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枪和锐利的尖刀一同指向了他。


    辛阮呼吸一滞。


    他像是被人遏制住了喉咙,艰难喘息。


    所以,刚才是上演了电视情节里的二选一?


    所以,黎燃舍弃了他,选择了叶清安?


    那边的叶清安还瘫倒在地上,他的眼睛瞪的浑圆,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震惊,下一秒他便连滚带爬,去到了黎燃的身边。


    翦密的睫毛轻颤,辛阮明白问题的同时也知道了答案。


    显而易见,在叶清安与自己之间,黎燃选了前者。


    也对,结婚的时候黎燃受他的逼迫没得选,如今有了自由选择的权利,自然是要叶清安的。


    他明白,也表示理解。


    但理解不代表不会难过,不会心痛。


    可辛阮向来会自我调节,他安慰自己——


    没关系的,辛阮,你什么都可以接受。不是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吗,不必难过的,你早该坚强起来了……


    在他无声的世界里,全是自我安慰的声音。


    即便告诉自己不必难过,然而他的世界里悲伤还是在肆意蔓延,像是荆棘在血脉中丛生,扎进鲜活跳动的心脏里,一缩一皱地抽搐着,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人心都是肉长的,被舍弃的人怎么会不难过。


    即便他知道黎燃最后的选择不可能是自己,但就像薛定谔的猫一样,盒子打开之前永远存在另一种可能。


    即便这可能再渺小。


    可是盒子一但打开,便不再有可能,一切都成了定局,而他就是那个被抛弃的人。


    辛阮眼中没了焦距,他失神地盯着拽着黎燃衣角的叶清安,眼前的景物逐渐模糊……


    “黄、规、忠!”


    这是黎燃第一次这样厉声地喊一个人的名字。


    一字一顿,像是带着把凌厉的刀,要将对方凌迟处死。


    然而黄规忠已经彻底疯癫。


    他阴恻恻地笑着,发出的声音尖锐刺耳,“哈哈哈哈!黎燃啊黎燃,我偏不让你如愿!”


    下一秒,他的食指就要扣动扳机。


    然而枪声却是先他一步响起。


    特警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已经架好了机枪,做好了瞄准。


    只等关键时刻最有把握的致命一击。


    子弹正中眉心,黄规忠轰然倒地。


    他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瞪大,带着死不瞑目的怨气,即便如此,也依旧死死钳制着辛阮的脖颈,连带着辛阮一同倒下。


    黄规忠的血缓缓流出,染红了辛阮的脖子,遮住了他脖子上的刀痕,就好似辛阮没有受伤一样,脖颈处的殷红只是绑匪的血迹。


    绑匪被击毙,抱头蹲下的众人纷纷起身,整理好衣服和面貌后便纷纷涌向黎燃和提前被放了的叶清安身边。


    “黎总决裁果断,英勇过人啊!”


    “没错,这种危险情况还能泰然自若!”


    “黄规忠也是鬼迷了心窍,一步步走上这条不归路啊……”


    夸赞问候或是嘘寒问暖。


    但这些都与辛阮无关。


    只有警察们来到辛阮身边,把黄规忠的尸体收拾走了。


    厅里的众人衣着依旧光鲜,他们都围在一起说道着刚才的险境。


    唯有辛阮在一旁的地上坐着,灰色的运动服满是污渍和血迹,他仿佛是个误入此地的乞丐,混在光鲜亮丽的人群中,无人问津。


    动了动嘴唇,辛阮终于低喃出一声疼,可闹哄哄的人群中没有人听到他微弱的声音。


    如果没有人在意,那就不要把痛苦说出口。


    于是辛阮忍着疼痛看向黎燃。


    黎燃依旧站在那儿,只是对于他而言又成仰视的角度。


    他被围在人群中间,面容依旧冷峻,即便处理了绑匪脸上也没有过多的笑容。


    也对,好好的周年庆就这样被破坏了。


    叶清安还在死死抱着黎燃的手臂,清秀的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激动与害怕,一旁的人劝他去医院检查一下,他却依旧不肯松手。


    黎燃并不喜欢与人这样的接触,皱了皱眉,他正要挣开叶清安的手臂时姜特助过来了,说了几句话。


    手上动作一顿,黎燃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的声音带了几分沉重,“你去吧。”


    黎燃随同叶清安去了医院,见状场馆内的人开始陆陆续续地往外走。


    辛阮维持着躺倒的姿势。


    身心俱疲,他不想动,然而一双手是却是扶起了自己。


    扭头,辛阮看到的竟然是姜子墨。


    他为什么这么好心?


    疑惑充斥着辛阮的心间,但他还是借着力道起身。


    姜子墨神情焦急又严肃,嘴唇开开合合,似乎是想同他说些什么。


    可惜辛阮听不见声音,也读不懂唇语。


    最后,他被姜子墨拽着匆匆忙忙地上了车。


    脖颈处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疼,但辛阮并没有说也没有动,他倒是想看看姜子墨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天阴沉着,雨依旧下着,雨刷器不知疲倦地扫落着连成线的雨幕。


    辛阮心中莫名的沉重。


    这样的鬼天气,姜子墨还要拉着他如此匆忙究竟是想做什么?


    车子一路疾驰,车窗外的街区高楼如同浮光掠影,飞快闪过,一一甩在了身后,最终车子停在了医院门口。


    辛阮捏紧了手心。


    姜子墨如此匆忙就是为了带他来医院?


    他如果有这般好心,关心自己的死活,便不会给他穿狗毛沾染过的衣服了。所以,为什么带他来医院?


    辛阮狐疑地跟着进了电梯。


    电梯上行,到了要去的楼层,一出电梯便看见抢救室几个字,抢救室门上的灯亮着,显示正在进行抢救中。


    姜子墨转过身来,似乎又在对着他说些什么。


    辛阮依旧是听不见,可心中的慌乱却是莫名滋生。


    什么人抢救会见急匆匆地拉他来到医院……


    很快,一个身影的到来,给了辛阮一个确切的答案——


    辛陶来了。


    不等电梯门全开,辛陶便冲了出来,他的眼睛猩红,脸上更是哭得一塌糊涂,带着不敢置信的震惊,跌跌撞撞地朝着辛阮冲了过来。


    “怎么样,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哥我问你话呢,说话啊,哥你说话啊!”


    辛陶情绪几近失控,他抓着辛阮的胳膊,冲他撕心裂肺的吼着。


    撕扯间牵动了辛阮颈间的伤口,细如长丝的伤口又开始渗血,带着水滴石穿的气势像是要把辛阮的血流尽。


    可辛阮丝毫不觉得痛。


    他面无表情,唯独眼中已经染满了大片的悲痛,眼前似乎映出童年记忆里那个温暖慈祥的笑容,只是这一刻仿佛在对他挥手作别。


    就在此时,抢救室的灯灭了。


    辛阮和辛陶慌乱地冲上前去。


    下一秒,抢救室紧闭的大门终于打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出来。


    他的身后推出来一张病床,病床上的人已经被盖上了白布,无声地宣布着抢救的失败。


    辛阮看不清楚病床上的人。


    不会是的,不会是的。


    他在心中默念着,然而垂在身侧的手却是止不住地抖。


    扭头,辛阮带着最后一丝期冀看向医生,希望医生告诉他们不是这样的,这就是个玩笑,结果是好的。


    然而医生却是摇了摇头,宣布了最终结果,“老人家心脏病发作,没来得及。”


    辛阮呆怔了片刻,脑海中像是卡了碟片一般,反复播放着医生的口型。


    他也似乎读懂了医生的话语。


    生平第一次读出唇语,却是读出了爷爷的死讯。


    辛阮在原地呆愣着,迟迟不敢相信。


    他哪有读唇语这种本事啊,一定是读错了,爷爷最注意自己的身体,怎么会突发心脏病呢!


    一定是他读错了,一定是他读错了!


    泪水模糊了视线,辛阮固执地相信是自己读错了医生的口型。


    他攥着医生的袖子,不住地问,“怎么样啊医生?结果怎么样啊?您再说一遍啊!”


    见惯了患者家属不能接受患者的死亡,医生并没有过多的责怪,轻叹一口气,道了句:“节哀。”


    一声节哀。


    辛阮偏偏又读懂了。


    怎么会是节哀呢,医生怎么会让他节哀呢!他这么笨的人,怎么可能读懂医生的唇语呢!一定是他看错!


    “结果是不是弄错了,医生您再说一次,您再说一次啊!”


    “辛陶辛陶!辛陶你干什么呢!你说话啊,你问医生怎么样,你他妈的问问医生话啊!”


    眼中一片猩红,辛阮从未有过的失态,他像极了没素质的医闹者,在空旷的长廊上大喊大叫着辛陶的名字。


    “不可能……这不可能!”一旁的辛陶情绪并没有好到哪里去,他激动地上前,揭开了病床上人的白布,下一秒,他便如同被人泼了冷水般安静了下来。


    辛阮看到了骤然冷却下来的辛陶,带着未曾察觉地轻颤,他小心翼翼地看了过去。


    赫然是他最熟悉的面孔。


    原来白布之下,真的是他的爷爷。


    从前慈祥或是严肃的神情皆无,爷爷此时双眼紧闭,面色乌青,他就那样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像是睡着了一样。


    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辛阮用尽全身力气走到爷爷身旁。


    “爷爷,该起床了。”


    他听不见自己发出的声音,却可以在脑海中想象。


    几乎不用动脑,爷爷回应的声音也在他脑海中自动浮现,“起起起,爷爷这就起来了。”


    看啊,他们明明还有对话啊。


    可是爷爷,你怎么不起床,也不看我们啊……


    病床上的人永远不会再睁开眼睛看他们一眼。


    爷爷是真的不在了。


    这个念头,在辛阮脑海中闪过,他一直强撑着的精神轰然倒地。


    啪地一声响,如同河堤被炸,轰然倒塌,肆意的洪水如同猛兽般咆哮而来,辛阮的脑海中开始嗡鸣不止。


    在众人的惊呼中,辛阮失去所有意识,直直倒下陷入了昏迷。


    他并没有倒在地上,而且被一个强有力的臂膀接住,落入一个还算熟悉的怀抱。


    带着一丝室外的潮湿阴冷,一如他的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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