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柯续说:“我问他在黄钰钰出现一系列异常行为之前,有没有什么征兆?他说也是在一个月前,黄钰钰曾向他求助过一次,说有人在跟踪她。他对此并不置信,因为在他看来自己的女朋友很普通,没有人会关注她,还反过来说是女朋友在大惊小怪。”
“我又问他为什么要这么贬低自己的女友,他说……”小柯深吸了一口气,明白自己身为警察不应该在办案时代入个人情绪,但在转述时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一声,“他说谁不希望自己的女朋友可以更好看,他说这些无伤大雅的话是为了激励黄钰钰变得更好,都是出于好心。”
用这些看似“为人好”的话术逼迫他人,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和虚荣心,就让一个活生生的女孩为此付出了健康和生命的代价!去他妈的好心!
和小柯聊完,曹琰心绪沉重地回到楼梯口,站在上一层向陆销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一趟,“陆副队。”
而后他附耳将小柯刚才的陈述转达给陆销,补充道:“这件事的真实性有待考量,我们还要继续调查。”
毕竟只是口头提及死者被人跟踪,警方需要收集证据来确定此事是否真实存在,再探究死者的死因是否与被人跟踪有关联,以及抛尸者、凶手会不会就是跟踪死者的人?
“嗯。”陆销顿首。
“问得怎么样了?”曹琰说着,望了一眼张昕。
陆销背对着楼梯,压低声量说:“曹队,她不对劲。”
不愧是个文化人,说话一层套一层。张昕话里有话是绝对的,只是他暂时还没想明白她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曹琰闻言,犹疑地向张昕投去目光,见她正神色如常地回答着警员提出的问题,看着倒不像藏着秘密。
楼道里猝然响起的铃声打断了谈话,张昕一面说着“抱歉”,一面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当她看见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时,表情有一瞬凝固,紧忙走到一边接听电话。
“喂,校长。”
“对,警察就是来学校了解一下情况。”
“什么案子啊?这个……他们说不方便透露,所以我也不清楚。”
“好的好的,我会继续跟进,有情况了及时上报给您。”
听到电话那头被挂断的声响,张昕仍有些许恍惚,她深吸了一口气,重新调整思绪,转过身再次面对问话的警员,再没了之前的耐心,明摆着是要速战速决:
“警察同志,黄钰钰平时不爱和人交流,从开学到现在我都没和她说上几句话,所以她的具体情况我确实不了解,很多事也是从其他同学口中得知的。我已经把我了解到的都告诉你们了,别的我真的不清楚。”
警员疑惑,接着张昕接电话之前的话题:“你刚才说上一次见到黄钰钰是在学校教学楼,她慌慌张张地从楼道里跑过。你有问她发生了什么吗?”
张昕的手紧攥着手机,在警察审视的目光中,低头打量自己的鞋子,摇头干脆回应:“没有。教学楼里那么多人在自习,能出什么事?况且她走的那么急,应该是有什么私事要处理的。我不知道。”
“可是……”
警员还想追问,一只手突然拉住了他,只见陆副队对他摇了摇头。
陆销发现张昕的视线一直偷偷地往楼梯瞥,明摆着是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了,继续问下去得到的答案也是敷衍,遂道:“没事了,张老师之后要是还打听到有关黄钰钰的线索,请及时和警方联系。”
“好。”张昕顿首回答完,头也不回地拔腿就往楼下走,闷头向下走了两层台阶,才感觉压在身上的石头减轻了不少。
她停顿在原地,满面愁容地看向手里的手机,再一次袭来的压抑揪紧了她的心口。
她垂着头,散落的头发遮住了她此刻的神情,甚至路过的女学生向她打招呼都没听见。
倏地,张昕感到后脊一阵发凉,猛地抬头向楼上看,只见楼梯扶手之间,之前盘问过她的警察正冷漠地注视着她,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探究,仿佛要将她看穿。
张昕不自觉地膝盖一软,紧抓着楼梯扶手才堪堪站稳,她连忙移开视线,不敢再看警察的眼睛,仓皇地加快脚步离开了宿舍楼。
陆销幽幽收回了目光,对身旁的高小柏说:“盯紧她。”
高小柏颔首:“得令。”
张昕表现出的慌乱太过明显,曹琰也察觉到了异常,同对身边的警员说道:“查一查辅导员张昕,核对一下她的笔录。”
“对了,让黄钰钰的前男友来警局一趟配合调查,关于失踪的事,还得再问得清楚一些。”
小柯:“好,我这就去。”
由于被害人留在宿舍里的东西不多,这近乎是现勘最快整理好有关物证的一次现场了。
他们离开大学宿舍区时恰好对上问询结束的曹队他们,便一道返回了警局。
临下车前陆销看了一眼手机时间,也不过才下午一点,他正准备熄屏下车,忽见有电话打进来。
曹琰下车后见陆销正在接听电话,便没有打扰,对集合的警员安排道:“拜托一下技侦的兄弟加急破解电脑密码,争取太阳落山之前搞定。局长刚才给我打电话了,说这案子必须在48小时内查清楚,否则消息走漏出去,民众恐慌不说,还会引起毒贩警觉。”
“是!”警员应声点头后,便四散开抓紧后续调查了。
陆销挂断电话走来,见曹琰有话要说,于是扬了扬手机表示:“杨队也给我打电话了。”
“加快速度吧,估摸死者家属也快到了。”曹琰重整旗鼓,他和队里的任何人都不会被沉重的压力击垮,因为身为警察,他们背负的绝不是自身的荣誉,人民的利益高于一切。
“队长,家属已经到了。”小柯指了指接待室,“小李刚才给我发消息了,说人已经在接待室了。”
“去看看。”陆销阔步向接待室走去,远远地就听见有人在苦口婆心地说着什么。
陆销和曹琰进入接待室时,见一名老人正蹲坐在地上,面对劝说他坐椅子的警员总是笑着说不用。
“不用的孩子,我身上还有地里的泥,太脏了,不能坐脏了你们的椅子,坐地上就可以了。来,这是家里种的梨,你们尝尝?”老人的笑容和蔼可亲,并没有接过警员递来的盒饭,反而从自己的袋子里掏出两颗梨子递给他们。
他窝在地上几乎不占地儿,似乎是为了在人前显得体面些,他洗到发黄破洞的背心外头套了一件干净的老式衬衫,挽起的袖口露出了一截皮包骨似的小臂,也是因为实在太瘦了,导致他穿着的雨鞋鞋管空空荡荡。他似乎很在意自己鞋子上的泥蹭脏了地面,一直翘着脚不敢踩实了。
警员小李第一时间发现曹琰走进了接待室,“队长。”
见队长目光疑惑地看着坐在地上的老人,小李为难地解释道:“队长,老人家不愿意坐在椅子上,也不吃午饭,我们怎么劝他都不听。”
老人也怕连累了年轻人,急忙对领头进门的警察说:“您是他们的队长吗?不是这些孩子的错,是我身上脏。”
他说着,双手撑在膝盖上,动作迟缓艰难地想要站起身来认真解释,忽而有一只手扶住了他。
陆销扶住老人,直到对方站稳才松开。他拉了拉自己的裤管,随意地坐在了位置上,笑着温声道:“脏吗?哪儿脏了?爷爷,我们在外头跑了一天,浑身汗臭味,反倒希望您别介意。”
他顺势拉开旁边的椅子,示意老人坐下。
老人微怔,心头一暖地笑皱了眼尾,他局促地掸了掸裤子,小心翼翼地坐在了椅子边上。
“陆副。”警卫拎着两碗炒面走进接待室,“李叔送来的炒面,说是您要的。”
“对,是我的。麻烦你送过来。”
“不……不麻烦。”警卫受宠若惊,“没事的话,我就回值班室了。”
陆销解开其中一个袋子,里头装着的面多到溢出来了,而另一份就是正常食量。
他将多的那份推到老人面前,浅笑中掺着几分神伤:“我好一段时间没来刑侦支队了,以前在这儿工作的时候最喜欢李叔炒的面,不仅便宜,关门还很晚。我们跑外勤回来还能吃上一口热乎的,别提多感激了。爷爷,你也尝尝李叔的手艺吧,绝对好吃!”
他正说着,眼神暗示曹琰和其他警员也去解决一下午饭,留两个警员在旁边记录就好。
老人还是没有领情,而是从包里拿出自己带的一坨干饭和一袋子咸菜,“我吃这个就够了。”
“爷爷,两份炒面我真吃不完,扔掉不就是浪费吗?”陆销将面又往老人面前推近了一些,“您就当帮我一个忙。”
老人听到会浪费,这才有动筷的意向,他看了看面前的炒面,又向身边警员的那份投去目光,问:“给我的这份太多了,两份怎么不一样?”
陆销面色一僵,语滞良久才闷声说:“我以前有个朋友,也很喜欢李叔的面,所以我俩经常一块儿点。因为我饭量比较大,一来二去的,李叔就记住了,总会给我多加一点。今天又找李叔订餐,他应该是觉得……”
他顿了顿,“觉得另一份是给我朋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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