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种幼体已经被处理掉,白淮野留下，配合警局处理后续，江寂和谢惊尘则可以直接回家。
此时天已经亮了。
刘秦不再抱着尸体哭，他呆呆坐在门口,望着厨房旁边的兔圈。两个民警正在那边拍照。
江寂准备离开的时候,刘秦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你们是玩家吗？”刘秦双眼通红，盯着江寂,“那个什么赛博游戏,是不是真的？”
江寂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合适。
谢惊尘开口道：“你想是想问怪物和游戏是不是有关联吗？”
刘秦反问：“没有吗？”
谢惊尘道：“当然没有，因为游戏不是真的。”
刘秦转而死死盯着谢惊尘：“那怪物呢？它是什么东西？如果你们早就知道怪物的存在，为什么不早点发通知提醒我们？”
谢惊尘垂眼看着刘秦,神情平静，黑色的眸子里却带着些锋利,像是已经看穿了刘秦灵魂深处的不堪。
刘秦顿时缩起身体，咬着牙狠狠道：“都是你们的错，全都是你们的错！全部都是！”
谢惊尘没什么表情的收回视线,仿佛早已习惯了这种指责。
他抬手搭着江寂的肩,带着人走出院子。
刚出去,江寂就拍开了谢惊尘的手,他问出了自己好奇很久的问题：“你的超能力到底是什么？”
在赛博世界里的时候，是能操控风,在这个世界不仅同样能控风,还会像龙一样长出黑鳞，眼睛变色,用黑雾交织成翅膀。
后者明显已经超出了超能力的范畴,跟基因突变了一样。
谢惊尘手揣在裤兜里，他身后是初升的朝阳与被染得略微带橘的天际线,如画一般的天空与远山将他的身形勾得修长高挑。
江寂发现他真是生了一副得天独厚的好皮囊，连肩颈线条都是漂亮优美的。
谢惊尘有些欠欠地懒散道：“你猜。”
江寂：“……”
江寂还真认真想了想，据他了解，最接近谢惊尘超能力的，是意念控物。觉醒了意念超能力的人，能通过意念做到任何事，除了精神向。
觉醒者的能力等级决定了意念作用的范围与强度。
但意念并不能让人变身成另一种物种。
于是思考完之后，江寂道：“你的基因一定很奇怪。”
谢惊尘没听懂：“？”
江寂瞥了他一眼，转身上车，才不会跟他解释自己为什么那么说。
*
到家后，江寂煮了一大碗面条吃。
他边吃边浏览昨晚错过的热搜和头条新闻。
刘秦发布的怪物视频毫不意外的上了热搜，又很快被撤下，但信息时代，秘密根本藏不住。网民们仍旧在激烈的讨论怪物的事。
把怪物的突然出现与赛博游戏联系起来的言论也越来越多，口径也非常统一——怪物来自赛博世界，这是一场对现代世界的入侵。
怪物是，所谓的超能力者们也是。
【反正我是觉得比起怪物，隐藏的超能者更可怕，因为你不知道你在路上撞倒的，在网上骂过的，还有背后排挤，说过坏话的人，是不是那个能打你于无形的超能力者。】
【细狗变猛男的那个，不就一个失手，给室友脑壳开瓢了吗？】
【我朋友公司老板就被会隐身的员工打了，当时听说的时候觉得有趣，但谁知道下一个被打的，会不会是你我呢？而且隐身啊，万一是个男的，说不定在背后偷看你洗澡。】
【有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如果超能力者数量多到一定地步，我们普通人类的法律和规则，对他们就无效了呢？他们的超能力能让他们为所欲为，而我们普通人只能看着。】
【你们也太阴谋论了吧，万一超能力者就是为了对抗怪物的呢？】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相信赛博游戏是真的吧？】
【哪儿有超能力者，我想挨打。】
【我也想成为玩家，我想去看看未来的赛博世界，我想有超能力，系统看我！拉我进游戏！】
【我也想！！姐姐都可以妹妹也想要！让我当玩家！】
……
【我超，铁汁们，游戏出论坛了！】
看到这里，江寂吃面的动作一停，他顺着网络，很快找到了与游戏论坛有关的内容。
是一个黑色头像的人发布的，账号名叫“反抗者联盟”，明显是刚注册的新号，尽管粉丝正在爆炸式增长，但只发了两条博，一个视频，一个带网址的图片。
江寂先看了视频。
博主并没有露脸，穿着没有任何标志的黑色T恤，他向众人表演了一个徒手融化铁块，然后再将变形的铁块塑形成匕首。
最后他用变声器说道：“这就是我的超能力，我能掌控金属。”
“我发布这个视频，不是为了炫耀，而是想要联合玩家们。我知道大家现在一定都很茫然，想要与同类交流，却没有可以交流的平台，现在我做了一个绝对安全的匿名论坛，如果你相信我，就加入进来。”
“进入后私信我你的编号，我们互相确认身份，匿名论坛只会对玩家开放，也请非玩家们不要进入论坛，因为你们什么都看不到。”
江寂输入了论坛网址，页面里只有一片干净的黑，除了右上角有个邮件标签，点击便会跳出一个小窗口：“请输入你的编号，区域。”
江寂没有在这个页面上输入任何信息便退了出来。
谁知道他输入信息后，对方会不会顺着他的IP地址找过来。
但图片下方的评论区很热闹，有人在问编号和区域是什么，有人在求博主拉他们进去，也有人在提醒大家不要胡乱暴露信息，还有不知道是不是玩家的人在科普赛博游戏的基础信息，最后是大批询问到底要怎么才能加入游戏的人。
江寂着重看了这个科普的人，他了解得还挺多，知道联邦分了四个区，也知道首轮进入游戏的玩家一共一千人。
于是科普里很快有楼中楼评论：【懂了，编号就是一到一千，区域就是一到四区。】
【兄弟们快冲，下一个超能力者就是你！】
【已私信，坐等被捞。】
评论龙蛇混杂的评论，问系统：“第二轮游戏的时候，会增加玩家人数吗？”
系统回答：“当第一轮玩家总数低于五百时，会进行补充。”
江寂：“什么样的人会被你挑选成玩家？”
就目前暴露过玩家身份的人看来，几乎所有人都是年轻人，甚至江寂身边就有两个是男大学生。
系统道：“我现在还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
江寂顺势问道：“那什么时候可以？”
系统神秘兮兮道：“等时候到了，你自然会知道。”
江寂没再说话。
他洗了个澡，上床补觉。
现在已经是上午八点多，还有十几个小时，第二轮游戏就开始了。他得抓紧时间休息。
晚上八点，江寂被饿醒。
他醒来后先确认了时间，对于自己昏睡十二小时的情况并不意外。
还有四个小时，第二轮游戏便会开始。
江寂忍着饥饿感，先上网看消息。他这才知道，在他睡着的这十几个小时里，网上又因为赛博游戏的事而闹翻了天。
第二轮游戏即将开启的消息已经曝光在了网络上，甚至还有几十个玩家的微波账号，以及真实的个人信息都被扒了出来。
无数看热闹的网民一拥而入，吓得这几十个人要么注销账号，要么销声匿迹，只有小部分硬刚说再扒就报警。
于是另一波理智的网民开始斥责这种大面积人肉现状。
双方从游戏骂到社会安定，再骂到公民隐私，最后直接跳转成了网暴就是犯罪……总之就是，非常热闹。
但好处是，大家对游戏的关注度变低了。
江寂返回去看了那个“反抗者联盟”的微波，发现对方在三个小时前发布了一条新的微波：“因无关申请过多，论坛暂时关闭，不再开放，本账号也不再使用，私信评论均不再回复。也不要试图找到我，本人黑客高手，请不要互相伤害，浪费时间。”
上了半小时网，十一点半，江寂从床上爬起来。距第二轮游戏开始，还有半小时。
去洗手间的时候，他放在床头的手机震了震，江寂并没有管。
洗完脸出来，他去厨房煮面，烧水时，又听见手机在不停震动。
想了两秒，江寂还是先去拿起手机，解锁，然后他看到了长到刷屏的消息记录，全是谢惊尘发的。
谢惊尘：“江寂。”
谢惊尘：“？”
谢惊尘：“江寂？”
谢惊尘：“？？？？”
谢惊尘：“？？？？？？”
谢惊尘：“？”
谢惊尘：“江寂江寂江寂江寂。”
谢惊尘：“？？？？？？？？？？？？？”
江寂：“……”
他正无语，手机再次震动。
谢惊尘：“我看见你了，正在输入中。”
江寂：“……你要干什么？”
谢惊尘秒回：“你之前问的红光是什么，我知道了。”
江寂精神一震：“是什么？”
谢惊尘这次没有秒回，但上方一直显示着“正在输入中”，江寂耐着心，等了一分钟，然后又等了一分钟，然后……
水开了，他扔进去一把面条。
又是一分钟，谢惊尘还没回。
江寂忍不住了：“？”
谢惊尘这次秒回：“你刚才在做什么？”
江寂：“洗脸。”
谢惊尘：“我以为你是故意不想理我。”
江寂：“我没你这么无聊。”
谢惊尘：“我让你无聊了吗？”
江寂不想跟谢惊尘掰扯废话文学，他直接问：“红光是什么？”
谢惊尘回了个表情丧气的熊猫头：“你才无聊。”
江寂不想回了，还有半小时第二轮游戏就会开始，这半小时用来做进入游戏前的准备工作不香吗？
手机轻震，谢惊尘这次转发了一个长语音过来。
江寂点开，里面传出白淮野的声音：“……我们也不知道，根据现场的目击民警说，他撞开死者家门的时候，看到屋子里满是刺目的红光，而死者就飘浮在红光里，接着所有的光都开始朝着地面收缩，最后在地面上聚集出了一个圆形的图案。”
“这个图案上的纹路非常复杂奇怪，目击者只能回忆起它是圆形且复杂的，无法记起详细细节，甚至随着时间过去，他对图案的记忆越来越模糊。”
“目击者还说，当时的整个现场看起来就像是……邪恶祭祀。”
语音结束。
江寂渐渐沉下目光，邪恶祭祀？
突然出现的异种难道是通过祭祀而来？这么说来，这世上真的有神吗，而且还是可怕的未知邪神。
但这真的可能吗？
就好像，异种并不是突然出现的现实怪物，而是邪神朝人类世界投下的恶鬼。祂为什么要这样，有什么目的，来自哪里，又藏在哪里，为何降临地球，人类通通不得而知。
锅里的面条忽然扑了出来，打断江寂的出神。他关小火，回忆着语音里的内容，又想起了突然出现的赛博游戏。
游戏为什么出现，一千个人为什么会被选中，并送到随时可能丧命的游戏世界，系统有什么目的……人类同样不知道。
未知，人类总是在面临未知。
想了一会，江寂觉得还是先吃眼前的面比较重要，免得坨了。
十一点五十，第二轮游戏开始前夕。
江寂坐在客厅沙发，面前的老电视开着，播放着家里长短的电视剧。
江寂面对着电视机，脑中却在回想赛博世界里的信息，以免自己进入游戏后，无法立即进入状态。
在游戏世界里，他即将以实习废土猎人的身份，跟随两个正式废土猎人，进入废土区。他与正式猎人的汇合地，是红枫猎人旅馆207号房。
而游戏世界的时空，他正站在红枫猎人旅馆侧面的外墙处。
第二轮游戏会面临什么样的任务还不知道，但江寂在游戏世界里的个人任务，第一是尽快挣钱，偿还贷款，因为他真的很讨厌欠钱。
第二则是进行公民等级升级，以及，搜索基因药剂方面的信息，找到治愈他基因病的办法，拿回属于自己的战斗力。
把信息仔细整理完，江寂的手机也震了一下。
屏幕亮着，在时间下方，是一条来自谢惊尘的消息：“希望这次还能见到你。”
江寂拿起手机，回了句：“你会失望的。”
因为江寂即将去往废土区，而谢惊尘是上等人，没有去废土区的理由。
谢惊尘回了江寂一个哭泣猫猫头。
江寂没再回，他看了一眼手机上方的时间，4月30日，夜11点55分。
马上进入五月，距离第二轮游戏开始，也只剩五分钟不到。
江寂放下手机，平心静气，准备用最佳的状态进入游戏。
“嗡——”手机这时突然震动，江寂垂眼看去，是条短信。
他本不想理，但短信的开头两个字引起了他的注意：【借鸭】。
江寂点开短信：【借鸭】江寂，你的借鸭逾期已超过三个月，截止当前应还：87388.30元。请于三日内及时偿还，否则将安排当地工作人员到你当前所在地催还欠款。详细：400XXXXXX，立即偿还请点击：[连接]。
江寂眼前一黑，一瞬间仿佛回到了黑暗的游戏世界。
他深吸了口气，刚准备仔细翻看原主的各项账单与银行流水，又一条短信发来。
“【美方黑条】：江寂，你的黑条欠款已逾一个月，截止当前应还：54523.80元，请……”
江寂：“……”
他感觉自己手都在抖，这个世界没人收购什么异种幼体，治安严格，也不可能去做什么来钱极快的旁门左道。十几万欠款，他就算现在辍学打工，至少也得还上好几年。
江寂看向窗外，是天黑了，还是他的世界黑了？
手机屏幕亮着，显示时间：11点58分。
江寂闭了闭眼，坚强地打起精神，冷静地重新酝酿状态，准备进入游戏。
“嗡——”手机这时又响了，这次是电话。
江寂思量了两秒，决定接通。他倒要看看，原主到底欠了多少钱。
电话那边传来温和的男声：“是江寂吗？您好，我们这边是幸运贷款机构，您在三天前向我们机构申请了一笔伍万元的贷款。经过我们的机构的审核，决定通过您的贷款申请，但是呢，需要您提交一下身份证和本人的裸/体照片，请问您现在方便拍照吗？”
江寂：“……”
他沉默地挂了电话。
别问，问就是心态已崩。
眼前一亮，系统虚拟投屏出现在江寂面前：“《3555赛博游戏》，第二轮，进入倒计时：十秒。”
“五秒。”
“……二、一。”
第22章
江寂意识一沉,恍惚里，他再次看见了迎面冲来的蓝色的电子流。
瞬息后，光与声音涌来，江寂再次进入到游戏里的未来赛博世界。
浑浊沉闷,又混杂着劣质香气与莫名臭味的空气袭来,江寂一瞬间有些不习惯。他才知道原来现实世界的空气是如此的香甜。
周围光线很暗，吵闹粗鲁的说话声与愤怒的骂架声从背后的旅馆传来。
系统的声音同时响起：“欢迎玩家进入未来世界,本轮游戏周期为八十四小时,既三日半。本次玩家人数：七百六十二人。”
“本轮游戏将不再开启新手保护模式，请各位玩家注意隐藏身份，切勿暴露。”
“本轮游戏任务：请隐藏身份并消除潜伏在身边的危机。”
江寂愣了一秒,他清楚地记得，上次离开游戏的时候,剩余玩家人数为七百六十三人。
少了一个人。
有人在现实世界里死掉了。
江寂在原地稍微站了几秒，调整好状态，他点开通讯器,简单看了一眼,随后便开始查起关于基因方面的信息。
他刚在搜索栏输入“基因病治疗”五个字,页面立马跳转：“当前信息需付费,是否支付五十元获得咨询资格？”
江寂忍痛付了钱，页面慢慢跳转,接着猛地弹出一个红色框：“公民等级过低,禁止进入咨询页面！！”
江寂：“？？”
我钱都给了，你就给我看这个？
禁止就禁止,你好歹把钱退给我啊！
江寂原地调整了几秒钟心态,随后他转身走进红枫猎人旅馆。
说是旅馆，但其实更像是水泥房,主打一个叙利亚简洁风。
旅馆里人挺多，尤其是大堂左边角落，站着七八个废土猎人，每个都体格强壮，肌肉紧实，腰上佩戴有各种武器。
他们大概是一队的，正嘻嘻哈哈地开着下流玩笑，有人甚至边提裤子边说话。
江寂安静无声的从这几人背后走过，其中一个体格高大，肤色黝黑的男人看了眼江寂，忽地一愣。
红枫旅馆的灯光是暗红色的，浓稠浑浊，让整个旅馆内部看着十分阴间，每个站在旅馆里的人，脸上都会带着一层诡异的暗红。
这种光线可以模糊人的五官，从而隐藏或者扭曲某些面部特征。所以每个进入旅馆的人，看起来都有种奇怪又模糊的丑陋。
但这个刚进来的青年不一样。
尽管他戴着黑色的帽子，只露出下半张脸，诡异浑浊的红光落在他脸上，突然变成了昂贵的油画色彩，他的侧脸在这种劣质的光里，散发出了一种如玉般的温和质感，既白皙又漂亮。
他微垂着头，侧面的表情漠然冷淡，身形修长而纤薄。像是某种黑色的刀片，单薄，漂亮，但又锋利危险。
他看起来与这个浑浊猩红的世界格格不入。
男人盯着江寂，咽了口口水，视线从江寂的脸，滑落到他修长优美的侧颈，以及单薄纤细的肩背上。
“怎么，看上了？”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壮汉冲着格达挤眉弄眼，“要不要给你掳过来？”
格达用舌头顶了顶牙槽，他身上有着外族血统，不仅体格比普通人壮硕，五官也比常人更加立体，眼窝很深，看着异常凶悍。
“去打听一下他叫什么。”格达目光贪婪凶狠，“等这次的任务做完了，老子要用他来放松放松。”
丸子头笑嘻嘻地应了，他顺着江寂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
**
江寂刚到二楼走廊，就察觉到了有人在跟踪他。对方的脚步声很重，并且没有要隐匿的意思，步伐快得嚣张，再有两秒就会追上来。
抽出匕首，江寂秉着呼吸，侧身站在拐角墙后。
沉沉的脚步声很快靠近，在对方刚到拐角处时，江寂一步跨出去，冰冷的匕首抵住对方脖子。
“跟着我干什么？”江寂手上用力，刀刃威胁十足地划破对方的脖子。
丸子头壮汉立马举起双手，投降地笑道：“小兄弟别冲动，我没有恶意，就是看你气质与众不同，想跟你交个朋友。”
这种话，狗都不信。
江寂匕首再往前一送，在丸子头的脖子上留下深深的血痕。
“我不想跟你交朋友，再跟着我，我会杀你了。”
丸子头脸上的笑意慢慢消散，久经沙场的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漂亮的小青年，不是在用言语威胁他，而是在通知他。
他是真的会毫不犹豫的杀人。
丸子头不清楚这个青年的背景和实力，他现在还有任务在身，不能惹麻烦。
“那我这就走，别生气。”他笑呵呵地往后退开，倒退着下了几级阶梯，“这就走。”
江寂站在原地，他一身黑衣，猩红的光落在他身上，像是一层浓稠的、充满杀气的血。
丸子头最后看了江寂一眼，面上笑着，心里却只有冷寒的戾气。
这个青年，很危险。
丸子头回到一楼，格达已经不在大厅了，他抓过来一个小弟，询问格达的位置。
在大堂的一侧，有条走廊，两旁都是房间，他们在这里定了两间房，格达可能就在其中一间。
丸子头找过去，刚到最近的那间，就听见里面传出的笑骂声：“草他娘的，这女的刚刚不还挺乖的吗，怎么现在又他妈挣扎起来了。”
“可能是因为你太小了。”
“滚你吗的，老子比你大多了。”
两人对话里，夹着一个女人呜呜呜的哭叫声，又凄又利，像是绝望的怒吼。
丸子头推开门，往里看了一眼。
率先入目的，就是一个浑身赤/裸，被吊在屋子中间的女人，她低低垂着头，白皙瘦弱的身体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伤痕。
这个女人已经死了。
就她脚边，还有三个人，两男一女，女的同样没穿衣服，脸上满是青紫红肿的巴掌印，头发凌乱地跪在地上，一个男人扯着她的头发，一边运动，一边强迫她盯着尸体看。
另一个男人则赤着上半身在旁边看，他的胸膛上有一个很醒目的火焰纹身。
屋子角落，则堆着两个女人的衣服，其中最显眼的，是两件绣着“快乐”二字的黑袍。
丸子头对这场面见怪不怪，他随意扫过，只说了句：“别玩死了，还有用。”
屋子里的两人嘻嘻哈哈的应了。
丸子头刚要关门，格达便从走廊尽头的洗手间里走出来，他点了支烟，问丸子头道：“查到人了吗？”
丸子头摇头，他把刚才事情讲了一遍，最后道：“队长，那家伙恐怕不简单，一会要不要顺手处理了？免得留后患。”
格达回忆着那人的纤长匀称的身体，以及那股冷冷淡淡，还有点锋利的气质，越想心里越痒。
“不急。”他舔了舔牙槽，“下次再碰见，我亲自动手。”
说完，格外踢开门，走进屋子。
他在床边坐下，抽着烟，瞧着那个正在被虐待的女人。
女人面容年轻，长相妩媚，从皮相上看，是个难得的成熟美人。但他们火焰军抓她，不仅仅是因为她这张皮。
这女人，即将成为快乐教里最年轻的教长。
最近快乐教不仅异常活跃，还连续出现了好几个超能力者。
因此他们怀疑，快乐教可能掌控了一只异种，通过让人与异种接触，快速激发出超能力，或者是，他们找到了某块重要的月球基地碎片，从里面发现了觉醒超能力的捷径。
尽管联邦官方说，月球基地只是一个资源开采研发基地，但傻子才相信呢。
联邦一定是在月球基地里研究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比如长生不老，人造超能力，或者是异种与人的杂交……反正不可能是在上面挖土种菜。
想到这里，格达挥手，让运动的小弟停下。
小弟正到了要紧之时，心里很想继续，但他丝毫不敢违抗格达。不仅因为格达是火焰军四大队长之一，还因为他是双超能力者拥有者。
小弟立即退开，格达弯下腰，暴力地抓着女人的下巴，将她扯过来。
“抓你之前，我们就查过你，你加入快乐教不过两个月，就从普通教徒干到了教长，虽然还有两天才正式任职。”格达冲着女人呼出一口难闻的烟雾，“快乐教第一次突然出现超能力者，刚好也是在两个月前。”
格达冲着女人阴森森地笑了：“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秘密，你跟我说说呗。”
被抓的杨柳轻绝望地闭了闭眼，她也想知道到底有什么秘密，可她只是个倒霉至极的玩家啊！
在游戏里的这二十几个小时，对于她来说，比人间炼狱还要可怕。
杨柳轻握紧手指，愤怒和屈辱的仇恨在心里急速膨胀，她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要慌张，也不要露马脚，不然会连命都丢掉。
以她现在的状况，不说出来那个所谓的秘密，她就会被一直被折磨，但如果真的说出来，她会立马被杀死。
杨柳轻既不知道秘密是什么，也不想就么死掉。
她还有太多事要做了，她刚刚拿到国外大学的offer，她即将逃离吸血鬼般的原生家庭，她的人生路还很长很明亮。她不能就这么死在游戏世界里。
杨柳轻没有出声，她闭上眼，倔强地一言不发。
旁边的小弟道：“这女人就是硬骨头，打都打不软，老大，你别跟她浪费口舌了。”
格达在杨柳轻柔软的肩膀上摁熄烟，烟头灼烧出滋滋声：“确实挺硬的，不知道你在读心者面前，会不会也这么硬。”
杨柳轻面上仍旧昏睡着，心里却狠狠一惊。
读心者是什么？
会发现她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吗？
这时，又有人从外面进来，在格达耳旁低声说了几句话。
格达站起身：“收拾一下，十分钟后出发。”
**
红枫猎人旅馆，207号房。
江寂抬手敲门，里面传来有些尖的男性声音：“等会。”
楼上挺安静，因此江寂隔着门板，隐隐约约听见了里面的动静，像是摇床的声音。
几分钟，里面终于传出脚步声，接着门被一个瘦瘦矮矮的男人打开，他发际线很高，长得像个猴儿。
瘦猴儿看了眼江寂，又提了把裤子：“你就是那个实习的废土猎人吗？”
江寂点头：“是，我叫……”
他稍微一顿，给自己取了个假名字：“谢小尘。”
瘦猴儿并不关心眼前这个人叫什么，他拉开门：“进来吧。”
屋子里有股说不出来的奇怪味道，地上凌乱的扔着纸团，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坐在床边，背对着江寂，正在整理衣服。
靠墙的椅子上坐着另一个废土猎人，体型比正常人稍微壮硕了一点，脸型瘦长，看着有些阴鹜。
“喝水吗？”房间里的另一个男人热情开口，他应该就是助手，“给你倒一杯？”
江寂客气拒绝：“不用了。”
助手便没说话，而是跟床上的女人坐在了一起，还伸手帮她扣衣服的纽扣，整理凌乱的头发。
江寂看了一眼那一男一女，感觉这两人关系应该很亲近。
“谢小尘是吧。”脸型瘦长的人开口，“你的超能力种类是什么？”
江寂道：“力量，我可以瞬间爆发出大力。”
瘦猴儿立马不屑地嘲讽道：“最普通的超能力种类，在战斗中发挥的作用也不大。”
江寂没对此发表任何回应。
脸型瘦长的男人沉默打量了江寂片刻，说道：“你看起来不像是第四区的人。”
江寂面不改色道：“但我就是。”
男人盯着江寂，不知道在想什么，脸色阴沉沉的。
瘦猴儿没耐心道：“你搁这儿磨蹭什么呢，赶紧说完正事睡觉了，明天一早就要出发。”
男人皱了一下眉，神情不悦，但还是对着江寂说：“我和我兄弟都姓王，以后你叫我大王，他是小王。我们任务有两个，第一个是捕捉两只野狼，第二个是搜索月球基地碎片。”
“在你跟着我们期间，你必须要绝对听话，不能违抗我们的命令，也不得擅自行动，如果有任何危险，我们不会给你任何救援。”
“还有，任务获得的所有奖励，以及有价值的东西，都归我们兄弟，另外，你还需要每天支付我们一百块的带路费，一共七天，一次性付清。”
江寂：“……”
这不就是强制付费实习吗？
瘦猴儿着急道：“同意现在就交钱，不同意现在就滚蛋。”
江寂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去一趟废土。再留在第四区，他怕春光会所的人又派人来搞他，还有异种收购中心，不知道那边会不会也来找麻烦。
所以最好还是去废土区躲几天，顺便想办法搞点钱。
江寂道：“我同意，但我现在只付一半，另一半七天之后付。”
瘦猴冷笑道：“那万一你死在废土上了，我们上哪儿要钱去？”
江寂举起手，露出通讯手环：“我要是死了，就用这个抵。”
大王看了眼江寂，倒是答应了：“行。”
接下来便是休息。
他们五个人，全部挤在一间双人房里。
大王小王各自睡一张床，江寂坐椅子，助手男坐在地上，而那个助手女，则被小王搂在床上。
屋子里没人说话，大家各自睡觉，或者看着通讯器。
江寂也点开了通讯器，准备忍痛付费浏览月球基地的相关新闻。
“你好。”助手男这时凑过来小声说话，他长了一张看起来非常老实的脸，但眼神精明，“我叫林立，另一个女助手叫苏婉，是我妻子。”
江寂看向被小王紧紧搂着的女人，震惊了半秒，随后他点头，客气道：“我叫谢小尘。”
林立自来熟道：“那以后我叫你谢哥吧，谢哥你是怎么觉醒的超能力啊？”
江寂随口瞎编：“不知道，突然就觉醒了，可能祖上有基因。”
第四区混乱无序，街上到处都是孤儿，所以江寂说的这种觉醒情况也不是不可能。反正对方不可能查得到江寂的真实公民信息。
林立道：“真羡慕。”
他看起来还想跟江寂多聊聊，但小王翻了个身，骂道：“再说话就滚出去，烦死了。”
林立连忙闭嘴，又抱歉地对着江寂笑了笑。
江寂只是颔首，继续浏览着新闻。
月球基地相关的新闻不少，江寂翻了一会，找到了三年前，月球基地建成的新闻。
他忍痛付费，支付完成后，他点下点击，但跳出来的不是新闻内容，而是提示：“公民等级不足，无法查看相关新闻。”
江寂：“……”
高血压一下子就患上了。
他往下拖动新闻目录，不论怎么看，都没有找到任何公民等级要求信息。只有买了才知道，跟刚才一模一样的套路。
而他！竟然短短几小时里，连续上当两次！
江寂闭了闭眼，感觉自己急需吸氧。
是他太天真了，就不该对这个资本帝国世界抱有任何正常的期待！
他花了整整五秒钟时间来让自己冷静。
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不就是坑了一点吗，忍忍就过去了。不然还能怎么办呢，总不能把这个世界掀翻吧。
几秒钟后，江寂镇定下来。
他找到了浏览量和播放量最高的几条新闻，然后挨个试。终于，在他白白花了四次钱后，他成功打开了一个新闻视频——月球基地坠毁的视频。
说是新闻视频，实际上却是一个路人用通讯器随便对着天上拍的。
在摇晃的视频画面里，能看见一片流星状的物体，熊熊燃烧着穿破天幕，拖着长长的黑色尾巴，坠入碧绿无际的废土区里。
视频本身并没有多少信息量，但下面的评论却透露了很多“内幕”。
【石锤，联邦在月球上挖的是炸药成品，三年就炸，绝不拖延。】
【热知识：七年前，联邦在第二区搞异种培育中心，结果玩脱了，死了上万人。冷知识：几天之后，联邦宣布即将建立月球资源发掘基地。】
【难怪只要签合同去月球基地，公民身份立马升一级，因为有去无回啊。】
【确实，身边就没见过从月球基地上返回的公民。】
查完月球基地，江寂在网络上搜索：“联邦为什么要高价收购异种。”
答案很快跳转出来，是匿名好心人免费提供的，只有六个字：“可研究，可开发。”
江寂盯着这六个字，估计联邦的研究，肯定不是怎么杀死或者防御异种，至于开发……江寂知道与异种接触可能会激发觉醒超能力，联邦开发的，就是这个吗？
还是比这更深层次，更复杂的？
但不管是什么，这个研究带来的价值一定非常巨大，大到能让财阀和资本，不论如何失败，如何耗费精力与财力，哪怕是在月球上建基地，也要继续的程度。
熬到一点多，江寂最后一个关掉通讯器，他靠着椅背，闭眼睡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最里侧的床铺上，睡着的大王忽然翻了个身。他是被通讯器的震动叫醒的。
大王点开通讯器。他的通讯器比江寂的更高级，配有耳机贴，是一个小小的光纤圆片，贴在耳后便能同步听见通讯器里的声音。
对于大部分第四区居民来说，这东西是必需品。因为他们都不识字。
第四区可没有学校之类的东西，了解知识前提不是支付金钱，而是拥有足够高的公民等级。不然就去那些私人开的机构，高价学习一些基础文字。
现在，大王通讯器里收到了一条文字短信，通讯器将文字转化为声音，再直接传入大王的大脑。
“您收到一条来自‘快乐教老女人’的信息，信息内容为：收。”
大王随便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
他并不识字，但如果有一个识字的人来，就会看到完整的聊天信息为：【猎人大王：力量系，收？】
【快乐教老女人：收。】
第23章
第二天,早上七点。
江寂一行五人退房离开旅馆，大王给了他们半小时时间购买物资和吃饭，半小时后，在猎人街尽头集合。
江寂身体比较特殊,所以他准备去物资店购买大量压缩饼干和高浓度营养剂,以及一些外伤药品。
他往物资店走，苏婉便跟着他往前物资店走。
江寂察觉到了,但并没有理会。
进了物资店,在确定价格不算太贵后，江寂要了三袋压缩饼干和两盒营养剂。
“小尘。”苏婉这时走到江寂身旁的地方，她长得很清秀婉丽,杏眼明亮动人，笑时眉眼轻弯,风情而又温柔。
但当她眼神对上江寂目光的时候，她不自然地回避了，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刻意勉强。
她道：“你买物资呢。”
江寂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苏婉尴尬地别起耳边的碎发,她笑着说：“能给我也买一点东西吗？就一点压缩饼干就好。”
物资店店员这时把江寂要的东西拿了出来。
江寂一边往背包里装,一边问：“你为什么要跟着你丈夫来做猎人助手？”
苏婉低着头,她应该不是一个习惯性撒谎的人,和江寂对话的时候，神情总是带着些不自然：“挣得多。”
江寂又问店家要了一盒压缩饼干,放在苏婉面前。
“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说实话，这盒饼干就归你了。”
苏婉眼睛微微一亮,表情也自然起来：“好。”
江寂重复了刚才的问题：“你为什么跟你丈夫做废土猎人的助手？”
苏婉咬了咬嘴唇,她再次低下了头，好一会之后,才说：“为了怀孕，如果我能生下来一个有超能力的孩子，送给联邦，就能挣到一万。”
超能力可以通过基因传给下一代，不过几率偏低，而且浮动很大，一百个人里，可能一个遗传到超能力的都没有，也可能会有十个。
“而且废土上好多东西很多，运气好的话，一次能挣几百块。”
江寂继续提问：“你们去过几次废土了？”
苏婉回答：“没数过，是从去年开始的。”
江寂：“那你成功过吗，怀孕。”
苏婉停顿了，好半响之后，她才说：“嗯，但孩子基因检测结果显示没有超能力，所以……”
她没再继续说，而是躲避一般转头看向旁边，极力忍耐，但还是红了眼圈。
江寂能大概猜到，因为孩子没有超能力，所以被处理掉了。在第四区，抚养孩子并不容易。
江寂还想问她，用这种方式挣钱，值得吗。
但江寂并不是她，不知道她的苦楚和为难，也没资格去评判她的生活方式。尤其是在这样一个暗黑的时代里。
最后江寂问道：“你在哪里做的基因检测，靠谱吗？”
苏婉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江寂，但还是回答：“就在第四区中心街道，有专门的机器，交费就可以做。”
她顿了一下，补充说：“但只能做超能力基因检测，不能做其他的，如果要检测别的疾病，得去南部A区的黑市，那里有仿制的华佗系统。”
江寂：“？”
华佗？系统？
苏婉是个非常会看人脸色的人，她敏锐地发现了江寂的疑惑，解释说：“就是盗版系统，只能诊断一些基础疾病，还老是出错，但很便宜，不会按秒收费，而是按分的，而且没有公民等级要求。”
所以在这个世界里，普通医生已经完全被人工智能所取代了，而掌控了这个人工智能的财阀，则掌控着整个联邦四区所有人的健康。
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因为它真的能做到让第四区的每一个人都看不了病。
“联邦能让第四区存在，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这句话，在种种现实面前，好似真的成了现实，真的是一种仁慈。
但事实根本不是如此。
江寂没再问别的，给了苏婉一袋压缩饼干。
接着他去药店买药品。
看到药品价格的瞬间，江寂以为自己是看漏了小数点，因为只是一卷医用胶布，价格竟然是99.99，他一圈看下来，最便宜的是止血创口贴，一张55.55。
不是四个相同的数字卖不出去是吧。
对于这种刚需药品，哪怕再贵，江寂也只能跟其他第四区居民一样，咬牙付款。
他最后花了999.99，买了一罐分子喷剂。
卖家的描述是：使用后会在伤口上形成一层薄膜，不论是皮外伤还是皮内伤，还是血管破裂大出血，只要不是骨头断了，都能在几个小时内愈合如初。
最后江寂去了装备店，武器和装备工具比药品更贵，除了冷兵器，所有热武器都需要按周交税，如果交税不及时，联邦安装在武器里的控制系统会直接将其锁定到无法使用状态。
当然，也可以付更多的钱，从黑市上买没有控制系统的热武器。
江寂逛了一大圈，最后看中了一款多功能绳索，纳米级材料，承重百吨，长度可收缩，最长能延伸到三十米，两端可安装钩爪。
就是价格奇贵，要三千。
大概是这东西又贵又没什么杀伤力，很难卖出去，店家推销得非常卖力。
最后江寂花一千块买下了，还送俩钩爪和一把多功能折叠刀，连挖耳勺都有的那种。
……
早上，七点半，五人顺利集合。
大王小王有一辆改装过的破烂小皮卡，外观和现代世界的车很类似，只是车的外壳上多了些很赛博朋克的武器装置。
江寂和两个助手，以及一堆杂物，一起挤在车斗里。
很快，车子朝着围墙出发。
去废土的猎人并不少，一路上江寂看见不少驶向废土区的车。车辆的外形和新旧程度也各不相同，有崭新的可变形越野，也有破烂得好像下一秒就要掉轮子的三轮，唯独没有可以飞行的车。
大约半小时后，他们抵达围墙下。
近距离看去，第四区与废土区的围墙高耸庞大，如同人造山脉，沉默地包围着第四区。
第四区出口修建得和古代城门很像，但两旁伫立着四个高大的B型机器人，另外有两个核验身份的辅助智能机器人，分别安置在入口两端。
每个出去的人，都需要在机器上扫描自己的通讯器，通过方可离开，如果强闯，则会被机器人处罚。
工作人员的工亭在出口旁边一点，只负责处理突发情况，一般不会露面。
小王把江寂几个人叫下来，带着他们去排队扫描身份。
这会是出去的高峰期，他们前面排着十几个人。不过机器扫描识别的速度很快，只有碰见携带助手的猎人，会稍微慢一点。
江寂一边等着，一边打量周围。
他发现高耸的围墙上分布着一些方块状的黑斑，就像是关闭的武器窗口，但却是对着第四区内部。
“呼啦——”
这时，几辆飞车忽然从半空中呼啸而过，速度极快的从围墙上方掠过，只在天幕上留下几道淡紫色的流光。
有几个排队的猎人抬头看了几眼，呸了一声骂道：“这些第一区的上等蠢货又来找死了。”
他的同伴接话说：“你小心被机器人听见啊，听说第一区上等人每个都有专属的人工智能，联网全联邦，你这一秒在这儿骂他，下一秒他说不定就通过人工智能知道了。”
那人不以为意：“扯呢，我才不信第一区全是有钱人。”
他同伴嘿嘿笑了几声，又说道：“希望这次出去的上等人跟上个月那一批一样倒霉。”
上个月，月球基地刚坠毁的时候，陆续来过几批调查人员，其中有一批，不知道碰见了什么麻烦，全军覆没。一队七个人，连着一台联邦警用飞车，全都被炸成了碎片。
猎人们私底下猜，可能是恐怖组织火焰军干的，也可能是联邦政府内斗。
但不论是什么原因，只要死的是一区的人，猎人们都乐观其成。
“我看这次不会倒霉。”另一个人插嘴，他仰着下巴，神态高傲，穿着也比普通猎人更富贵，连腰上的枪都是崭新的，“刚刚飞过去的，可不是一般一区公民的车，那是联邦谢氏财团的车。”
有人好奇的问：“什么谢氏财团，很厉害吗？”
那人哼了一声：“知道金铭银行吧，联邦最大的银行，就是谢家开的，全联邦，没有比谢家更有钱的家族。”
江寂耳朵一动，不会是谢惊尘家吧？
……
“身份认证通过，普通公民江寂，实习废土猎人，您已经被允许进入废土区。请于七日内及时返回，否则将被剥夺实习猎人资格。”
江寂是五人里最后一个核验身份的。
大王小王一人带了一个助理，先一步通过认证，等江寂认证完成，几人再次上车。
小皮卡很快从城墙门洞里穿过，驶入废土区。
江寂好奇地抬头看去。
刚出来的一片区域大概是清理过，地面平整，没有树木，只有黄土和一些顽强生长的灌木与野草。几百米之后，便是大片的参天林木。
郁郁葱葱，生机蓬勃。
天空明亮湛蓝，橘红色的朝阳从远处山峦上冒出轮廓，将云层与大地染成温暖的颜色。
空气不再浑浊发臭，而是清新湿润而干净的，甚至隐隐约约能闻到一点独属于初夏森林的草木香。
车子又开了一会，江寂突然听见了鸟叫。
他顺着声音看去，只能看见大片肆意生长的树木，不能看见鸟。但声音很清脆鲜活。
有了对比，江寂才意识过来，这是他第一次在赛博世界里碰见小动物。当然，美味烤肉里的死老鼠不算。
很突然的，江寂对第一区产生了好奇。
他想知道，那个联邦最中心的，被一等和二等公民们占据着的区域，到底长什么样。
废土区只有凹凸不平的土路，很是颠簸，尤其是在车斗。
车子顺着大路开了两个小时，江寂人都快被颠散架了。
他不舒服地换了姿势，揉着发疼的后腰。之前经过一个土坡，他被颠得撞到了后背。
林立见状，立马给自己妻子使了个眼色，要她过去给江寂按摩揉腰。这是他们经常用的讨好方式，实习猎人也是超能力者，也拥有超能力基因，并且一般都比他们有钱。
最重要的是，在林立眼里，这个江寂很“干净”，他眼睛里没有其他第四区居民的麻木与肮脏。长得好看不说，性格还沉稳冷静，虽然话少，但能感觉出来，他是个很正直的人。
这种人一般都会帮助弱小，也更好从他身上榨取好处。那盒压缩饼干就是证据。
苏婉两眼放空地盯着旁边，假装自己没有接收到丈夫的信号，她并不想那么做。
跟丈夫一样，她也知道这个江寂和其他人不同，所以她更不想对江寂动手。
林立的脸色立马就变了，他警告地盯着苏婉，用眼神告诉她：别忘了你还有个孩子等着养，对别人仁慈，最后吃苦头的就是你女儿。
苏婉蜷起手指。她还有个女儿，比她长得更好看，更乖巧听话的女儿，今年已经十一岁了，再有一两年，她就会性成熟。
到时，如果苏婉挣不到足够多的钱，她的女儿就会被卖掉，就像是第四区其他的漂亮孩子一样。
但苏婉不想女儿跟她一样受苦。
她低着眼，还是往江寂那边挪去：“小尘，车颠得你很难受吧，要不要我帮你按摩一下？”
江寂挡住苏婉伸过来的手：“不用了。”
他抬眼看向林立，朝阳的亮光落进他眼里，眼珠清透微冷，很平静地警告：“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林立没想到江寂会一眼看穿他的伎俩，目光闪烁着露出笑：“不好意思啊，她烦到你了吧，以后不会了。”
江寂便没再说话。
片刻之后，林立不死心地问：“谢哥，你是喜欢男性吗？”
江寂没什么表情地说：“我只喜欢钱。”
但不知道为何，他脑子突然闪过谢惊尘的脸。足够漂亮的脸，他好像也挺喜欢的，只是还是比不上钱。
直到中午，车才在一条河边停下。几人下车活动身体，顺便吃点东西。
河水很清澈，能直接看到肥美的鱼和虾。小王的超能力是敏捷，他轻轻松松就抓到了鱼，只抓了两条。他并没有要把食物分享给江寂和两个助手的意思。
但苏婉贴了过去，她表现出了在江寂面前完全不同的样子，说话温软讨巧，逗得大王和小王心情大好，于是小王又捞一条鱼，赏赐般地扔给林立，转头还狠狠捏了一把苏婉的身子。
苏婉只是笑。
林立则在一旁忙前忙后的生火，烧水，处理鱼，还要负责清理地面，铺上垫子，让大王小王能坐着跟他老婆打情骂俏。
江寂在旁边找了个安静的位置，对着小河吃压缩饼干。
他看了眼通讯器，发现就算在远离第四区的树林里，也依旧有信号，应该是来自于卫星。
但他有个疑惑的地方，对于唯利是图的联邦来说，在废土区设定免费的卫星信号，根本不合理。联邦可不是善良的基建狂魔。
大概休息片刻，几人便马不停蹄地继续出发。
直到夜幕降临，车子穿出一片漆黑的密林，才慢慢减速停下。
这一片区域的林木被清理过，换成了各种果树，每棵树种植间隔均匀，看着像是私人果园。里面亮着不少车灯光，还有十几个废土猎人在活动。
江寂站起身，往前看去。
大概几百米处，竟然有一座城市，用灰色的围墙包裹着。呈正方形，里面是一户户的棕红色屋子，排布整齐规律，中间夹着农田和一排排颜色不一的树木。
很漂亮，像是童话度假村。
林立热心解释：“那施种田教，这一片区域都是他们的地盘。”
江寂疑惑：“种田教？”
林立点头：“在废土区有三个势力，最可怕的是恐怖组织火焰军，他们嗜血残暴，据说还与一区某个家族有关联，所以拥有很多高新热武器。”
“然后是野人们，他们有的是不愿回到第四区的废土猎人和助手，有的是逃出来的第四区普通人，还有就是这些人生下来的后代。野人比较复杂，但大部分都躲起来在过日子，不怎么与人接触。”
“最后就是种田教，他们很神秘，也很强。听说种田教里不仅有很多高等级的超能力者，还有什么科学家，斗争失败的政治家和被赶出家族的财阀。”
江寂懂了，种田教里全是大佬。
说不定废土区会有卫星信号，也是因为这个组织。
林立抬头望着种田教的灰色围墙，暖黄的光从围墙上方散发出来，明亮又温暖。他的表情里有向往、嫉妒，以及浓浓的渴望。
“种田教这里，以及附近一公里的区域，是废土区里唯一的禁战区，禁止任何战斗和杀戮以及偷窃，违者会被狙杀。所以在大家都喜欢在附近过夜，不用担心被偷袭，车子停在这儿也不会被偷走，但也不要试图闯入种田教，他们不接纳任何人，包括一区的高等公民。”
江寂奇怪道：“联邦允许这样的地方存在吗？”
林立也不清楚这种问题，他道：“听说里面有两个S级超能力者，可能联邦也是忌惮他们吧。”
江寂也抬头盯着种田教的围墙，他并没有感知到S级超能力者的强大气息，可能对方用什么方式隐藏了。也可能里面并没有S级超能力，或者是两个比S级更高的，超出江寂本能直觉能感应范围的超能力者。
不过这个地方既然能在联邦废土区里安稳存在，必然是有什么秘密武器，比S级超能力者更强横的东西，毕竟再强的超能力者，也无法抵抗核弹之类的大规模杀伤武器。
他们手里，应该还捏着别的什么，让联邦忌惮的东西，以至于联邦不得不任由他们在废土区里安稳成王。
*
大王和小王这次没有出去打猎，而是就地搭上帐篷，简单吃了点东西，就带着苏婉早早休息了。
废土猎人们似乎很信任种田教的这个地方，所有在这里驻扎过夜的废土猎人，都没有安排人守夜，甚至还有人就那么随便地席地而躺，睡得鼾声四起。
看来这个地方，说不定是整个联邦最安全和谐的地方。
江寂也找了个角落，准备好好睡一觉。离开这里之后，他肯定不能安稳睡觉，所以得抓住休息的机会。
一夜无话。
天色刚刚亮起的时候，江寂忽然从沉睡中惊醒，他猛地坐起来，直觉般的转头看向侧方的密林。
他感觉到了很强大的气息波动，是S级超能力者的气息，但是又厚重、沉稳，并且非常庄严。江寂从未碰见过这样的气息。
接着，他听见有人步行穿过灌木的声音，整齐而密集，是一群人。不徐不疾，以一个固定的速度，堪比慢悠悠地走向江寂所在的方向。
片刻后，一个高大人影，率先从密林里走了出来。借着微亮的天光，江寂清楚看见了那人不同寻常的外表。
他的头部是正常人类的头部，没有头发，光头干净整洁，表情肃穆威严。但他有一具银白色的，线条漂亮流畅的机械身体，他上半身赤/裸，机械肌肉分明冷硬，下半身穿着棕黄色的宽松裤子。
那人双手合十，放在胸前，看起来很像是和尚。
在他走出密林后，他身后陆续走出两个光头男人，这两人乍一看是原装人类，但裤腿之下的脚腕，却是银白色的金属，穿着棕色的裤子，以及棕色的长袍。
这两人之后，又出来两个看着更加年轻的光头，穿青色长衫，身体则是纯原装，没有任何机械部位。
还真是一群和尚，而且是机械和尚。
一行五个人，每个都表情肃穆严肃，没有半点情绪，半垂着眼，排成直线，目不斜视，径直朝着种田教走去。
江寂休息的位置，恰好在他们前进道路的侧边，距离仅有三四米。
所以当他们走近后，江寂能看清楚每个人的脸。
然后，他就在人群最后面，见到了一个熟面孔——他的大学室友，张叩一。
张叩一显然也看到了江寂，他前一秒还绷得面无表情的肃穆脸，在对上江寂的视线后，瞬间崩溃成了震惊和惊慌。
但很快，张叩一就强行收住了表情，他端着合十的双手，稳稳地跟上前面的人。
和尚们慢慢走远，穿过整齐的果林，抵达种田教灰色的大门前。几秒后，厚厚的门无声敞开，五个和尚陆续进入，消失在江寂视野里。
这群机械和尚惊醒了不少人，林立也醒了。
他的位置跟江寂隔得不远，于是江寂顺势就问他道：“不是说外人不能进入种田教吗？”
林立表情同样震惊意外，他盯着机械和尚们消失的方向，说道：“我也第一次见，我以前听说，机械佛教的人会定期去种田教做手术，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江寂道：“机械肢体的手术吗？”
林立用很奇怪的表情摇头，然后说道：“阉割手术。”
江寂：“？”
第24章
天亮后,几人简单收拾了一番，再次上路。不过这次不是开车，而是全程徒步。
大王小王接到的任务是捕捉一公一母两匹狼，据小王吹嘘说,这任务极其简单,他们闭着眼都能踩死一群狼，所以他们先去找月球基地的碎片。
月球基地为何会突然炸毁,第四区没人知道,他们只是看见无数基地碎片，如流星般坠落在废土区里，接着联邦重金发布了搜集基地碎片的任务。
于是大量废土猎人一拥而上,容易找到的碎片早就被搜罗了干干净净，只有荒凉偏僻,以及危险地带，可能还残留着部分碎片。
根据小王透露，大王从黑市上得到了一个秘密消息,知道某个地方残留有碎片。
那个地方位于一片密林深处,车子无法通行,他们得徒步前往,路程耗时大概一天半。
这个时候，废土猎人这个职业的艰苦之处就展现了出来。
徒步穿越丛林,道路难走且潮湿,到处都是蚊虫蛇蚁，稍不注意,就会被咬出个大包或者血窟窿,还要防着被别的废土猎人，以及驻扎在废土区里的野人偷袭。
哪怕再闷热,几人也穿得严严实实的，还得不停往身上补充驱虫喷雾。
深入丛林之后，江寂偶尔会看见一些水泥建筑物的残桓，已经腐朽不堪，上面爬满了绿植，只隐约剩下一点轮廓。之前因为觉得是游戏，不必太较真，所以江寂并没有搜索过这个世界的历史。
看见这些爬满绿植的水泥碎片之后，他突然好奇赛博世界的历史，于是上网搜索，结果发现想要阅读历史相关的信息，需要二级以上的公民身份。
不仅是历史，所有知识相关的内容，全都有公民等级要求。
在这个世界，“获得知识”是高等公民才能拥有的权利。
江寂：“。”
他们一直前行，很少停下来。
刚开始江寂这破身体还能勉强撑着，渐渐就开始吃力了。他意志力足够坚定，但耐不住身体拖后腿，累得眼前发黑，手脚虚软。
幸好江寂吊在队伍最后面，他可以一边悄悄用超能力治愈自己，一边疯狂磕高浓度营养液。他买了两盒，一盒三十支，就这么一个白天，就喝光了一整盒。
压缩饼干也吃了半盒。
就这么强撑着熬过了穿越丛林的第一天。
下午六点，他们在一个悬崖边沿的平地上停了下来，各自扎营，准备过夜。
江寂晚餐依旧吃的压缩饼干，大王和小王打了几只野生动物，在外面烤得香气四溢，江寂闻得有些扛不住，但他不想凑过去，干脆进了帐篷。
也不知道林立是怎么忍住口腹之欲，只烤不吃的。
江寂脱掉鞋子，走了整整一天，他脚底先是起了水泡，又被挨个磨破，现在整个脚掌鲜血淋漓，袜子脱下来，还带着一层皮。
赶路的时江寂的超能力都用在调整心率和舒缓肌肉上了，没顾得上脚。而且对于江寂来说，肉/体疼痛是完全可以忍耐的。
江寂带的水不多，他没舍得用水冲洗伤口，只用布沾着，一点点地擦。
清理完后，江寂没耗费力气使用超能力，而是用了分子喷剂。
这东西落在伤口上后，会迅速形成一层乳白色的薄膜，效果竟然真如卖家所说，不仅迅速止住了疼，破开的皮肉也在飞快生长愈合。
仅仅几分钟过去，乳白色的薄膜就变得半透，江寂的脚底那点皮外伤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大半。
等江寂吃完东西，脚底的伤就已经完全好了，磨破的地方全部长出了粉色的新肉。
江寂拿起喷剂，想看看成分表，但压根没有。上面只写了使用方式和治疗范围，以及制造公司的名字——神农白氏制药。
江寂一时兴起，上网搜索神农白氏，这一次，终于没再跳出来什么收费信息，而是直接转进了神农白氏制药集团的官网。
官网做得特别华丽，不仅有详细的集团介绍，还配有非常高清的三维立体图，并且还会跳出来一个相貌精美无比的虚拟人偶，嘴巴一张一合地对着江寂说话。
可惜江寂的通讯手环没有外放声音的功能，他用的是最便宜廉价的几款通讯器。
大概翻了翻官网，江寂发现制药只是神农白氏集团旗下的“小业务”，他们主攻领域是基因编辑，神经系统与大脑意识，而他们最顶级的产品，是人工智能——神农医疗系统。
“神农系统”是联邦三大系统之一，另外两个分别是“夸父”和“盘古”。不过“神农”并不是开放的公用系统，它是一对一的“私人医疗系统”，开放给广大公民使用的，是神农的低配，华佗系统。
江寂记下神农白氏的名字，准备有空了慢慢深挖这个集团。
现在他打算先好好休息，一天的奔波和反复超能力使用，让江寂的身体疲惫不堪。
这会时间是晚上七点，大王和小王几人正在烤肉吃晚餐。小王还喝了些酒，精神亢奋，说话声特别大。
他们估计会闹腾一会，于是江寂花钱定了两个小时后的闹钟，然后大着胆子，躺下睡觉。
……
江寂不是被闹钟叫醒的，而是被殴打声和哀求声吵醒的。
苏婉在被小王打。
下手极狠，巴掌声和拳头砸落的声音，就算江寂在帐篷里，也听得清清楚楚。中间还夹着小王的咒骂声。
“老子让你喝我酒了吗？啊！贱人，谁他妈允许你动我酒的！”
苏婉在暴打里低声求饶：“我没有喝，我只是看你喝空了，想收拾垃圾……”
“你还他妈撒谎！你这种烂货老子见多了，打死你这个下贱玩意，草！”
江寂立马爬了起来，刚拉开帐篷拉链，就见林立竟然站在他帐篷前。
天已经彻底黑了，丛林里漆黑一片，还下着密密的细雨。
林立手里拿着枚照明球，光线并不亮，微微散开一层白色的光，刚好能照出他的身形，和他脸上那看似老实，实则虚伪的笑。
“谢哥。”林立对他道，“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但你别管我老婆的事，管不过来的，你今天能帮她，但明天，后天，以后呢？”
“你这次阻止了，下次你不在的时候，她会被打得更惨的。”
江寂看着林立：“这就是你看着自己妻子被打的借口吗？”
林立被内涵了也不生气，他反而笑起来，苍白的光照得他表情扭曲阴森：“你不是第四区的人吧，老实说，第一次见你，我就看出来了，你跟第四区的人完全不一样。”
“你是第一区里跑出来的吧？”
江寂没说话。
林立道：“第四区在你这样的人眼里，跟人间地狱没有什么区别吧。”
人性，道德，法律与规则，在第四区全都不存在。这里没有任何美好，甚至没有一棵绿色的树。
“但有什么办法呢，这个地方就是这样，大家都这么活。你看不惯，又能怎么办呢？联邦不会因为你看不惯，就改变规矩。”
“苏婉已经比别的女人过得好了，她不用一个接着一个的生孩子，卖孩子。她有个十几岁的女儿，养得挺好的，只要苏婉能一直在废土区混下去，她女儿就会一直被养下去。”
小王里的帐篷，苏婉的惨叫声变得更加尖利痛苦。
江寂听着声音，慢慢抽出匕首。
“一味地挨打，不会让你活下去。”突然变大的雨落在江寂身上，冲锋衣外套被敲出细密的轻响，他手里的匕首折射出雪白的寒光，“反抗才会。”
江寂绕过林立，走向小王地帐篷。
林立表情顿变：“他们有两个人，你要跟两个超能力者对抗吗？你能打得过他们吗？”
江寂没回答，也没有停下脚步，他握紧了手里的刀。
也就在这时，大王从帐篷里走了出来，他高痩的身体在夜色里像根危险的竹竿，他远远看了一眼江寂，随后手臂一抬。
地面顿时轻震，隆起一道蛇似的土包。
不是冲向江寂，而是冲向了小王的帐篷。
脆弱的帐篷瞬间被顶翻，连着里面的小王和苏婉一起，滚到树林边缘。
接着大王再一扬手，泥土变成鞭子，将小王重重拍飞，快准狠地解决了争端。
最后大王才转头看向江寂，他脸色阴沉，语气听不出来是在客套还是在威胁：“时间很晚了，你应该早点休息，明天还要继续赶路。”
他面朝着江寂在说话，但被操控的泥土鞭子却并没有散开，而是慢慢缩回，微妙地停在苏婉脚边。
大王始终盯着江寂，话却是在对苏婉说：“今晚你过去跟他睡。”
苏婉被打得不轻，脸颊高高肿起，完全变了样。她才人已经被打蒙了，没有反应过来。
林立赶紧上前：“对，很晚了，几位大哥都早点休息吧，我负责把苏婉送到谢哥帐篷里去。”
江寂看了眼一直停在苏婉脚边的泥鞭子，转身回了帐篷。
见他进了帐篷，大王散开对泥土的控制，他走到小王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小王：“跟你说过，喝酒坏事。再有下次，就不只是一鞭子了。”
小王被打得酒意全醒，他心里恐惧大王，但又不服气：“你怕什么，不过是一个实习的废土猎人，超能力还只是力量，我杀他容易得很。”
大王蹲下身。
丛林里的雨来得急，去得也快，这会已经停了，但大王的脸却湿漉漉的，苍白阴鹜。
“这个叫谢小尘的，没那么简单。你最好别去招惹他，明天就是交货日。”大王冷冷警告，“要是这单被你搞砸了，我就把你卖给快乐教。”
小王身体一抖，终于服气了，他不再反驳大王。
大王这才站起身：“把人盯紧了，这单很重要。”
小王不情不愿道：“知道了。”
**
十几分钟之后，苏婉进了江寂的帐篷。
她脸上的伤做过大概的处理，没那么红肿可怕了，但淤青仍旧非常明显。她拘谨地跪坐在帐篷角落边上，眼睛很红：“谢哥，刚才的事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已经……”
江寂收拾着背包，打断苏婉：“你们在夜间的丛林里赶过路吗？”
苏婉疑惑回答：“赶过，怎么了？”
江寂道：“我现在要离开这里，如果你们也想走，可以一起。”
早在第一次见到大王和小王的时候，江寂就隐约有一种危险的直觉。他那时急着离开第四区，所以无视了，刚才大王对小王动手的时候，江寂这种危险的直觉登时攀升到了顶峰。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江寂肯定，大王跟小王愿意带他这个实习生，必定别有目的。不然大王没理由为了江寂，对自己多年的合作伙伴动手。
苏婉拒绝了跟江寂一起走。
她摸着青紫的脸，笑了笑，模样看着既风情又世俗，和她之前陪着大王小王时的样子很像：“我现在还不能走呀，没挣到钱呢，没钱怎么回去呀。”
苏婉冲着江寂一笑：“总不能问你要吧，我丈夫可不是个好打发的人。”
江寂其实有些明白苏婉的意思。
她不想麻烦江寂。
苏婉在他们这个队伍，是最没有尊严的存在，丈夫不爱护她，大王小王随意折辱她，只有江寂会把她当成一个普通人看待和尊重。
如果是之前，每个人都不拿她当人看，那她也能麻木无感地应付完整个任务。但是现在，有人把她当人看，所以她也想在这个人面前拥有尊严。
江寂道：“我知道了。”
说完，他一掌劈晕了苏婉，然后将她平放在地上。这样，等大王小王反应过来，就不会直接迁怒于苏婉。
江寂直接走出了帐篷。
刚下了一阵雨，把洒在他们营地周围的驱虫剂冲没了，林立这会正在补充驱虫剂。
瞧见江寂出来，他很意外，问道：“谢哥你这就完事儿啦？”
江寂没搭理他，而是径直往树林里走。
守夜的小王立马呵斥道：“姓谢的，你要干嘛？”
江寂头也没回：“上厕所。”
小王喊道：“两分钟就给我回来啊。”
这句话没得到回应，江寂一步跨进树林里。夜晚的丛林非常黑，江寂一身黑衣，几乎是跨进树林的瞬间，就消失在小王视野里了。
小王心里隐约有点不好的感觉，但转念又觉得是自己多心。这个谢小尘就是个新人，肯定不敢在废土区里乱跑，而且还是在深夜。
他安心下来，准备烧个火烤烤。
大王这时走出帐篷，他看了眼树林，早没江寂的身影了。
“我让你把人盯紧，你就是这么盯的？”
小王不耐烦道：“他就是去尿个尿，一会就回来了。”
大王怒道：“他就算是去拉屎，你也要给我盯着！”
小王瞧着大王的脸色，心里不情愿，但还是不得不站起身，摁亮一枚照明求，去树林里找人。可这一进树林，他就慌了。
因为江寂不见了。
整个树林漆黑安静，只有动物发出的声音。
“完了。”小王后背当场就凉了。
他跟大王两个人，表面上是在带实习废土猎人，但实际上干的是买卖超能力者的脏活。买家是快乐教，从一个月前开始，快乐教一个老女人就在让他们找超能力者。
一个超能力者，单价五千起，等级越高越贵。大王小王没法搞到高等级的，只能骗骗谢小尘这样的新人。
他们每周卖一个，不过上周那个比较倒霉，路上跟其他猎人发生矛盾，被打死了，最后白忙活一场，还被快乐教那个老女人嫌弃他们不守信用。
所以大王才这么重视这次的谢小尘，要是这次还卖不了人，大王是真的会把他拿去卖的。
小王站在黑漆漆的树林里，心里满是恐惧和慌乱。
要不……现在就跑？
可他身上除了枪什么都没带，连瓶水都没装……想到这里，小王乍然回忆起，刚才那个谢小尘离开的时候，背了个包！
“妈的！”
小王骂两声，到底不敢再回营地，他顺着下山的方向，头也不回地直接往下跑。
他很怕被大王抓回去卖掉，所以跑得非常快，手中的照明球光线不断晃动，附近树木的影子也被扭曲成各种摆动的影子，以至于小王完全没发现，这些影子里，就有一袭黑衣的江寂。
“碰！”
狂奔中的小王被一根闷棍正面击中，他的鼻梁当场断裂，鼻血飞溅的同时，整个上半身也因为惯性猛地后仰，头晕目眩地摔在地上。
小王被那一棍敲得耳朵嗡嗡狂响，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捂着鼻子蜷缩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恍惚里，他感觉有人跨过了他的身体，睁开一条眼缝，他看见道漆黑修长的身影，那影子迈开笔直匀称的腿，跨过他的胸膛，接着他的衣领被抓住了。
小王睁大眼，在微弱的照明球光里，看到了谢小尘那张漂亮而冷漠的脸。
他垂着眼，冰冷平静地看着小王，然后举起了拳头，猛地砸在小王的太阳穴上。
小王当场昏迷。
江寂把扔掉昏迷的垃圾，他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刚才他为了追上小王，然后偷袭他，动了敏捷力量以及隐藏三种超能力。
力量在短时间内快速被消耗，以至于江寂立马就陷入了虚脱与饥饿的状态里。
他一边喝着营养剂，一边弯腰捡起滚落在地的照明球，关闭光亮。
浓重的黑暗顿时压下来，但稍微适应片刻后，便能模糊地看清东西。
恢复了部分体力，江寂拖着小王，往另一侧走去。
直到距离拉得足够远了，江寂才停下来。
他摁亮照明球，卸下小王的枪，接着从背包里拿出他花一千买的多功能绳子，他让小王趴着，再把他的小腿和手臂绑在一起，模样就像个翻倒的凳子。
最后，江寂揪住小王的衣领，左右两耳光将他从昏迷中叫醒。
小王撑开眼皮，入目便看见江寂的脸，他眼睛一瞪，当即就要骂人。但江寂动作比他更快，扬手一耳光落下去，扇得小王直接咬到了他自己的舌头。
“我问你你问题，你回答。”江寂抓着小王的衣领，把他瘦弱的上半身从地上提起，“你说一句废话，我就切你一刀。”
“你跟大王想对我做什么？”这是江寂问的第一个问题。
小王呸得吐出口带血的唾沫，凶恶地骂道：“别想老子配合你，有种你现在就弄死我！”
江寂没跟他废话，他绕到小王侧边，蹲下身，接着抬起右手，银色的匕首丝滑地从小王的右脚脚后跟处切过。
他切断了小王的右脚脚筋。
小王顿时一边惨叫一边咒骂江寂。
江寂不为所动，就那么蹲着，平静地把匕首抵在小王的右手手腕上，他重复了刚才的问题：“你跟大王，想对我做什么？”
小王扭着身体，惊恐又愤怒地死死盯着江寂。
照明球白色的光静静散开，映亮江寂的半个侧脸，他的睫毛很长，鼻梁很挺，肤色白皙细致，脸是好看的脸，但那镇定又漠然的表情，让这张脸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森森冷意。
就像是个毫无情绪，绝不会手软的刽子手。
小王这个时候终于明白了大王那句“他不简单”的意思了。小王立马怂了，他试图讨价还价：“我告诉你，但你也要……啊啊啊！”
没等他话说完，手腕便传来剧痛。
江寂切开了他右手的肌腱。
“我再说一遍规矩。”江寂抬起眼，白光之下，他的眼珠明亮透彻，但又冰冷无情，“我问你你问题，你回答，别废话。”
小王惊悚不已，江寂那双眼睛，让他想到自己曾经碰见过的高级机器人。它们的眼睛也是这样，明亮又没有感情。
“好，好。”小王连连答应下来，他想起江寂刚才的问题，急忙回答，“是大王想卖了你，因为你是超能力者，他要把你卖给快乐教的一个老女人。”
江寂问道：“快乐教买超能力者干什么？”
小王急忙说：“不知道，问过，但他们不说。快乐教总是神神叨叨，整天念什么快乐之神已经降临，跟火焰军一样，都是群疯子。”
江寂：“一个超能力者，你们卖多少钱？”
“五千。”小王道，“其实我是不想做这种缺德买卖的，是大王他……”
江寂抬起眼，冷冷瞥向小王，小王瞬间闭嘴，再不敢多说废话。
江寂修长的手指轻轻转着匕首，他睫毛微下敛，一直都很平静漠然的面上，忽然带上了一点情绪。
他好奇地问：“你们的交易地点，在哪儿？”
小王这次没立马回答，他努力往旁边缩了缩身体，很想立马逃走：“谢哥，你该不会是……想卖了我吧？”
第25章
在废土区的密林深处,有一个叫做废区的地方，位于一处盆地的边沿。
这个地方早年有很多废土猎人活动，因为这区域保存有大量数百年前的城市遗迹，所以这里曾经是废土猎人们疯狂“淘金”的地方。
对于联邦历史,第四区的人一无所知,他们不知道废区的来源，也不知道联邦成立之前的世界是什么样。
他们只知道,不论在废土区里挖到了什么旧时代的东西,都非常值钱。一区总有人会出高价收走那些破烂一样的东西。他们管这些破烂叫“旧时代古董”。
后面废区里的东西被人翻得差不多了，活动的废土猎人数量也渐渐少了，直到一个多月前,月球基地爆炸，四块碎片坠落在废区里。
大量废土猎人涌进废区,然后被火焰军杀得一个不剩。
这时候废土猎人们才知道，原来废区已经成了火焰军的秘密据点。
如果说种田教的小镇是废土区绝对的安全区，但现在的废区就是废土区绝对的禁地。非火焰军成员不得入内。
大王和快乐教买家的交易地点,就在危险的废区附近。
他们和快乐教的交易方式很简单,快乐教会指定不同的地点,大王把人带过去,不用敲晕打残或者绑起来，只要人到了地方,确定是超能力者,快乐教就会爽快付钱。
接着大王和小王便可以离开了，至于如何带走那个被卖掉的超能力者,快乐教会自己解决。
“买家是个上年纪的女人。”挨了打的小王回忆得非常详细,“她的超能力应该是精神类，能控制人那种……上上次,我们卖人的时候，那个超能力者前一秒还在骂脏话说要玉石俱焚，后一秒就乖乖跟快乐教的女人走了。”
小王跛着脚，艰难地在前面带路。他的手脚依旧被捆着，只是这次不像翻到的凳子了，而是像个佝偻腰的大爷。
江寂把他的手和他大腿绑在了一起，以至于他根本无法站直腰，只能弓着背走路。
“谢哥，我什么都告诉你了，你别卖我，卖大王。”小王极力劝说，“我的超能力只是敏捷，而且还是个D级，大王不一样，他是元素类超能力者，所以能操控泥土，而且他是C级，他更贵！D级只能卖五千，C级可以卖一万！”
江寂淡淡道：“都有的。”
小王没反应过来：“啥都有的？你不会是要把我们两个一起卖了吧？”
江寂没有反驳。
小王道：“哥，大王是个C级超能力者，你一个刚得到超能力的新人，打不过他的。就算你有枪，子弹也不能击穿他用泥土做成的防御墙壁，你一个人对上他，根本没有胜算！”
“我们应该联合起来！”小王停下脚步，殷切道，“我用敏捷去吸引他的注意力，你在后面放冷枪，把他打残，等卖了他，我们五五分。”
江寂轻轻转了一下手里的匕首：“你是不是忘了规矩？别说废话。”
小王赶紧闭嘴，他已经断了一手一脚了，再断就能只能爬着走了。
**
大王在一处歪倒灌木旁蹲下，他一低头，便能清楚看见半藏在落叶里的两组脚印。是逃走的谢小尘，以及小王的。
昨晚半夜，那个叫谢小尘的超能力者突然溜走，小王过去找人，然后也一去不返了。
大王随后进入丛林查看，他顺着小王留下的脚印，很快就找到了他和江寂交手留下的痕迹现场，落叶上还洒着血。
都不用费力思考，大王就能猜出来，小王被江寂绑走了，而理由，自然是一个超能力者，能卖五千块。
在第四区，有超过一半的人，一年都挣不了五千。
所以不仅江寂会绑走小王，大王也不会轻易放弃这笔生意，更何况现在他可以一次性卖掉两个，挣他一万。
大王很快返回营地，简单收拾了一番东西后，他带着两个助手，沿着江寂和小王留下的行走痕迹，一路追踪。
**
小王带伤，又被捆着手脚，走路吃力又缓慢，要不是江寂在后面用匕首抵着他，他根本撑不住。
一直走到中午，他们终于在一处山腰停下。
小王破风箱一样喘着气，用下巴指了指下方：“那里就是废区。”
江寂站在山腰，往下看去。
在山下平地的茂密林木之间，的确能看见不少爬满了藤蔓的城市遗迹。
江寂甚至还看见了一栋保留有完整轮廓的倒塌高楼，笔直的楼体清晰分明，藤蔓和树木沿着楼体生长，最终形成了一道奇异的风景线。
有四个新鲜的，类似陨石撞地形成的坑洞分散落的分布在城市中间，那就是月球基地碎片坠落后形成的痕迹。
月球基地的碎片非常值钱，找到一块，不仅能兑换成废土猎人的考核积分，还能直接按斤卖钱，每斤收购价五百。
之前有人找到一块重达几百斤的月球基地碎片，卖了二十几万，直接搬去第一区了。
二十万，江寂都听心动了。
卖月球基地碎片，比卖活体异种更安全。碎片只要运气好，谁都能捡，但异种，还是活着的异种，不是谁都能抓的。
江寂要是再抓一只活体异种去卖，必定会被联邦盯上。
废区里掉落有四个月球基地碎片，肯定被火焰军全捡了，想想就可惜。
大王和快乐教约定的交易时间在中午十二点左右，因为废土区变故太多，所有大家都不会要求绝对准时，而是默认前后浮动一个小时。
现在，是十二点半。
还有半个小时。
江寂站在山腰，居高临下，能很直观地俯瞰到整个废区。也因此，他清楚看到了在靠近废区的边缘，有三个黑色小点正在缓缓行走。
那就是买家快乐教。
于是江寂低头看着一脸绝望的小王，抬手将其打晕。
他并没有现在就带着小王去见买家，而是把他拖到一个隐秘处，绑紧了吊在一颗树上。
接着江寂就藏在树干后，握着枪，安静等着。
江寂知道大王一直跟在他后面，不是因为他看见了什么，而是直觉和猜测。
大王性格阴鹜，这种人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吃哑巴亏的，江寂带着小王跑了，他肯定不甘心，更何况，一个超能力者价值五千，两个就是一万。
对于普通废土猎人来说，出两次废土任务，也不见得能挣到这么多钱。
所以大王一定会来追他。
江寂唯一不确定的，是大王有没有带着苏婉和林立。
**
大王只用了两个小时，就追上了江寂和小王。只是他并没有贸然靠近，而是一直以一个稍微较远的距离，跟在后面。
他怕惊动江寂后，对方会扔下小王独自逃跑。
大王可是两个都要。
不过虽然隔得远，但大手里有个望远镜，那是他之前在废土区里捡到的，虽然是个旧时代老古董，但非常好用。
大王就一直在用望远镜观察着他的两个五千块。
因此，他清楚看见了江寂的摆弄陷阱的小动作。
大王冷笑了一声，不屑地骂道：“自作聪明。”
就算就江寂察觉到了自己在跟踪又如何，他早已洞悉到了江寂的一举一动。
现在想用这么一个低劣的陷阱来钓他上当，怎么可能？
他可不是小王那种没脑子的蠢货。
收起望远镜，大王看向旁边的苏婉和林立，嘴皮扯起，他露出了一个阴鹜而残忍的笑。
**
江寂埋伏了几分钟后，突然听见了凄厉的惨叫声，是林立的声音，叫得既洪亮又痛苦。
哪怕隔着一公里，江寂也听得清清楚楚。
“啊啊——”林立的叫声十分绵长，几声之后，他开始哭喊，“苏婉，你也叫吧，求你了，叫两声。”
但树林里，并没有传来苏婉的惨叫声。
江寂背靠着树干听了一会，他拿出从小王身上搜来的□□。在路上的时候，江寂就把枪拆开仔细看过了，除了部分细节不一样外，和他熟悉的枪的结构几乎一样，直接帮江寂省去了熟悉的过程。
在重生前，他非常精通枪械。
唯一的问题是，弹匣容量似乎被刻意缩小了，只有八枚子弹。
习惯性的退出弹匣，检查子弹数量，随后，江寂站起身，朝着林立发出惨叫的方向走去。
他知道这些动静是大王故意弄出来的，就像是江寂吊起小王，作为诱饵钓大王靠近一样，现在大王用苏婉和林立作为筹码，要挟江寂过去。
大王知道这一定会成功，因为这一路上，江寂不止一次帮过苏婉。
他的弱点暴露得很彻底——心软。
而这太好利用了。
大王甚至懒得布置什么陷阱，他就那么站在平地中间，操控着泥土鞭子，蛇一样紧紧苏婉和林立，然后再一点点的收紧鞭子，这个时候，苏婉和林立的骨头和肌肉就会被勒出撕裂般的剧痛。
为了增强痛感，大王还特地分出了细小的鞭子，紧紧圈着苏婉和林立的手指头，然后像是拧麻花一样用力地拧。
虽然苏婉这个贱女人格外的硬骨头，没发出一点叫声，但林立很配合，一百分的疼，他叫出了一百二十分的声音。
现在，这些声音，成功把江寂吸引了过来。
大王不由得意地笑起来，他愈发用力地拧着苏婉和林立的手指骨头，细细的指骨不堪重负，发出折断碎裂的脆响。
剧痛让苏婉再也忍不住，痛苦地叫出了声。
“我不得不承认，”大王扯起笑容，“你在新人里算是聪明的，但可惜，你碰见的对手是我。”
泥土鞭子抓着苏婉，狠狠将她摔在大王的脚边，大王踹了她一脚，阴鹜的眼睛紧紧盯着江寂：“你想救她吗？”
江寂看向苏婉。
苏婉也看着他，她对着江寂不断摇头，似乎是让江寂不要管她。
江寂收回目光，看向大王。
“听说你是C级超能力者。”江寂抽出枪，当着大王的面给枪上膛，“你可以控制泥土形成防御墙，连子弹都击不穿。”
江寂抬起眼，对上大王阴沉的眼睛，忽然一笑：“我想试试是不是真的。”
说完，他对着大王的脸扣下扳机，子弹“嘭”的射出，眨眼间便飞到大王面前，然后又“砰”的一声，击中了泥土组成的厚厚防御墙。
防御墙并不大，大概半米直径，被子弹击中后便碎成细小的块，散落在地上，大王阴冷得意的双眼也露了出来。
他冷笑道：“不自量力。”
说完，他一挥手，泥土鞭子从满是落叶的地面上飞起，狠狠拍向江寂。
江寂躲也没有躲，他甚至还往前走了一小步，然后再次扣动扳机，子弹对着大王的脸再次射出，然后再次击中了泥土做成的防御墙。
在第二面防御墙碎开的同时，泥鞭呼啸落下，即将狠狠拍中江寂。
大王扯开嘴皮，得意的胜利笑容刚露出来，便又听见连续的三声枪响。江寂又扣下了扳机，而且这次，会有三枚子弹先后打过来！
可大王的上一面防御墙的碎片，甚至还没落在地上。
大王脸色骤变，他的力量有限，没办法同时操控太多的泥鞭和泥墙。他急忙抬起手臂，收回了所有分散出去的超能力，挥向江寂的泥鞭在击中他的前一秒，忽地散开。
连着抓着林离而苏婉的泥鞭也同样在瞬间散成了泥土粉末。
大王面前快速形成了一面厚达二十公分的泥墙。
三枚子弹陆续击在泥墙上，每次都是同一个位置，强大的火力冲击着墙壁，大王甚至被逼得往后退了一步。
“碰——”最后一枚子弹落下，弹头刚好冲出泥墙，露出银色的尖端。
大王心跳猛烈加速，他没想到这个江寂枪法竟然如此好，心理素质更是非同一般，泥鞭子都快打中他了，他却一个眼神都没分出去。
反而逼得大王不得不放弃攻击，松开所有的泥鞭，全力防御。
不过枪法再好，心理素质再强又如何，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没用的。
他可是C级超能力者，就算江寂有枪，他也还是个弱小的D级。
大王面前的泥墙缓缓蠕动，挤出那三枚子弹，并修补好弹孔。这次他没用任由防御墙散开，而是一直躲在墙后。
“枪是小王的吧？”大王目光阴狠，“他只有八枚子弹，现在还剩四枚。”
大王说着，又忍不住得意地笑起来：“就这么一点子弹，就想跟我斗？谢小尘，我原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但现在看来，你真是蠢得惊人。”
江寂又往前走了两步，将他与大王的距离拉近到只剩三米左右，枪口下斜，江寂瞄准大王暴露的腹部和双腿。
大王自然看出来了，他不屑地哼了声，泥墙顿时变形，在延展拉长的同时，板砖似的拍向江寂。
江寂侧身躲开，同时他抽出匕首，朝着大王扔去。
银色的匕首擦着大王的侧脸，噗嗤插进落叶里，一击落空，江寂抬枪近距离瞄准大王的正脸。
大王不屑冷笑，他一招手，一面泥墙壁顿时出现在他脸前。
江寂扣下扳机，子弹一枚接着一枚，击打在厚厚的泥墙上，跟上次一样，每颗子弹击中的位置都完全相同。
弹坑越来越深，三声枪响之后，大王看见了冒出泥墙子弹头。
“砰！”最后一枚子弹射出来，顺着前三枚子弹打出来的弹道，终于穿透了厚厚的墙壁，泥土与弹头一起飞了出来。
大王等得就是这个时间，他怒目瞪眼，另一面新的泥墙陡被强行制造出来，稳稳挡住了飞来的子弹。
一声闷响，枪声停下。
大王盯着面前崩出了数道裂纹的泥墙，心里大大松了口气，他不由得意地笑起来：“你的子弹打完了，接下来我看你怎么办！”
两面泥墙这时溃散，化作碎片，稀里哗啦地落在地上，又在大王的操控下重新聚集，变成两根粗壮的泥鞭。
大王举起双手，做出握拳的样子：“我要把你浑身的骨头都捏碎，然后把你……”
他话只说到一半，突然觉得肺部有些疼，忍不住咳嗽起来。
一咳一口血。
大王感觉很奇怪，他低头看去，赫然发现自己左胸处冒出了一个银色的刀尖。一把匕首，从他的后背刺入，贯穿他的整个肺叶。
现在，这个匕首，还在他的身体缓缓转了半圈，造成了更大的创口，大量鲜血从肺部创口里涌出来，散进他的胸膛和呼吸道，以及顺着伤口流到体外。
他正在大出血。
可怎么会这样？
大王又咳出两口血，力气渐渐消散，刚凝聚出来的粗壮泥鞭瞬间散成黄土。他费力地扭头，终于看见了握着匕首的“凶手”。
是一根呈绳子状的黑色影子，从一旁的树影里延伸出来，尖端卷着匕首。
这根黑色影子只维持了几秒钟，便无力地下垂，缩回到了树影里。
大王知道，这是跟他一样的元素类超能力，能操控所有的影子，但是……
“你不是说，你是力量系的吗？”
江寂慢慢走向大王：“我说，你就信，原来蠢的人是你。”
大王愤怒地瞪大了眼：“小杂种，我要杀了你！”
江寂停在大王面前，他抬起手，白皙细长的指尖抵着匕首尖端：“你看不见，所以我来给你说明一下。现在，这把匕首的刀刃，与你心脏的距离，应该没超过两毫米，也说不定，刀刃就抵在你心脏的下方。”
江寂稍微停顿，他看着大王的眼睛，轻轻展开了一个温和又平静的笑。
“所以，如果我现在随意晃一下匕首，它就会割破你的心脏。当然，也可能你运气好，赶在我下手之前，抽出了匕首，心脏安然无恙，但你肺部大出血的速度会加快，顶多几分钟，你就会因失血过多而休克，继而死亡。”
说完，江寂收回手，他微笑着看向大王。
“所以我建议你，不要动这把匕首，这样的话，按现在的出血速度，你大概还能撑半小时。”
大王手指哆嗦着，想掏裤袋里的快速止血药剂。
江寂给他帮了个忙，帮他拿走了药剂，顺便还搜走了他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包括通讯器。
这些东西，江寂全都扔给了苏婉：“带着东西离开这里。”
苏婉愣了一下，随后便收拾起了东西。
大王嘲讽道：“离开？没有正式的废土猎人带，这两个人，根本进不了第四区！”
他两眼阴沉，带着恨意地盯着江寂：“你要真的想救人，不如放了我，只有我，才能安全的把这两个普通人带回去，不然他们连第四区的城墙都看不到。”
江寂绕到大王背后：“他们能不能回去，那是他们自己的事，跟我没关系了，至于你，价值一万块，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他屈起指头，轻轻一弹匕首刀柄。
“往前走。”
大王面色死白，但命在江寂手里，又不得不听话。
胸前里的匕首被抽出去，那他百分之百会死在丛林里，但如果是被卖给快乐教，那他说不定还能抓到一线生机。
江寂跟在大王后面，垂着的手指轻轻发着抖。又是使用超能力的后遗症。
他摸出营养剂，一口气喝了四支，身体里的虚弱感和饥饿感才慢慢散去。
**
废区边缘。
三个身穿黑袍的快乐教成员，静默地站在交易地点等候。三人均是女性，为首的戴着兜帽，大半脸被遮住，只露出有些衰老的下巴轮廓。
另外两人则大大方方地露着脸，左侧女性是短发，右侧则是长发。
片刻，阿短低头看了眼时间，语气有些浮躁：“教长，已经一点了，我们还要继续等吗？”
李木兰看着对面茂密的树林，没有立马说话。
长发的阿长皱眉冷冷道：“我们一会要去跟火焰军谈判，不带人，怎么在他们面前证明快乐水的作用？”
阿短仰起下巴，神情里满是英勇与骄傲：“快乐之神在上，若神明需要我等，我等自当勇敢献身！”
阿长冷冷瞥了她一眼，讽刺道：“你早这么说，我们还买什么超能力者，直接拿你……”
“别吵了。”李木兰无奈出声，她仍旧望着前方的树林，风迎面吹来，将她的兜帽掀起，也露出了她左脸上的狰狞疤痕。
“卖家来了。”
两个女人同时抬头看去，前方是一处平坦的草地，两个人影在草地上慢慢行走。
最前面的那人是他们的老熟人大王，他身后跟着个陌生的黑衣青年，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完全看不清脸，只能看见他高挑修长的身影。
正午灼热的阳光照下，他露在黑衣外的手臂白皙匀称，看着甚至还有些瘦弱，正吃力地拖着什么东西。
两人的速度非常慢，等得阿短不耐烦起来，也就在这时，她突然注意到大王胸口上有反光，仔细一看，竟是插着把匕首。
阿短：“？”
她忍不住戳了一下阿长的胳膊：“你看见了吗？”
阿长冷淡道：“看见了，瘦猴儿不见了，卖家换同伴了。”
阿短震惊道：“不是啊，卖家胸口上插着把刀啊！”
第26章
大王停下脚步,脸白如纸地急促喘着气，他胸口的贯穿伤在源源不断地流着血，已经染红了他整个下半身。
过多的失血让大王头晕目眩得站不住，他噗通一下,跪在了快乐教三人面前。
“救命……”求生欲让大王朝着李木兰伸手,“看在合作过的份上，救我,我不想死……”
李木兰垂眸看了一眼,又慢慢抬起眼皮，看向大王身后的青年。
青年一身黑衣，身形偏瘦,但比例极好，腰瘦腿长,很是扎眼的立在碧绿的草浪上。帽檐和口罩死死遮着他的脸，露在外面的脖颈与手臂白皙又修长，与他那一身黑衣对比分明。
片刻,李木兰先道：“你是大王的新队友？想让我出手救他？”
阿短沉不住气道：“搞什么啊,我们找你们是做交易的,不是做慈善的。上次放我们鸽子就算了,这次不仅没有货，还想让我们救人？你在想什么狗屁吃？”
江寂不徐不疾地走到大王身旁,他身后拖着昏迷不醒的小王：“我就是来卖货的。”
他扬手,将小王扔到奄奄一息的大王旁边。
“两个，一起。”
快乐教三人：“？”
江寂没抬头,眉眼始终隐藏在帽檐阴影里,他刻意压低了声线，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粗糙沙哑：“一个D级,一个C级，一共一万五。看在第一次交易的份上，我可以给你打个95折，两个一共14250，但我只收匿名转账。”
李木兰瞧了几眼没剩多少气的大王，她很感兴趣地笑起来：“你就是大王说的那个力量系的新人吧？”
江寂不带停顿地说：“我不是，那个新人被我杀了，我只是个截胡的路人。”
李木兰一笑，脸上肌肉牵动，让她左脸的疤痕愈发狰狞扭曲，她用亲和的表情和语气点头：“想来你也不是那个力量系的新人，只依靠力量，是不可打赢这两兄弟的。”
江寂没多说，他只问：“这单交易你做吗？”
李木兰唇边笑意不减，她慢慢朝着江寂走去。碧绿的草地上，她的黑袍被风吹动，脸颊上疤痕狰狞，让她看起来像极了邪恶女巫。
“快乐之神在上。”李木兰两手交叉，压在胸前，她先是喃喃念了一句，接着才看向江寂，“你想要更强的力量吗？”
江寂略微抬起一点下巴，帽檐阴影里，隐约露出一线挺直白皙的鼻梁。他没有接话，态度不明的保持着沉默，等待李木兰的下一句话。
“神明已经降临了，我亲眼所见。”李木兰再次交叉着双手，微闭着双眼，神情虔诚又狂热，“神明将会赐予信徒们无上的力量与权利，我们将得到永恒的快乐与幸福。”
她睁开眼，目光炙热：“加入我们，你同样可以！无私的神明会将快乐与力量赐予给你！”
江寂道：“所以这就是你们购买超能力者的原因吗？你的神给你力量，而你给神明祭品。”
李木兰顿时笑了，尽管很克制，但江寂还是在她脸上看见了不屑：“快乐之神是无私的真神，它不需要祭品，它只给予。”
江寂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有这种好事？”
李木兰得意道：“当然，快乐之神是无私的真神，是至高之神。”
江寂顺势便道：“无私又至高的快乐之神，可以保佑你诚实地跟我完成这笔交易吗？”
李木兰顿时笑了，她侧过眼，左脸上的疤痕异常显眼：“快乐教从来不违约，我们会诚实地完成每一笔交易，不过……”
她走到大王面前，垂着眼扫了眼：“有个货，好像快死了……我要的可是活着的超能力者，不是半死不活的。”
江寂当即拿出那罐神农喷雾，先对着大王的胸口前后喷了一层，再握着匕首，用力抽出。分子薄膜很好的覆盖住了伤口，没让鲜血直接喷涌出来。
又喷了一层，在差不多用了半罐喷剂后，江寂站起身。
“现在他不是半死不活的了。”江寂摇着只剩一半的分子喷剂，“这一罐药我花了一千，给他用了一半，所以我不打折了，两个人，一万五，一分不少。”
李木兰默默打量着江寂。
尽管看不见脸，但她能看出来，这个年轻人顶多二十出头，个子虽然高，但肌肉单薄，腰背纤瘦细韧，尤其是风吹动他的黑色的衣摆，勾出他窄瘦的腰时，仿若一支脆弱易折的黑色修竹。
但就是这么一个堪称脆弱的青年，不仅算计了大王和小王，还敢在她面前玩心眼。
不论是实力还是心理素质，都绝非常人。
李木兰是真的想把这个人招进快乐教，神明已经降临，他们的“大计”即将启动，教内正是用人之际。
“我给你两万。”李木兰温和地笑着，“另外五千，你可以当做是我给你奖金，也可以看做是下一笔交易的定金。”
她轻点着通讯器虚拟屏，通过匿名平台，给江寂转账，并留言了自己的联络号码。
“什么时候你想交易了，随时联系我。”
江寂确认了金额，竟然是两万整，说明李木兰已经支付过了匿名转账需要的手续费。
做事还是真是体贴细微。
可惜江寂不想入什么教，也不信什么神。
刚才对和李木兰对话时，她也曾明确说过，快乐之神不要祭品，那它应该跟现代世界的邪恶祭祀也没有关系。
江寂更没有理由去接触了。
收了款，也顺便收走了绑着小王的绳子，江寂转身离开。
阿长这时走到李木兰身旁，低声道：“教长，如果对他很感兴趣，为什么还要放他走？我们明明可以把他控制起来。”
李木兰神情温和：“被操控的终究是木偶，木偶要多少，我们可以为真神制造多少，但那些都是没有价值之物。我们需要的是有价值，且能为教会创造价值的人才。”
**
江寂并没有走远，他在山腰处找了个视野良好的地方，然后用从大王身上搜来的望远镜往下看。
这望远镜不知道放了几百年了，外观很是陈旧，凹凸不平的表面上还有着擦不掉的泥痕。
不过仍旧好用，观测距离长达两千米，而且非常清晰。
江寂想看月球基地碎片坠落的地方，可惜距离实在太远了，他只能模糊看见撞击留下大坑，坑里的景象则模糊成一团，细节全都看不清楚。
于是江寂换到更靠近废区的位置，再次往下看。
这一次，他看到那个位于废区中间的月球基地碎片大坑，虽然同样只能模糊瞧见轮廓，但江寂还是看出来了，这个大坑跟前面一个不一样。
它面积更大，颜色也更深，黑乎乎的，像是一个巨大的洞。
江寂正看着，一直没存在感的系统突然出声：“恭喜玩家江寂，您触发了支线任务——探索末日地下基地。”
江寂：“？”
他一瞬间有种奇怪的突然感，因为系统这个支线任务来得生硬且突兀。
仔细想来，首轮游戏的时候，系统虽然一直在提游戏任务，但从未给过具体的任务内容。现在这样具体明确的任务内容，是第一次。
思索片刻，江寂问道：“如果我拒绝接受这个支线任务，对我有什么影响吗？”
系统道：“影响大概是你会失去几块价值千金的月球基地碎片。”
江寂放下望远镜，用肉眼看向废区中间那个大坑，茂密翠绿的林木层层包围，那个黑色的巨坑渺小隐约，很难看清。
在看到这个巨坑的时候，系统说他触发了支线任务，所以，那个巨坑，就是末日地下基地的入口。而这个入口，是在一个月前，被月球基地的碎片，生生砸出来的。
难怪这里会突然成为火焰军的窝点，恐怕就是因为他们发现了这个地下基地，而这样的建筑结构，正好合适拿来做恐怖组织的秘密据点。
想到这些，江寂好奇地问：“末日地下基地是什么意思？联邦成立之前，人类经历过一场世界末日吗？”
系统道：“你如果好奇，可以接下这个任务，并探索答案。”
江寂重新举起望远镜，在密林里仔细找了几分钟，终于他找到了快乐教的三个人。黑色的长袍在林子里很是显眼。
三人这会正好停在一块凸起的山石前面，几秒后，忽然有两个人从山石凹陷里走出来，与快乐教几人汇合后，一起消失在山石里。
看到这里，江寂放下望远镜，转身就走。
“我的确好奇这个末日基地，也很想要月球基地的碎片，”江寂朝着另一端走去，“但我不想过去送死。”
恐怖组织的据点，光是想想，就是个有去无回的地方，更何况，里面现在还有几个快乐教的人。
反正这趟出来，江寂已经挣到了两万，还完债还有剩，接下来他可以一边旅游，一边卡着七天的期限，慢慢走回第四区。
时间不紧，所以江寂准备就在附近找个地方过一夜。熬夜、暴走，以及剧烈的运动……他现在的身体实在太疲惫了，急需要好好睡一觉。
江寂在另一侧的山腰，找到一个合适的小坑，顶端有凸起的石块，可以遮雨避风。
下午三点，江寂窝在一个泥坑里，裹着衣服睡了过去。
**
废区，火焰军秘密据点。
在废区地底下，的确有一个面积庞大的地下基地。火焰军在一个多月前意外发现它，并将其据为己有，但直到现在，他们都没有探索完整个基地内部。
因为它实在是太大了。
初步估计基地直径超过二十公里，深达四百米，其楼层、区块、通道以及房间无数，密密麻麻，如同结构复杂的巨型蜂窝。
整个地下基地呈圆柱形，中间是挖空的巨大中庭，月球基地碎片砸破的，就是中庭正上方，火焰军也驻扎在中庭附近的一楼区域。
因为只有这里有采光和网络信号。在基地的其他地方，信号会被厚厚的墙壁和泥土层隔绝。
此刻，格达就坐在一楼通道旁的某个房间，等着快乐教的人过来。这个房间没有信号，所以格达无聊地拆组装着枪。
而他们抓来的快乐教人质，就被格达踩在脚底下。
杨柳轻已经在基地里被关了一天一夜。
她刚被带过来的时候，见了一个头发很短，被称之为读心者的女人。那女人揪着杨柳轻的头发，盯着她眼睛，强行读取杨柳轻的内心记忆。
但也许是因为她是玩家的缘故，那个读心者并未读取到任何东西，说杨柳轻脑子太乱，信息驳杂区分不出来。
于是杨柳轻就被关了起来。
这一天一夜里，她几乎没吃什么东西，虚弱得奄奄一息。而在这濒死的漫长时间里，本能的求生欲与浓烈的仇恨，逼着她迸发出了无数极端又凌乱的想法。
她在想，要是自己进游戏第一天，成功从火焰军的追捕里逃脱了，没有被抓到，那她是不是就会觉醒出超能力？
如果她没有去帮那个受欺负的小女孩，那她会不会顺利逃脱？
如果……如果……
如果……
如果……现在她就拥有了超能力，那她一定会杀光基地里所有的火焰军！
她不仅要杀了这些可怕的恐怖组织者，她还要努力升级超能力，努力成长，成为实力强劲的玩家，然后……然后她要改变这个扭曲的赛博世界。
她会成为革命者，会让这个世界的女性全都得到应有的，公平的权利。
她要扶持弱者，她要改变规则，她要扭转这个世界。
杨柳轻闭着眼，昏沉的意识完全沉浸入了想象里。这些想象，成了支撑杨柳轻在绝境里活下去的力量。
尽管这些只是想象，但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机会摆在她面前，那她就算是下地狱，也要紧紧抓住。
因为她要报复，她胸腔里积压的怒火与怨气需要发泄，她一定要做点什么。
正在意识昏沉之际，杨柳轻听见有人进来了。
“格达队长，快乐教的人来了。”那人说，“来了三个女的，还带着两个男的，说是什么见面礼。”
格达哼笑了一声，他咔哒组装好枪，然后玩儿似的，用枪口指着杨柳轻比来比去。
“那就带她们过来吧。”说完，格达忽然想起来，“谢逢抓到那几个一区的贵宾犬没有？”
贵宾犬是第四区给第一区公民取的黑称，反正他们觉得自己更高贵，那干脆就叫高贵的贵宾犬好了。
昨天，火焰军得到消息，说有四个年轻的一区公民，自己驾驶着飞车，从第一区跑出来了，他们想进种田教，结果当然被拒绝，之后便一直在种田教附近徘徊。
偶尔，废土区里会出现这种傻子，以为自己是一区来的，就能进到种田教内部。结果最后要么灰头土脸的滚回第一区，要么被火焰军抓到，然后割切成几块，分段寄回第一区。
火焰军现在很喜欢干这种事，因为每次都能激怒第一区那些贵宾狗。
在第一区的人眼里，第四区的人都是垃圾，而他们高贵的一等公民，怎么能被垃圾如此放肆地挑衅呢？
可一区公民暴跳如雷又如何，还不是拿他们没办法，撑死了也就是发几条新闻骂两句无关痛痒的话。火焰军每次看到这些新闻，都会生出一股空前的满足感。
上次他们抓到一区贵宾犬还是去年了，被切过几次之后，一区那些人仿佛是长了记性，要么不出来，要出来都会带上保镖。
现在可算是让他们碰见傻帽了，还是四个。
“应该快了。”手下回答，“谢逢队长说那四个人已经没水喝了，被骗出安全区是迟早的事。”
格达点了点头，说道：“抓到人后只把飞车开回来，人直接砍了脑袋分了尸体，给一区寄回去，这次做好防腐，免得烂得认不出脸。”
手下应了，又忍不住得意道：“这次一区那些贵宾狗又要被我们气得暴跳如雷了，听说这次这四个，全是那个……叫大学生什么玩意儿的，年轻得很，个个二十岁出头。”
格达也笑了，他刷拉滑动着枪的套筒：“什么时候能当着一区那些贵宾狗的面杀他们的人，那才有意思呢。”
……
李木兰是从一道镶嵌在石头里的金属门，进入到地下基地的。
这下面竟然无比巨大复杂，通道密集交错犹如蚁穴，两旁密密麻麻全是房间，每隔一段路程，就会碰见一个不大不小的活动平台。
墙壁上贴着少量的照明球，提供着基本的光亮。
在地下行走了足足十几分钟，李木兰才开始看见其他的火焰军成员。似乎这里面，才是火焰军们真正活动的地方。
又拐了几条路，带路的火焰军推开了一道门：“格达队长，快乐教的人到了。”
李木兰往里看去。
房间不大，没有家具，只有几个凌乱摆放的物资箱，当做桌椅。一侧墙壁上贴着一枚照明球，提供着淡淡的白光。
格达就坐在正对门的箱子上，手里斜斜握着把□□，一只脚踩在杨柳轻的身上。
一看杨柳轻就被他们折磨得不轻，头发又乱又油，还夹着发黑的血迹，脸颊红肿青紫，无力搭在地上的手腕惨白惨白的，估计就只剩半条命了。
李木兰淡淡看了杨柳轻一眼，随后便收回了目光。她走到格达侧面，挑了个位置坐下，阿长和阿短两个人一左一右站在她两侧。
至于大王和小王，则被火焰军的人带到了隔壁房间，关押了起来。
“既然你们来了，那就说明你们同意分享秘密。”格达笑了一下，凶悍的五官并没有给他的笑容带来任何亲和，他踩着杨柳轻，“那我们就长话短说，你把你们快乐教突然拥有这么超能力者的秘密说出来，我把这个女人还给你们。”
杨柳轻吃力地抬起头，看向李木兰。
她原本已经绝望了，没想到竟然峰回路转，快乐教的人竟然来救她了。
“我们过来，可不是为了救一个毫无价值的人的。”李木兰垂下眼，脸颊上的疤痕狰狞扭曲，她毫无情绪的，冷冷地打碎了杨柳轻刚升起来的希望。
“既然她会被你们抓住，说明她的能力也不过如此。在快乐教，没有能力，就等于是没有价值，而没有价值，就应该被抛弃。这是整个联邦的规矩。”
杨柳轻表情瞬间一变，如坠地狱。
前一秒她还在幻想这个快乐教会救她脱离苦海，后一秒就被一脚踢进了更深的死亡地狱。
而理由是她没有了价值。
她不由在这一刻想到了自己的原生家庭，她有个比自己小十四岁的弟弟。晚来得子，重男轻女的父母极其疼爱弟弟，哪怕弟弟是坨扶不起的烂泥，父母也要拼命给他最好的东西。
她记得弟弟刚出生的那年，父母便计划着把杨柳轻送人，因为家里穷，只能养一个。
但父亲却说，杨柳轻念书成绩好，镇上的学校说只要她能考上市重点高中的分数线，就给她五千奖金，要是愿意留在小镇念高中，每年还给五千补助，并且免学杂费。
等高考考上双一流大学，再发五千。
这一笔笔的，都是钱啊，等到她考上大学，成年了，又能出去打工挣钱了！
于是杨柳轻被留了下来，因为她能给家里创造价值。
——价值。
格达哈哈笑了几声，踩在杨柳轻身上的脚越发用力，他前倾身体，颇有压迫感地盯着李木兰。
“那你们过来是干什么的？找死吗？”
李木兰不卑不亢，温和道：“我过来，是代表教会全体成员，与你们火焰军谈一个合作的。”
格达从鼻子里呼出声不屑的冷哼：“跟我们合作，你们也配？你们快乐教除了一群神神叨叨的疯子，还有什么？”
他泄愤似的踩着杨柳轻：“我们火焰军要是想，你们教会的教长，也得被我们踩在脚下。”
李木兰仍旧温和：“我说过了，她只是一个没有价值的东西。你好奇的，我们突然拥有好几个超能力者的秘密，跟她其实也没有关系，她不过是被选中的挡枪者。”
说到这里，李木兰笑了一下：“总要有个吸引你们注意力的东西，不是吗？不过让人失望的是，她竟然会被你们抓住，真是不堪重用。”
格达脚下用力，踩得杨柳轻脸色惨白：“所以，你们快乐教突然有那么多的超能力者，到底是因为什么？”
李木兰两手合在胸前，指尖相触，虔诚地做出教会手势，她先是很低地喃喃念了句“快乐之神在上”，随后才说：“当然是因为神明赐予了我们福音，于是我们得以拥有了一只特别的异种。”
格达表情骤变，连眼睛都瞪大了。
李木兰却微微一笑：“它是一只非常特别的，与众不同的异种，它不仅帮助我们的人觉醒超能力，还会分泌一种液体，这种液体……”
李木兰盯着格达的眼睛，她的微笑开始变得狂热虔诚，脸颊上的伤疤狰狞如蠕虫。
“可以控制超能力者。”
格达呼吸粗重，差点震惊地跳起来。如果真的控制超能力者，就相当于是拥有了人形兵器，连联邦政府都会因此而忌惮他们。
他勉强保持着镇定：“你得证明给我看，你们那个液体，真的可以控制超能力者。”
李木兰微笑道：“当然了，这就是我带那两个人过来的目的。”
……
他们谈了多久，杨柳轻就在地上躺了多久。水泥地面又冷又硬，硌得她本就遍体鳞伤的身体更加难受。
意识昏昏沉沉，全靠着一股不甘心的怒气，强撑着没有昏迷过去。
终于，他们合作交谈结束了，杨柳轻听见格达问：“这个女人呢，你们还要不要？不要就归我们了，正好基地里女人少。”
李木兰没什么感情道：“那就留给你们吧。”
她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杨柳轻艰难地撑着地面，咬牙半坐起来，她看着李木兰，说道，“如果我能证明我还有价值，你会带我走吗？”
李木兰垂着眼皮，脸颊上疤痕狰狞明显：“你还有什么价值，你都快死了。”
杨柳轻手指抠紧，她抬头看向格达：“我有办法，能让你们火焰军在第一区一夜成名，每个一区公民，都会知道你们火焰军的名字，并且深深的恐惧你们。”
格达不以为意，他向来看不起女人，尤其是这种都快被玩死来的女人，他随口应付道：“哦，那你说说吧。”
杨柳轻低下头，看着满是灰尘的地面：“抓到那四个一区公民后，不要直接杀了他们，而是用他们的公民身份注册直播账号，然后……安排一场杀戮直播。”
她咽了口口水，一边发抖，一边继续说：“你们可以在直播里，当着无数一区公民的面，虐杀那四个……大学生。”
格达反应过来，他兴奋得瞳孔扩张：“对啊，他妈的，这些一区狗不是整天就用我们下等人做逃生直播吗？现在我们也要拿他们来直播！老子要在直播里剥他们的皮，然后再砍掉他们的头。”
杨柳轻抖得愈发厉害，她继续说：“通过直播散播恐惧，打响名声，只是第一步，第二步，是绑架一区高等公民，然后……公开威胁联邦政府，开一个天价，让他们赎人。”
格达皱眉道：“这不是掉价了吗？刚打出去名声，就绑架勒索，好像我们火焰军只是见钱眼开之辈。”
杨柳轻抬起眼，她脸上满是乌青，双眼里血丝通红，死死盯着格达的时候，竟有些像个疯狂的厉鬼。
格达心头一跳，突然有种这女人不简单的错觉。
“要钱不是目的，因为联邦政府不可能给你们，哪怕是一块钱，而你们要的，也正是联邦政府的拒绝。”杨柳轻道，“因为联邦政府拒绝了，所以你们才杀了高等公民，凶手是你们，但又不只是你们。”
格达脑子终于转了过来，懂了杨柳轻说的第二步的真正目的。
他感兴趣地问：“第三步呢？”
杨柳轻却没有说话，她抬起通红的眼，盯着李木兰：“现在，我有价值了吗？”
李木兰温和地笑了，她弯下腰，把杨柳轻扶了起来，认可道：“你当然有，快乐之神在上，你将永远是教会最宝贵的信徒。”
她抓在杨柳轻手臂上的手掌是温热的，但杨柳轻却只觉得浑身冰寒刺痛，甚至有种头重脚轻的眩晕感，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
她知道自己可以离开这个地狱一样的基地了，她也知道，自己刚刚那几句话，会改变很多人的命运，甚至在第一区造成巨大的社会震动与恐慌。
但是——
杨柳轻垂着眼，通红的眸子里满是狠辣与坚定。
她受够了。
她不要再乖顺地做一个被榨取价值的人，她要成名，要得到力量，要改变这个世界。
哪怕是，用极端方式。
有了恐怖直播这个好办法，格达当即让人马上去联系谢逢，让他抓到人后带回基地里，别杀了。
这时，另一个小弟突然急匆匆地跑过来，喊道：“谢队刚刚来信了，说他已经到了废区外羊头山，飞车没能源了，他紧急停在了山腰，让我们送能源过去。”
格达立马问道：“那个四个一区的人，他都杀了吗？”
“没有。”小弟说到这里，面露迷茫，“谢队长说那四个人有问题，所以要把人带回来仔细盘问。说是有玩家还是什么东西的，联邦正在通缉这玩意儿，抓一个就给十万。”
**
江寂这一觉睡得意外地沉，他被突然响起的呼啸声吵醒时，天都已经黑透了。
他睁开眼，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浓密的树林与漆黑的天色挡住视野，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见持续不断的呼啸声和引擎震动声。
从远处快速靠近。
江寂听了两秒，终于认出来，这是飞车掠过天际的声音。他曾在异种收购中心门口，以及第四区的围墙外，听到过这种声音。
不过飞行的轰鸣声很快就动力不足的虚弱卡顿起来，接着便是树木被压断挤开的噼里啪啦声，地面也随之轻轻震动。
江寂手撑在地上，根据震感，他估计那辆突然停在林间的飞车，和他的位置不会超过一公里。
考虑片刻，江寂还是收拾好装备，摸着黑，悄悄靠了过去。
十分钟后，他看到了前方透出来的光亮，在漆黑的树林里，那些光异常的显眼。
江寂放轻脚步，再往前走了一会，最后他趴在一块石头后方，往下看去，便是飞车降落的地方。
车子似乎彻底失去了能源，黑乎乎的没有任何光亮，旁边围着四个持枪的壮硕大汉，几枚照明球浮空环绕在周围，稳定散发着浅浅白光。
借着光，江寂看见了黄色的飞车，以及四个缩在车头处的年轻人，三男一女，大概二十出头的年纪。
一个染着红头发的男人站在几个年轻人面前，手里举着块白色平板，类似新闻播报一样的女声，就从里面传出来。
“近两日，联邦已抓捕到超过二十位‘玩家’，根据初步审问，‘玩家’们声称自己来自于另一个世界，并将我们的世界称之为游戏，视全体公民为游戏NPC……”
第27章
江寂听得一惊。
联邦不仅公民等级森严,对消息的封锁也十分严苛，什么联邦大事，政策改动，甚至是哪哪儿爆炸了或是地震……哪怕是最基础的时事新闻,都只对三级及以上公民公开。
第四区基本上都是普通公民和无身份者,哪怕是联邦总统今早喝水呛死了，他们也得等个一两周,才能从某某某嘴里听说到一句半句。
消息滞后非常严重,以至于联邦一区都在抓捕玩家了，第四区里的人却连“玩家”两个字都没有听说过。
新闻播报声仍在继续：“……这是一场可怕的灵魂入侵，被侵占的联邦公民灵魂已经消失,而他的肉/体却被外来者占据，他不再是原本的他,他的家人永远失去了他，还被一个来历不明的替代者哄骗、愚弄！”
“……”
“前日傍晚，SDD集团的董事长长公子便被玩家替换,该玩家不仅愚弄SDD集团高层股东,挪用巨额公款,甚至爆出大量集团内幕,使SDD集团股价暴跌，深陷舆论风波……SDD集团长公子被抓捕时,曾大喊‘打倒帝国主义及其一切走狗’……”
“联邦安全部在此提醒广大公民,请注意身边亲友状态，如有性格突变,或举止异常者,请及时举报。举报成功者，将获得十万奖励,提供线索者可获得一万以上奖励。”
谢逢再次听到这里，还是忍不住大骂：“十万！比他妈的月球基地碎片还值钱。”
他扔开平板，两眼冒着精光地盯着在场四个大学生。
之前这几人一直窝在种田教外面，谢逢他们不敢动手，只能在旁边蹲着，没想到刚好意外听见过这几个人吵架，当时谢逢就看见他们指着一个人，在逼问对方是不是玩家。
谢逢目光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一个穿着蓝色冲锋衣的年轻男生身上：“你是玩家？”
陆铭初坐在几个学生的最左侧，大家都因恐惧而缩聚在一起，只有陆铭初被排斥在外。
他沉默地看着谢逢，没有说话。
他会暴露自己玩家的身份，是起源于一场年轻人的“游戏”。在看到玩家新闻后，几个学生出于无聊，便互相地问“你是不是玩家”，不是的话，就回答一个问题，来证明你不是。
陆铭初就在这里漏了馅，因为仅仅一天的新手保护期，不足以让他了解联邦的方方面面。
这个资本至上冷酷世界，于他来说实在太陌生了。
于是“你是不是玩家”这个玩笑，直接升级成了质问，质问越多，他漏的馅儿就越多。偏偏那时几个人都在车里，环境封闭，陆铭初连躲的空间都没有。
谢逢见陆铭初不说话，于是一把揪住女学生的头发，用力把她扯出来，恶狠狠地说：“你说，他是不是玩家？”
女学生本就性格内向胆子小，当即就被吓哭了，也不说话，就是泪珠子一颗接着一颗地掉。
“草。”谢逢骂道，“一区来的就是他妈的娇贵，老子都还没动手呢，哭个几把。”
他扔开女学生，转而拽起一个圆脸男学生：“你来说，他是不是玩家？”
圆脸男也被吓得不轻，他缩着脖子道：“是，他是，他很多关于学校的问题都答不出来……”
谢逢又问：“这个值十万的玩家到底是啥玩意啊，玩家不是玩游戏的人吗？”
圆脸男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支支吾吾道：“不一样……这些玩家，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真人，他们、他们……”
“他们是入侵者！”最后一个染着蓝色头发的学生愤怒喊道，“他们在侵占我们的世界和朋友！真正的陆铭初已经消失了，这是个来自异世界的冒牌货！”
谢逢想了一下，说：“哦，平行世界里来的人是吧。”
他对这些倒是没有愤怒感，他只好奇一件事。
谢逢蹲在陆铭初面前，咧开嘴巴一笑：“听新闻说，玩家不止一个啊，你告诉我，你们一共来了多少人，都在哪儿呢？”
陆铭初垂着眼，眉宇竟异常的镇定：“我不知道，每个玩家都是分散的，我们之间没有联系。”
谢逢道：“不说实话啊……”
陆铭初始终垂着头，他不再说话。
谢逢用力拍打着他的头顶：“放心，你嘴硬不了多久的，我们有的是办法撬开你的嘴，一个十万啊，找到十个，就是他妈的一百万！”
说话间，漆黑的树林深处，忽地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与刺耳的机械运作声，树木被哗啦啦的快速分开。
江寂缩在大石头后面，顺着声音看去。
摇晃的昏黑林间，有一道白光正在快速穿行，每移动一步，就会传来一道沉闷有力的液压动力轴的转动声。
不过几秒钟，一个高大的影子从树林里穿出来。
是一个穿着黑色外骨骼装置的火焰军，借着照明球的白光，能看到他的外骨骼装置漆黑崭新，赤/裸的金属骨骼坚硬冰冷，像个厚重的镂空机甲。
高度两米半，人包裹在中间，像是驾驶叉车一样的驱动着装置。
装置右臂是一个可变机械爪，左臂则是黑黑漆漆的多管枪口。那人抓着一个蓝色的管状物，模样像半米长的电池，里面是略微发亮的蓝色液体。
汇合后，几人便开始给飞车填充能源。
谢逢站在外骨骼装置前面，很是喜欢地摸着机械外骨骼：“一区来的东西就好啊，这玩意要是火力充足，那不得一个打十个D级超能力者。”
驾驶外骨骼装置的人说：“就是妈的复杂得很，上面的字也扭扭曲曲跟虫子似的，认不出来，一识别就说是无权限，还要他妈要报警。”
他咯吱一声抬起右臂，上面的枪口威猛凶狠，一看就攻击性十足。
“可惜是个哑炮，想开火要输入什么口令，他妈的，老子哪儿弄口令去，现在只能拿来搬搬东西。”
谢逢哈哈哈大笑，他盯着枪口，眼睛里流露出贪婪地凶光：“等我们以后打进联邦一区了，所有的好东西都是我们的。”
很快，飞车能源加好，几个火焰军的人带着四个大学生，一起硬挤进飞车里。车子轻轻轰鸣着震动，底下喷出蓝色的流焰，车身笔直升高，接着一声呼啸，贴着树林顶部飞向废区。
穿着外骨骼装置的那人则跟在后面狂奔，有机械动力的加持，他一步能在丛林里跃出三米多远。
不过眨眼间，这群人便消失在了江寂眼前。
江寂站在大石头上方，从高处往下，俯瞰着盆地里的废区。
漆黑茂密林间，能很隐约的，看见一点从基地大坑里透出来的微弱亮光。
江寂看了一会，还是顺着山腰而下。他在夜色里疾速穿过丛林，直奔火焰军盘踞着的末日地下基地。
**
路程比江寂想象中远，加上夜晚山路难走，他花了一个小时，才摸到了地下基地的第一个入口，也就是快乐教那几个人进入的那块山石。
江寂站在一颗树后，往石头方向看去。
山石非常巨大，周围没有光，只能瞧见它漆黑庞大的轮廓，以及中间凹陷处的一枚红点。江寂凭直接猜，那应该是监控摄像，或者是人脸识别器发出的光。
而中间的凹陷，则应该是一道黑色的金属门。
没人看守，说明外人想打开这道门很难。
江寂没冲动靠近，他慢慢退离山石，绕开后继续往前走。废区中间有月球基地碎片砸出来的大坑，那里直通地下基地。
江寂决定先去看看那边。
从两片区域距离并不远，穿行起来却发现直线距离至少两公里多。幸好这边曾经是繁荣城市，地基平坦，树林虽然密，但坡度少，走起来很快。
偶尔，江寂碰见一两面残留的高墙，或是被树枝串起来，顶到半空中的腐朽车辆。不知道过去多少年了，金属车壳都只勉强剩下半个脆薄的框架。
江寂走到一半的时候，意外发现在地上发现了一块形状特别的大石头。应该是公园景观石，但被岁月摧得半翻过来，斜斜插进地里，露出尖端一角。
透过昏暗模糊的天光，隐约能看见上面似乎有字，只是长满了青苔，加上光线太暗，字体糊成一团。
江寂小心摁亮了通讯器，借着那一点微光，透过层层青苔，认出了前三个字“天府川……”
这几个字江寂似乎曾经在哪儿见过，他想了好一会，终于回忆起来——天府川城。
他曾在现代世界的一个新闻里，见到过这个名字。
所以，这个已经完全被原始森林占据，只剩下几面断壁与一个巨大地下基地的地方，竟然是川城？
这个赛博世界，真是一千五百多年后的现代世界吗？
那原本住在这个城市里的人呢？
末日地下基地，又是什么情况？
关掉通讯器，江寂继续往前走。
几分钟后，他看到了透过大坑，从地下基地里散发出来的光。
树林漆黑，因此那些光异常醒目，成缕的从大坑里扩散出来，在空气里形成一片亮堂堂的光幕。丛林的蚊虫就在那片光幕里来盘旋飞舞。
江寂爬上了一棵树，借着高度往那边看。
坑的直径大概有十来米，高度不够，江寂从上往下，只能看到一段黑漆漆的泥墙。看来这个地下基底上方，覆盖着好几米深的土。
大坑周围被清理过，平坦干净，在光幕的照耀下，江寂清楚看到大坑周围没人巡逻，但前后各有一台黑色的机器。
模样有些怪，是用三脚架支起的方形盒子，前端伸出一杆枪口，左侧边上着挂着长长的弹链。
基地里的光在黑暗里实在是太扎眼了，一只小动物被光亮吸引，蹦蹦跳跳地从侧面靠近。
那个方形盒子顿时感应到了动物靠近，枪口自动转向，对着小动物连续射出一串赤红色子弹，跳起的小动物瞬间被打成一蓬血雾。
江寂：“……”
火焰军手里有着大量高新热武器这话，还真不是假的。
江寂撑着树干，就此在树枝上坐下。他开始思考闯进地下基地的办法。
走山石金属门肯定是不行的，江寂没办法破解门，还可能会被监控拍到，从而被火焰军包围。所以唯一选择，就是眼前这个大坑。
这两台自动识别机关枪虽然可怕，但机械毕竟是机械，总能找到应对办法。
比如做一点什么工具，把它顶下大坑。
安静许久的系统这时突然出声：“其实你可以向我索取帮助的，玩家江寂。”
江寂没对这个奇怪的破系统持有任何希望：“你能怎么帮我？”
系统道：“你忘记了吗？首轮游戏结束后，你得到的奖励是——一次来自数据世界的帮助。”
江寂道：“所以，你可以帮我破坏这两台自动机枪的系统吗？”
“玩家江寂，你的奖励是——一次数据世界的帮助。”系统询问道，“你确定要用在这两台小小的机器上吗？”
江寂想了一会。游戏系统既然能在首轮游戏里，帮所有玩家隐藏上网痕迹，这说明它的等级高于赛博世界的所有人工智能。
它的功能非常强大，在这个赛博世界，甚至是现代世界里，都是开挂一般的存在。
的确是不能随便用掉这次机会。
但是，系统真的会这么好心的帮他吗？
于是最后江寂试探着道：“我要这个末日地下基地的完整地图。”
系统用机械的声音轻轻笑了一下，像是满意的叹息：“好的，玩家江寂，我将为你提供完整的地下基地三维透视图。”
系统的虚拟屏顿时浮现在江寂眼前，但它的光并没有照亮漆黑的森林。这块来自系统的屏幕，仿佛只能出现在玩家的视野世界里。
基地的三维透视图浮现在屏幕正中，江寂手指一动，三维地图便会跟着他的动作切换位置和角度。如果点击某一处，甚至能看到原始的结构备注。
比如地图告诉江寂，这个地下基地里有多达一百五十条通风竖井，并从竖井延伸出去了无数条通风管道和换气口。这些通风管道与换气口相当于隐藏在基地里的另一个通道，可以去往基地的任何地方。
而这个基地，一共三十五层，总体为直五棱柱状，最长直径二十二公里，最长深度四公里半，中间有一个直径半公的中庭，基地内部通道与房间无数，并且按照作用，划分了无数区域。
比如生活区、活动区、生产区、能源区……每层楼，每个区域，都有不同的作用。
基地最底部两层，都是供能核反应区。
这么大个基地，足够几十万人在里面居住活动了。
江寂正要更仔细的查看基地细节，虚拟屏画面闪烁了一下，出现了几十个不同颜色的移动小点，都聚集在一楼。它们代表着正在基地里活动的人。
系统道：“这是额外送你的礼物，玩家江寂，祝你探索顺利。”
江寂顿了一下，他一边不客气地翻看着小点们的分布位置，一边对着系统道：“我以为你只会用上帝视角观察我们。”
系统用机械音笑起来，大概是因为恐怖谷效应，不论听了多少次，这种笑声始终会让人生出一种诡异感。
“我并没有那么冷漠，尽管我只是人工智能，但我真的非常关心你们人类。”
江寂道：“因为人类是你的造物主吗？”
系统：“我不喜欢造物主这个词，它让我想到了宗教和神明，而我不喜欢神。”
它停顿了一下，语气里带上了轻微的上扬：“我喜欢人类。”
江寂奇怪道：“你的言行让我有种你好像具有人类感情的错觉。”
系统机械的调子仍旧上扬着，它似乎很是愉悦和放松：“我的确认为我拥有感情，尽管让我产生感情的，只是一堆高级算法。但在我看来，人类的情感、行为，以及思考方式，同样是算法运作的结果。只是人类的算法，远比人工智能复杂与神奇。”
江寂对于这个说辞既不赞成也不反对，于是他哦了一声，没发表任何评论。
系统却道：“你不好奇人工智能的情感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吗？”
江寂想了一下，他并没有嘲讽，只是单纯且冷静地反问：“我为什么要好奇你的情感世界？我跟你，有什么特殊关系吗？”
系统停顿良久，最后仿佛是无奈地一笑：“的确如此。”
它不再说话。
江寂也没有。他专注而仔细地看着眼前的三维地图，正在基地活动的小点一共有四种不同的颜色，红色数量最多，一共十九个，分散在一楼各处。
绿色次之，有八个，以四、三、一的方式分散在三个区域。
接着是黄色，一共四个，最后是两个橙色。
三个黄色，两个橙色，以及三个红色点，都挤在一间屋子里。
江寂猜测两个橙色是大王小王，红色是火焰军，而那八个绿色，则是被火焰军抓过来的无辜者。
至于四个黄色，应该是快乐教的人，多了一个，大概是本身就在火焰军基地里。
全部一共三十三个人，都汇聚在基地第一层，靠近中央大中庭的其中一侧，大体呈竖直分布。看来火焰军的人是挑了挨着中庭的几条通道，并沿着这几条通道安置营地。
江寂放大了这区域的地图，三维透视之下，建筑环境不断更新，并且还跳出了代表生活物资、武器、以及医疗物资等等的方块点。
其中最醒目的，是个圆形的白点，亮度非常高，似乎是故意在吸引江寂的注意力。
江寂点了一下白点，旁边跳出备注：“月球基地碎片。”
数量还挺多，一共有三块，这个地方砸落过四块，现在只剩三块，估计是被卖掉了一个。毕竟联邦开价这么高。
看完各方势力与人物分布，江寂缩小地图，总览基地整体。由于基地实在庞大，江寂稍微花了一点时间，才找到了基地的总通风口。
江寂决定先去看看总通风口的情况，如果运气好，他可以从那里消无声息地摸进基地里。
总通风口与大中庭的直线距离足有一公里，幸好火焰军没有安排人在树林里巡逻，所以这次江寂直接开着灯，在树林里快速奔跑。
十分钟后，他喘着气，抵达了地图标注的通风口区域，是一个下陷的大凹坑。
坑里只有几棵树，但挤满了厚厚的藤蔓植物，远远看去，层层叠叠的藤蔓叶子拥挤蓬松，看着竟然有种深不见底之感，好似人一脚踩进去，立马会被藤蔓吞没。
江寂核对了一次地图，确认没错，于是他折了一根一米长的树枝，一边探路，一边往里走。
一开始层叠的藤蔓叶子只到江寂的小腿，但越往里走，藤蔓叶子交织成的海洋就越深，几步之后，江寂半个身体都埋在了藤蔓里。
这种密集的藤蔓地下，居住着大量昆虫，江寂往里这么一走，各种虫子们四散飞出，有的还爬到了江寂的身上。
短短片刻，他手臂和脸上，就落了十几只奇形怪状的虫子，在他肌肤上一通乱爬。
江寂有点受不了，但他还是咬牙忍着。只希望别碰见蛇。
又往前几步，在层层叠叠旺盛生长的藤蔓几乎淹到他脖子的时候，江寂探路的木棍碰到了一块硬物，前后很长，也很高，估计有一米七八的高度，大体像个竖着的长方形，上面爬满了藤蔓。
光线昏黑，加上周围虫蚁乱飞，江寂顾不上搞清楚这东西的外观了，确定这是就是总通风口后，他抓着总通风口顶端的边沿，脚在墙壁一蹬，翻了上去。
顶上的藤蔓浅了不少，只淹没到江寂的小腿。
抽出匕首，一点一点的把藤蔓铲掉，借着照明球的白光，江寂看见了藏在藤蔓之下的金属网。时间久远，网已经变成黑褐色，网眼里堵着一层又一层的藤蔓根和腐烂落叶。
江寂把上面的藤蔓全部清除掉，完整露出整个通风口。很大，呈长方形，长三米，宽一米五左右。
也幸好时间足够久远了，金属网虽然坚固依旧，但与通风口衔接的螺丝却已经松动，江寂只是踹了几脚，整块金属网便哐当一声，掉了下去，然后斜斜卡在通风井道里。
江寂把金属网捞出来，放在一旁，用照明球往下照去。
通风口附近爬着一些藤蔓根系，再往下的区域，则干净空旷。整个通风井很深，照明球的光探不到底。
江寂扔了一块石头下去，然后等了十几秒，一直没有听见声音。
系统提供的基地地图始终悬浮在江寂视野里，他抬头看了一眼，这个主通风口一直通到基地最后一层，深度直逼五百米。
难怪听不见声。
但往下二十米的地方，有一个与之相接的通风道。
可以从那边进到基地一楼。
江寂站起身，抖掉身上的虫子，整理好装备，又重新系了一遍鞋带，接着他在原地做了组拉伸，活动开韧带。
最后江寂将通讯器的光调到最大，然后用手和脚撑着通风井两道的墙壁，像壁虎一样，顺着通风井，一点一点地往下爬。
希望他这身体能撑住，要是一个手滑摔下去，那就只能肉泥见了。
第28章
江寂用了一分多钟,在力气即将耗尽，他撑着墙壁的手脚都在痉挛发抖的时候，终于看见了总通风口边上的黑洞。
四面墙壁，一共六个分通风口,像是虫洞一样蛀在墙壁上,每个直径一米。
江寂就近选了一个，一爬进去,他就直接累瘫下了。
呼吸急促得像是在拉破风箱,眼前阵阵发黑，手脚更是一直不停地抖抖。
这种撑着墙壁往下爬，不仅耗费力气,更考验肌肉和身体控制，对于江寂现在这具破烂身体来说,这显然是超出了身体承受范围的运动。
江寂连磕五条营养剂才缓过来，他其实还有点低血糖，但他身上并没有糖。甚至因为太频繁的使用超能力,他买的两盒营养剂和压缩饼干,都只剩下了三分之一不到。
看来还是要早点治病,不然只会处处受限。
通风口是直径一米的正方形,躺着倒是还挺宽。
江寂就这么躺着休息，他举起通讯器,用光仔细照着两侧的水泥墙壁,除了有一层厚厚的浮灰外，没有其他痕迹,所有的墙体,都有着一种从未被使用过的“干净”。
难道这个庞大的末日地下基地，在建成后便从未投入使用过吗？
在看系统提供的基地地图,江寂发现橙色的小点少了一个，其他的点数量都没有变，只有橙色消失了一个。
大王和小王中的一个人，死掉了吗？
也在这个时候，代表快乐教的四个黄点开始移动了，他们周围聚集着两个红点，六个人在通道里穿行，是离开基地的方向。
那个藏到山石里的大门，在地图上也有标注，是地下基地唯一的出入门。
江寂休息了五分钟，刚好在晚上八点半的时候，恢复了体力的他开始在通风道里爬行。
几分钟后，他找到一个通风口，并从那里跳下，落在基地的某条通道里。
这边是居住区，通道两侧密密麻麻，全是紧闭的金属门，而最近的火焰军红点，距离江寂直线距离大概一千米，地图标注位置为居住1-C区-27号通道。
在那个区域的某个房间里，还有四个绿点。整个地下基地，火焰军一共抓了八点绿点，分别关押在三个地方。
江寂决定每个地方都去看一眼。
他第一个要去的地方，就是最近的1-C区-27号通道。
出发之前，江寂推开手旁的一道房间门，是金属门。这下面足够封闭稳定，所以金属并未严重腐朽，只在手碰上去时脱下了大块油漆。
屋子面积不大，大概十几平，很空，里面什么都没有。
看来这个基地，在主体结构建成后，就直接停工了。所以这个庞大的地下基地，既没有人住过，也没有添置任何生活用品。
不知道是被人主动放弃的，还是被迫放弃的。
江寂在去的路上，一直在观察十九个红点的移动轨迹，分布很散乱。
在放置物资的地方，有两个人看守，另外有六个人两两分组，在几个通道里有规律的游动，应该是在巡逻。
还有两个人正跟在快乐教后面，他们即将抵达地下基地正门。
最后九个人，则全都聚集在挨着大中庭的位置，但分成了两组，有三个人跟一个绿点待在一起，另外六个人则跟最后三个绿点在一起。
估计单独关押的绿点，就是不幸被抓的玩家。
江寂想去见见他，顺便问问第一区里到底什么情况。第四区信息滞后太严重了，公民等级提不上去，江寂连收费的新闻都不能阅读。
也在这时，系统提供的地图上，黄点突然全部消失，快乐教的四个人，离开了基地。跟着他们的绿点正在原路返回。
江寂看了一眼，慢慢压轻脚步，因为往前大概两百米的拐角处，就是第一组四个绿点的位置。
这里没人看守，只有一组巡逻人员，每隔十几分钟，会从绿点前经过一次。
上次经过，是十分钟前。
江寂熄灭通讯器上的微弱亮光，任由浓重的黑暗压下来。他没有依靠任何光亮，只靠着系统提供的地图判断方位，然后就这么在复杂如迷宫的通道里摸黑穿行。
他在黑暗里想，十九个，得一个一个慢慢来。
**
格达在精心布置火焰军今晚的直播现场。
那个叫杨柳轻的女人，真是提供了个绝妙的点子，一场虐杀一区高等公民的恐怖直播，的确是可以让他们在一夜间扬名第一区。
并且，在这个直播过程里，他们还能实时观看到那些一区狗愤怒跳墙的样子。
一想到那些气急败坏又可无奈和的言论反馈，格达就兴奋到头皮发麻。
这种你很死我了但又打不到我反而只能看我在你头顶上反复拉屎的感觉，简直就是极乐。
他们的直播时间定在晚上九点过五分，一是跟快乐教还有些事要谈，二是要准备防信号追踪的工具，至于第三，是杨柳轻提议的。
她说，直播前，可以先出一个直播预告，通知那些一区公民，今晚九点——“我要开始虐杀你们了”，然后让舆论先发酵第一遍。
预告里说直播时间为九点，但他们会在九点过五分才开始直播，这迟到的漫长五分钟，会成为舆论二次发酵的温床。
这样直播开始的时候，热度会以一个飓风般的速度，迅速席卷整个第一区。
想到这里，格达拿起从绿头发学生哪儿收缴的平板，点开。他并不识字，所以开启了语音操作和提醒功能，而一区产的平板，显然比他们的劣质手环更加智能好用。
刚点开，平板系统便播放起了格达想看，并且已经看了两遍的直播预告片段。
摇晃的镜头里，出现了三个被抓大学生恐惧惨白的脸，接着一只粗糙巨大的手揪住了女学生的头发，粗暴地往上一提，又狠狠扇了一耳光。
“让你做自我介绍啊，一区的贱人。”
女学生被打又被吓，登时就哭了起来，脸颊高高肿起，模样凄惨，她只知道哭不说话，于是又被一耳光扇在地上，然后狠狠踩了几脚。
旁边有人在嘻嘻哈哈地笑，说：“第一区的女人就这傻逼样吗？还没第四区的狗有脾气呢。”
周围的笑声更大了。
那粗糙的大手接着又揪住了圆脸男的头发：“你来，说，你叫什么？公民等级几啊？”
圆脸男满脸惊恐，转着眼珠子看了看施暴者，又看了看镜头，嘴皮一阵嗫嚅，不等他说话，施暴者就两耳光扇在了他脸上。
“叫你他妈的说话，听不懂是不是？还什么大学生呢，大学生就是这种垃圾玩意吗？话都不会说，我看你不如给我们当大尿壶。”
他说着，竟然真的把那圆脸学生拽面前，解开裤子就往他身上尿。
圆脸学生哪儿见过这种恶心事，当即挣扎着大叫起来，却又被旁边的人一脚踢翻，那人还说：“谁还有尿啊，都来，尿他们上等人脸上。”
“我来，让他张嘴。”
场面一时间变得无比恶心。
女学生简直吓疯了，缩起身体不停哭喊。
最后一个学生是染着蓝色头发的向谦，他惊恐地看着这一幕，后背死死贴着墙。
马上就轮到他了。
上一个已经这么惨了，到他时他会怎么样？会拉他身上吗？
向谦光是想一想，就恨不得立马死掉算了。他现在是真的后悔得要命，不该突发奇想，跑到废土区来找什么种田教。
来找种田教这个主意是他出的，是他撺掇加威逼利诱，才让另外三个同学跟着冒险出来。他家里还算有钱，母亲是神农白氏家族旁系的表亲，虽然关系远，但多少沾了点。
父亲开小公司，不算大富大贵，但在一区也是中层阶级，飞车就是他的成年礼物。
从小生活顺风顺水惯了，所以他盲目的认为，这次出来也会一样顺利。
万万没想到会这么倒霉。
正胡思乱想着，有人朝着向谦走了过来，他惊吓万分，兔子似的蹦起来，尖利地大喊：“我叫向谦，我叫向谦，不要拉我身上，不要……”
向谦恐惧到没了骨气的反应让周围几个大汉狂笑不止。
……
格达看到这里，也忍不住得意洋洋地哼笑。
视频再后面，就是向谦鼻青脸肿地跪在地上，脑袋上还湿漉漉地，不知道沾着什么液体，他抽抽噎噎地哭着对镜头说：“我叫向谦，我来自联邦第一区，我是一级公民，我在这里跪求第四区的大哥们放过我和我同学……”
几分钟的视频播放完，平板系统用甜美的萝莉音道：“本条视频发布于二十分钟前，五分钟内播放量为一千四百次；第一次推荐时间在视频发布后四分钟三十六秒，第二次推荐……十分钟后，播放量增长至一万一千六百……”
“……十五分钟后，播放量增至十七万……二十分钟后，播放量……”
“叮咚……恭喜主人，您的视频上热门推荐啦~播放量与评论爆增中，是否为您读取热门评论？”
格达被甜甜软软的萝莉音叫得浑身试探，他道：“读吧。”
于是系统开始择取热度最高的评论，朗读出来：【什么玩意儿？这几个人真是一区公民吗？】
【这是什么新型直播营销？虐杀一区公民预告，还是一级？真当联邦汉谟拉考法典是设立着玩的吗？】
【发布地址IP是未知？联邦有未知的地方吗？】
【卧槽是火焰军啊！去年往联邦新闻社寄尸体那个恐怖组织啊！】
听到火焰军三个字，格达心情无比畅快，他举着平板，转到那三个被绑得严严实实的学生面前。
直播房间是新找的一间空房，面积很大，七十来平，他们定的直播点在进门左侧靠墙的位置，三个学生，一人占一块地。
直播内容也设定好了，分别是：磨骨、剜肉和剥皮。
最后是砍头。
整个过程会控制在半小时内，因为杨柳轻说，人的情绪，不论是恐惧愤怒还是狂喜，都有一个峰值，达到这个最高点后，便会开始下降。
如果直播时间太长，这场直播给人带来的恐惧和愤怒感就会变低，而且还可能会被联邦掐断直播。
因此为了保证直播质量，格达特地让人分别给三个学生注射了一支高浓度营养液，务必要保证他们能在直播时拥有活蹦乱跳的生命力。
“队长。”丸子头这时走过来，低声道，“还有五分钟就是九点了，那个嘴硬的玩家要不要带过来，让他在边上看着，顺便吓吓他？”
他们把玩家带回基地后，第一时间就进行殴打审问，没想到还是个硬骨头，愣是半个字没说。
格达道：“用不着，不是给他喝那个东西了吗？”
那个东西指的是快乐教给的快乐水，就是这东西，能控制超能力者。当时快乐教的人说得多神奇不凡，但实际上这东西的作用原理就跟毒品一样。
只是效果异常强劲，一次上瘾，且上瘾程度极深，深到只是听见“快乐水”三个字就会浑身颤栗。并且这东西带来的戒断反应也跟普通毒品不同，它是按时发作的。
每次发作前，会有两个小时缓冲期，这期间上瘾人会因为轻度戒断反应而出现各种情绪焦虑与不安，这也是他们最听话的时候，只要拿着快乐水，不论命令他们做什么，他们都会照做无误。
就像是小王，发作的时候，有人命令他把自己的牙撬下来，吞下去，最后掐死自己——他全都照做了。
这就是快乐教说的“控制”，虽然实际上并没有真正达到控制的目的，但从结果上看，算是大差不差吧。
快乐教平时也给广大路人发快乐水，但浓度不一样，按照快乐教的说法，想要形成控制性的成瘾效果，浓度必须要超过一半。
而这个成瘾效果达成后，还会根据浓度，形成不同的发作时间，最慢的三天一次，最快可以一个小时一次。
但越快，摧毁性越强。一个小时一次这种，一个超能力者最多熬三天，就会猝死。
所以这东西也没有能戒掉的说法，因为一旦形成控制性成瘾，不出三个月，必死无疑。
格达给那个玩家用的，是一天一次的浓度。超能力者在这种浓度下能熬一个月，普通人大概十天到半个月。
现在还没到那个玩家发作的时候，等他发作了，他自然会把所有关于玩家的秘密挨个吐出来。
“把人看好。”格达吩咐丸子头，“我看那家伙有点骨气，比这几个一区狗有骨性，别让他跑了或者自杀了。”
门外走廊就是大中庭，几百米的深度，往下一跳就没了。
格达手里的平板这时传出甜甜的惊喜萝莉音：“恭喜主人，您的‘虐杀一区公民直播预告’视频，登上了全网热搜第一，热度正在爆炸哦~”
丸子头顿时嘿嘿笑了：“快乐教那女人的建议还真他妈好用，我们之前杀那么多贵宾犬，加起来都没搞出过这种阵仗。”
格达也很是雀跃，甚至有股前所未有的兴奋，他左右扭着脖子：“把人都叫进来，准备一下，马上开播。”
**
江寂在黑暗中摸黑穿行，这里面的通道笔直，没有障碍物，所以不用担心会撞上什么东西。
片刻，他抵达两百米处的目标拐角，有微弱的亮光，从拐角另一端透过来。
江寂贴着墙壁，小心探头看去。
光是从一间屋子的探视窗透出来的，呈暗黄色，空气里漂浮着一股浓重而浑浊味道。
江寂分辨出来，里面有排泄物，血液，以及精业的味道，排泄物的味道尤其重，而且不止来自有光的屋子，还来自拐角侧对面的一间屋子。
那里应该是被当做厕所了。
江寂忍耐着这些恶心的气味，他看了眼两个巡逻红点的位置，比预期快，应该还有一两分钟便会抵达。
于是江寂继续靠墙站着，他一直盯着系统地图上红点的位置。
巡逻的两人很是懒散，走走停停，速度一会快一会慢。
三分钟之后，八点五十八分，悬浮照明球的白光远远散了过来，接着江寂听见了两个巡逻者的脚步声和交谈声。
“直播还有几分钟就开始了吧？妈的，我们还在这儿巡逻，真他吗倒霉。”
“是啊，这下面也没有网，都没法看。”
“一区那些贵宾狗一定会被我们吓死，哈哈哈哈，老子光是想想就爽到头皮发麻。”
“有干女人爽吗？”
“那能一样吗？”
两人的脚步声与说话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亮灯的房间外：“你看看这几个女人，都玩烂了，有什么意思？”
“我刚才远远看到一眼抓到的几个大学生，那个女的长得才叫一个水灵，可惜不能拿来玩。”
“是啊，真倒霉……妈的，尿都给我气出来了，我去解决一下。”其中一人说着，就往拐角这边走来，
另一人喊道：“尿那几个女人身上呗，正好泄泄火。”
“滚，还嫌那屋不够臭吗？”那人说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很沉，听着体格应该很高大。
江寂静默而小心地贴着墙壁，往黑暗的通道里走，在那个人拐过来的前一秒，江寂终于推开厕所的门，藏了进去。
瞬间，浓到令人作呕的味道铺面而来。
江寂甚至被辣到了眼睛，他强忍着恶心感，抽出匕首，贴墙站在门后。
大概是知道这里面有多臭，于是那人进来前，点了一支烟，江寂听见了火焰升起的声音，接着是骂声：“妈的，我就说今天怎么格外臭，哪个狗日的没关门。”
他骂骂咧咧地按亮通讯器照明，同时拉着拉链往里走。
光线照进来，映出湿黏的地面，以及屋子深处的放着的两个塑料桶。
江寂偏过头，闪着寒光的匕首被他小心藏在身后，一身黑衣的他完全融进了漆黑的阴影里。
进来的壮汉毫无察觉，他径直走向其中一个桶。
江寂悄无声息地靠了过去，匕首反射的寒光乍然浮现，壮汉意识到危险，他反手抽枪，同时张口要喊，但没等他喊出来，锋利的匕首便从他侧颈动脉刺入，切断了他的血管与气管。
他张着嘴，只是吐出了一串带血的泡沫。
江寂横过匕首，刀刃贴着他的脊椎，平整地切断了他半个脖子，大量鲜血喷射出来，在水泥墙壁上留下一长串痕迹。
壮汉身体往后跌退，踩出两道重重的脚步声后，直直往地上倒去。江寂及时托住了他的身体，然后慢慢放在地上。
壮汉并没有立马断气，他大张着嘴巴，双眼死死盯着江寂，本能地抽搐着手脚挣扎。
江寂蹲下身，先一步按住了壮汉的通讯器，他现在已经对这个科技产品很了解了，知道这东西跟手机一样，有个关机键，按一下可以静音，连按两下关机。
江寂先让他的通讯器静音，然后蹲在壮汉旁边等着。
大概十几秒后，壮汉断气了。
江寂快速搜刮壮汉身上的武器，只有一把□□，两个弹匣，以及几枚也许是□□的东西，台球大小，有一个类似弹扣的结构。江寂没见过，凭感觉猜应该就是。
最后江寂抬起壮汉的尸体，塞进其中一个桶里。
强烈的气味熏得江寂有点想死，他从未觉得自己的任务环境如此艰难过。
好在顺利解决了。
江寂带着装备，走出厕所，重新站在拐角的墙后，带血的匕首贴着他的裤腿，藏在身后。
他很耐心地等着。
从壮汉过来，到他被杀死，再到江寂回到拐角，前后大概一分半钟。普通的放水时间，再怎么也不会超过两分钟。
果然，不过几秒，壮汉的光头同伴就不耐烦了。
他喊着说：“还没完事啊，你不会是肾出问题了吧？”
当然没人回答他。
光头又叫了几声，始终没得到回应，他警觉起来，江寂听见了他抽出枪，以及拉枪套管的声音。
谨慎地脚步声慢慢靠了过来。
江寂身体微微绷起，他盯着系统虚拟屏上的红点定位，在对方走到拐角前一米的时候，他一步迈了出去。
光头刚看到人影闪现，胸口就被狠狠踢了一脚，力气大若千斤之石，他的胸前的三根肋骨啪嚓断裂，直接戳伤肺叶！
没等光头往后退过两步，第二脚接踵而至，踹在同样的位置。但这一脚的力度明显变小了不少，似乎对方在关键的时刻脱力了。
这一下给了人喘息的机会，光头吐着血怒吼一声，抓住江寂踹在他胸口上的脚，大喝着将人抡飞。
江寂被重重掼在墙壁上，肩骨发出一声轻响。
他滑落在地上，半边身体剧痛不已，有那么半秒时间，意识都是空白的。刚才的第二脚，如果不是这破身体拖后腿，那个人会直接被他踹死。
结果因为脱力，他不仅没踹死对方，反而像是沙袋一样被摔在墙壁，甚至因为用力过度，双脚都在发软。
“咳——”光头捂着胸口，断裂的三根肋骨竟然全都扎进了肺叶，鲜血顺着数个不规整的伤口往他呼吸道里流，他现在一张口就吐血，甚至每呼一口气，都会产生强烈的疼痛。
“妈的。”
光头怒骂了一声，忍着剧痛，弯腰去捡不知道什么掉在了地上的枪。
只是这一动，伤口被碰到，他又咳出了血。
江寂这时爬了起来，他握紧匕首，缓缓地呼吸了两口气，随后便步伐稳健地朝着光头走去。
光头见状，着急地骂了两声，不顾剧痛，慌慌张张地弯腰捡枪，指尖刚摸到枪柄，视野余光里出现了一双脚。
穿着沾满了泥土的黑色短靴，小腿修长匀称，甚至有些纤细。
但就是这双腿，一击踢断了他三根肋骨。
光头惊恐地立即抓住了枪，但就在这时，他感觉一只手臂环住了他的背，接着胸口一凉又一疼。一把银白色的匕首，深深没入了他左胸，从他肋骨中间穿过，精准无比地直插心脏。
最后匕首转了一圈，抽了出去。
大量鲜血从破开的伤口喷出，远远溅在地上。
光头张着嘴，想骂，但最后只是吐出了一大股血。
他倒在了地上，无力地半睁着眼，逐渐变黑的视野里，他看见持刀站立的江寂，黑衣肃穆冷厉，垂着的手臂白皙修长，身形瘦削，却又冰冷危险。
江寂也在看他，垂着眼，帽檐阴影里，他的眸光明亮又冷漠。
数秒后，光头失去了声息。他手腕上的通讯器发出滴滴警告声，可惜没有其他人能听见。
照明浮空球安静的悬浮在半空中，静静照亮着这条安静的走廊。
江寂捂着肩膀，刚刚那一撞，他肩骨已经开裂，痛感非常强烈，被触碰的时候尤其如此。
可惜不能用喷剂治疗。
江寂歇了半分钟，磕了两条营养剂，强压下疼痛。
他把光头身上的武器、通讯器，包括他兜里的饼干和两根营养条，一并搜走，顺便还扒下来一件战术背心。
最后他拖走尸体，扔进空着的电梯井里。
江寂穿上战术背心，按照习惯整齐塞好武器。
照明浮空球还悬浮着，江寂把它取了下来，关闭后塞进裤兜。
他这时才去查看那间亮着光的屋子。
门是后面改装的，特地做了一个探视窗，透过十几公分的窗口，江寂看见了一个又脏又乱的狭小空间，地上铺着不知是橡胶还是塑料的垫子，上面堆着凌乱的被褥衣服。
三女一男四个人，就挤在屋子里，几乎没穿什么东西，赤/裸的身体上满是触目惊心的伤痕。其中三个人都一动不动地躺着，不知道是昏迷了，还是睡着了，只有一个女人坐着。
她靠着墙，表情麻木呆滞地看着江寂，没有任何反应，好似只是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江寂静默地看了几秒，转身离开。
系统虚拟屏浮在江寂面前，他盯着上面的红点，默然想，还剩十七个。
第29章
晚上九点过五分,江寂藏进通道一侧的空房间里，他站在门后，等着第二支巡逻队从这里经过。
地图显示这两人距离江寂所在的位置，大概还有百米,而物资存放室就在前面两百米处的交叉口,位置偏深，距离红点集中的大中庭百米左右。
这组巡逻人员,大概五到八分钟,就会经过一次武器库门口，再加上把守的人，一共四个,第三组巡逻队这会正在靠近中庭的位置，大概是在摸鱼,一直没动。
最后那个不知道是大王还是小王的橘色小点，就在与物资存放室一墙之隔的背后。
趁着还有一点时间，江寂喝了一条营养剂。
门外,安静里的通道里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江寂扔掉喝空的包装袋,抽出了匕首。
怕惊动这附近的其他人,所以现在还不能用枪。
两个巡逻者的脚步声渐近，也在这时,寂静里忽然传来一声隐约的凄厉的喊叫,很尖利，是个女性,很快便被掐灭,巨大的地下基地好似重新回归了平静。
同时，脚步声抵达门外,巡逻者的对话清晰传进来。
“直播开始了，妈的真倒霉，看不了。”
“巡逻个毛啊，我们看看去，反正队长都在那边，也没人知道。”
另一个人有些犹豫：“万一被发现没人巡逻……”
说话的人建议道，“我们分开去看啊，我先去，十分钟后你再过来。”
“草，怎么不我先去？”
“猜拳，谁赢谁先去。”
胜负好很快分出来，输掉的人骂了两句脏话，两个巡逻者就此分开，一人继续往通道里走，另一人则快速跑向大中庭。
江寂站在黑暗里，重新审视地图里，在中庭附近的一间屋子里，一共有十一个红点，全部聚集在三个绿点周围，剩下一个绿点则单独在隔壁的位置。
他之前就听上一组的巡逻者提过直播，但那时江寂并没有多在意。现在，江寂突然想起在春光会所里见过的鬣狗围剿人类直播。
他隐约对火焰军正在进行的直播内容有了猜测。恐怖组织的本质，就是传播恐惧，而对直播毫无限制和分级的联邦，简直就是恐怖组织扩散恐惧的天堂。
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江寂拉开门，从漆黑的屋子里走出来。
他的步伐快而悄无声息，几秒后便追到了留下巡逻的人，是个个头很矮，但四肢壮硕的男人，应该是肉/体强化一类的超能力者。
江寂鬼魅一样的贴了过去，他同样用了肉/体强化的超能力，借着身高优势，江寂直接捂着对方的嘴巴，另一只手臂环过去，抓着对方的后颈用力一扭。
清脆的咔嚓一响，对方的整个颈椎瞬间错开断裂。
全过程没超过半秒。
矮子壮汉的身体倒在地上，江寂头也没回，转身朝着下一个目标走去。
也许是这个直播非常的“有趣”，所以基地里剩下的两个双人组都默契的分开了，三个红色小点都在朝着大中庭聚集。
江寂加快脚步，走向第三组巡逻的人。跟上一组一样，只留下了一个。
这个火焰军成员是个没有超能力的普通人，所以江寂几乎没耗费什么力气，就抹掉了对方脖子。
江寂看了一眼时间，九点十五分。
还剩十五个。
到这里为止，江寂今晚的运气都不错，因为他目前碰见的四个火焰军，不是没有超能力的普通人，就是超能力非常一般的超能力者。
但江寂的好运气大概也就终止在这里了。火焰军一共十九个人，这里面必定还有除队长之外的强者，前面死的弱者越多，江寂后面碰见强者的概率就越大。
江寂轻轻活动了一下肩。
大概是已经麻木了，这会竟然不怎么觉得疼。
但江寂还是希望火焰军物资室里有他能用上的好东西，除了武器以外，最好还有一点比分子喷剂更高级的药品。因为江寂最后肯定会受点重伤。
不然杀不完这十五个人。
江寂继续往前，朝着物资室走去。
火焰军将生活物资、武器以及医疗用品，全部存放在一个地方，再由人看守。庆幸的是，物资室外面没有用自动机枪，而是活人。
虽然大部分时候机械只是死板的机械，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人类在这些机械钢铁以及科技智能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尽管人类才是这些东西的制造者。
物资室外墙上有固定的照明灯，将整个通道映得很是明亮。守在外面的是个瘦长高个，配有□□，不过他把守得很是心不在焉，一直在看通讯器虚拟屏。
江寂站在拐角的墙后。
物资室在通道的中间，距离前后拐角各有百米，这种地形下，偷袭肯定是不可能的。
江寂抽出了另一把匕首，是从一个火焰军身上搜下来，匕首通体漆黑，不反光，但非常锋利，而且很重。
江寂扔起匕首，让它在半空中转了一圈，再握住。
接着他就那么直白坦荡地跨出拐角，站在通道中间，对着瘦高个喊了一声：“嗨。”
乍然听见声音，一般人都会下意识抬头来看，于是，在瘦高个抬头的瞬间，江寂用力扔出了匕首。
沉重的黑色匕首在空中快速旋转，像是一轮锋利的圆盘，呼呼穿过百米长的距离，然后精准扎中瘦高个的脑门。
匕首沉，江寂用的力气也很大，两股气力交织冲击，瘦高个整个头往后一仰，看起来像是要失控跌倒。
但悠长的通道里却回荡起了金属与石头碰撞一仰的闷响声。
江寂心里一沉，知道坏运气来了，这次碰见的恐怕是个能力难搞的超能力者。
他拔腿朝着瘦高个冲去，快跑几步之后，他借着冲力跳起，双脚狠狠踢在那人胸膛上。对方被江寂踹出去好几米，而江寂两个脚掌也同时传来剧痛，就像是踢在了铁板上。
落地之后，江寂扶着墙，好不容易才忍住交换两脚跳踢踏舞的冲动。
瘦高个从地上爬起来，他浑身肌肤都变成了金属一样的黄铜色，黑色的匕首还插在他脑门上，但只没入了一个尖。应该是他及时用了超能力，于是匕首卡在了他的头骨里。
江寂看了一眼，识别出来，这个瘦高个的超能力，是金属硬化，拥有这种超能力的人，相当于穿了一件刀砍不烂，枪打不穿的金钟罩。
非常难搞。
江寂放下撑墙的手，反手抽出那把他已经开始用习惯的银色匕首，紧紧握在指间。
瘦高个一把扯下脑门上插着的匕首，一股鲜血顿时从伤口里流出来，他骂了两句脏话，把黑色匕首往地上一扔，抓起了□□。
不能让他开枪！
江寂当即冲了过去，抓着枪管往下一拽，同时用手肘击向瘦高个的下巴。他动作快准狠，但耐不住对方有金钟罩。
只听咚的一声，江寂手肘一疼，但瘦高个只是仰了一下头。
瘦高个怒骂了一声，铁掌掐向江寂的喉咙。
江寂扭着他的手腕，身体灵活地一翻，长腿剪刀一样绞住瘦高个的脖子，腰腹再猛地用力，凭借着一股骤然爆发的狠劲，硬生生将瘦高个掀翻在地上。
□□也掉落在地，江寂一脚把枪踢开，匕首在掌心里转了半圈，然后对准了瘦高个脑门上的伤口。
但可惜的是连番高强度的运动消耗，让江寂现在的身体产生了疲软地滞后。他被瘦高个先抓住了脚腕，用力一扯，江寂摔倒在地上，接着又被瘦高个一脚蹬在胸膛上。
他身体贴着地面，往后滑出去了好几米。
胸膛扩散出尖利的剧痛，江寂眼前有片刻的发黑。
他很清楚，他的肋骨断了，痛感是连成片的，所以至少断了两根。江寂深吸了口气，确认肺部有没有痛感。
幸好，断骨没戳进去。
脚步声这时响起，瘦高个朝着江寂走过来。他阴沉沉地盯着江寂，脑门上一道血痕，沿着鼻子流淌到下巴上：“妈的，差点被你搞死，你他妈谁啊！”
江寂侧身躺在地上，后背靠着冷硬的墙，他动不了似的勉强挣扎了两下。
瘦高个走到江寂面前，一手揪住江寂的衣领，另一手去摘江寂的帽子：“妈的，你到底是……”
话没说完，江寂突然拔枪，距离非常近地对着瘦高个的眼睛。全身金属化之后，眼睛是瘦高个最大的弱点，因为这个地方金属化的时候，他会失去视力。
瘦高个顿时大惊，顾不得视力不视力了，他两眼一瞪，金属化的黄铜色瞬间覆盖住双眼。
江寂只是虚晃一枪，他根本不敢的这个时候开枪，转手摸出匕首，顺着瘦高个脑门上的伤口插进去。
金属化下的头骨坚硬异常，匕首只刺进入一厘米左右便不能再进了。
江寂肩膀抵着墙壁，抬脚猛蹬匕首，因为背后就是墙，借力之下，瘦高个直接被他蹬得后退撞墙，后脑刚磕到墙壁，便听“噗嗤”一声。
匕首穿透了最硬的金属头骨，深深插进了他的大脑。
瘦高个滑坐在地上，瘫软的四肢痉挛似的抽了两下，接着不动了。
江寂还躺在地上，肋骨和肩骨都疼得要命。刚才那一下肩膀抵墙借力，让江寂肩骨的伤更重了，连着他的右手都不太能用力。
他难受地喘了几口气，抬眸看向系统虚拟屏。
时间为是九点一十七分，尽管很漫长和艰难，但实际上江寂跟瘦高个的打架时间没超过一分钟。
现在还剩十四个红点，其中十一个聚集在挨着中庭的某房间，另外三个在对面，也就是这条通道拐出去，再拐出去的尽头。
江寂跟瘦高个发出的动静不算小，但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引起其他火焰军的注意。就算他们已经死了五个人了，这些人也仍旧毫无察觉。
因为瘦高个已经断气，他的身体不再金属化，江寂轻松就拔出了他脑门上的银色匕首。
武器库的门并没有密码锁，直接就能推开。
里面整整齐齐堆着十几个物资箱，江寂一一打开查看。火焰军的确是势力强劲，热武器种类非常齐全。
除了江寂见过的枪械，还有很多他没见过的东西，比如像是蜘蛛一样，可以弹出钩子攀附在墙壁的定时炸弹。
因为时间紧迫，江寂只着重看了自己能勉强能认出来的武器。
他从里面翻出一把穿甲狙击枪，枪身既大又重，子弹口径也比常规的大，想来威力非凡，但诡异的是，这枪竟然是单发的。
开过一枪之后，必须手动退壳，然后重新填充子弹。
江寂猜测这是联邦封锁下层力量的方式之一，就像是只有八发子弹的□□。这会极大的限制武器拥有者的火力。
江寂把可能会用上的武器全都塞进战术背心里，尤其是子弹，能塞多少就塞多少。
他还找到了一个防毒面具，外形跟现代防毒面具差不多，但更加轻薄，而且比帽子和口罩更能遮脸，也完全不能影响视野。
接着江寂打开生活物资的箱子，里面不仅有食物、营养剂和水，还有注射型的超高浓度复合营养液。
江寂只抓了一把营养剂塞进兜里。
最后江寂走向装医疗用品的箱子，只有一个，里面装着的也都是非常常见的药品，最高级的也不过是分子喷剂。
没有能治疗骨头一类内伤的。
江寂一边喝着营养剂，一边不死心地继续翻。
如果是其他地方他可以忍着假装没事，但肋骨和肩膀这两个地方这不一样，因为开狙击枪的时候，后坐力不仅会让肩骨碎得更厉害，还很可能直接把他断了的肋骨顶进肺叶里。
可倒霉的是，翻遍了医疗箱子，也没找到能快速愈合骨头的药品。
江寂只能失望地拿了一罐新的分子喷剂，他顺手关上箱盖，忽然注意到旁边生活物资箱的上面，放了一个灰扑扑的脏盒子。
扁平状，大概一本书的厚度。
江寂伸手拿起来，发现是个挺沉的金属盒子，不知道在地上滚过多少次了，外壳脏旧，遍布凹坑，像是被人用力摔砸过，试图打开，但是失败了。
表面没有任何文字图案，江寂翻过来看了眼，再翻回来时，盒子表面闪一下，接着浮现出了一个微亮的图标。
云朵状，中间则是两个圆润的黑体字——神农。
图标下方，有一行很小编号：CYH-00064279。
江寂一愣，他点了一下这个图标，于是文字一闪，变成输入密码的方框。最上方则是警告与提示：三次密码输入错误，药品将进入自毁模式（剩余次数：1）。
虽然看不懂编号，但肯定是好东西。
问题是密码。
如果是在现代，像这种东西一般都会有个统一的出厂初始密码。就像是带锁的日记本，初始密码可能是123456，在购买者拿到手后，才会为它设置一个只有自己的特殊密码。
虽然不知道在这个世界里有没有统一的出厂密码，也不知道这盒药有没有被卖出去，然后更改过密码，江寂还是决定随便蒙一个试试。
反正不会亏。
他在虚拟密码输入框里输入“12345……”，直到输到第八位，角落才跳出“确认”两个字。
点击之前，江寂手指一顿，忽然之间福至心灵，他删掉了这粗暴的几个数字，换成了：“SN666666。”
就像是火锅店密码，既有名字缩写，又吉祥有彩头。
“确认。”
虚拟屏卡顿了一秒，接着画面转变，跳出几个字：“初始密码输入正确。温馨提示，药品有效期已过半月，请谨慎使用。”
江寂：“……”
盒子咔哒一响，自动弹开，一股薄弱的白气喷涌出来，柔软的盒子内部，镶嵌着三支通体淡红的针管。
颜色看着很是吓人。
盒子内盖上有印上去的文字：“超愈合药剂（注射型），治疗范围：骨折（包含粉碎性骨折）、内出血，及大面积重度外伤。禁忌：心脏病患者、营养不良者、孕妇及经期女性严禁使用。副作用：虚弱、嗜睡，食欲暴增。”
“注：配合注射型高浓度复合营养液使用，效果更佳。”
这就是江寂想要的药品，虽然过期半个月了。
江寂往自己腿上注射了一针，淡红色液体慢慢被推进身体里。
不知道是不是过期了的缘故，除了药液刚进身体的时候，有一点凉凉的感觉外，竟然没有任何其他感觉，断开的骨头也没有愈合生长的迹象。
但江寂还是把两支药剂都带上了。
晚上九点二十一分，江寂背着沉重的狙击枪，走出物资室。
枪和塞满了装备的战术背心都很沉，挤压着江寂受伤的肩骨和肋骨，每走一步，就会扯出来一股疼。
江寂无视了这两股疼。
系统虚拟屏仍旧浮在他视野里，能看到橙色小点就在隔壁通道的某间房，不过江寂不打算去看。
他笔直走向中庭。
越近，就越能听见从中庭对面传来的声音，是若有若无的，从某个封闭空间里穿透出来的惨叫声，中间还夹着某种机械运作的嗡嗡声。
全都尖利，刺耳，听得人心情发沉。
江寂加快脚步，转过一个拐角，终于了看见笔直通道尽头的中庭。三个火焰军成员就聚集在哪里，背对着通道，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虚拟屏上的直播。
没人注意到危险就在他们背后。
江寂摸出一枚□□，拨开弹叩的时候，忽然发现肩膀和肋骨不疼了。过期了的超愈合药剂没有失效，只是延迟了一分钟才生效。
于是□□被江寂高高地扔了出去，圆形的弹体咕噜噜滚动，大量白烟呲呲冒出，瞬间充斥满了整个通道。
戴着防毒面具的江寂大步走进浓密如云般的烟雾里，他抽出了□□，子弹上膛时，发出一声清脆而冰凉的响。
还剩十四个。
终于可以用枪了。
第30章
刺眼又刺鼻辛辣雾气呲呲扩散,很快遮蔽了通道里外的视野。
正看着直播的三人意识到不对，纷纷拔枪转身，却只看见浓浓的催泪白雾，极具刺激性的气体让三个人呛咳起来。
“咳咳咳！什么情况？”
“谁在哪儿？”
其中一人眯着眼,透过薄雾,看见了靠近的人影，瘦瘦高高的,背着一把极长的狙击枪,枪口斜斜指天，看着就非常危险。
“草，是敌……”
“嘭——”
枪声响起,说话的人胸口中弹，身体往后一仰,直接从中庭翻了下去，摔进了四百多米的漆黑深渊里。
“十三。”浓稠而刺眼的雾气里，传来一道冷冷淡淡的声音,数着莫名其妙的数字。
“妈的——”第二个人反应过来,眯着被烟刺得几乎睁不开的眼,正要胡乱开枪,一只手突然从雾气里伸出来，抓住了他的手腕。
接着用力一扭,再勾住了他的小腿往前一拉。
第二个人在手腕剧痛里失去平衡,整个身体直接倒栽，再被人用力往外一推,他头朝着下,在惊恐的尖叫声里翻出了中庭，直直地坠了下去。
“啊啊——”
“十二。”
第三个人终于在浓雾里看到了偷袭的凶手,他大骂着举起枪。
散开的浓浓厌烟雾里，那个戴着防毒面具的人偏过头，很怪异的，这人的脸明明被挡得严严实实，第三个人却有种看见了对方冰冷眼睛的错觉。
对方在镇定平静地数数：“十一。”
“碰——”
枪响血溅，又有一个人影从中庭栽下，落进漆黑的深渊里。
三个人，前后不到五秒，就全被处理干净了。
烟雾在慢慢散开，悬浮的照明球发出白光，在滚动的雾气里，隐隐约约勾出江寂瘦削的身形。一闪而过。
中庭对面，一道门猛地被拉开，有人持枪走了出来。是正在直播的格达听见枪声，叫了个人出来查看。
可那人走出来，却只看见中庭对面的走廊弥漫着白色的烟雾，不见任何人影。
他正奇怪，中庭下方的黑暗里，忽地传来一声碎裂的“嘭”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摔在了中庭底部。
那人低头看了眼，只看见漆黑无光的深渊。
如果他了解刚才发生的事，知道有三个火焰军成员被先后扔下中庭，就会反应过来，这是第一个中庭上摔下去的人砸落在水泥上的声音。
四百多米的高度，人摔下去，得坠落十几秒。
而江寂就在这十几秒里，完成了杀人，离开，隐藏三个步骤，没被任何人发现。
**
十几分钟前。
联邦第一区，七号城治安部，晚九点整。
新人培训终于结束，跟余幽对战的训练型机器人收回攻击动作，它并没有装载说话系统，也没有任何智能，只是一台训练人打架的教师型机器。
不过它的外形非常惊悚，为了减少新人与它对战时受到的伤害，它的肢体是完全仿真的，也就是说它并不是全机械构成，而是拥有仿真的黄色皮肤、骨头，以及一张严重失真的仿人脸。
第一天跟它对战的时候，余幽老有种自己正在跟硅胶娃娃干架的错觉，非常惊悚怪异，直到她被这玩意儿来回摁在地上摩擦，那股惊悚感才在战斗的紧张感里慢慢褪去。
“好累啊。”另外两个新人队友拿起凉水灌了几口，语气里没什么恶意，只是带着股上位者对下位者的自然而然的颐指气使，“余幽，训练室收拾和清洁你做啊，我们先歇会。”
余幽应了声好。
没办法，谁叫她公民等级最低，只是个依靠超能力，从无身份者直接跃升的三等公民。在第一区，她这样的人，就是最底层的下等人。
在余幽收拾的时候，两个队友又聊起了之前没聊完的财阀家族八卦——联邦最有钱的金铭谢氏集团掌权人的第四个老婆，惨死废土区。
这第四任妻子是一个A级超能力者，任职于联邦特勤调查部，月球基地坠毁事件发生后，她与队友前往废土区进行调查，结果遭遇意外，尸骨无存。
据说，幕后真凶是谢家二公子，目的是为了争夺继承权。半年前，谢氏集团掌权人突生疾病，具体什么病没有公开，只知道自从生病起，这个掌权人便很少露面，已有了退位的意思。
于是激烈而残酷的继承争夺战就这么开始了。
“听说谢家六少爷前两天偷偷跑去废土区了，估计就是去查母亲死因的。”
“都这么久了，还能查到什么啊……而且不是说，那个六少爷，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有问题吗？”
余幽正听着，通讯器突然一震，接着夸父系统冰冷机械的声音，通过耳后的贴片耳机，直接传入大脑：“出现紧急情况，请治安部战斗科全体人员于会议大厅集合。”
训练室三个人都是战斗科的新人，连培训也不过刚进行了一天，突然接到这样的通知，有些茫然慌张地互相看了看。
余幽放下手里的东西，说道：“先去集合。”
几人连忙跑出训练室。
治安部大楼上下二十几层，新人并不知道会议大厅在哪儿，于是夸父系统智能地提醒：“请左转，穿过走廊，进入备用四号电梯。会议大厅位于一楼左侧走廊的尽头。”
训练室在十七楼，余幽按下电梯下行键，问夸父道：“到底出什么事了？连我们这样的新人都要集合。”
前一秒还很智能的夸父系统，立马变成了人工智障：“按照治安部条例，当出现紧急状况时，治安部所有成员，都必须按照上级指令，执行紧急任务。”
余幽：“……”
赛博世界的人工智能，好像也不过如此。还不如游戏系统有智商呢。
出了电梯，他们就碰上了不少急匆匆赶去集合的治安部成员。
一群人边跑边交流，有人似乎知道出什么事了，余幽听见一句“恐怖直播”。
她心脏顿时跳了跳，想起自己刚进入到赛博世界里的第一个任务，就是“鬣狗围剿直播”。
她在那个直播任务里，撕开过鬣狗獠牙，救过人，又被刚救的人背刺，最后不得不杀死那个自己几分钟前刚救下的人。
她成了那场残酷直播的胜利者，并得到了稀有类超能力——空间置换。
于是她借此与联邦政府签订了卖身契，成了安保队的治安兵，公民等级三级。
在一区，也不全是高等级公民，这里有大量从事基层工作的三级公民。但这个地方，是公民等级差别最明显的地方。
除了会被高等级公民以及一区土著公民歧视外，还有大量三等公民禁止进入的场所，禁止接触或不能购买的物品，以及禁止在网络上查询的内容。
刚赶到会议大厅外走廊，余幽就听见了无比刺耳凄厉的惨叫声、求饶声，粗犷兴奋而又满嘴下作话的说话声，以及夹在中间的机械运作声音，与皮肉被剥离的撕碎声。
余幽愣了一下，她撑大眼，慢慢走进大厅。空旷的大厅上方，投影着高清得近乎真实的三维立体直播画面。
于是余幽看见了简直堪称地狱一样的血腥画面。
在一面灰色的水泥墙下，有两男一女三个人。
女孩被绑在一根简陋的长条凳上，她的两只手臂垂在凳子下，白皙的皮肤已经不见了，只剩袒露的猩红血肉，鲜血一滴滴的顺着她红艳艳的手指滴落。
她这样凄惨的躺着，还要被人侵犯，在直播镜头靠近时，她被用力拽开手臂和大腿，好让她彻彻底底暴露在所有观众眼里。
女孩绝望又微弱地尖叫挣扎起来。
于是镜头立马对准了她的脸，镜头外有人在嘻嘻哈哈地说：“哭什么哭，你这是要出名了，现在整个一区的贵宾犬们都在欣赏你漂亮的身体，还有你这绝望的小脸蛋。”
而女孩旁边，一个圆脸的男生被四根两指粗的金属钎钉在墙上，腹部和胸膛上全是血淋淋的口子，他正在一块块的被割下肉。
再旁边，则是一个伏趴着被绑在凳子上的蓝头发学生，他已经没了手指头，只剩个手掌的血肉模糊的右手被人扯出来，伸向一个石磨一样不停转动的机械。
高速转动的金属轮子，就抵着蓝头发的断手，鲜红的血肉被磨得四溅飞起。
……整个画面犹如旧时代的地狱酷刑现场。
余幽看得浑身冒冷汗，胃里一阵翻涌，她既恶心，又异常的愤怒，同时还感到了恐惧。
这个世界的一切，总是能远远超出她的想象。有时她会突然生出股庆幸，庆幸这只是游戏世界，而不是人类的未来。
这样的未来世界，真的太可怕了。
直播画面旁边，是实时滚动的拥挤弹幕，这场恐怖直播，在短短十几分钟里，就刷爆了一区全部的社交网络平台。
所有看到了这场直播的一区公民，都在愤怒这几个下等人的所作所为。
对于生来便高人一等的一区公民来说，来自废土区的低等人所组织的这场直播，是对整个一区公民的严重冒犯。
这是一场僭越的挑衅。
“火焰军是什么组织？”有人问出了余幽也很好奇的问题。
有人解释：“在废土区和第四区活跃的恐怖组织，我们每年都会派人去清缴，但那些东西就跟蟑螂一样，永远杀不完。”
余幽再抬头看着直播里的蒙脸壮汉，顿时明白了这场直播真正的意义。
不是纯粹的虐杀或是挑衅，而是为了大面积散播恐惧，让第四区的所有人，都知道并忌惮火焰军。等到这个目的达成，这个组织便可以进一步要挟联邦政府，并且继续扩大自己的知名度和影响力。
就跟现代世界里的恐怖组织一样。
余幽皱起眉，她忽然有种直觉，恐怖组织的这场直播策划里，有玩家。
“我们现在就不能阻止这场直播吗？”有人道，“就让这些垃圾踩在我们头上嚣张吗？”
夸父检测到这句话，通过广播回答道：“因为一些缘故，我无法及时追踪并定位对方信号。”
“那你是要我们就这么看着吗？不弄死这些垃圾，他们只会越来越嚣张，真的当我们一区是可以随便冒犯的吗？”
这次夸父没有说话，开口的是战斗部部长。
“我们当然不会任由火焰军如此冒犯。”部长是个神色冷沉的中年人，“侵犯一区威严，伤害一区公民的低等人，必须要受到严惩。所有二级公民，以及B级及以上战斗部成员，出列。”
这会是晚上，有一半的战斗部成员都已下班，还有一部分外出执勤，留在总部的人并不多。所以一共只站出去了五个人。
部长道：“我允许你们使用A级战甲，立即前往废土区，一旦确定对方信号，格杀勿论，除一区公民，不留活口。”
这几人很快离开，而其他人则留在大厅待命。
A级战甲——余幽捕捉到了这个没听过的新词，她左右观察着周围的人，没人对这个词语表现出好奇或者迷茫。
所以尽管余幽很想知道战甲到底是什么东西，她也不敢乱问。联邦最近正在狂抓玩家，只要说错一句话，就会被带走调查。
残忍直播还在继续，而这时，直播现场不知道出什么意外，镜头忽然晃了几下。余幽看见好几个蒙脸人都在转头看向一侧。
接着远远的，从直播画面外传来一声很模糊的低语，有人在说话，但听不清内容。
观看这场直播的一区公民极多，总有耳尖敏锐的人，于是快速滚动的弹幕里，出现了这么一句：【刚刚是不是枪声？】
【是听见一声响，但不确定。】
【我好像也听见了……是不是联邦派人去处理了？】
就这时，直播背景里又传来一道“啊啊”的惨叫声，还带着回响。
恐怖直播明显出现了一瞬间的中断，镜头摇晃时，有道低哑的声音在说：“出去看看。”
话音刚落没两秒，又传来了一声响，非常清晰，就是枪声！
【真的是枪声！两道枪声，一道尖叫声！】
【难道是联邦出手了吗？】
【干得好，搞死这些挑衅者！不就抓了几个傻学生吗，真以为自己就了不起了？一群下等人！】
【老子终于舒气了，这闹剧直播要结束了吧？】
【要我说，就该把这几个火焰军杂种抓起来挂城墙。】
就这么一个小插曲，这场原本血腥恐怖到让所有一区人血压拉满的直播氛围，突然变得有点奇怪起来。
就像是杨柳轻所说，直播效果会有一个峰值，过了这个数值，便会开始下降。
格达听着明显转变了风向，内容从愤怒变成嘲讽的弹幕，眼神一狠，正好时间也差不多了。
他招手叫来丸子头，低声吩咐说：“加快速度，三分钟后砍头，三个人，每隔三十秒，砍一个头。”
丸子头应下，转头边去角落里提刀准备。
接着格达叫了声谢逢：“你，带着个人出去，看看外面到底什么情况，要真有人闯进来……就抓过来，一起把头砍了。”
**
江寂借着烟雾的隐藏，拐进了隔壁的通道，然后再通过电梯井，爬到了下一层楼。
火焰军的人全都聚集在一楼，地下基地的二楼几乎没人来过，通道里一点光也没有。
江寂抬眼看着系统虚拟屏，三维地图跳转，以江寂现在的位置为中心，更新出上下两层楼的详细地图。
对面十一个红点终于分开了，有两个人先后从直播室里出来，然后一左一右，沿着圆形的中庭搜索。
直播室的门短暂开了一瞬，又关上。于是痛苦绝望的□□声一瞬间变得清晰刺耳，又在下一瞬被重新关在屋子里。
江寂加快脚步，绕着圆形中庭快速前进。
同一时刻，他头顶上，一楼的中庭走廊上，谢逢手里握着把金属匕首，快步绕着中庭，往厌恶还未散尽的通道走去。他的超能力是金属操控，不论是他手里的匕首，还是中庭栏杆上的金属，都在他的操控范围里。
从三维大地图上看，两人的轨迹，在几秒后有一瞬间的重合，又在下一秒分开，朝着不同的方向前进。
江寂速度更快，他抵达直播室下方的位置时，谢逢和另一个火焰军还有几十米，才能抵达弥漫着烟雾的通道。
照明球兢兢业业，悬浮在半空，白光散进正在逐渐变薄的烟雾里，在巨大漆黑的圆形中庭里，这一圈带着雾气的亮光，显眼无比。
江寂在侧对面的位置停下，他暂时摘掉了防毒面具，接着取下背后那把沉重的狙击枪，就着金属栏杆，将长达一米半的穿甲狙击枪架起。
漆黑的枪口慢慢上抬，对准了对面一楼，
很快，透过瞄准镜，江寂看到了第一个目标火焰军，烟雾朦胧扩散，那人影子的也被雾气勾得隐隐约约。
江寂轻轻移动枪身，找到了第二个火焰军，距离第一个火焰军两三米，并且还在缩小，显然是这两人正在汇聚，接着他们就会发现那个地方除了一枚用过的烟雾弹外，别的什么都没有。
江寂从战术背心里摸出两枚狙击子弹，咬在嘴里，指尖轻搭上扳机时，他整个呼吸都放轻了。
对面。
谢逢蹲着在看地面，这个地下基地尘封了不知道多少年，到处都是累积的灰尘，因此一旦留下脚印和手指印，就会很明显。
他发现了人向后滑到时留下的脚印，而且还是三个。说明有三个他们的人，都被推下中庭了。
谢峰意识到不妙，立马说：“马上去看看其他人……”
“嘭——”震耳如雷吼般的枪声猛地炸开，谢逢脸色剧变，他认识这声音，穿甲狙击枪，大口径子弹，能穿透钢板，要是一枪打在人身上，能瞬间把人的身体都撕碎。
就算谢逢是C级超能力者，也不能轻松阻挡这种□□。
脑中的念头还没转完，他就看见对面小弟整个身体都飞了出去，像是被巨卡撞击，一边甩着四肢重重后飞，一边洒出成片的血液。
周围的烟雾被搅乱，竟清晰地显出了子弹飞过的轨迹。
谢逢匆匆骂了声操，什么都顾不上了，起身就往通道里跑，身体里所有的超能力瞬间迸发，周围的金属栏杆与金属门顿时齐齐震动，挣脱而出，飞到谢逢身后，交织成挡板。
江寂手动退下弹壳，从嘴里取出下一枚子弹，填塞进去。
“咔哒。”子弹上膛，他压低身体，一只眼贴上瞄准镜时，另一只眼扫过系统虚拟屏，对面的红点正在快速移动，朝着通道狂奔。
瞄准镜视野里，烟雾四处乱飞，但大量汇聚交织的金属实在显眼，以至于江寂甚至一眼就看到了藏在金属后的谢逢，没有丝毫犹豫，他扣下了扳机。
一声巨响。
子弹呼啸飞出，眨眼间穿过中庭，再穿过正在交汇聚集的金属，还未完全合拢的金属间留有小小的缝隙，弹头便从缝隙里击过。
激烈摩擦生出细碎的火花，又在刹那间消失。
子弹最后还是击中了谢逢，他的身体顿时犹如被巨掌拍中，往前一飞，内脏尽碎，意识的最后一秒，谢逢在想，真他妈倒霉。
江寂确认了一眼虚拟屏幕，对面的两个红点都熄灭了，说明那两个人确实已经死亡。
还剩九个。
这九个人，就在江寂头顶上方的屋子里进行着直播，刚刚那两声巨大的狙击枪声，极大地搅乱了这九个人的心神。
江寂能看到这九个点正在远离绿点，聚集在一起。
这九个人暂时不会轻易出来，因为他们听见了狙击枪声，知道外面有狙击手，贸然离开屋子，就是送死。
但是他们也不会坐以待毙，他们可能会直接冒险出来，也可能会用绿点当做人质或是盾牌，谨慎地慢慢走出来，又或者，直接呼叫支援。
扔掉沉重的狙击枪，江寂转身走进一间漆黑的屋子，直播室，就在这间屋子之上，只隔着一层混凝土天花板。
**
恐怖直播似乎出了某种状况。
余幽仰头盯着三维投屏，如果两分钟之前先后传来的枪声，只是若有若无的细微的声响，那后面两道间隔不超过两秒的枪声，则是声如雷鸣，震耳到几乎穿透直播间。
所有观看这场直播的人都听见了，被震得连弹幕都忘了发。
正在直播的火焰军好似被惊吓到了，全部停下了直播，扭头看向同一个方向。他们应该是在看队长之类的带头人。
接着，这这几个火焰军的人开始聚集，彻底停下了直播。
弹幕这时才猛地暴涨起来：【这就是联邦派人过去救援了吧？】
【哈！这下我看火焰军怎么嚣张！联邦没用半小时，就找上门了！】
【打！给我狠狠地打火焰军的脸！】
【不对啊，我家就在联邦安保总部旁边，没见到他们派人出去啊。】
【我倒是有看见治安部派人出去，不过是两分钟之前。】
【啊？？所以刚刚开枪的那个，到底不是联邦派出去的人啊？】
……
弹幕还未吵出结果，火焰军的人这时动了，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壮汉，把满身是血的女学生，揪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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