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柠迷迷糊糊醒来时,车子早已停下,前排的高远和司机不见踪影,只有暖风依然开着。


    车窗外微暗,分不清时间,似乎正处于一个地下停车场。


    “到了吗?”她愣了愣,坐起来看向身旁的男人,“怎么不叫我?”


    陆言珄垂眼看她:“想让你多休息会儿。”


    明明在医院时都要忙工作,这会儿却……


    郗柠心中微微一动:“你可以直接叫我啊,我又没有起床气,回家再睡不是一样的吗?”


    他没有反驳,看着她的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几句话下来男人一直没有动,也没有变过姿势,她茫然眨了下眼睛,提醒道:“那我们回家?”


    他的眼神因为“回家”二字变得柔软,眸光微动,漾出浅浅笑意:“好,等我一分钟。”


    “怎么了,你还有事吗?”郗柠奇怪。


    “肩膀麻了。”


    “……”


    她顿觉愧疚,看向他的肩膀:“抱歉,我……”


    “不要抱歉。”他打断,说出口的话像一声叹息,“柠柠,你能不能试着不要对我这么见外?不要抱歉,不要道谢,让我照顾你。”


    歉意的话再也说不出口,郗柠默默咽回去,却又不知怎么回答他,于是不自然地转移话题:“你从前对我都是这么好吗?”


    她耳根微微发烫:“如果你一直是这样,那我就能理解四年异国恋了。”


    结婚三年还是如此温柔有耐心,没有半点感情变淡的迹象,谁都会舍不得分手吧?


    陆言珄似是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怔然了一瞬,哀伤又温柔地笑了:“那我以后也对你这么好,好不好?”


    他眸色漆黑,看她的目光专注而认真,隐约有很深刻的感情一闪而逝。


    狭小的空间内,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郗柠微微愣住,一时忘了说话。


    似是过了一瞬,又似是过了很久,她慌张移开视线,不自然道:“我们回家吧。”


    身侧安静几秒,响起一声很轻的笑:“好。”


    接着是一道开车门声响,陆言珄下了车,绕过后方来到她这一侧,打开车门,弯下腰:“我抱你回去。”


    “谢……”她下意识道谢,想起他叹息般的“不要和他见外”,又抿了抿唇,改口道:“好。”


    *


    电梯停在了十五层。


    这栋楼都是复式房型,两层一户,换言之,十五十六两层都是她和陆言珄的家。


    走出电梯,高远已在楼道间等着,他主动打开门,微微点头:“陆总,郗柠小姐的东西已经放好了,公司文件也放在您的书房了。”


    “嗯。”陆言珄神色淡淡,“你在外面等我,等下我有事要说。”


    “好的。”


    穿过玄关,陆言珄抱着她来到衣帽间,将她放在中间的小沙发上,而后蹲下身,看着她道:“我现在去把在英国写的那些明信片拿来给你,你在这里换衣服看明信片等我好不好?”


    知道他和高远还有事要说,郗柠点点头,问:“那我穿哪件衣服?”


    换衣间里几排柜子都柜门紧闭,看不出哪些放了他的衣服,哪些又放了她的。


    陆言珄笑了:“我和明信片一起拿给你。”


    他站起身出了衣帽间,再回来时,手上已多出一叠明信片和一条米色的毛衣裙。


    “这是我在卧室拿的,先穿这件吧。还有这些明信片,都是我出国那几年写的,你可以慢慢看。”


    郗柠继续点头:“好。”


    陆言珄浅浅弯唇:“嗯,我很快回来。”


    *


    听到关门声,高远闻声望过去。


    陆言珄反手关上门,靠在门上闭了闭眼才向他走来。


    高远立刻站直身体,主动道:“陆总,离婚文件我放在您的书房了,在左手边第二排第二个文件夹里。张阿姨走之前也按照您的交代,把郗柠小姐的行李都放回原位了。还有……这是按您所说,在郗柠小姐卧室里找到的戒指。”


    他说着递上一个戒指盒。


    男人接过盒子打开,露出了里面的女式婚戒。


    银色典雅,设计低调。


    赫然与他手上那只婚戒是同一个系列。


    陆言珄看着戒指沉默,片刻后才盖上戒指盒,抬眼看他:“最近我会在家照顾她一段时间,不想被打扰,你告诉张阿姨,暂时不必过来打扫做饭了。”


    “好的。”


    “公司那边,这段时间我都会线下办公,视频会议和每天的文件你记得安排好。有什么重要的事,你再另行通知我。”


    “陆总放心。”


    见陆言珄没有再说话的意思,高远忍不住小心翼翼问道:“那郗柠小姐她……”


    又是一阵沉默。


    意识到自己可能问了不该问的,高远慌张准备道歉,陆言珄淡淡开口道:“既然她忘了,以后就不必再提离婚的事了。就当做不知道,什么话都不要在她面前多说。”


    高远瞬间明白过来。


    郗柠小姐受伤失忆,忘了陆总,自然也就忘了离婚的事情。


    忘了离婚的事,自然就会以为他们是真的夫妻。


    难怪郗柠小姐对陆总的态度判若两人。


    “这个,你放回我的办公室锁起来吧。”陆言珄将戒指盒递还给他。


    “好的,我这就回公司一趟。”


    电梯一路下行,高远站在电梯里,望着红色的数字,还在想刚才和陆言珄说的最后几句话。


    郗柠小姐是失忆了,可也不是没有恢复的可能。陆总这样骗她,万一以后她想起来了怎么办,再提出离婚怎么办?


    ……


    高远想了半天,忽然失笑。


    他怎么傻了。


    他们本就已经走到离婚这一步,不会有比这更坏的结果了。


    *


    陆言珄轻声走到衣帽间门口时,郗柠已经换好了裙子。


    蓝白病号服和他的那件黑色风衣被整整齐齐叠起,放在了一边。


    她正坐在沙发上,低头一张张翻看着那些明信片,看得太过专注,以至于没有发现他已经回来了。


    长发披垂在身侧,侧脸温柔,美好得像一个梦。


    陆言珄忽然就停在了门口,没有再走近,静静地看着郗柠。


    那条米色的毛衣裙其实是她看中了很久的一条裙子,她看了无数次,始终没舍得买。于是他悄悄买下,作为生日礼物想送给她。


    他以为她会开心。


    可是她看着毛衣裙,眼里闪过一丝意外,随后礼貌地对他笑了笑:“谢谢你的礼物,可是这条裙子太贵重了,我把钱还给你吧。”


    其实又何止那一次,这三年的婚姻里,她都是如此,客气又见外。


    她收下了裙子,却一次也没有穿过,甚至连吊牌都没有剪,只是日复一日地放在柜子里吃灰。


    偶尔他会想,为什么之前很喜欢的裙子,经由他的手送出后,她就不喜欢了?


    是因为不喜欢他,所以连那条裙子也一并不喜欢了?


    再后来,他以为离婚就是他们的结局,可上天似乎是眷顾他的,竟然给了他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


    就如此刻,十分钟前剪去吊牌的毛衣裙已经被她穿在身上。


    他从十五岁起就梦想的生活,也已经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


    明信片不少,约有二十多张,每一张都崭新如初,被保存得很好。


    郗柠一张张翻过去,看到了他提到过的那些地标与物标。


    有披头士拍过封面专辑背景的艾比路,有为了纪念约翰列侬而改名的利物浦机场,有他们曾演出过的洞穴酒吧,还有纽约那一小块纪念约翰列侬的“草莓地”。


    除了这些,还有一些其他风景照。


    英国的海德公园,法国的巴黎铁塔,北欧的极光,澳洲的袋鼠……


    好似他以另一种方式带她参与了那四年一样。


    翻到明信片的背面,是他干净简洁的字迹,写的不多,每张只有一句而已。


    “纽约中央公园草莓地,2017.12.08、ys”


    “利物浦便士街,2018.06.18、ys”


    “巴黎铁塔,2018.10.09、ys”


    “伦敦海德公园,2019.03.12、ys”


    “……”


    郗柠轻轻抚过那两个字母,ys,言珄。


    她曾经想去披头士的故乡,想去世界各处,原来他都已经帮她看过了。


    她忽然惊醒一般地抬头,想看看陆言珄有没有回来,却发现门边立着的那道人影已不知静静看了她多久。


    男人的衬衫扣子不知何时解开了一颗,袖口也微微挽起一些,看向她的眼神中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愣了愣才开口道:“你怎么一直站在那儿,不过来吗?”


    那点微妙的情绪瞬间化为乌有,陆言珄笑了笑走向她:“没什么。明信片看完了吗,喜欢吗?”


    郗柠点头,又将明信片翻回正面,感慨道:“原来你去过那么多地方,我好像连国都没有出过。”


    “你想去吗,我可以带你再去一次。”


    男人说着在她身边坐下,分明是极有分寸的距离,却无端令她想起那缕冷雾香。


    很淡,很冷,也很好闻。


    她呆了一瞬,很快回神,笑了笑:“还是先等我养好伤吧。”


    她重新挑出披头士的明信片,偏头看着他问:“这么多披头士相关,你也很喜欢他们?你喜欢他们哪首歌?”


    陆言珄低眸,视线落在那叠明信片上,静了静:“没有,我是因为你才做这些的。”


    因为她?


    男人继续说:“我不太懂摇滚,但我记得你说过,披头士是你最喜欢的乐队。”


    郗柠怔怔看着他。


    所以,他听披头士的歌,了解相关故事,一处一处走过相关物标,都是因为她?


    “至于喜欢的歌。”


    陆言珄一顿,看向她的眼睛:“《allmylov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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