好笑，正主就坐在自己面前，还上哪儿找另一个大黑猫啊？
但是她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忍着笑意道：“等找到了猫猫，我们一起去游乐园如何？”
阿克因喉头微动，“好。”
十分钟后，虞朝和阿克因站在了疏导者公寓外，一副准备找猫的架势。
大过年的，几乎算得上是天寒地冻，这点儿气候倒是和虞朝上辈子生活的地方一模一样，褐色的树枝上还挂着冰棱，一道一道反着光，就这温度，足以叫大清早还没适应冷空气的虞朝打了几个喷嚏。
虞朝：……所以她这是给自己挖坑了吗？
身强力壮、从来不知道喷嚏为何物的阿克因低头就看到了虞朝揉着发红鼻头的模样，他的视觉、听觉足够将前不久才经历过的场景一遍又一遍地重新在大脑中模拟出来——
好可爱。
打喷嚏的样子……好可爱。
虞朝吸了吸鼻子，一抬头，就对上了阿克因那副猫看到鱼的眼神，她没忍住打了个颤。
见虞朝的动作，阿克因反应过来什么，他移开视线，声音闷闷道：“你在家里等我，我去找。”
“不用我陪你一起找吗？”明明是她的猫，但现在却好像反过来了一般。
阿克因心动了一秒，但是他又知道人类的身体有多脆弱，只坚定地摇摇头，把才穿上大衣的虞朝又送回了屋里。
这莫名其妙的一来一回叫虞朝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她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幼稚了？
才想着，敲门声又想起来，只是这一回拉开门后，出现的不仅仅是阿克因，还有一直被他拎在手里的大黑猫。@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几乎一模一样。
044.想追你
阿曼是这一代星主随从中最年轻的一位, 在一众年纪三位数以上的“老家伙”里，阿曼的年纪才是两位数开头，作为一个资历尚浅的下属，有活儿自然是他先干。
于是大清早的, 接到星主命令的阿曼便出现在帝国偏远的M990星球上, 得到了一个最新的命令——
变成一只黑猫。
阿曼：？？？
虽然不能理解，但是星主让我做什么, 我就做！
在星主的形容中, 阿曼变成了一只挺大个儿的黑猫，比寻常的猫咪大了一倍不止，身体健硕有力, 像是从黑夜里来的骑士，就连一双眼睛也暂时变成了银白色。
和星主的眼睛有些像, 但又不同, 没有那么纯粹的银白和通透, 更是一种趋向于灰的色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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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就被拎着后脖子送在了虞朝的面前。
阿曼几乎要瞪大眼睛, 这不就是舞会上星主喜欢的那个小姑娘吗？竟然已经登堂入室了吗？看来自己后来偷偷给星主塞的霸总文学还是有用的！
此刻, 虞朝盯着被拎在自己面前的黑猫, 眼睛眨了眨。
黑色的皮毛, 银白但略深的眼睛，修长有力的四肢，以及一条长长的、垂下来几乎能到地面的尾巴。
看起来确实像她的“同居者”，只是……
虞朝看向阿克因, “……你在哪儿找到猫猫的？”
“在……”阿克因抿唇，为自己的谎言寻求另一层保护, “在后面的花园里。”
疏导者公寓后面的花园，正是虞朝第一次和海尔薇遇见的地方, 那里种了很多玫瑰，只是在冬日却显得有几分冷清。
虞朝眼底闪过笑意，伸手正准备接过黑猫，就见阿克因手一晃，把猫往后拎了拎。
虞朝：？
似乎是察觉到了虞朝的疑惑和自己举动的不妥之处，阿克因轻咳一声，为自己找补，“他……在花园里乱爬，脏了，等洗干净再抱。”
被迫爬脏的阿曼：……行，您是星主，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在阿克因的监督下，虞朝被拦着距离黑猫有两步远，就像是在防着什么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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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现在还要出门吗？”虞朝靠在门口，嘴角还带着笑意。
“要。”阿克因只吐出这一个字，整个人都有些绷紧，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身体僵在原地，有种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是好的模样。
已经蹲坐在客厅里，望着这一幕的阿曼使劲儿给星主使眼色，他试图让对方想起来那堆起来有两米高的霸总文学。
但此刻面对虞朝，阿克因的脑袋又空白一片，明明是身处世界之外、是可以运筹帷幄的星主，可眼下却像是封住了嘴巴的蚌，怎么撬都撬不出一句话。
阿曼看得着急，恨不得把书摊开在星主面前好叫他作弊，谁知下一秒开口的是虞朝：“那我们就现在走吧？一会儿我还想去孤儿院，你要陪我吗？”
一句“你要陪我吗”落在阿克因的耳朵里，瞬间就叫他又红了耳廓，有些混乱地点点头，他凭借冲动拉着虞朝的手走出公寓，迟半秒才关上的门板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被独自留在屋里的阿曼欲哭无泪——所以我只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
星际时代，哪怕是偏远、相对落后的M990星球，这里所建造的游乐园都与虞朝上辈子记忆中的大为不同，还是一样的名字——摩天轮、过山车、海盗船……但是它们在高科技的包装下，却完完全全变成了另一副模样，像是一座降落在陆地上的星际战场。
格外具有特殊的外形看得虞朝满眼好奇，虽然在M990星球上生活了快二十年，但这还是她第一次来游乐园。
——毕竟对于孤儿院的孩子们来说，游玩的票可并不是他们能承担起的。
但这次不一样，虞朝有自己的小金库，以前只能看看的票变成了可以被录入在她联络器里的电子码，只是轻轻一扫，就在卡通机器人的欢迎下，抬脚迈进了游乐园的大门。
虞朝抬头，看过四周，有种奇妙的感觉。
“怎么了？”或许是因为种族和灵魂中的特性，阿克因总能第一时间察觉到虞朝的变化。
被询问的人微微偏头，余光里就是阿克因的影子。她轻声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神奇。”
即使到现在，虞朝都觉得自己的生活像是一场盛大的梦，上辈子、这辈子的交错，和她曾经迷恋的穿越文一般，甚至偶尔虞朝都会幻想，或许自己也是一本书里的角色，就是不知道书中的角色会不会是自己。
阿克因慢吞吞眨眼，他能看到虞朝灵魂的颜色，每一寸都格外漂亮瑰丽，像是一件艺术品。
那些霸总文学里出现过、被阿克因看过千百次的台词来来回回游动在他的舌尖，只是这一次阿克因没有像往常一样，通过书中文字寻找交流的方式，而是顺着自己的本心，下意识道：“……我陪你玩。”
“玩什么？”虞朝的眼睛很亮，像是星星。
“看你想玩什么。”对于星主来说，人类世界的游乐园是他仅在书本中见过的东西，甚至在没有遇见虞朝的数百年前，他从来都不知道这样的东西为什么会被称作是娱乐项目，明明他只要展开翅膀，就能达成比海盗船刺激一百倍的效果。
阿克因想，坐那些还不如叫虞朝坐他呢。
只是这样的想法到底没说出来，他只能安慰自己慢慢来。
听了阿克因的话，虞朝眼睛转了转，她的视线扫过不远处高大的娱乐设施，从平缓到刺激一应俱全，但两相对比，虞朝的眼神明显更多的是落在了刺激项目上。
她想了想，对阿克因道：“好，那就陪我玩吧。”
虽然两辈子的年纪加起来可能往奔五的方向去，但耐不住虞朝确实有点儿童年缺失，上辈子习惯了独处而这辈子当小孩的时候又穷，直到现在怀揣着小金库，虞朝才能大大方方地看自己想看的、玩自己想玩的。
她喜欢刺激的项目，从上辈子开始就喜欢，只是每次和朋友们去游乐园，总是没人能陪她一起坐。
但这次不一样，阿克因可以陪她。
虞朝感觉自己好像又变成了小孩子，而阿克因有时候像是朋友、有时候像是家长，还有时候像是……
正坐在海盗船上的虞朝抿抿唇，扭头看向正襟危坐在自己身侧的阿克因。
被看得耳朵烧红的男人咽了咽唾沫，在风声里询问：“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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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并不大，甚至会被呼呼的风吹散，可偏偏虞朝就听到了。
她问：“你想做什么呢？”虽然虞朝觉得自己可能知道答案。
海盗船还在加速摇摆着，虞朝和阿克因之间仅有一掌的距离，彼此耳边的风声很大，还夹杂着其他游玩者的欢呼尖叫声。
但这些对于阿克因来说都不是阻碍，只要他想，他可以时时刻刻听到虞朝心脏跳动的声音。
砰，砰，砰。
阿克因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储存在大脑里的霸总文学像是突然被删除了似的，他僵着嘴巴，好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在阿曼嘴里听过的一个词。
他迎着风声，在海盗船达到最高点的时候，对虞朝说：“……想追你。”
高处的风声更大，但在海盗船荡过最高点以后，它又逐渐慢了下来，高度一点一点降低、摇摆程度也在缩小。
在整个过程里，阿克因一直盯着虞朝，而虞朝则是盯着自己握在栏杆上的手。
冬天的M990星球还是挺冷的，有点儿冻手。
阿克因的视线也随着虞朝的目光落在了她的手上。
是他所熟悉的模样，修长白皙，还有些瘦，但此刻却因为温度而泛着红。
几乎是没有经过任何思考的，另一只明显属于男性的手掌抬起来，只是悬空在虞朝的手背上方一晃，某种奇妙的屏障升起，像是公寓里会自动调温的设备，将那点儿寒意驱逐，给虞朝展现出此刻最合适她的温度。
海盗船停了。
阿克因又道：“可以吗？”
——可以什么？
虞朝翘了翘嘴角，她从座位上站起来，一声轻飘飘的“好呀”就落在了阿克因的耳朵里。
……
从游乐场到星云孤儿院，对于M990星球来说足够繁华的建筑褪去，在很长一段都是空旷风景的路途后，矗立在郊区的孤儿院缓缓在远处露出了影子。
老院长早就知道虞朝中午回来，孤儿院里的孩子们都在，他们知道是朝朝姐姐改变了之前的生活，眼里总闪着期盼，等一听到悬浮车的声音，就簇拥着围着大铁门，眼巴巴盯着刚从车上下来的虞朝。
是他们的朝朝姐姐，比以前更漂亮、更闪耀的朝朝姐姐。
虞朝享受做饭，她喜欢过年的感觉，便推着老院长离开小厨房，接过年夜饭的工作，而阿克因则在小心拜访过老院长后，便偷偷从孤儿院的会客厅出来，亦步亦趋跟在虞朝的身后。
过年放了假的乔迪也在，还有几个快成年的大孩子，他们都是以往虞朝想要捣鼓什么时的帮手，将近十个人挤满了小厨房，有点儿乱哄哄的，但每一个都格外听虞朝的话，几乎是到了切完菜还要举到虞朝面前好叫姐姐看看这个尺寸合不合格。
本来想着帮忙、像是霸总文学里营造二人工具的阿克因抱着待洗的菜篮子被孩子们挤到一边，他盯着被那个被包围的身影，神情有些欲言又止，只是在看到虞朝灿烂的笑容后，他又退开几步，安静地在老式的清洗池边洗菜。
“你喜欢朝朝姐姐？”是一道还很年轻的声音。
阿克因抬头，他记得对方，虞朝介绍说叫乔迪。
面对年轻人的问题，阿克因点了点头，在远离虞朝后，他的冷静和沉稳便回来了。
乔迪抿唇，“朝朝姐姐很好。”是和收养他的老院长一样的好人。
“我知道。”这一点毋庸置疑。
乔迪声音低了些：“你会好好喜欢朝朝姐姐吗？”
对于他来说，恋爱什么的还太远，孤儿院里的孩子们迫于生活总是早熟，乔迪吃过没钱的苦，也能看出来阿克因的不平凡，他觉得这样的身份差距或许会伤害到虞朝，可当乔迪看到阿克因望着虞朝眼里的光时，原本的想法改变了。
或许，是真的很喜欢？
这一回，阿克因看向乔迪的目光格外认真沉静，像是在参加一些重大会议，叫乔迪也挺起了腰背，有种紧张感。
然后他听到阿克因回答说：“当然。”
只有十足的肯定。
回答完问题的人又低头安静地洗菜，他动作很细致，那只戴着看起来就很昂贵表盘的手腕经受着冷水的冲刷，耐心而平静。
乔迪撇了撇嘴，扭头笑着也挤到了小孩儿堆里。
——如果阿克因欺负朝朝姐姐，他一定会狠狠揍对方一顿。
045.送谁的礼物
新年过去了, 阿克因变成了虞朝的追求者，几乎天天来报道，白天找人约会，晚上继续装着黑猫蹲守在虞朝家里, 平常两个身份换着用, 时不时就要面对一些虞朝逗人的小手段，只能小心翼翼藏着掖着。
虞朝知道阿克因的身份, 倒也不着急, 她就是好奇对方准备这样多久。
过年之后，日子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直播间里来来回回就是这几个人, 只是有天，在虞朝心血来潮准备直播做手工的时候, 竟然发现直播间里的用户多了一个新ID。
虞朝愣了一下, 这会距离她准备的直播时间还差点儿, 点开了这个顶着一张模糊照片的新ID。
完体系统很快就跳到了个人主页里, 黑体的“阿克因”三个字明晃晃地悬在那里, 已经足够说明对方的身份。
虞朝：……
于是她又点开那张看起来格外模糊的照片头像, 完全就是被一层马赛克覆盖, 只剩下了虚浮的色块，粉色、蓝色、米黄色，看着又有些眼熟。
虞朝想了想，打开自己的联络器, 翻出来了一张之前去游乐场拍的照。
那是她坐在旋转木马上的照片，在整个超前科技的游乐场装修下, 唯一保留了梦幻童话风的仅有旋转木马一个，圆环形的设备、天蓝色的盖顶、白色的卡通马驹以及装饰在它们身上的花朵。
照片里的虞朝坐在上边, 她侧身扶着马鞍，冲着镜头露出了一个开怀的笑容。
是阿克因照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虞朝把联络器举起来，和ID头像进行对比。
很明显，就是一张，只不过阿克因的头像明显是被高斯模糊过的。
“模糊成这样当头像？”问号出现在虞朝的脑袋里，她有些不能理解了。
正想着，虞朝偏头往小廊道的尽头看了看。
她房间的门半开着，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那只大黑猫此刻正懒洋洋地靠在床尾，身后的尾巴一晃一晃，难得没有跟在虞朝身后看现场。
虞朝眸光微闪，转回了脑袋。
只是在她刚刚收回视线后，床上的黑猫就机警地跳了起来，无声且迅速，从肚子底下扒拉出一个几天前阿曼塞给他的联络器。
黑猫像是做间谍一般，小心翼翼看了看背对着卧室门的少女，见对方专注自己的事情，才动了动胡须，熟门熟路地打开联络器、点入熟悉的界面——完体直播。
本来阿克因完全可以以黑猫的身份现场围观，他知道虞朝需要、也喜欢直播，于是出于某种不可言说的小心思，阿克因借由自己特殊的身份和种族，在完体系统中注册了自己的ID——明晃晃的“阿克因”三个字生怕虞朝认不出来，就连头像都是拿那天在游乐场拍的照片。
当然，同样是出于某种说不清的小心思，阿克因在准备换头像前，将其模糊成了一块一块的马赛克，像是只有自己知道是什么、丝毫不想展露给旁人看的小心思。
黑猫正襟危坐，已经做了观看直播的准备，而坐在客厅里的虞朝也看到了主光屏上跳出来的时间倒计时。
虞朝眼睛一眨，关掉了其他页面，又理了理袖口，将自己前一天晚上就准备的东西拿了出来。
——是奶油胶。
虞朝还记得，上辈子有段时间里忽然开始流行奶油胶，各种颜色的胶体被装在了透明的小袋子里，只要捏在手里使劲儿，就能挤出像是奶油一般的胶状物。
最初虞朝也没想到星际时代会存在这种东西，还是一次和海尔薇一起进行女孩子之间的下午茶时，才发现在她的时代被用来做手工的奶油胶，在这里被当作是小孩子的画画工具。
同样的名字，不同的用法，虞朝立马就联想到了自己的直播，立马将其纳入直播计划，在买了马卡龙色的几款奶油胶和定做的DIY小饰品后，便开始着手准备今天的直播。
虽然看自己直播的都是几个异能顶级的大男人，但是虞朝相信，每个猛男心里都是一个小公举。
倒计时后，熟悉的直播界面展开，直播间人数瞬间就从“0”跳成了“7”——A、An、Heln、dark、顽石，以及ID名是“阿瑞斯”的三王子萨德兰，还有以本命当ID的阿克因。
虞朝熟练地露出一个笑容，声音轻快带着融融的暖意——
“上午好呀，今天的直播内容和手工有关，大家要猜猜是什么吗？”
说着，虞朝将放在大盒子里的几只奶油胶拎了出来，在她看向屏幕的时候，就看到了被七个人刷出七万人架势的弹幕——
【A：有点眼熟……好像看我六岁的小侄子玩过。】
【用户A为疏导者虞朝送出10颗星球。】
【用户Heln为疏导者虞朝送出15颗星球。】
【用户阿克因为疏导者虞朝送出……】
……
【Heln：是奶油胶吗？】
【dark：啊啊啊朝朝姐姐我好想你！好久不见！】
【阿克因：桃心.JPG】
看着屏幕，虞朝忍不住笑了一声，在密密麻麻的弹幕里，那每隔两秒钟就会飘出来的红色桃心表情太过明显，于是其他人也一个劲儿地发着弹幕，明明就七个观众，却硬生生弄出来五位数的感觉，就虞朝开启直播到现在，最初时习惯性的空旷屏幕早就被拥挤成了一片。
虞朝不再被外界影响心神，那些材料被她一一摆开，又伸手将放在桌面上的联络器勾在了手里。
原本光秃秃、像是个表盘的联络器外侧套着一个透明壳，正好露出屏幕，将其他位置都保护起来。
联络器保护壳，基本类似手机壳，用途和存在意义相同，只不过没什么花哨，清一色透明软壳，就虞朝用联络器几年，她就没见过有别的款式的保护壳，整个星网上除了透明还是透明，连一点点颜色都没有。
上次下午茶，虞朝见到奶油胶就想起了手机壳，自然也就联想到了联络器保护壳，才随口和海尔薇提了一句，就得到了大小姐的抱怨——
“这些联络器保护壳真的难看死了！总是一种款式，和我的裙子根本不搭调！”
自从有了“国风”系列就彻底忘记小洋装的海尔薇那天穿着竹绿色的改良款汉服，短裙、小外衫，只是手里拿着联络器在虞朝面前晃晃悠悠，“真的好想要个漂亮点的保护壳！”
于是因为海尔薇的话，虞朝的联想被她在直播间里落实，今天不仅仅直播，更是准备给大小姐做两个联络器保护壳玩玩。
此刻，望向屏幕，虞朝将褪下来的联络器保护壳在镜头前晃了晃，开口道：“今天的直播是改造保护壳，这个东西大家应该用的吧？”
几乎是在她的问话声刚落，整个屏幕又炸了起来，被这仅有的七个人哄闹出了爆满的感觉。
【阿瑞斯：正准备换个新的。】
【顽石：嗯。】
【An：改造保护壳？】
虞朝没理会弹幕，只是按照自己的步调进行。
透明的联络器保护壳被反向扣在桌子上，马克龙色系的奶油胶被虞朝一一摆开，她一边剪口儿，一边道：“这个保护壳是要准备送朋友的，所以专门挑了她喜欢的颜色。”
说着，绿色、白色的奶油胶率先被拎了出来。
盯着屏幕的赫莱恩摸了摸下巴，他喜欢白色，难不成虞朝嘴里说的这个“朋友”是他？可虞朝又怎么知道他喜欢白色的？
赫莱恩回忆着以前和小疏导者见面的细节，那些画面一幕幕闪过，最终他想，一定是因为自己经常穿白衣服，所以被小疏导者注意到了。
有这个想法的不仅仅是赫莱恩，还有唐。
此刻，和克里斯、萨德兰坐在一起看直播的唐几乎抱着自己的联络器疯叫：“啊啊啊啊朝朝姐姐怎么知道我喜欢绿色和白色？”
克里斯/萨德兰：……有点手痒是怎么回事。
抱着联络器的唐还在疯叫，像是彻底被释放了天性一般，在自己的同伴面前炫耀：“过几天我就是拥有新保护壳的男人了，哎呀哎呀……谁让我和朝朝姐姐是好朋友呢！”
说着，他摇摇头，对着好友和上级露出了一个可惜的笑容。
——可惜自己有，他们没有。
克里斯/萨德兰：什么都别说，拳头硬了。
同一时间，偷偷藏在虞朝卧室里、盯着面前屏幕的黑猫神色严肃，仿佛在谈几个亿的大项目一般，银白色的眼珠死死盯着绿色和白色的奶油胶。
他喜欢什么颜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阿克因自己也不知道，在此之前他从未有过什么明显的喜好，食物、颜色、爱好……这些对于人类来说很常见的词汇，放在阿克因身上却毫无联系，以至于此刻看到虞朝手里拿着的东西、联想到对方说的话，阿克因就可以在心底告诉自己——
我喜欢绿色和白色。
……
虞朝可不知道自己的话引起了其他人的误会，她手上的动作很熟练，毕竟奶油胶也是她上辈子跟风直播的内容之一，手机壳、耳机套不知道做过多少个，有给自己用的、送朋友的，也有寄给直播间粉丝的，要是说她除了做饭第二擅长的，那一定是奶油胶了。
白色的奶油胶被虞朝握在掌心里，只是稍微用力，柔软像是棉花一般的胶体就顺滑地从金属小口中挤了出来，一片一片地覆盖在透明的联络器保护壳上。
很快，整个壳体的背面被奶油胶覆盖，虞朝抬手换了刮刀，将不平整的纹路一一蹭平，以用白色做整个壳子的打底。
盯着直播的萨德兰这一幕看得格外舒坦，不论是把胶体往出挤的丝滑，还是将不平整的胶抹平的动作，对于一个隐形强迫症加洁癖症的人来说，这简直就是疏导福音。
萨德兰眯了眯眼睛，从容不迫地按下了打赏。
特效在直播间里炸开，只是已经沉浸在手工里的虞朝没工夫看屏幕，她抹平的奶油胶后又小心地用牙签将边缘溢出的胶体粘掉，这才将带有花口的绿色奶油胶拿在手里。
手指紧握，微微使劲儿的腕子一转一动，一截完整又漂亮的奶油花边就用花口里出来，躺在了保护壳的白底上。
虞朝的手很稳，没有丝毫的颤动，只是一个看起来很简单的动作，就很快用清亮的竹绿色将整个白色的底座周围用花边包裹了起来。
随着她的收手，颤颤巍巍的绿色花边被刮刀熟练地挑开拉丝的位置，稳当当地和白色底座黏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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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朝低头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成果，才又拿出买好的DIY装饰材料，清一色都是以各种程度的绿色为主，瞧着就很清新，搭配起来也是格外亮眼。
她想，或许可以给直播间的几个老板做点儿当礼物？
046.玛丽苏文学
奶油胶干的速度算是适中, 虞朝早就在心里有了大致的设计想法，那些买回来的DIY小饰品被镊子夹着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柔软、正在逐渐变干的胶体，随着力道的按压，塑料制品也深深嵌入在浅色的奶油胶中, 莫名又给人一种治愈感。
干净的白色, 清新的绿色，再配上卡通的小配饰, 很快一个联络器保护壳就做好了。
虞朝小心用手捏着保护壳的边缘在镜头前展示地晃了晃, “看——这就是咱们的成品，要是你们有空闲时间，也想尝试做手工的话, 可以买来试试，我这边等等会列个小清单。”
舒缓的配乐, 以及少女又拿起另一个联络器保护壳的动作, 流畅地挤动奶油胶、用刮刀抹平、粘贴小配饰……
她的手很稳, 手腕隐约可以看到淡色的经络, 是属于女性的力量, 有些瘦弱, 但又不会叫人觉得单薄, 反而很健康，处于一种正在发育中的姿态。
完体系统的镜头很高清，它足以捕捉到任何细节，于是画面也就格外清晰地传递到观众的眼里, 从动作、工具到流畅的动作，每一个部分都是精神力疏导中不可或缺的要点, 舒缓恍若温水潺潺流动的异样感觉通过完体系统的传递，反馈给了被链接了精神力的异能者身上。
高等级的异能者在接受疏导时, 会有很清晰的感觉，他们的异能、精神力比寻常异能者更加敏锐、灵感，因此此刻直播间里的几位SS级异能者都能感受到被清泉滋润的舒缓感。
清新的画面和淡淡的音乐之下，赫莱恩的眼神很专注，他盯着虞朝活动的手指和浅色的奶油胶，即便已经看过小疏导者的直播视频很多次，但他依旧觉得神奇。
手工从来都不是赫莱恩会在意的东西，比起这样消遣的、更加符合女孩爱好的动手活动，赫莱恩更喜欢进行各种商业活动，亦或是将多余的精力发泄在训练场、虫族战场上，他是异能者，天性好动，这一点不可改变。
可自从看了小疏导者的直播视频后，很多不可能都变成了可能——从虞朝直播到现在，其中手工视频只多不少，赫莱恩最初只是光看着，可逐渐地，随着他越是追逐直播，越是产生了一种蠢蠢欲动的好奇——他也开始尝试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赫莱恩第一次尝试的是虞朝最初直播手工时的绒花。
对于女孩子来说正好的东西，落在异能者天生宽大的掌心里就小巧很多，看似简单的做法等到真正实践的时候，却很困难，但好在赫莱恩是个善于尝试、学习的人，在前几次的失败后，他倒也能心平气和地做出一个卖相还可以的小绒花。
那对于赫莱恩来说是一种进步，同时也发现自己的精神力愈发地平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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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后来，赫莱恩便延续了看完直播后会重复学习小疏导者的手法，也自主进行手工活动。
直播里的内容已经接近尾声，虞朝没打算一口气都做完，她每天的直播时间都是固定的，眼看时间差不多，虞朝便拿着两个浅色的奶油胶保护壳成品展示了一下，就像往常一样笑着说了再见。
熟悉的打赏特效在临近几秒钟的退出中彻底炸开，最开始会为这些打赏而意动的虞朝此刻看着屏幕，倒是有种心如止水的感觉。
就在前一天，她还在抱着了联络器数自己的账户余额，黑猫泡面、“国风”系列以及蓝星古物研究所的固定工资，再加上一部分去帝国几所大学的讲会报酬，虞朝数着一串数字后面的零都有点儿手抖，谁能想到这辈子她的好运全部都加持在了十八岁后。
是谁年纪轻轻就变成了小富婆？
哦，当然是我啊！
虞朝被自己脑海里怪声怪气的对话逗笑了，她一扭头，就看到一本正经蹲在自己床上的黑猫。
她故意问道：“这几天你怎么都不陪我直播了？”
——因为我想从另一个视角看你直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惜猫不能说话，黑猫只是眯了眯眼睛，银白色的流光微闪，他便起身一跳，迈着轻巧的步子走到虞朝身后，黏黏糊糊的尾巴成圈缠绕在虞朝的脚腕上，蹭来蹭去，亲昵着讨好自己的主人。
虞朝心道你就装吧，我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了。
不过她到底没说什么，只是低头揉了揉黑猫的脑袋，趿拉着拖鞋准备找个打发时间的消遣。
前几天因为没有直播安排，虞朝的时间几乎被阿克因和黑猫填满，白天被阿克因陪着欣赏她曾经忽略的M990星球上的风景，晚上揉揉最近格外喜欢赖在她身边撒娇的黑猫，如果不是今天有直播安排，虞朝此刻大概还在M990星球上的某个景点。
前宅女、现外出爱好者的虞朝还没意识到自己的转变，她一手抱着抱枕，一手拿着遥控，随便点开了几部帝国目前的热播连续剧，才看了几眼，就忍不住露出不能直视的表情。
黑猫偏头，就听到虞朝的吐槽声：“这剧情，也太无聊了吧……”
清一色的强大异能者被疏导者吸引的剧目，几乎没有任何新意，和虞朝在一年前打发时间看过的电视剧毫无差别，甚至连演员都是好几个眼熟的。
又一次，虞朝不得不感慨星际时代娱乐项目的寡淡。
悬在沙发边上的脚晃了晃，拖鞋被足尖点着险些落地，就被黑猫用长长的尾巴扶住，顺着虞朝脚背起伏的轮廓套了回去。
但当事人并没有注意，她早就习惯了某些来自黑猫的潜移默化，因此只是动了动雪白的脚趾，又拿着联络器懒洋洋躺在沙发上，狡黠的眼睛里仿佛有星星闪烁。
很快，虞朝迅速翻身，她趴在沙发上，小腿翘在身后，眼睛盯着黑猫道：“你说我写个小故事投稿试试怎么样？”
星网上不乏有影视投稿的广告，虞朝也不是没点开过，一部分优秀稿件会被展示在页面里，但种类却格外单一，清一色的异能者、疏导者之间的爱情故事，看得虞朝眼睛里都快长茧子了，这对于一个喜欢追剧的原宅女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黑猫歪歪脑袋，清冷冷的银白色眼睛里倒映着少女的脸盘，似乎在诉说着无声的支持。
不过虞朝倒也不需要外界的支持，她多少有点儿听风就是雨的性子，心里刚刚冒出这个念头，就忍不住开始实施。
键盘、光屏、小零食。
虞朝缩着脚坐在沙发上，支起来的床上桌摆着浅色的键盘，一双素白的手很快就搭在上面，只沉思片刻，便噼里啪啦地开始打字。
上辈子在做直播之前，虞朝最初会在一些短视频软件上发点儿小故事，基本上是九千一万字的程度，没有繁琐的描写或是详细的背景，但绝对狗血十足，再配上点儿校园里拍的风景照，倒也吸引了一点儿流量，那几乎可以说是虞朝接触短视频的启蒙。
虽然已经有很多年没写过类似的小短片了，但虞朝脑子并不生，只单单想了想，大片的狗血就奔涌而来，几乎霸占她整个大脑。
浅粉的指尖微动，悬在半空中的光屏上很快就出现了黑色的文字，清晰又高科技，最重要的是一点儿都不费眼睛。
蹲在一侧的黑猫跳到了沙发上，他也有些好奇虞朝在写什么，于是将目光放在了悬空的光屏之上。
只是看着看着，黑猫的神情变得有些奇怪。
虞朝写的故事用词很简洁，比起很多起起伏伏、斟酌用词的小说更加平铺直叙，简单到不能再简单，可偏偏内里的内容却有些吸引人。
故事对于虞朝上辈子写的小短篇，已经被简化了很多，开头就是不想遵从家中安排的贵族小姐在成为疏导者后偷偷逃走，女扮男装，假装成异能者参加军校，然后在一众异能者的包围下一点点成长，甚至让周围人不停质疑自己是不是弯了。
整个篇幅不长，不到一万字，虞朝用大半个下午一气呵成，结局自然是非常古早的玛丽苏开放式，贵族小姐意外暴露身份性别，被一众强大异能者包围，从最初只能听从家中安排的小公主进化成女王，身边一个个追求者不凡，只是最后女王会选择谁，便不得而知了。
虞朝对于这样的故事很是熟悉，在她的青春期，从什么《邪王毒妃》到《琉璃公主和她的七个王子》，对于那个年纪的女生来说简直最熟悉不过，虞朝也有过熬夜偷偷看小说的经历，会被里面的故事情节虐到偷偷抹眼泪，也会羡慕故事里女主身边有数不清的优秀追随者。
不过伴随着年龄渐长，这个年纪的虞朝再回看自己的青春，倒有些想要捂着脸的羞涩了。
——果然，哪个女孩子没有过玛丽苏梦啊！
被带到星际时代的玛丽苏小故事被虞朝检查了一遍，见没什么错别字，便小手一挥按下了投稿，像是完成了一件不值一提的日常，没过多久这事儿就被虞朝忘在了脑后，又揉着黑猫准备开始构思今天的午餐。
但刚刚被投稿不久的故事，却因为特别的标题而被截图发在了论坛上——
【终于看到一个有点意思的故事（附上链接：《女扮男装后作为疏导者的我偷偷进入军校被异能者包围了》）】
【1l：光看标题，我冲爆】
【2l：所以哪所军校有这种好事？能不能来个小天使疏导者真来学校转转啊？】
【3l：不过如此（抹抹口水）】
【4l：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5l：虽然很不符合逻辑，但是好心动怎么办？贵族小姐的生活简直就是我的梦。】
【6l：故事不长，用词也挺简单，但是这个内容有点意思，比之前翻拍的电视剧有趣。】
【7l：这样的女王疏导者谁不想要啊啊啊……】
……
沉迷做饭的虞朝还不知道自己写的小故事又小火了一把，眼下刚刚坐在饭桌上准备享用午饭的虞朝，却接到了一条来自帝国研究部的讯息——
【虞朝小姐你好，我是帝国研究部部长，我想和你谈一谈，请问可以吗？】
047.直播教学
帝国研究部的部长是个精神矍铄的小老头, 习惯性穿着白色的大褂，底下休闲服配帆布鞋，光看这一身打扮，根本没办法叫人联想到他的年纪。
虞朝和研究部部长的谈话约在了那辆从帝都星驶来的悬浮车内, 内里很宽敞, 有点儿像虞朝上辈子在网上见过的加长豪车，小沙发、冰箱、桌子一应俱全, 看起来就像是个小型会客厅。
此刻, 望着自己眼前这位几乎可以当自己孙女的小姑娘，三部里面向最是和蔼的研究部部长轻咳一声，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抱歉, 因为身份问题，我实在不好出现在其他公共场合, 而且这一次的到来我也不想弄得大张旗鼓, 就只能委屈和你在悬浮车里见面了。”
“没事没事, ”虞朝连忙摆手, 虽然知道自己的疏导能力特殊, 但对于这样的身份虞朝很难感受到实在, 眼下看着研究部部长的感觉不亚于幻想总/统亲自接待自己。
虞朝神色还有些拘谨：“在哪里见面都没关系的, 请问您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这样的——”
研究部部长想了想，在尝试阻止语言，“赫莱恩应该已经告诉过你，你在精神力疏导上的特殊性吧？”
虞朝点头, 对此她是已知的。
“你的身体检查报告其实早在研究部就有很多份了，从去年你刚刚被检测出F级到我们发现完体系统后台的疏导值异常多, 在此期间我们对你的关注有很多，但对于你的等级和实际疏导带来的效果, 却怎么都找不出问题所在。”
F级的疏导者所带来的疏导效益远远超过A级疏导者，这是整个帝国研究部都好奇的事情，尤其对于高等级的异能者来说，虞朝的存在简直就是如虎添翼，让他们能够短暂地对这一代的SS级异能者放心，不必忧心他们因为异能使用过度而陷入崩溃的境地。
但是帝国三部还在意另一件事情——这个时代有虞朝的存在，可是虞朝之后呢？等三百年后，他们是否还能拥有这样特殊的疏导者，这对于整个帝国和联盟来说都是个谜，甚至因为虞朝出现前的境况不敢幻想。
在疏导者日益减少的趋势下，虫族战场上的危险源源不断，异能者无法仅靠自己就获得胜利。
因此在深思熟虑后，研究部部长把虞朝过往的疏导直播视频全部翻回看了一遍，他试图总结出虞朝和其他疏导者不同的地方。
他道：“其实在连你之前，我还曾关注过你的朋友。”
虞朝一愣，“海尔薇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的。”研究部部长点头，这位看起来很精神的小老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我看过她的疏导视频，在同A等级的疏导者里，海尔薇早已经遥遥领先，我曾试图分析她的突出点，后来才发现了你和她的联系。”
虞朝道：“我们是朋友。”
研究部部长想了想，在数次的翻看中，他已经找到了一些虞朝和海尔薇在直播过程中的相似点，“我知道，她在直播前，你是不是告诉过她什么？”
这点虞朝倒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她点点头，把当时的情况给研究部部长简单解释了一下，“其实也没有说很多，大概就是尽可能微笑，有礼貌，最重要的她和观众之间的交流要双向。”
“这样啊……”
研究部部长眯了眯眼睛，这正好符合了他心中的猜测。
他道：“你的等级和疏导所带来效果上的落差我们暂时无法研究出有用的结果，但有一点我很确信，那是你有其他疏导者却没有的。虞朝，你知道是什么吗？”
——我有，其他疏导者没有的东西吗？
——一抹来自另一个时代的灵魂？
虞朝脑袋里的内容晃了晃，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抿抿唇，轻声道：“是因为态度吗？”
研究部部长莞尔，露出一个赞美的眼神，“是的，你很敏锐。”
态度就是虞朝和其他疏导者之间最根本的差异。
在很久很久之前，久到研究部部长也不太能确定具体年份的时代，那时候异能者和疏导者属于人类中的异类，但又因为异能者可以抗击虫族、疏导者可以疏通异能者的精神力，因此二者之间的关系密不可分，几乎可以称之为一体。
于是在千百年前，在最初异能者和疏导者的时代里，他们相辅相成，相互依靠、帮助。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异能者的数量越来越多，但疏导者却依旧维持着最初的比例，于是一架无形的透明梯子被架了起来，疏导者在上，异能者在下。
最初谁都没有发现问题的所在，只是当时间愈发地长久之后，这架梯子越来越高，终于到某一天，位于底部的异能者忽然发现——他们上不去，疏导者下不来。
明明是本该相辅相成、互相配合的两类个体，但因为数量和时间的变化，双方在地位上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异能者们主动将疏导者的位置架起来，而疏导者则逐渐在高位上遗失了本心。
自大、傲慢、眼高于顶。
这些贬义的词汇逐渐变成了大多数疏导者身上的形容词，他们被捧得太高，以至于早就忘记先祖和异能者之间的合作关系，而是一个劲儿地索取、索取、再索取。
异能者们因为疏导者的数量稀缺，而无意识地将其架起在高位之上；疏导者们因为知道自己的特殊性，在异能者的注视下不再低头，这才造成了今天的这个局面。
只是这样的日子持续的时间太久了，就连研究部部长都无法追溯，到底是从哪一天开始，他们才后知后觉发现本该相辅相成的两个部分，变成了如今的模样，甚至换一种说法，在疏导者直播视频下的异能者丢弃了他们在虫族战场上的英姿，反而就像是一条条被驯化的狗。
可哪怕是狗，他们能够从疏导者身上得到了疏导值也少得可怜。
帝国三部，不论是一直在研究这种问题的研究部部长，还是看着异能者们怒其不争的军部部长，以及无法改变现今局面的政部部长，他们都希望能得到一个全新的渠道，让疏导者和异能者之间畸形的关系得以改变。
在这条难以改变现状的路上，研究部部长看到了虞朝，也看到了“态度”一词带来的差距。
其实这点并不难想，只是在过去的时光里，因为缺乏对比性，这才导致研究部部长难以将疏导值的高低与“态度”联系在一起，可当虞朝的出现，以及海尔薇在同等级疏导者中的疏导数据对比后，一切答案就开始变得显而易见了。
但是，久居高位的疏导者又是哪里愿意走下神台的？
研究部部长眯了眯眼睛，那双看过诸多风雪的眼里浮现出一层薄薄的无奈，“异能者和疏导者存在了多久，虫族战场就存在了多久，甚至可能在我们所未曾研究到的秘密里，虫族可能比人类的起源好久……即使现在的我们科技发达、异能者数不胜数，可在面对源源不断的虫族时，依旧不能保证永远的后顾无忧。”
虫族逐年增长，异能者也逐年增长，可在后方辅助异能者的疏导者却无法跟上步调。
研究部部长轻声道：“我不确定下一个一百年时帝国会是什么样儿的状况，但我知道，至少千年之内，虫族战场无法消失，可近几十年的数据对比中，疏导者不论从数量还是疏导质量来说，逐年下降，如果有一天整个帝国联盟都不再存在疏导者，或是无法做出有效的精神力疏导，那么我们距离灭绝也不远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没有疏导者或是疏导结果无效，那么异能者也会受到相应影响，只要时间足够长，那么终有一天可以站起来战斗的异能者会被消耗一空，他们会陷入异能过度使用的崩溃，而前方战场无人把手，汹涌的虫族大军随时都可以冲破防护、屠戮人类。
虞朝眸光微顿，喉咙间忽然有些发涩。
这是现实，是疏导者和异能者无处可避的现实。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您觉得我可以做什么？”
“说实话，最初我也很迷茫，因为我很清楚，绝大多数疏导者已经习惯了他们所在的地位，前几十年我们都无法改变的局面，又怎么能全部落在你一人的身上。”研究部部长笑了笑，眼角的细微展露出一种独属于他的温和。
他道：“但是你又让我看到了希望，或许有什么办法，可以潜移默化地让他们开始改变。”
虞朝觉得对方还有话说，因此她并没有开口，而是继续望着坐在对面的老人。
老人又笑了一下，“最好的改变，绝大多数都从学习、教育中来。”
“您是想我教他们？”虞朝一愣。
“是的。”研究部部长没有否认，“教他们如何直播，如何以一个正确的态度去直播。”
“可是您觉得我做了，他们会认同，或者说是学习、模仿吗？”虞朝可不觉得自己能有那么大的能力。
“这我也很难确定。但是……”老人眨了眨眼睛，这一刻冲着虞朝露出了几分松快的神色，“我们可以先试试，不是吗？”
试试吗……
虞朝抿唇，这对她来说毫无损失。失败了，但近几百年虫族和异能者之间的针锋相对还不至于影响到普通人；成功了，大概会彻底成为星际时代青史留名的人？
或许，真的可以试一试？
她道：“那您想怎么试？”
“就像是老师教育学生一样，而你则是他们的老师。”研究部部长的神情重归严肃，正色道：“你所做的就是通过视频，展现出你直播时具有的言行态度，我们会作为后方对此进行推动，如果……”
老人顿了顿，继续道：“如果这一行为可以成功，我们三部在先前曾商议过，或许可以专门成立一所疏导者学校进行言传身教。”
“这么一说，我感觉自己好像是时代的见证者一样……”虞朝睁大了眼睛，她忽然想或许自己拿的就是女主剧本吧？
“你就是。”
研究部部长冲着眼前的年轻女孩眨了眨眼睛，面容又转向柔和：“你的出现，已经见证到很多改变了，毕竟在你之前，我每天只能靠着营养剂度日。”
这话一出，虞朝笑出了声，原有的严肃氛围早就消融，坐在悬浮车里的小老头也咧着嘴，开玩笑道：“说实话，我还在期待怕泡面的新口味，不知道可不可以许愿？”
“当然可以。”
研究部部长沉吟一声，“我想许愿麻辣口的，越辣越好。”在没有泡面之前，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是个无辣不欢的人。
虞朝莞尔，“好，那您就等我研究研究的。”
……
这一天的对话并没有对虞朝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她依旧按部就班，直播、撸猫、约会、偶尔视察产业、躺在床上数钱、去蓝星古物研究所进行报道打卡、偶尔参加一下帝国高校的蓝星讲会……
原原本本的宅女生活不知不觉被很多很多的东西填满，就连虞朝自己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过得这么充实。
这样重复却又意义十足的日子一直到新一年的三月份，在研究部部长做好前期工作，叫虞朝准备录制第一份“疏导者学习”视频的时候，虞朝的联络器信箱内则收到了一条新的消息。
——来自莫得莫得心空影业。
虞朝知道这个公司，在帝国算是一家比较庞大的影视公司，她看过的好几个套路连续剧均是出自他们之手，重复的剧情和换来换去还是那几位的演员，叫她对其影响深刻，眼下正准备着教学草稿的虞朝忍不住点开消息，看看到底是为什么来信。
——难不成是因为前天看剧发出去的吐槽？
只是打开后，虞朝瞪大了眼睛，忍不住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皮，生怕自己在做梦一般，只见消息内容写着——
【您好，您投稿的《女扮男装后作为疏导者的我偷偷进入军校被异能者包围了》稿件十分出色，目前得到了极大的好评和反馈，我公司有将其转化为影视的意愿，不知您是否有这个意愿？ps.价位方面我公司愿以版权最高价购入。】
“这是……想拍电视剧的意思？”早就忘记自己写了小一万字短片的虞朝恍恍惚惚，盯着手底下的教案，低声喃喃道：“所以我真的是开新手指的女主吧……”
不然怎么十八岁以后，过得这么顺呢？
懒洋洋躺在床上的黑猫轻轻“嗷呜”一声，心道虞朝的灵魂越来越灿烂了。
048.直播第一课：态度
拿着手里用于做笔记的中性笔, 虞朝摸了摸下巴，她没有忘记主次，而是先把准备中的直播教学草稿一个一个罗列好，在回看没有需要补充的地方后, 才重新把那条来自影视公司的消息翻出来。
虞朝逐字逐句地又看了一遍, 不心动是假的，但她也知道自己答应了研究部部长直播的事情, 最近显然是有方向的忙碌, 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兼顾，只是……
呜呜呜谁能不想看自己的作品被搬上大荧幕啊？虽然只是一个在娱乐内容匮乏的星际时代尝试的小玛丽苏短文，但虞朝不得不承认, 她还是有虚荣心的！
在短暂的思考后，虞朝做了一个决定, 她重新编辑了回信询问对面的细节, 并坦言自己最近的忙碌, 末了上下文检查一遍, 见没什么语义错误便按下了发送。
因为不确定对面会什么时候回信, 虞朝坐在书桌前晃了晃脚, 又摸了摸坐在桌子另一层的黑猫, 觉着闲着无聊，便又把自己的直播教学笔记拿了出来，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在反复审视后, 修修改改又填补了不少东西上去。
最近一段时间里，虞朝倒是看过不少过往疏导者的直播视频, 不得已或者说找不到正确直播方式的擦边是一方面，过于单一且缺乏趣味性；另一方面则是态度问题, 虞朝习惯的直播环境里，观众就是老板、是他们的经济来源，因此不论高兴与否，在礼貌这一点虞朝无可指摘。
可星际时代的疏导者却不一样，他们像是最矛盾的个体，有着无与伦比的傲然，以及展露隐秘的风情。
不可否认，星际时代因为基因的进化和医学技术的进步，整个世界几乎没有丑人，就虞朝在路上擦肩而过的路人，五官都在平均值以上，完全可以称之为俊男美女，这样的边擦起来本该是吸引一部分人眼球的，但是当这样的同类元素越来越多，便有些失去吸引力了。
虞朝摸了摸下巴，按照研究部部长说法，是想要从改变疏导者们对异能者的态度开始，但这样的事情明显不可能一蹴而就，就她自己来看，不论是态度还是直播内容，都需要改改。
脑袋里的思路又顺了点，虞朝摸出另一张稿纸便开始记录自己有经验的直播内容——
做饭，自制饮品，ASMR，换装，直播学习，手工，解压……
虞朝把自己所能想起来的内容尽数罗列，又挑挑拣拣，找出几个适合初期教学的。
一张稿纸很快就写满了，零零碎碎，虞朝伸了个懒腰，看了一眼趴着打盹的黑猫，这才拿过联络器，熟练地点开了消息栏。
对面的回信此刻正躺在消息栏里。
或许是因为虞朝投稿的小故事实在特别，在所有投稿内容里显得异常特立独行，哪怕有些逻辑内容无法对接现实，可毕竟影视剧源于现实又高于现实，对于观众来说，有些内容可以搔到他们的痒点就足够了，因此当初联系虞朝的负责人才摩拳擦掌，试图拿下这份投稿。
如果单单从故事内容来看，翻拍成电影完全绝对效果不错，但是虞朝当前所提供的投稿相对简约，一万字出头的内容隐去了很多内容、背景和细节，自然还需要后续的细化补充，负责人见虞朝说清了最近的繁忙，便主动提议公司这边会有专人负责细化剧本，最后成品给予虞朝过目。
这一套说辞负责人可谓是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的提议惹得原作者不快，不过虞朝倒是没多想，她觉得自己写出来的小故事能影视化就已经很好了，至于后续的修改、补充、细化也是应该的，毕竟她非专科出身，随手写的一万字投稿能走到这个境地，已经很完美了。
于是看过回信的虞朝想都没想就同意，不到两小时的时间，聊细节、签合同、收版权费，直到“虞朝”两个字被印在了电子合同上后，虞朝才有种自己又做了甩手掌柜的感觉。
——唔，似乎从泡面开始，她一直都在充当甩手掌柜的身份诶。
有些心虚的虞朝拍了拍脸颊，结束沟通的她起身揉了揉黑猫，便晃悠到厨房，打算给自己准备一份填饱肚子的完美晚餐。
在虞朝给自己准备晚饭的同时，帝国研究部也面向疏导者发出了最新讯息——
【经研究部综合会议后，将在三日后开启疏导者理论课程，要求所有已在完体注册的疏导者参加打卡。】
这一消息一出，立马就引起了异能者和疏导者的同时关注，因为身份地位的不同，双方之间面对不久后的“课程”所表现出来的态度也大相径庭。
异能者们——
【课程？这还是我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知道疏导者还需要上课的（不用怀疑，我就是在阴阳怪气）】
【事先说明，我不是疏导者无脑吹，我属于中级异能者，一个月要去三次虫族战场，每次回来接受疏导的时候，说实话我觉得挺没意思的，辛苦一个月、出生入死换来的战场贡献点，等到了疏导者的直播间就像是打了水花一样，不打赏没资格进、不打赏不给疏导……问题是我付出了用命换来的钱，最后能得到的疏导值少得可怜，甚至不如我浑浑噩噩睡半个月的作用……我就想问，疏导者真的会疏导吗？】
【？？那是楼上你自己的问题吧，你要不要看看多少人求着疏导都求不来，我看你是不想花钱还想享受疏导吧。】
【楼上没必要，人家说的就是现实情况，我是A级异能者，我和自己的小队上战场第一年的时候还很期待疏导直播，但是等我们来来回回投入大半身家、发现没什么用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最后就是按照军部的规定刷视频，至于有没有用……你可以看看我近一年的后台数据[图片][图片]】
【你们的问题就别怪人家疏导者好不好？】
【狗腿子就别洗了，现在疏导什么情况，大家心知肚明，真没必要。】
【我们军校还有一门如何和疏导者沟通的课程，还是必修课，只有八十分以上才能毕业，让疏导者们学学怎么疏导也很公平吧？】
【谢邀，因为打赏少了，一周前被疏导者从直播间里踢出来，到现在老子都头晕恶心，原定这个月上虫族战场的事情都延后了，我就问能不能管管啊？谁的钱是天上掉下来的啊？】
【说到疏导直播这个事情，去年不是发现几个大佬同时关注了一个F级的新疏导者吗？这件事我记得最开始还发过论坛，但后面怎么没消息了？】
【完体论坛背后有帝国三部，帖子没了自然是有人在上面控制。】
【说实话，你们不好奇吗？一个F级的疏导者怎么吸引这几位大佬的？据我所知从去年检测之后，帝国这几位大佬再没光顾过其他疏导者的直播间，而且这位F级疏导者的打赏排名在短短一年的时间，就已经爬到首页了……这就是大佬的金钱力量吗？】
【卧槽牛逼！】
【要不是被大佬锁定了直播间，我也想看看F级疏导者到底有什么魅力。】
……
异能者这边的言论逐渐从吐槽转到好奇，而另一边的疏导者发言就不太美妙了——
【隔壁异能者的帖子看了吗？笑死，没钱打赏看什么疏导直播。】
【我们有什么需要学习的？微笑脸.jpg】@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呃呃，我是A级疏导者，难道我不该骄傲吗？】
【隔壁问为什么踢人，现在疏导直播谁不是比打赏的，想看直播又不想打赏，哪有那么好的事情？说什么身家快被掏空了，那怎么不再多上几次虫族战场？对于异能者来说上战场很简单吧，那不就是他们的职责吗？有什么好说的？】
【是啊是啊，自己的职责就好好去做，上个战场哭爹喊娘，不知道的还以为怎么了？】
【……但是上战场九死一生，本身就很危险吧。】
【？楼上是哪边的人？幸好完体论坛不是匿名……唔，一个D级疏导者在这儿给异能者说话？你是不是觉得这样他们就会去你直播间？】
【我是D级，但我只是就事论事，虫族战场本身就是很危险的地方，我父亲退休前是异能者，只是觉得异能者也不容易。】
【行了别说了，举报。】
【举报刚那个ID，明明D级疏导者怎么好意思开口，有病。】
【搜一下账号就知道是谁，才一百多个粉，笑死了，建议你别说话哈。】
【隔壁说的那个F级疏导者你们知道吗？就是打赏排名第一的那个。】
【……】
【……知道，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我怀疑是哪家小少爷出来玩，怕丢人所以才笼络高等级异能者给打赏的。】
【可是高等级异能者那么好笼络吗？】
【那谁知道，一个F级，开疏导直播没把自己玩死都算好的，肯定是假的。】
【好奇，我就知道那个F级的疏导者好像叫虞朝。】
……
N023星球上的某一座疏导者公寓内，D等级的疏导者周莹抿唇看着眼前的屏幕。
那些来自其他疏导者的攻击、取笑，让她盯着屏幕，忽然发现自己的D等级怎么那么叫人无地自容，尤其看到自己的信息已经全部被扒出来挂在论坛上后，周莹忍不住问自己有没有后悔替别人说话。
后悔吗？
周莹想到了父亲每一次去虫族战场上后她和母亲担忧的样子，想到父亲因为重伤才提前退役的消息……
也才二十岁出头的女孩轻轻叹了一口气，她想自己还是不后悔的。
“算了，”周莹抿唇，“D级就D级吧，一百个粉就一百个粉吧……估计过几天这件事过去后，我也就被他们遗忘了，没什么好怕的。”
她摸出联络器，看了看完体系统后台剩余的直播报酬，也就勉勉强强够她一个月的生活费，家里父亲还有军部的退休金，母亲身体不算好，一整个家过得算是中等偏下，周莹知道家里不容易，在成为D级疏导者后便没再问家里要过钱，只是……
周莹想到了母亲的身体，想到了父亲重伤后每年需要掏的医疗保养费，即使国家已经为异能者承担了很多，但对于周莹这样的家庭来说，剩余的费用并不算轻松。
“好像不太够了……”周莹盯着自己的余额发呆，她看了看被加入购物车的泡面，又翻了翻冰箱发现还有四份营养剂，沉默许久以后，才默默删除了购物车里的记录，“不买了不买了，少吃几顿饿不死，先用营养剂顶顶吧。”
已经很久没有给自己买过零食、小裙子的周莹有些羡慕地看了看星网开屏的“国风”系列，她想，等她有一天能做好疏导直播，就给自己奖励一条“国风”系列的裙子。
正想着，作为疏导者的周莹接到了来自帝国研究部的课程消息。
“三天后的上午吗……”
周莹看着联络器里的内容，心念微动，有一点点好奇。
在成为疏导者之前，周莹曾经雄心壮志，她觉得自己应该会成为一个勇敢又强大的异能者，异能可能是火也可能是水，但是周莹怎么也没想到，在检测之前体能一向超过同龄男生的自己竟然会被判定为疏导者——还是一个只有D级的疏导者！
这个疏导者周莹当的不情不愿，后来看过前辈们的直播，周莹做不了擦边，但又必须完成完体系统的规定，只能笑容僵硬的敷衍过去，以至于直播了快三年，至今也就一百出头的粉丝，所能获取的报酬也才刚刚够她最低要求的生活。
此刻，她看着联络器里的消息，愈发地意动。
或许，可以看看到底是讲什么的？反正也是免费。
……
对于研究部所发放的内容，高等级的疏导者们不屑一顾，他们本身就有粉丝追随，打赏数额足以支撑他们昂贵奢侈的生活，因此看到研究部“强制参加”的消息，也只当是一场笑话。
而还有一部分低等级但大脑清晰的疏导者从中看到了隐秘的希望，他们没有那么粉丝、没有足够支撑生活的报酬，在面对研究部的强制性安排后心里并无反抗的意思，甚至还生出一种隐隐的期待和好奇——他们也想学到有用的东西，再通过疏导直播来改变自己的现况。
于是，在多方心思迥然不同的情况下，三日之期很快就来。
直播教学的那天，虞朝将直播地点定在了自己的卧室里，熟悉的完体直播设备，被提前架起来的浅色小背景布，坐在阳台处小沙发上安静等候的黑猫，以及被压平放在手边的内容稿件。
等一切准备就绪后，难得穿得比较正式的虞朝深深呼出一口气，按下了开播按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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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浮的光屏最初是纯黑的，白色的数字在进行着倒数——五、四、三、二、一——当数字化为“零”又彻底消失后，光屏上的黑色像是翻动的鱼鳞一般褪去，露出了直播间内的境况。
因为有研究部的强制规定，直播间的人数很多，所有疏导者都参加了，当然这只是表面情况，毕竟谁都无法知道是不是有人仅仅挂着名字就去干自己的事情了。
虞朝也不在意到底有多少人此刻是规规矩矩坐在屏幕前看直播的，早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不可能一蹴而就，心理准备做了一筐又一筐，本身几天前还有些紧张，直到她翻来覆去把自己的“教案”看了一遍又一遍，几乎到了滚瓜烂熟的地步后，原有的紧张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坦然。
在屏幕光亮后，虞朝像是以往对异能者直播的那般，像是抬手微笑，冲着屏幕打打招呼，“大家好呀，我是今天直播教学的讲课人，虞朝，有什么事情大家可以通过弹幕进行提问哦。”
这只是一个开始，在虞朝话音刚落，弹幕便逐渐多了起来，只不过并非是问题，而是很多来自其他疏导者的“质问”——
【一个F级的疏导者，想教我什么？我是B级疏导者，不应该是我教你？】
【……要不是研究部规定，你觉得我会来？】
【浪费时间。】
【快点结束吧，我还有下午茶约会呢。】
【研究部的人是不是脑子被虫子吃了？F级疏导者有什么用？别等等直播着自己给晕过去了，搞笑死了。】
……
经历过各种直播环境的虞朝眨眨眼，说实话，这群疏导者们所谓的“网曝”对比她上辈子见过的几乎没有任何威力，反而像是小学生吵架。
虞朝轻咳一声，在围观了两三分钟的“小学校吵架”画面后，她见屏幕上没有什么需要自己回答的问题，就干脆人工无视，翻开讲稿的第一页，准备开启小虞老师的课堂——
“我知道大家对于我——一个F级的疏导者有什么资格来进行教学存有疑问，那在大家质疑的时候，我也会做一点点回应，我就不浪费时间做解释啦，这边直接上图，咱们眼见为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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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虞朝点点屏幕，早就准备好的完体系统直播后台数据就那么明明白白地被亮了出来。
高清的镜头外加直播的高科技辅助，这张截图清晰明了地出现在每一位观众的眼前，哪怕是最初意见最大的疏导者在看到具体数据后，都忍不住咬了咬舌尖，似乎在提醒此刻是现实而非梦境。
白纸黑字上——
【疏导者虞朝】
【近期疏导值状况：67、83、102、79、90……】
排列整齐的数据内容，外加无法早教的完体系统专有水印以及疏导者的ID号码，哪怕不少人心底自我欺骗说这是p图的效果，但也不敢真的说出来。
原本乱七八糟的“小学生吵架”式弹幕安静了很多，虞朝很满意自己带来的效果，便继续道：
“比起我过多的解释，肯定还是图片证据更加有说服性，所以大家可以看看这张图，这是我近期的疏导值记录，应该可以打消你们一开始的质疑吧？”
虞朝没管弹幕的回应，而是又点了一张图，同样是疏导值的后台数据，只是这一次的ID号不再属于虞朝，而是属于大小姐海尔薇。
虞朝：“这份是我朋友的疏导者值数据，在展示前已经征得她的同意啦。她是A等级疏导值，光看ID号你们应该也能猜出来是谁，不过这不重要，咱们还是先看看数据吧。”
说着，细白的手指上抬，点了点那几行对比虞朝自己的数据低了很多、但又高于疏导者整体平均值的数字——
【疏导者海尔薇】
【近期疏导值状况：5、8、12、14、27……】
是一个很明显的增长趋势。
虞朝笑了笑，“看到数据了吧？她的疏导者在同为A等级的疏导者内，都是名列前茅的，远远高出平均值，很厉害吧？”
说着，虞朝撑着下巴，见弹幕里零零碎碎飘过问怎么做到的，才继续开口：“她说自己能有这样的数据功劳在我，但说实话，我可不敢居功，我只是在朋友疏导直播前提醒了几句——不过这几句，也正是我们今天学习的内容。”
讲稿被翻开了第一页，镜头从虞朝的脸上转换到了另一张空白的稿纸上。
此刻，整个屏幕里只出镜了一只捏着中性笔的手，手的主人在纸上勾勒出两个不太规整的圆，然后在中间分别写了“异能者”和“疏导者”。
一边写，她一边道：“在我对于异能者和疏导者过往的历史了解中，这两个个体本该是紧密相连的。”
两个圆形之间被画上了循环一般的箭头，虞朝继续道：“但是现在的情况显然不一样了，完体系统的后台数据每年都有统计，整体的疏导值在下降，这对于需要在外战斗的异能者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所以我们现在的目的应该是提高疏导值。”
质疑的弹幕越来越少，偶尔屏幕还几秒钟的完全干净，虞朝知道至少有一部分人是听进去话的，便继续道：“可能大家觉得无所谓，觉得疏导值的高低代表不了什么，但是有一点应该是我不用说，你们也知道的，异能者上虫族战场，最主要是为了我们这些生活在后方的人。”
这话一出，弹幕又活跃了起来——
【那是他们的职责，我们肩负了疏导的作用，很公平。】
【对啊，异能者上战场天经地义，他们本就是应该好好保护我们。】
【祖祖辈辈都是这样过来的。】
虞朝弯了弯眼睛，“但是在我们的祖辈，疏导者和异能者的关系可不像现在这样。”
对于过往的历史，不论是异能者还是疏导者都有所了解，这是无法掩盖的事实，见弹幕又安静了下来，虞朝也懒得讲长篇大论，便直接进入正题，“好啦，这些话我也不说了，反正很多事情得你们自己想，与其费时间说这些有的没的，不如正式开始讲课。”
说着，虞朝在稿纸上写下两个字，用红笔圈住，轻声道——
“今天，我所要讲的直播第一课，就是态度。”
049.微笑，礼貌，问候
在虞朝话音刚落的时候, 屏幕另一头其他作为观众的疏导者们便洋洋洒洒发布了自己的看法——
【我从不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什么不对，至少在我成为疏导者的时候，翻看前二十年的精品直播记录，每一位疏导者都是这样过来的, 我只是延续了前辈们的风格而已。】
【赞同。】
【我也赞同, 不知道你们看没看过一个老帖，好像是一位三百多年前的A级疏导者发的, 他说观看疏导直播的异能者就像是一条狗, 对待他们的态度也不用太好，就像是训狗一样，心情好了逗一逗, 心情不好就扔开在一边，我一直都赞同他的观点。】
【那个帖子我看过, 当时那位A级疏导者还名震一时, 我也想成为他那样的人。】
【看过+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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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态度有什么用？与其说这种浮于表面的东西, 还不如说一说直播技巧, 我真的不想每天都穿成那样子出镜了, 真不懂这有什么看头？】
【给上面投一票。】
……
原本平息的弹幕又乱糟糟地动了起来, 虞朝看到了评论里的关键词——“三百年前”和“A级疏导者”。
对于那位疏导者虞朝看过以前的录屏内容, 也算是有点印象的，但就虞朝所理解，对方所谓的“训狗”可不是眼前这群疏导者们所认为的。
简单说来，对于很大一部分人来说, 他们体内或者是基因深处，可能存在着本人都没有发现的抖/M因子, 这种倾向并不严重，不会明显到危害自身、危害社会, 但在偶尔看到“对胃口”的内容后，会短暂暴露一下。
据虞朝的观后感，那位三百年前的A级疏导者正是抓住了部分人群的特殊心理，才能在一众没有什么花哨的擦边直播里借风而起，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语言是普通的贬低、咒骂，至少与现在疏导者们对待异能者的态度天差地别，只是因为时间久远、加之人云亦云，原本的帖子内容被理解成了另一层意思。
——甚至可能说是没什么关联。
虞朝心底叹了口气，她也没有着急和弹幕争辩，只是平静道：“看来大多数人都认为态度在疏导直播里并不重要，这样的想法我没办法一朝让你们改变，所以最后说回来，咱们还是看数据说话，只不过在这一次的讲课后，你们或许可以自己尝试实验，如何？”
说着，镜头里的笔尖轻轻在稿纸上写下“实验”二字，又一边标注，一边开口道：“其实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实验，不会耗费你们太多的精力和时间，就像是往常疏导直播的流程一样，可以在直播的过程里，稍微加一点点我所说过的内容，然后再看看直播结果。”
虞朝的话语并不强硬，甚至是柔和。
在她看来这群疏导者们并非心怀恶意，他们因为等级问题被明显分割为两类——
高等级的这部分疏导者像是一群被宠坏的青春期小朋友，因为长时间生活在被架起来的环境里，习惯了骄傲、被宠溺、近乎无法无天的行为，但在从成为疏导者的那一天到现在，却从未有人告诉过他们这是错误的，于是他们也自然而然延续了“错误”。
而低等级的疏导者则更加敏感，大一部分被“疏导者”的身份迷晕了眼睛，即使缺乏等级上的优势，也依旧通过过往的直播视频、论坛学了一身“毛病”；小一部分则更能认清自己的现状，但又因为不知道如何改变，只能保持原有状态，就好比此刻正在看着直播的周莹。
狭窄的疏导者公寓里，周莹抱着膝盖缩在床头，虚浮在半空中的屏幕里正播放着虞朝的学习直播。
白色的稿纸和黑色的字，以及一些红色中性笔的圈圈画画。
周莹看得很认真，她也说不出来是为什么，明明最初只是抱着“看一眼”、“缓解一下好奇”的心思去围观，却不想听了两句以后，便涌现出一种莫名的信任感——她觉得虞朝未来所授的直播内容，一定能够带自己走出眼下的困境。
见弹幕还在吵架，周莹抿唇想到了前两天自己已经爆马的“网暴”事件，她咬了咬牙根，最终还是敲了敲屏幕，点下了发送键。
于是，正好抬头看屏幕的虞朝，就看到了一条明显内容不太一样的弹幕夹在乱流中飘过——
【我相信您。请问您说的实验该怎么做？】
虞朝笑了笑，她就知道，还是有人会听进去的。
扫了一眼弹幕，虞朝继续道：“其实也很简单，就几个关键词——”
说着，镜头里的手指动了动，在稿纸上流畅地写下几个词语：微笑，礼貌，问候。
实时直播下，疏导者观众们立马就看到了这三个词汇，对此大家想法各不相同。
【微笑？礼貌？问候？训狗需要吗？不需要。】
【我直播的时候也有笑啊，上次还看到隔壁异能者有匿名贴吐槽我，无语。】
【……看了三个词，感觉毫无用处。】
【能不能讲点别的啊？这三个词有用吗？有用的话我下次倒立直播。】
……
明显，多数人还是不相信的，但少数人——例如周莹，则像是上课一般，拿着笔记本把三个词工整地记了下来。
虞朝瞧着你一句我一句的质问也不恼，甚至还分神摸了摸用尾巴圈住她的小腿，以做安慰的大黑猫，这才继续道：“有没有用你们听我讲完以后试试不就知道了吗？还是说你们不敢尝试？”
很劣质的激将法，但对于青春期叛逆一般的疏导者们来说，够用了。
【？？我不敢？我怎么可能不敢，等试完了我就去研究部举报你欺骗大众。】
【试试就试试，快点讲吧，我今天下午还有直播，正好用来尝试。】
【试完就举报。】
【试完就举报+1】
【呵呵，到时候用后台数据打脸。】
……
看着一众义愤填膺的弹幕，虞朝勾勾嘴角，莫名有种哄骗幼儿园小朋友的既视感。
她轻咳一声，这才继续进入正题，“好啦好啦，既然你们都敢于尝试，那我就正式讲讲这三个词后面代表的内容。首先看第一个词——微笑。”
镜头一转，聚焦在了虞朝的脸上，在这一学习直播里，她大大方方地露出了自己的一切，还抬手扬了扬手里捏着的一根筷子。
“刚刚有看到大家说自己直播的时候也会笑，但是请注意呀，我这里说的是微笑，而不是冷笑、讽笑、皮笑肉不笑。”
虞朝指了指自己的脸，“喏，看我。”
下一秒，一个灿烂的笑容就出现在她的脸上。
在从事直播事业的这些年里，虞朝最是掌握的不是直播技巧，也不是直播内容，而是微笑，嘴角扬起来的弧度、露出的牙齿数量、笑容里的自然随意都是一门需要研究的学问，虽然虞朝并非靠脸吃饭，但她也不想自己的表情神态成为直播里的“缺陷”，这才有意无意地锻炼自己的笑容。
于是到了现在，想要展露出温暖笑容的虞朝得心应手，自然还不刻意，很容易就会吸引到来自对面人的好感。
【……笑得还挺灿烂。】
【有必要用这种表情对着异能者吗？】
【好吧，这种笑容我确实没试过，每次直播我都心情不太好，除了冷笑就是讽笑，不直播的时候才能这样笑。】
【一想到直播，除了异能者谁能笑得出来……】
……
并不是每一位疏导者都能接受来自直播历史中所出现的擦边，但是碍于完体系统的后台数据要求，哪怕不喜欢，也必须逼着自己去做，自然直播时也没几分好心情。
从弹幕中有所猜测的虞朝了然，“看到我的微笑了吗？这里还有练习工具，大家可以尝试上下牙咬住筷子然后做出微笑，刚开始可能有些不适应，但慢慢就好了，等大概可以维持些微笑的弧度后，再取掉筷子练习练习，就会越来越自然。”
微笑的真谛不是笑容有多大，而是是否能够保持自然。
虞朝的微笑一半是靠筷子练出来的，另一半则是她愿意在偶尔出门的时候和超市收银员、快递小哥、饭店老板娘一次又一次熟练自己的笑容，这才能做到灿烂和自然同在。
“爱笑的人运气不会差，这句话我是一直相信的。”伸手不打笑脸人，虞朝从上大学以后就贯彻落实了这一点，面对学生会、社团、导师，哪怕毕业论文那会儿差点被骂到自闭，虞朝还是藏着真实心情、保持着笑容，最后得到了老师开小灶的指点。
总归过程艰难，但微笑带来的结果还是好的，至少她顺利毕业了。
说到这里，虞朝冲着屏幕眨眨眼，“不如幻想一下，假如出于某种原因，你需要和另一个陌生人合租一段时间，现在有A和B两个人供你选择——A是一位阳光爱笑的人，他会关心你、问候你、日常和你聊天；B则满脸苦闷，既不爱笑也不礼貌，甚至会面对你的行为出言讥讽。”
虞朝勾了勾嘴角，“那么这两个人，你会选择谁成为你的合租对象？”
【肯定是A。】
【这还用说，我又不是受/虐/狂，谁会选择B啊！】
【我要是遇见B这种合租对象，早一巴掌飞出去了。】
【赞同。】
虞朝看着弹幕，露出一个“你们懂的”笑容，原本还吵吵嚷嚷指责B的弹幕忽然安静了几秒钟，然后才晃晃悠悠飘出来零星的几条——
【好吧，我好像突然明白一点点了。】
【不就是微笑吗？学就是了，我今天结束直播就试试。】
【这么一说，我平常的直播状态有点像B？】
【……但是直播的时候谁能做到A啊？反正我高兴不起来。】
【我也高兴不起来，只恨不得立马结束。】
……
坐在房间里，笔记写了半页的周莹摸出小镜子，她拿了根筷子咬在唇边，努力像是镜头里的女孩那般咧出一个微笑脸。
腮帮子有些僵，嘴巴麻麻的，嘴角边接触到的筷面冰冰凉凉，甚至有种口水会留下来的感觉。
周莹没有功夫注意那些难受的感觉，只一边尝试一边听着直播，就像是把叼筷子变成了一件很日常、很普通、随时随地都可以做的事情，直到有关于“微笑”的第一部分内容讲完，周莹才取下筷子，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腮帮子，又冲着镜子把嘴巴弯出一个弧度。
有点不自然，但是笑容的弧度却是足够的。
周莹记得，屏幕里的小虞老师说经常联系有助于形成肌肉记忆，等达到这种程度后，以后一笑就有肌肉做担保，绝对自然。
盯着小镜子又看了会儿，周莹继续咬着筷子，沉浸在第二部分内容里。
“礼貌”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是一个很常见的词汇，从家庭到学校、社会，不论是家长、老师还是上司，首要要求就是礼貌，但在这个时代，疏导者被捧起来的地位太高了，他们会记得面向旁人时的礼貌，却独独遗漏了异能者。
而虞朝所想达成的，就是让他们想起来，异能者也需要这一份礼貌。
“谁都喜欢有礼貌的人，这一点你们都赞同吧。”短短的小半节课，足够虞朝从弹幕中窥视到一点儿这些疏导者们的性子，因此她并非说教，而是同大家寻求认同。
显而易见，虞朝的办法很有用，一群年纪不算大的疏导者们很快就从最初的排斥到现在叽叽喳喳通过弹幕聊天——
【对的！我小时候邻居家的小哥哥很帅，我那会儿还暗恋他，但是他很没礼貌，第一次见面就说我胖，后来我的暗恋就结束了！】
【我弟就很没礼貌，经常进我房间乱翻，烦死了，还好我现在变成疏导者出来住，不然我爸妈还说我大题小做。】
……
星际时代，被捧在高位的疏导者习惯了来自异能者的追捧，于是他们便逐渐忘记给予对方应有的尊重和礼貌，在虞朝所看到的直播回放里，因为打赏不够而将异能者踢出直播间的事情早已经屡见不鲜，甚至很多疏导者面对直播间里异能者的态度还有更加过分的，是虞朝设身处地会觉得拳头一硬的程度。
一边思索一边按照教案继续讲述的小虞老师抽空摸了摸黑猫的脑袋，柔软顺滑的黑色毛发很快就驱散了她心底的那么一点儿不得劲，这才又全身心地投入到讲课过程中。
最开始时，虞朝并没有用什么规则去要求疏导者们，只是带着点儿旁敲侧击的暗示，偶尔讲个她上辈子经历过的小故事、偶尔举个例子，把枯燥无味的教导变成了一张双向的交流。
“所以礼貌还是很好做的，教给你们一个偷懒的办法，下次直播可以笑着说一句上午好或者下午好，等结束的时候说个拜拜。看，这样子是不是很简单？也没有那么难吧？”
弹幕里一片赞同，已经打成一片的年轻疏导者们相互讨论着说自己下次也试试，此刻的他们完全忘记其实可以根本不这样做的。
心道自己还有点儿哄人天赋的虞朝笑容愈发灿烂，她很快翻篇，进入到下一个部分——问候。
“其实说起来，最后一个问候我觉得也很简单，不需要像是微笑那样练习，你们所需要的仅仅是一支笔和一张贴纸。”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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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笔做什么？问候还要写东西吗？】
【贴纸？我懂了，是要写在贴纸上贴在什么地方吗？】
【提醒？】
“对喽，”虞朝点头，她道：“很简单的问候，比如——大家最近过得开心吗？今天中午吃了什么？工作辛苦吗？上战场有没有受伤之类的……你们可以随意挑选一两个，写到便笺纸上贴在完体直播设备上，等下次直播看到了，也就能想起来顺口问一句。”
【这倒是很方便，不过问这些有什么用吗？】
【可以问，但是我觉得没必要呀，我又不想知道他们开不开心。】
【+1】
【我也不想知道，他们主动说我也不想听。】
……
像是小孩子的叛逆言论一般，虞朝反问：“那你们有见过虫族战场吗？”
屏幕安静了一会儿，随后就是相同的“没见过”。
“你们不会好奇嘛？哪怕一点点。”
对于疏导者们来说，他们就像是被娇养在温室里的花，所见之物毫无危险性，哪怕是对虫族战场的所知也仅限于表面，但要是说一点儿都不好奇，也不是不可能的，毕竟虫族战场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景象。
虞朝了然，她道：“所以呀，你们既然有一点点好奇，那就问一声呗，就像是免费听个小故事，而且——”
她拉长了语调，笑眯眯道：“我知道，你们很多人都不喜欢原来的直播方式，所以趁着问候，可以稍作改变！”
【什么改变？】
【可以改变吗？终于进入正题了，我真的再不想原来的那套直播风格了[微笑脸.jpg]】
【啊啊啊啊老师快说，我准备好了！】
【小虞老师！我在呢！笔记本都准备好了！】
【放个耳朵。】
虞朝也不卖关子，她道：“其实可以换一种方式，你们觉得聊天的时候，时间过得快吗？”
【很快的，我和朋友聊天不知不觉就一个小时了。】
【+1】
【我和闺蜜能打三小时联络器煲。】
【很多时候没聊够就得各回各家了，哎。】
“所以说，你们可以试试通过问候、聊天的方式，达到疏导直播的时间。”虞朝举例子道：“就像是我今天讲的这些，微笑、礼貌和问候相互结合，你们不是会好奇虫族战场的事情吗？那就在直播开始以后问，直接说出自己的好奇，肯定有人会很积极地给你讲述另一个不同的世界。”
【然后呢？】
【这样真的能够直播时间吗？】
【可是我不会和异能者聊天，我不知道能和他们说什么。】
【异能者太粗鲁了！】
“这一点交给我，我再给大家传点小技巧。”虞朝可是经过直播聊天的人，在一大堆弹幕里捕捉粉丝对三次元生活的吐槽，然后化身八卦小能手，一边吃瓜一边陪聊，从什么渣男劈腿苦主报复，到小三上位后发现新抓的金/主没钱……总归乱七八糟能叫虞朝和粉丝们聊一晚上不带停的。
“你们不用说太多话，只要谨记这几个反问句——‘真的吗’、‘然后呢’就可以了，偶尔适当发表一下自己的想法，完成一场直播绰绰有余。”虞朝笑了笑，“而且最重要的一点，你们只需要抛出问题，自然会有人给你们解释，所以你们所需要做的就是保持笑容、礼貌以及问候的姿态，安静地听来自异能者们讲述的故事。”
在虞朝话落之后，整个屏幕上陷入了一种安静，不论是高等级的疏导者还是低等级的疏导者，此刻都陷入了一种自己思考中。
真的只需要这么简单，就可以完成直播……
这样的疑问出现在很多人的心头，在一遍又一遍地自我质疑后，他们回顾原有的直播方式，几乎不用多思虑纠结，就已经在心底给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听起来还挺简单，我下午就试试。】
【啊，我今天的直播已经结束了，那只能等明天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好吧，说实话，我是有点儿好奇虫族战场的，但是也没什么了解的途径，星网上能查到的东西谁不知道啊。】
【微笑，礼貌，问候，很简单，我感觉自己已经记住了，我比较想问问异能者都有什么异能，这个问题我好奇很久了。】
【啊我也想知道这个！但是我还想知道虫族战场上他们都是怎么打虫族的，之前新闻视频里的都太模糊了，还打了马赛克，是怕小孩子看吗？[白眼][白眼]】
……
“问候和聊天吗……”周莹抱着自己的笔记本，有种如获至宝的感觉，她咬着下唇，心脏跳动如擂鼓一般，对下午自己安排的直播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期待。
只是此刻的她还不知道，很快，这种期待将会演变成现实，变成改变自己境况的最大变数。
050.小虞老师yyds
第一堂直播教学课程后, 虞朝没有紧着进行下一次安排，而是给这群“叛逆小学生”们预留了一周用于完成作业的时间——作业很简单，就是带着第一堂课所学到的内容，进行自己未来一周的疏导直播。
几乎是课程刚刚结束, 虞朝上课的录屏便已经在疏导者论坛内部传开了——
【刚上完课, 有种听了又好像没听的感觉，说实话如果只是这种程度, 我觉得很简单。】
【确实不难, 微笑、礼貌、问候，这些在不面对异能者的时候我都可以做到，就是一想到要面对异能者, 我心里就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我打算按照直播里说的那样，尝试聊天试试, 真的受够原来的直播方式了。】
【说实话, 我也不喜欢原来的直播方式。我成为疏导者后最开始也尝试过其他的直播类型, 做饭、做手工、打游戏……但我好像在这些事情上面天生没有天赋, 什么都做不来, 最后因为收到了完体系统的直播提醒, 才选择了和前辈们一样的方式。就算我不喜欢又能怎么样呢？事实改变不了。】
【+1, 要是能改变早改变了，这次直播教学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有用，总归试试吧，总比露肉更能让我接受一点。】
【姐妹们, 我下一场直播即将开始，我先试试的, 一会儿给大家反馈，记住我的ID！】
【蹲蹲楼上！】
【等姐妹反馈！】
【蹲蹲蹲蹲！】
……
虞朝下了直播后, 随手翻开论坛看了两眼，眼底笑意未散，自然也瞧见了其他疏导者们的讨论。
她一手捞过黑猫揉在怀里，一边点着对方的胡须，一边轻声道：“你觉得他们可以做好吗？”
“嗷呜！”黑猫哼唧一声，长长的尾巴轻缓地缠绕在虞朝的手腕之上。
虞朝整个人都懒洋洋的，直播讲课算不上累，就是说话多、废口水，虞朝甚至觉得就今天一堂课，直接顶她一周的说话量，眼下便小口喝了点儿水，就慵懒地缩在了卧室窗沿上的软垫上。
这间公寓虽然小，但各方面的装修细节都很不错，尤其卧室的窗沿很宽敞，足够再塞下一个软垫，甚至想裹着被子躺在这里享受太阳也是足够的。
虞朝自己挪了过去，黑猫也屁颠颠地跟上，虽然这家伙偷偷藏着自己的两个不同身份，但在当猫的时候，还格外称职，一举一动全然是猫咪的姿态，如果不是虞朝早就知道了什么，恐怕真的能被骗过去。
此刻窗外的阳光正好，并不是那么刺眼，反而暖融融地落在身上。
虞朝侧身躺在了小枕头上，轻薄的夏凉被带着一丝温凉挨在身上，黑猫试探地跳上窗台，绒毛一簇簇拥挤着，然后在虞朝半眯起来的眼睛里，小心翼翼趴在了她的怀里。
——没有被推下去。
于是黑猫的胆子愈发大了起来，他一边瞄着虞朝，一边把自己挤到了对方的怀里——
柔软没撑劲儿的手臂被黑猫挤着搭在了毛茸茸的后背上，比寻常猫咪大一倍的猫脑袋轻轻靠在了虞朝的肩头，身后那条长长的尾巴一甩一甩，顺着自己的心意圈住了虞朝的肩头。
这是自联盟舞会之后，黑猫第一次在虞朝的注视下“登床入怀”。
虞朝默许了黑猫的动作，她懒散地打了个哈欠，有些含糊道：“困了，要陪我睡一会儿吗？”
在直播教学之前，虞朝躺在床上多多少少有点失眠，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毕竟这和纯直播还有点儿不一样，因着这点儿情绪，虞朝昨晚翻来覆去，几乎到半夜两点多才睡，此刻结束了第一次直播教学，一直紧绷的神经放松舒展，原本被掩盖的困意也逐渐升起。
黑猫仰着脑袋蹭了蹭虞朝的下巴，温顺地靠在少女的肩头，也随着温暖的日光慢慢合上眼睛。
天气正好，模模糊糊的疏导者公寓玻璃上能隐约看到一道侧躺的身影，暖色调的被子和枕头相互映衬着，倒是在那略显单薄的脊背拱着薄被即将靠上发凉的玻璃时，总会有一条乌黑的尾巴卷上来，小心到几乎没有任何力道，将那截脊背与玻璃之间的空隙填充，稳稳当当，从不含糊。
在虞朝补觉的同时，帝国另一颗星球上的年轻疏导者周莹则在几个深呼吸后，点开了直播按钮。
直播间倒数的时候，她有些紧张地捏了捏手指，视线落在了完体直播设备上贴着的便笺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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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记得微笑；
铱驊2.用词礼貌；
3.问候观众（近况，午饭，虫族战场，身体健康）
三个小问题被周莹清晰地写在了便笺纸上，让她能够稍微缓解心底的紧张。
很快，光屏上的倒计时结束，周莹看向了直播间人数，只有十二个，这是她早就已知的事实，虽然ID名下的粉丝有一百多位，但并不是每一位粉丝都会按时来看，甚至周莹最少一次直播的时候观众仅有三位。
呼出一口浊气，周莹在心底给自己打了打气，然后按照记忆中虞朝教学的那般，弯着眼睛、露出一个有些羞涩小心的笑容，冲着镜头打了一个招呼——“呃……大家下午好呀！”
比她心底预想的做得差了些，但是弹幕给予的反馈似乎还不错。
【下午好。】
【今天主播看起来好像心情不错。】
【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主播下午好。】
虽然只是零零碎碎的几条弹幕，但对于周莹来说却是个很不一样的开始。
在此之前，她排斥直播时的方式，因此每一次开播后都避免自己看向弹幕，与其说她不想看到观众的反馈，倒不如说是某种逃避。
就像是蒙着眼睛一般，每一次直播开始后，周莹都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心里煎熬地数着数，像是往常的每一天一样，僵硬、迟钝、毫无灵魂，在草草结束所谓的“疏导表演”后，眼睛都不往屏幕上看一眼便急匆匆地下播。
——每一次都是这样。
但这回似乎有些不同，第一次将注意力放在弹幕上的周莹甚至没问出自己提前准备好的问题，就下意识顺着弹幕里友善的提问讷讷回答。
“我今天的心情……心情是不错的。”
“发生了什么好事吗？其实也不算什么，就是有种以前纠结的问题，好像忽然看到了另一种答案的感觉。”
“你、你们也下午好……”
结结巴巴回应了几句后，周莹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贴着的便笺纸，她捏了捏有些冒汗的手掌心，眼睛看了一眼白纸黑字上的问题，才有些抖着声音道：“今……今天我打算换一种直播方式，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兴趣试试？”
显然弹幕也有些惊讶。
【是要换什么？】
【播什么我就看什么，不挑。】
【按照主播想的来就行。】
【有什么新奇的吗？】
周莹捏着掌心的手指松快几分，她又吸了口气，轻声道：“我们聊聊天，可以吗？”
直播间里的弹幕稍微安静了一会儿，才又慢吞吞地划过几个，基本上都是询问聊什么、怎么聊，周莹又想到了虞朝的笑容和对方说的话，就像是被赋予了某种力量，原本急躁紧张的心情得到缓解，并再一次有了开口的力量。
于是她试探性道：“就是普通的聊天，日常什么的都可以……因为以前也没有和大家聊过，所以想问问你们近期生活的如何？”
【还是老样子，虫族战场，休假，继续战场，继续休假。】
【和楼上一样。】
【和楼上一样，不过家里人还给我安排了相亲。】
周莹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她继续道：“我也差不多是老样子的生活，最近上午起来会听听课、做做笔记，或者出门找一些兼职，等下午了开直播，晚上就是自由活动的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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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周莹的话引起了弹幕的好奇——
【疏导者也需要找兼职吗？】
【主播自由活动的时候都会干些什么？玩游戏吗？】
【主播是什么兼职啊？】
原本心底还刻板地记挂着要什么时候提出那几个问题的周莹被一连串的询问砸得措手不及，她愣了愣，便顺着弹幕飘过问题挨个回复：
“需、需要兼职的，不然直接完体的报酬并不够我生活。”
“自由活动吗……我喜欢追剧，不知道你们最近有没有关注过，好像准备拍新电影了，就是之前论坛里很火的女扮男装的那篇，我熬夜看了好几遍，真的好喜欢，也很期待它影视化的成果。”
“我的兼职是在饮品店里打工，老板人很好，每天结束工作还能蹭一杯饮料。”
……
一问一答愈发地熟练，最初是周莹回答弹幕的问题多，但偶尔她也会看到观众通过弹幕透露出自己的生活，出于某些好奇，早已经忘记了便笺纸的周莹也会抿着嘴巴、小声询问弹幕里的内容。
于是这么有来有往的交流聊天里，时间过去得飞速，等周莹听到闹钟提醒、颇有些恋恋不舍地和观众们说拜拜、下直播了以后，还有种虚浮的不真实感。
“时间过得这么快吗……”一直聊天连水都没顾得喝的周莹摸了摸有些干的嘴皮，看向时间的时候还有种恍惚感。
以前对于她来说近乎煎熬的疏导直播，在今天的聊天里变得格外快，甚至周莹自己还没其中尽兴，就已经听到了提醒闹钟的声响。
“好神奇……”
就像是小孩子发现了一个新的玩具，周莹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闹钟看了又看，还回过头重新翻着看了一遍弹幕，意外发现之前沉浸聊天、被忽略掉的打赏竟然比平常多了一倍，直到此刻周莹才发现，从她上播开始的十二个观众，到结束时已经足足有六十多人了。
周莹盯着弹幕和打赏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眼睛有些酸涩，她才想起来点开完体系统的后台看数据。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我的天！”
周莹差点儿打翻放在桌子旁边的水杯，她急急慌慌扶住杯子，眼睛眨了眨，似乎是怕自己看错，许久之后，才颤抖着睫毛，把视线放在了屏幕上。
只见完体系统后台那简单明了的界面上，淡黄色的底子和纯黑的黑体字，那清晰到不能再清晰的画面里，周莹掐了自己一把，只见明晃晃的八个疏导值躺在那里，就像是做梦一样。
“八个疏导值……这么多的吗？”周莹恍恍惚惚，她记得自己以前疏导直播，最高不超过五，甚至就连超过三的次数都少之又少，大多数时候周莹的疏导值都处于1到2之间，可怜巴巴的一点点，只能靠次数顶。
望着后台数据，周莹揉了揉眼睛，然后整个人都突然兴奋起来。
她点开疏导者论坛，翻出来有关于今早疏导教学的帖子，也不管自己的ID是不是已经爆马，就那么兴致勃勃地将自己的后台数据截图发了上去——
【今天下午刚刚用老师教的办法直播，怕大家不信，这里专门贴图[图片][图片]你们可以看时间数据，图一是我之前的数据，图二是今天的疏导数据，是什么情况很明显了，反正从今天开始我无脑吹小虞老师！小虞老师yyds！】
【卧槽……】
【虽然看起来数据都不太多，但是这一对比，也太明显了吧……】
【从1、2、3直接飞升到8的程度？这是真的？】
【小虞老师哈哈哈，这个名字好可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真的吗真的吗？我心动了？要知道我的疏导值一直稳稳定定维持在3。】
【可以尝试。】
【姐妹们！我是之前那个说是要反馈的！竟然已经有人反馈啦？那我也贴贴图[图片][图片]大家看数据，我之前的疏导值全部在8到9之间，偶尔能接近10，但是从来没有超过10，可是今天！快看图，我今天足足有15点疏导值！而且打赏翻了一倍，有个异能者大哥给我讲虫族战场上的事情讲上头了，一挥手就是五颗星球，天！我也决定了，小虞老师就是我的神！（故事我还没听够，和大哥约了今晚加播，听得我热血沸腾，差点儿也想当异能者去了！）小虞老师我爱你么么哒！】
【我也是来反馈的，我是男性疏导者，以前一直直播露肌肉，不过后来同类型的太多了，我也没啥优势，今天尝试聊天，最开始是说虫族战场的，但是有位异能者姐姐把话题拐到了美甲上，然后……我直播间里的异能者开始讨论美甲，让我欣赏，我还挺喜欢这种亮晶晶的小东西的，最后成功打入异能者姐姐们的姐们团，荣获男姐妹称号！（透露一下，我今天的疏导值有12，以前平均值没过5）】
【我还是楼上，补充一句，和异能者姐姐约了下次一起做美甲，果然我这种男孩子心里还是存在小公主的！小虞老师我爱你（嘶吼）】
【卧槽……看了几个回复，真这么神？】
【不管神不神，我明天等直播时间到了也要试试】
【疯狂心动，要是我也能成，以后小虞老师就是我的神了！】
【呜呜呜头一次知道聊天的力量这么大！】
……
暂不管小虞老师的课堂为疏导者们打开了新大门，此刻一觉睡到傍晚的虞朝迷迷糊糊起来，手一摸却捞了个空，原本窝在她怀里暖融融的黑猫不见了，只剩下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塞进来的毛绒玩具，上面热意一片，却不见黑猫的影子。
虞朝慢吞吞起床，倒也没出声，只趿拉着拖鞋，走向客厅。
然后，她在厨房的半截毛玻璃门后，看到了一个高高大大、身材极好的倒三角。
肌肉轮廓均匀，肤色有种莹润的蜜色光泽，长发轻轻松松挽在身后，有力的手掌握着锅把手，似乎正在做着什么。
虞朝眨了眨眼睛，就见对方转身，露出了那张俊美的脸庞。
是阿克因。
在阿克因的身侧，还蹲着一只再一次被星主抓苦力、不得不来人家家里扮演大黑猫的阿曼。
在看到虞朝的一瞬间，阿克因立马道：“是猫咪给我开门的，我只是想给你做个晚餐。”
被迫披上猫皮的阿曼只能点点脑袋，无声在心底呐喊——所以星主，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才到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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