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街道上, 许朝烟几人背对背而站，在他们的前方是愈发近的庞大身影和情人梅的嘲笑，身后是虎视眈眈口涎直流的梅子大军。
唐河紧张地吞咽口水, 侧头道, “怎么办啊。”
紧挨着他的许朝烟比他还慌, 微微伸开的双臂本能地发抖，指尖紧紧扣入手心, “不、不知道。”
情人梅所言的每个字他都懂, 可连到一起他就懵圈了。
许朝烟隐约知道砍价是什么, 也在视频平台刷到过大妈大爷们征战四方的威风画面。可末世之前他就是妥妥的社恐，买东西几乎从不跟老板说话，眼下更别说同黑暗怪物砍价了。
这跟直接让他等死有什么区别。
许朝烟眼圈泛红，望见巨大黑影又近了一分，瑟缩着同众人挨得更近。
见状唐河自知问不出什么，深吸一口气，狠跺一脚，恶狠狠说，“拼了。”
他扭过头，快速同几人对视, 连带许朝烟周身的雾气也没放过，“大佬们，我不如你们聪明, 所以我上去打个头阵, 看看它嘴里的砍价跟平常的砍价是不是一样。”
话落，沉默思索的司起越过雾气看向他, 少有地出声应下，并分出一丝雾气圈住唐河的手腕, 给予壮士一点信心。
许朝烟颤声道：“加油。”
唐河咬紧牙关，不再废话，三两步冲到情人梅的桌前，脸皮子扯动，鼓起个难看的笑。
“老板，你看……”
情人梅伸手制止，直奔主题道，“一共190，砍吧。”
唐河身躯一震，双手撑住前台，略略站稳后深吸一气，脸上的笑容自然了些，“你看，你这话梅屋我们也是第一次来，便宜点儿，我们下次还继续光顾。”
“谁不喜欢回头客，是吧？”
唐河说着找到了感觉，弯下腰，谄媚深情地同情人梅对视，“老板你不知道，我们几个人在外面也小有名气，”他伸出食指，隔空挨个指过去，“那个矮子萝莉，著名情报贩子头头，只要她发话，明天少说上百个玩家来你这买话梅。你再看那个不停发抖的小漂亮，不仅男女通吃，人怪也通吃啊，只要你便宜点，不只是人，黑暗怪物都来光顾你的店。”
唐河眼睛发亮，不论事实如何，通通一顿夸，恨不得将几人吹成一呼百应的万人迷。末了，他又从店铺本身入手，将校门口的普通话梅屋吹成了天上人间少见的珍宝。
情人梅听地不住点头，甚至控制不住打了个哈欠，实在无聊了，黑线“啪”地捏住了唐河的嘴巴。
“你真聒噪。”
唐河说不出话，哼哼唧唧地抗议。画面属实有些辣眼，情人梅不耐烦地偏头，“只有一句说到我心坎上了，勉强给你便宜点。”
它歪歪脑袋，“一共190是吧，给你抹个零，算你189。”
不是，谁他妈这么抹零的啊？
唐河睁大了双眼，硬汉脸上浮出愤怒的紫红，情人梅恶心到了，一把将人丢到梅子军脚下。
迟迟啃不到玩家的梅子们登时兴奋，趁情人梅尚未赶到，齐齐向唐河身上扑去。唐河没见过这场面，连滚带爬地逃到许朝烟身后，招呼也不打，抱头蹲下。随后他又想起什么，动作飞快地捧起脚边的情人梅举到头顶。
“梅梅，保护我。”
小情人梅顿感尴尬地僵住，反应两秒后，猛地踢向唐河的脑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太狠心了。
唐河欲哭无泪地捂住脑袋，正欲再说什么挽救彼此间的关系，耳旁传来“啪”的声响。众人看去，目睹四颗情人梅碎成了渣渣。
不知不觉中，十分钟已经过去。
溜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唐河嗓子有点干，莫名不敢再看小情人梅的碎渣。他缓缓神重新加入众人的队形，说道，“大佬们，有没有什么发现？”
何令：“暂时没有。”
灯薇：“不过你帮我们排除了一个选项。”
许朝烟：“我、我不知道。”
话音落，缠绕在他手腕上的雾气游走回许朝烟的身边，司起没说话，他将注意力尽数放在了浮出真实面貌的身影之上。
那是一个巨大的方块橡皮，白色内里，外面套着四四方方的黄色壳子，壳子上画了一个嘴巴带“X”的兔子，还挺童趣。
司起若有所思，注意到橡皮停到情人梅的桌前，压低声音询问，“你有在情人梅的桌上看到什么吗”
双方之间的距离略远，司起只能看清桌面上物体的轮廓，他隐约觉得桌上的物件变矮了。
唐河被突兀的问话问得发懵，被许朝烟戳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大佬，你真厉害，我仔细想了想，我发现是有点不一样。”
唐河努力回忆，“原来的桌面上放着电子秤，但我方才去的时候，称不见了。换了个东西，应该是一个本子？灰色外皮，很像店铺里的记账本。”
唐河说完，眼巴巴地等待回复。
“谢谢。”司起客气道。
他转头将注意力重新放到了前方。
巨大的橡皮遥遥望过来，雪白的橡皮身上分明没有五官，司起却感觉到了警告。
危险。
他下意识拉响警报，在橡皮回过头时，操纵雾气将许朝烟包裹得严严实实。
不过他又想起出发前许朝烟的振振有词，细心地在双眼处为他留出可以观察的空白，并抓住时机，进行教学。
“别害怕，在真正的死亡到来前，对方一定会给出提示。”
“只要认真去看，总会发现其中的深意。”
格外官方的话令脑海中的系统止不住咂舌，好在司起听不到，全心贯注地指导任务目标。
许朝烟点点头，雾气将他包裹，冰凉的水汽穿透他的衣物，令他身体本能地打抖，好在将他的恐惧感压住了。
雾气会带来安全感。
许朝烟在两者之间划上等号，发觉自己竟然在想这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后，欲盖弥彰地看向前方，按照司起的方法仔细观察。
巨大的橡皮似乎同情人梅说了什么，语气很轻，模模糊糊才捕捉到零星的字眼。
“…丢了…”
许朝烟小声重复。
司起回过头，依附在他耳旁，“很好，继续看。”
“嗯…”
像一位有耐心的老师。
许朝烟攥紧右手，手指戳进手心，留下浅浅的痕迹。
橡皮同情人梅的交流很短，当许朝烟再次去看时，交流已经结束了。巨大的橡皮从壳子内掏出什么放到情人梅的桌上，深深看了他们一眼，转身离开了。
街道的地面跟随对方的步伐再次颤动，不过很快重归于平静，阴冷的风吹过，众人的耳旁只剩下情人梅顽强抵抗的比划声，和梅子军愈发明显的口水声。
时间不多了，众人的心底浮出如此念头，不约而同地转过身，面对面交流。
唐河的脑子空白一片，将求助的目光平等地递给在场的每一个人后，自觉地背过身，“大佬们请，我为你们看好后背！”
灯薇无奈扶额，率先发表自己的意见。
作为倒卖信息的情报贩子头头，她自认对黑暗怪物还算了解。
灯薇：“唐河已经为我们排除了常规砍价的方法，不过有一点我非常在意。”
何令默契道，“情人梅说唐河的说辞中有一句戳到了她的心坎。”
被点名的唐河侧过头，“我应该还能重复出来。”
何令摇摇头，将他的脑袋转了回去，“你嗓门很大，方才大家都听清了。”
所以最重要的问题是，究竟是哪一句话令情人梅感到了开心？
听完全程的许朝烟努力思考，试图跟上众人的思维。可思来想去他又觉得不对，按照目前的逻辑推理，似乎只要找准是哪句话，拼命地说上上万句，用数量堆积都可以完成任务。
那这样的话，方才的橡皮还有出现的道理吗？
想到此，他忍不住说出心底的疑惑。
空气寂静了，灯薇几人忍不住看向他。
在他们的印象中，许朝烟格外“表里不一”，网络上宛如沉稳老练的高玩，可线下接触后会下意识将对方当成胆小怯弱的废物美人。
从第一面起，灯薇看见许朝烟那张脸，心底就隐隐生出猜测，他可能被高玩包养了。不然的话，许朝烟也太可怕了。
不过当司起不再掩饰自己的身份后，灯薇又悄然更正了自己的观念，许朝烟应该是被黑暗怪物看上了，毕竟是怪物，都拥有兽类的本能。
如此的想法伴随几人的行动逐渐加固，以至于眼下许朝烟说出问题的所在，大家下意识感到惊讶。
唯独司起，略感欣慰地拍了拍任务目标的脑袋。
“你说的很对。”
许朝烟被安慰到了，乖顺地“嗯”了声。
见状，众人自觉地收回目光，将原本的思路规整为选项A，并顺从许朝烟提供的思路继续讨论，毕竟司起的话格外清晰，由黑暗怪物验证过的思路不会出错。
灯薇重新思考切入点。这时，许朝烟念起在服装店的经历，小声同司起讨论。
“雾先生，”司起应了声，任由任务目标发挥，“在女装店的时候，我总觉得菲菲小姐是需要夸奖，有了夸奖她就会很开心。”
察觉到众人的关注，许朝烟犹豫地停顿，“所以我在想，黑暗怪物是不是也想要开心。”
唐河恍然大悟地回头，“朝烟大佬说的对，我方才就是说了令它喜欢的话，所以降价成功。”
许朝烟：“嗯嗯！”
被认可的他格外开心，双眼亮晶晶的，下意识又寻找雾先生。
司起的思路同许朝烟几乎一模一样，不过他思考的更加全面。男人整理思路，低声道，“朝烟…说得很对，满足黑暗怪物的需求，可以获得最终的奖励——宝箱。”
“好比唐河的夸赞，但我们不能只局限在言语，结合橡皮的出现，以及街道布局的改变，我更倾向于寻找更多的东西，来满足它的需求，实现砍价成功的目标。”
灯薇点点头，一言不发的何令也表示赞同，甚至主动离许朝烟更近了些。
细微的示好令许朝烟抿了抿唇，对何令不好的第一印象逐渐淡化，兴许他只会比较冷漠，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唐河，是自来熟。
只是除了雾先生和菲菲小姐，他已经很久没有离人这么近了，心底隐约窘迫，生怕自己不经意的小动作招惹了对方的不快。
司起察觉到任务目标的小情绪，操纵小熊从许朝烟的肩头爬下，落到他的手心。
笨拙的动作抓住了许朝烟的目光，他不好意思地埋下脑袋，找到借口缓解了窘迫。
司起若无其事地继续道，“开始之前，我需要验证下自己的猜测。”
雾气脱离许朝烟，在其恋恋不舍的目光中站在众人的前方，司起冷静地说出计划，“我需要知道方才离开的黑暗怪物究竟送了什么东西给情人梅，而这件东西同桌面上物品的改变有没有联系。”
话音落，唐河站起身，面容之上没有丝毫怯意。
“大佬，我去。”
唐河想的很简单，在出谋划策上他无能为力，行动上便要多付出。
司起略略停顿，安排道，“我和你一起，为了防止情人梅动手脚，我们分开前去，回来后再对答案。”
“如果答案不同，则派第三人前去确定。”
唐河应下，原地活动下手脚，用最快的速度跑到桌前，匆匆一瞥回到原位。
该他了。
雾气飘动，眨眼间来到情人梅桌前。
情人梅早有预料，无聊地转动座椅，在司起仔细观察桌面上的物品时，好奇道：“你为什么要帮助他们？”
“你难道不知道失去宝箱就会死吗？”
说到这，情人梅的语气微微放缓，宛如再说一件无比可怕的事情。
司起不为所动，他是任务者，成为黑暗怪物的目的就是为了拯救许朝烟。如果拯救需要他的死亡，他绝不会犹豫。
男人的目光冷静地打量桌面，二次确认完成后转身离开。
情人梅看过去，似乎透过雾气看到了什么，低声道，“真没意思。”
“你们都该死。”
话落，它手中的笔重重地划在桌面上，发出“刺啦”的刺耳声。
司起回归原位时，四人齐齐抬头看他，眼底的期待几乎要化成河将他淹没。
一瞬间，向来孤身做任务的司起有点共情了许朝烟，雾气怜爱地在任务目标的脑袋上拍拍，转手示意唐河发言。
灯薇跟着起身，为可能存在的第三次前往做准备。
唐河深呼吸，闭上眼，开始叙述自己看到的桌面，“同初入话梅屋时没区别，白色的桌子，桌面上放了一个灰色封皮的本子，本子内页应该是白纸，因为侧边是白色的。至于橡皮给情人梅的东西，我个人认为是一支笔，一只鹅黄色笔杆，顶上挂着挂坠的笔。”
他顿了顿，眉头用力皱起，“我上学的时候用笔很费，只买最便宜的，情人梅用的这款笔我没印象，只能根据我的观察去猜测，像是女生用的笔。”
话毕，唐河吐出压在心口的气，紧张地看进雾气，像极了等待老师批改作业的学生。
司起点头表示赞同，情人梅并没有在视觉上动手脚，他看到的物件同唐河一样，唯一需要补充的是细节。
司起说，“本子应该经常被使用，从侧面看，它的封皮隐隐鼓起，内页相压的弧度也不同。”
许朝烟似懂非懂地乖乖点头，表情认真地在脑袋里罗列细节。只是他还是有点笨，跟上两人的节奏有些吃力。
司起安抚地圈住他的手腕，继续补充，“笔上的挂坠是兔子，跟橡皮身上的兔子一模一样。除此之外，笔也经常被使用，我在笔杆的侧面看到了划痕。”
说到此，司起没有其他信息了，几人面面相觑，随机展开头脑风暴。他的任务目标则小声嘟囔，试图将其中的逻辑捋顺。可许朝烟越想越乱，完全不知道能从一支笔和一个本子中看出什么。
“笔和本子难道不是常见的组合吗，在本子上写字就要用笔啊。”
许朝烟脑袋昏昏，两只手扭在一起，自觉说了无聊的话，垂下脑袋试图当鸵鸟。
可谁知小熊在他肩膀上跳了一下，用不太熟练的欢脱语气喊道，“哇！你好厉害！”
许朝烟猛地抬起头，司起早有预料地夸奖道，“你发现了我都没发现的关键点。”
也许他们要寻找的正是某些常见组合里缺少的东西。
众人确定好目标，不再浪费时间，三两步冲向话梅屋。
在他们踏入的瞬间，抵御梅子软糖军的情人梅再次爆裂。
时间只剩下了一个小时，如果失败，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
司起停在门口，再次打量这间话梅屋。
屋子并不大，中央从左到右摆放了四个货架，上面摆放着塑料盒装的各色梅子，每个盒子内都很少，应该是怕坏。
继续从入口向内看，左侧是靠墙的高柜，总共四行，每行摆放四个装软糖的玻璃罐子，五颜六色的，格外好看。右侧除了消失的前台，则是一排矮柜，矮柜中摆放了茶包，咖啡，小糖果等等，柜面上则放置了很具有文艺生活气息的相框，花瓶，木吉他。
正对入口的后墙处放置了供人暂时休息的长桌。
桌面的上方贴满了彩色便利贴，下方则摆放了两把无靠背高椅。高椅的位置并不端正，像坐过的人刚离开，来不及摆正。
屋内的一切看上去都无比正常，非要怀疑的话，司起的视线落到了前台的位置。
前台跟随情人梅转移到了街道，原地只剩下一层的薄薄的灰尘，和初见时司起便印象深刻的小书柜。
雾气在小书柜前浓缩成一团，司起从上到下打量摆放还算整齐的书。
《恐怖之夜》
《游轮惊魂夜》
一眼扫过去，令人幻视无数恐怖小说中的情节，同行的许朝烟脸色一白，二话不说垂下眼皮。
司起无奈地摇摇头，操纵雾气去拿书籍。
只是小杯奶茶已经是他承受的极限，雾气根本无法托住书籍，甫一拿出，书籍“稀里哗啦”地摔开在地。
“小心点！”
街道外的情人梅耳朵很尖，听到不对劲的响动，心疼地大喊。
司起充耳不闻，雾气在书柜内侧扫过，随即快速翻书，检查其中有没有暗藏线索。
很可惜，书柜上的书无比正常，只是单纯的恐怖小说。
许朝烟眯着眼将书籍归位，重新摆放过后书柜前三行变得满满当当，最底下一格则被空了出来。
司起垂头去看，雾气扫过柜子的角落，动作一顿。
有发现了。
司起压低声音，不太适应地叫道，“朝烟。”
许朝烟一楞，第一次发现被叫名字会令全身酥酥麻麻。
司起见他发呆，又喊了一声，许朝烟回过神，磕磕绊绊道：“雾、雾先生，怎么了？”
好像不太对，许朝烟又说，“是有什么线索吗？”
司起示意他摸一下柜子的角落，许朝烟摸了却什么都没发现，疑惑地看向雾气。
“你还记得第四格书籍的摆放吗？”
许朝烟想了想，点点头。
“很乱，一共五本书，两本竖立，贴边摆放在右侧，剩下的三本随意叠放，书角露在柜外。”
整理时看到这幕，许朝烟还想，路过时这里一定会被书角磕到。
司起说，“按照这种摆放，没被书压住的角落会落灰，比如第一层，书籍的摆放相似，角落却有薄灰。可是这层没有。”
许朝烟懵懵道，“这是为什么呢？”
难道书角真的撞到人了？可那样的话，书应该会被推到内侧。
司起张了张口，正欲说话，何令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因为这些书是临时放置的，目的是为了迷惑我们的判断，让我们以为这层书籍的摆放本就如此。”
许朝烟恍然大悟，试探道，“所以这里缺书？”
司起点头，示意他看向书柜同墙壁的夹角，那里有一个长方形的痕迹，用原本放置在第四格的书比对下，大小刚好。
何令解释道，“前三格因为书籍的不规整摆放，导致角落落灰。第四格没有灰尘，代表这里被放得满满当当，但是原本放置在这里的书籍消失了，现在放在这里的书籍来自于这。”
他指了指墙角，许朝烟终于了然地敲了下手心。
“这跟笔和本子的猜测也对得上，书籍和书柜是常见的组合。”
何令说完，众人的下一个任务已经水落石出。
听明白的许朝烟忍不住露出对强者的崇拜，司起注意到了，莫名其妙地感觉不愉，但任务在前，他将奇怪的情绪抛之脑后。
分析的过程中，何令并未控制音量，正在后墙检查便利贴的灯薇和唐河自然听了全程，手脚麻利地将新发现的线索递到司起面前。
灯薇简单介绍，“这几张便利贴的内容跟你们分析的一样。”
唐河附和地点头，天知道他都看花眼了，才发现这么几张有关话梅屋的。
司起三人齐齐看去，将便利贴上的内容尽收眼底。
“她好喜欢看书啊。”
“哇哦，老板真酷，居然看恐怖小说！”
……
司起一目十行，再次验证看自己的猜测，轻松一口气，将目光移向灯薇。
情报头子很上道，补充道，“布局改变后的街道上有书店。”
说着，她灵光一动，悔恨道，“我们也可以根据街道上的店铺倒推缺少的东西。”
“街上多出了音像店，乐器行，还有什么来着，”灯薇敲一下脑壳，力气很大，实在不确定后，不再空想，同众人交代两句，奔向街道，“我去确认新出现的店铺。”
唐河速度也很快，“我去书店找恐怖小说。”
何令跟上他的步伐，“我跟你一起。”
转眼间，话梅屋只剩下许朝烟和司起。
突然的寂静令许朝烟感到寒冷，他搓了搓手臂，目光在屋内巡视，最终落到便利贴墙上。
与此同时，黑暗怪物的本能指引司起靠近那面墙，他放轻声音，同许朝烟说，“我觉得我们可能忽略了什么。”
而它正藏身于满墙的便利贴中。
“我们再把这里检查一遍。”
许朝烟点头，拽过高椅，小心地爬上长桌。有些便利贴贴得非常靠上，感觉都要碰到屋顶了，不知道谁会将便利贴贴到那种地方去。
他扶着墙壁试图起身，雾气瞬间将他包裹，司起的声音很冷静，“让我来，你负责看下面的，有什么不对劲的内容告诉我。”
许朝烟领命，跳下长桌后仔细观察，每看完一张就撕一张下来。不过几分钟，墙壁空了大半，许朝烟也发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他将看完的便利贴分类，分组摆开，仔细比对。
看到某一组时，许朝烟张大了嘴巴，“雾、雾先生！！”
“我发现了新线索，雾先生，你快看！”
司起飘到屋顶，将一张位于灯后的便利贴撕下，回到许朝烟的身旁。
许朝烟乖巧地让开位置，将奇怪的便利贴放得更紧密，他用指尖点了点便利贴上的字，司起顺着他的指尖去看。
如出一辙的清秀字迹，绝对出自同一人之手，再细看便利贴的内容，清一色的文艺字句摘抄，处处不提爱，又处处透着暧昧，看着许朝烟小脸发红，挪开指尖，支支吾吾道，“像是暗恋别人的女孩子写的。”
说罢，他飞快摆摆手，看向雾气，略带慌张，“我是看漫画看多了，里面有很多这种情节…”
“我没…没经历过…”
司起不解地歪歪头，将手里的便利贴放到最顶上，将弯折的四角铺平，不明所以但理所应当地回复，“好。”
他想了想，“不要伤心，我也没经历过。”
许朝烟“啊”了声，隐约觉得哪里出错了，但依旧受用地点头，捕捉到了错误的关键词。
雾先生…没有暗恋过谁。
司起示意许朝烟看桌面，那里放着他发现的便利贴，是一张空白无字的便利贴。
不，许朝烟眨了眨眼，凑到纸面上去看，隐约看到了模糊的字迹。
像他在本上写字时，因为过于用力印在下一页上的字迹。
难道！
他的眼睛微微睁大，不用司起说话，自觉地从玩家背包中摸出一只铅笔，小心地在便利贴上侧画，一行不算清晰的字出现了。
许朝烟小声念出来，“书柜里放满了她喜欢的文艺杂志，她却再也没回来。”
“跟写文艺字句的笔迹是同一个！”
等等，等等等，许朝烟再次看去，终于注意到了文艺杂志四个字，他侧过头，视线穿过货架看到了书柜空荡荡却没有灰尘的第四格。
“是文艺杂志…”
根本不是恐怖小说！
许朝烟恍然大悟，念起跑去书店的唐河，身子一软就要往外跑。
司起拦住他，雾气分散，盯着只有他们的话梅屋说，“不对劲。”
许朝烟僵在原地，落到入口处的视线突然捕捉到了可怕的东西。
“雾、雾先生。”
他怯怯地叫道，将那个东西看得越来越清楚。
“手，一只断手，在门口！”
司起瞬间看去，雾气分出一团，瞬间将游走在门口的断手包裹。
可它不是一个死物，在察觉到雾气的靠近时，飞快地爬上墙壁从缝隙中逃走。
许朝烟微微松口气，眼皮半垂，下一秒就看到了落到他裤脚上的断手。在那一瞬间他短暂地失声了，随后发出了尖锐的叫声，“啊——”
声音的穿透力很强，传播了整个街道，惊得情人梅手中的笔都掉了，它揉了揉脑子，小声嘀咕，“有那么吓人吗？”
“我觉得还挺好看的。”
在街上飞快奔跑的灯薇动作一顿，掉头向话梅屋跑去。
线索初降临时，会给玩家一定的探索时间，许朝烟绝不可能出事，况且还有一只黑暗怪物守护在他身边。
身处书店中的唐河同样听到了叫声，连忙放下刚收集到的恐怖小说，脚步一转就要往外跑。
身旁的何令拽住他的手，扬了扬下巴。唐河顺势看去，发现不知何时，一个凶神恶煞的女人站在了门口，将门死死挡住。
瞥见他们的目光，厉声道，“小小年纪，看什么课外书！”
唐河懵了，他抱着书试图解释，声音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硬生生矮了一截，他满脸惊恐。
“哎！我草！老子的186！！！！”
同样变矮的何令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给了他一捶，“别狗叫。”
唐河委委屈屈地收了声，并将可怜的眼神投向了他智慧的大脑。
“令哥，你说咋办就咋办。”
何令绷紧身体，死死盯住女人，见对方有向他们两人走来的迹象，从书架上抓出两本书挡在身前，“我看着她，你快找找附近有没有什么线索。”
何令没想到话梅屋的宝箱获取会如此困难，主线任务上居然还套着副线任务。
当真是稍不注意，就要了狗命。
何令的嘴唇拉成一条直线，眯了眯眼，想到什么，压低声音对唐河说，“你找找附近有没有洞，或者…后门？”
“最好是不太高的那种。”
唐河摸不着头脑，但依旧照做，用不太聪明的脑袋思考以后，将重点放到了身后的墙和书架上。
这间书店很有高校外书店的味道，满满当当的试卷和教辅，这几本小说还是他从落灰的旮旯角扒拉出来的，看样子像是积压了很久的尾货。
封皮也很老套，塑料质感很重，看着跟话梅屋书柜中的书完全不是一个东西。
唐河甩甩脑袋，将乱七八糟的东西丢出去，用小了一圈的手掌顺着墙壁摸过去。靠墙的书柜比较短，不过三两步便到了头，可他并未发现何令所说的洞，或者后门。
不会是被他错过了吧？
唐河倒吸一口凉气，转身想拽何令的衣服，却拽了个空。
何令不知何时到了他的右侧，不停地用手中的书丢越来越近的女人。
唐河看到了这一幕，差点吓得叫出来，随后疯了般抓书丢书，力气之大硬生生令女人抱头后退了两步。
何令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随机应变地拍了拍他的后腰，“我们换。”
唐河连头都没回，直接答应。
何令则弯下腰，手臂顺着墙壁中间靠下的位置按压，直到他摸到了一条门缝，他回头大喊，“唐河！走，找到了！”
何令揣好两本来之不易的恐怖小说，手指扣进门缝，使劲一推，没推动。
“艹。”
他少见地骂了句脏话，随即不管不顾地后退两步，小腿蓄力，将门直接踹开。
“走！”
唐河余光一扫，毫不恋战地扭头就跑。
跑出门才发现被何令踹开的那道门后放了个铁架子，里面摆满了封面精致的杂志。
唐河边跑边说，“怪不得踹不开！”
何令也回头看了一眼，眼尖地认出了封面，低声道，“跟我上学时附近的书店一样！”
明面上卖试卷资料挣学生的钱，背地里卖娱乐杂志还挣学生的钱。
何令跑得直喘气，他的体质不是很好，属于家族遗传。
从书店出来后只有一条路，沿着跑就回到了主街上。这下两个可算看到了情人梅的身影，下意识松口气。
唐河不住催促，“再跑快点，大佬还在等我们去拯救！”
何令“嗯”一声，突兀地伸手拽住他的手臂，“带我跑，我自己跑不快。”
唐河直愣愣地“哦”一声，右手一抓，死命带着人向前跑。
两人速度很快，转眼间到了情人梅桌前，有了底气的唐河看也不看，从何令怀中抽出书甩到情人梅桌上，留下一句恶狠狠的威胁。
“自己看！”
情人梅发出阴森的笑声，细线轻飘飘地捻起恐怖小说，翻看两页，怀念道，“真熟悉啊。”
“可惜，答错了。”
话音落，刚刚跑进屋内的唐河发出痛苦的悲鸣。
“啊啊啊啊啊，好疼啊——”
“狗日的——”
第24章 胆小鬼24
唐河的惨叫响彻街道, 情人梅无聊地打个哈欠，黑线轻敲桌面，发出闷闷的声响。
话梅屋内——
许朝烟手足无措地站在后墙前方, 隔着货架担心地望向入口。
唐河痛地在地上打滚, 左手抱着右臂嗷嗷叫唤。旁侧的何令眉头紧皱, 气都来不及喘匀，蹲下身检查唐河的伤处。
是一条蔓延到肩头的血腥伤口, 细长且深, 隐约透出其中的森森白骨。
硬汉唐河痛地掉眼泪, “好痛啊啊啊啊！”
何令“嗯”了声，从背包取出之前开宝箱得到的药品，在唐河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均匀地敷上。
这下惨叫声戛然而止，唐河双眼微微上翻，不是不疼了，是疼的叫不出来了。
何令仔细观察一阵，确认伤口有所好转后呼出一口气，第一次对末世游戏生出了轻微的好感，至少治疗数据化很酷。
他又摸了两片止痛药塞进唐河嘴里，见人蔫蔫的, 轻拍两下他的脑袋。
“受伤都这么搞笑，不愧是搞笑男。”
唐河：你令我感到恶心。
但看在对方好心帮他的份上，硬汉撇过头没说话。
一事了结, 困在门口的三人终于有时间将观察屋内的场景, 也瞬间理解了许朝烟的处境。
在他们正前方，过道的中央, 一只断手五指分开，好整以暇地撑在地面上。
它的横截面很整齐, 不见血色，宛如依旧长在人身上。如此说来，强忍恐惧感强行去观察，会生出断手是一件艺术品的错觉。手指细长，肤色苍白，随着在地上爬行的动作，手背上浮出黛色的血管。
可看多了，还是会生出想要逃跑的冲动。
许朝烟扭回头，喉结上下滑动，惨白着一张脸，隔着断手同门口的三人交流。
“我们在便利贴中发现了新线索，但是还没来得及给你，让你受伤了。”
许朝烟愧疚地弯下腰，脸上的自责清晰地印在众人眼底。
唐河苦笑着叹气，强行动了动手臂。系统内部的药物渗进他的肌肤，缓慢治愈因为拿错物品而受到的惩罚，隐隐的痛意和身体恢复的热齐齐作用。
唐河没事人儿时似的喊道，“我皮糙肉厚的，用不了多久就恢复好了。况且在咱们团队中我本来不就是先锋嘛，冲在前面是应该的。要怪就怪外面的死梅子，好端端的线索还遮遮掩掩，生怕玩家死不了。”
自以为悟出情人梅心思的唐河咬紧牙关，气冲冲地向外面看了一眼，提高嗓门，“既然不对，就把小说还给我！”
他可不会让情人梅占丁点便宜。
谁知情人梅幼稚地装作没听见，径自扭动座椅，转向奶茶店的方向。
“日，”唐河愤愤地扭过头，心里的难受下去不少，对上几人的目光又恢复成往常的模样，“朝烟大佬，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啊？”
怎么好端端地还凭空多了个断手呢。
许朝烟摇摇头，望见断手就害怕，侧过头同几人交代这段时间的线索。他很少说如此长的句子，边说边在脑海中捋逻辑，不知不觉中忽略了周身的场景，等说完最后一个字，才发现视野中多了一个黑点。
仔细去看，黑点是丝丝的雾，恰好将僵站在地上的断手遮住了。
许朝烟抿了抿唇，用余光暗暗地看向身边的雾气。
不知道雾先生在想什么。
自从唐河回来后，司起敏锐地察觉到了话梅屋内的变化。好比说断手的突然出现宛如恐怖片的片头，唐河的尖叫则正式拉开了新的一幕。
关于书柜的问题，司起确定无任何遗漏后，分出小团雾气来到门边。
雾气在黑暗中并不显眼，只有靠近才能感觉到阴凉。
何令若有所觉地垂眸，在司起路过时悄无声息地跟上了对方的步伐。
话梅屋内，剩下的三人还在头脑风暴，交流彼此获知的信息。长街中，司起和何令一前一后地冲向书店。
雾气飘动的速度很快，眨眼间何令就只能捕捉到对方的尾巴了。
他咬咬牙，不再顾虑剧烈奔跑就大喘气的身体，快速追上去，终于在书店后门碰到了早有预料等待他的司起。
冷风吹过，文艺杂志在司起翻开，书页翻飞。
司起声音很冷，“什么事？”
何令扶住膝盖，快速换两口气，问道，“没什么，来帮忙。”
他顿了顿，“只靠你，没办法拿走杂志吧？”
何令说着尽可能友好地笑了下，三两步拉进同雾气的距离，弯腰从地上捡起散落的文艺杂志，用手拍了拍上面不存在的尘土。
“总共七本，还挺沉。”何令说道，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雾气，眼底计较着什么。
司起礼貌回应，伸手推了推书店的后门，发现已经无法打开后原路返回。
何令紧紧地跟上，佯装自然地逐渐同司起并肩。
司起对任务目标之外的人毫无耐心，头也不回，最后警告道，“有话就说。”
从初见时他察觉到了何身上的古怪，同渴望得到宝箱的许朝烟几人不同，何令给他的感觉似乎更在意副本本身。
被戳破的何令不再掩饰，脸上讨好的笑容褪下，主动放慢脚步，颠了颠手中的杂志。
“你和许朝烟是什么关系？”
“情人？宠物？饲养？”
进入副本前，何令特意打听过许朝烟的传闻。可线下真正同他接触过的玩家只有唐河，一个喜欢夸大事实实际上格外懂得人情世故的硬汉，何令并不完全相信他，对于许朝烟能够同黑暗怪物和谐相处的传闻也抱有怀疑。
可进入情人梅领域后，他的怀疑被司起打消了。
原来这个挨千刀的末世游戏中真的有人能获得黑暗怪物的好感。
或者说，人真的能跟黑暗怪物和谐相处。
谁会跟敌对方真诚以待呢？
何令想，这是不是在证明黑暗怪物并非敌人。
他自嘲地笑了下，未得到司起的回答后，换个问题，“他能给你什么？”
司起通过留在话梅屋的雾气感受下，确认没有危险后，主动放缓脚步。
何令是个隐患，像脑袋中突兀长出的瘤子，短时间内很难分别其好坏，但是有必要警告和控制。
男人说，“什么都给不了。”
他也不需要。
何令小小地讶异，眼神流转，望向不远处的情人梅和桌子，盘旋在脑海里的念头滚到嘴边。
“跟我合作如何？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话音未落，何令感受到了一股风，不同于街道的冷风，它强烈疯狂，带着锋利的危险死死圈住他的脖颈。
司起的嗓音是进入小世界后前所未有的冷，“我不需要。”
雾气盈盈绕绕地掩住处于生死边缘的何令，本就呼吸不顺的他艰难地喘气，“那你究竟是为什么跟他在一起！”
司起眯了眯眼，雾气的禁锢更加牢固，在即将抵达临界点时，他松开手。
何令如簌簌落叶般倒地，咳嗽不止，文艺杂志在他身旁落了一地。
司起头也不回地走了，临走前只说道，“没什么原因，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他。”
听清字句的何令放声大笑，笑了两声被呛到，伏在地上剧烈的咳嗽，好不容易缓过来点，面色涨红地对着地方发呆。良久，才自暴自弃道，“又是这样。”
司起回到话梅屋时，相对而站的两拨人隐隐熟悉了断手的存在，见其暂时没什么威胁，双双提高嗓门交流信息。
许朝烟磕磕绊绊地发言，说得小脸通红，感受到雾气的凉意才稍稍降了些。
他略感羞耻地放低声音，独留傻子唐河在对面猴叫，“雾先生，你回来了。”
司起从思绪中跳出，小小地吃惊，任务目标居然发现了。
许朝烟抬起手腕，戳了戳雾气，感受细小的颗粒在指尖碰撞，小声说道，“如果雾先生离开，我会感觉到雾气变薄了。”
司起若有所思地记下，以为是自己的离开令许朝烟没有安全感，对黑暗的环境感到害怕，他放柔声音，暂时将何令的古怪抛之脑后，“以后不会了。”
许朝烟速小小地“啊”了声，他的字节短短的，语调很软，颇有种撒娇的味道。
司起听了，又低声安抚，感觉自己在照顾弱不禁风的可爱小动物，脾气不大，但是很敏感，稍微委屈了就乖兮兮地用水汪汪的眼睛看人。
不明原因的许朝烟拒绝也说不出，侧过脸，连耳朵尖都红了。
见状，司起情不自禁地松口气，终于将注意力放回了屋内。
何令已经调整好自己，回到了灯薇的身边，文艺杂志被他交给了情人梅，随后凭空出现在书架的第四层，而屋内的几人获得了足足40块的降价。
兴奋漫上唐河的脸颊，他连手上的疼都感觉不到，兴冲冲地怂恿大佬们给出下一个任务，他好去解决。
他无比相信，如此难的任务，能够获得的宝箱势必很大。
灯薇习以为常地将人拽到后方，整理语言，正欲将几人方才交流的信息点传递给回归的两人时，门外传来熟悉的碎裂声。
情人梅的嗓音里满是幸灾乐祸，“锵锵，只剩下四十分钟了哦！”
第25章 胆小鬼25
不知何时, 守护众人的最后防线只剩下了四颗情人梅。
死亡的气息几乎涌到鼻尖，刚刚缓和的氛围顿时跌到低谷。
灯薇轻叹一口气，拽着身旁两人, 向屋内走了走。与此同时, 他们距离断手的距离也更近了。
灯薇抬起头, 灼灼目光精准地捕捉到雾气的身影，“经过我们方才的谈论, 总共发现了三个信息点。”
“一, 砍价需要寻找缺失的物品, 如果找错了，会受到惩罚。目前很难说，惩罚的内容是否固定，但它或多或少不利于接下来的行动，因为我们并不知道砍价成功后是否还有其他困境。”
灯薇拢一下鬓角的碎发，视线落到地上的断手上，表情警惕，“二，则是关于街道的布局。如我之前所说，眼下的街道由不同的店铺构成, 经唐河补充猜测，店铺之中应当设有小困境，但是拥有对应的解决办法。”
“此外, 经过我的勘测, 目前街道上的店铺分别为，从一开始便存在的奶茶店和话梅屋, 后面出现的乐器行，书店, 文具店，音像店，以及一个很古早的两元店。”
司起点点头，对于临时队友的信息还算满意，补充道，“砍价所需的东西取到后，店铺会自行关闭，目前书店已经不能打开了。”
灯薇将他提供的信息罗列进脑海，继续说，“在此基础上，我们之前提出的方法可以进行应用，根据店铺反推砍价所需物品，划定大概范围后在话梅屋中寻找线索。”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不太重要的第三点，”灯薇斟酌用词，“从进入领域开始，我便隐隐感觉黑暗怪物背后是有背景，或者说故事线的？这在以往我并未见过，也仅仅是我的个人猜测。同样，如我所说，我认为这点并不重要。”
话音落，灯薇摊开手，示意自己的发言已经结束，等待在场的其他人进行补充。
许朝烟代替司起表达观点，表示众人可以分开行动，提高效率。
唐河没脑子，所以没说话。询问意见的目光越过他，灯薇看向何令，这时，她才发现队友脖子上的伤痕。
灯薇不动声色地蜷缩手指，问道，“何令，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作为情报贩子的头头，灯薇对自己的领导力和决策还算有信心，见何令迟迟不说话，懒得同他废话，直接宣布选地解散，自己则选择了寻找可能存在于乐器行的砍价物品。
话梅屋内同乐器有关的东西，灯薇一一看去，视线落到了矮柜上的吉他。
何令则选择了文具店，目光在便利贴和书柜上兜兜转转。可两个已经被众人发掘过的地方根本看不出什么，他只能翻动文艺杂志，更为仔细地检查其中的内容。
书柜和矮柜距离很近，灯薇转变角度观察吉他的底部时，同何令碰到了一起。
灯薇佯装自然地用余光关注在话梅屋走动的许朝烟，将声音压到极低，“你和它发生冲突了？”
何令自然知道灯薇的暗示，毕竟在出发前，他隐约向灯薇透露过此行的目的。
何令“嗯”了声，“他很怪。”
“毕竟是黑暗怪物。”灯薇说。
说到此，何令笑一下，腔调中是微不可查的失落和自责，“不全是。”
他想了想，翻书的手指停顿，蹲在地上，额头抵住矮柜的边沿，“队长，我开始讨厌这个世界了。”
灯薇心念一动，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明明长了张稚嫩可爱的脸，语气却稳重老成，“别乱想，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何令抵着边沿，木头的质感很硬，他感觉到了来自肌肤的疼痛，他突兀地说，“很重要。”
灯薇疑惑，何令抬起半张脸，黑漆漆的眼底清晰地映出话梅屋的屋顶，“你认为不重要的第三点，对我来说很重要。”
闻言，灯薇流露出微微的愠怒，她正色道，“何令，不要过分追究末世游戏的本源，我说过的。”
她顿了下，话头自然而然地被何令接过去，“过度的追究根源会迷失前进的方向，当务之急是活着。”
何令埋下脑袋又抬起，“队长你想多了，我时刻记得你的话。”
灯薇冷硬地“哼”一声，总算被安抚了，伸手去拿起吉他仔细观看。
何令从地上站起身，文艺杂志被他随意放在书柜顶部。他没合上书，书页被不知何处来的风轻轻吹动，浅淡的光照亮角落若隐若现的字迹。
“卿卿。”
许朝烟正仔仔细细围绕墙壁转圈。在方才进行店铺选择时，他落到了最后，接管了最难的两元店。
两元店许朝烟还是知道的，可这话梅屋内究竟是缺少什么东西，才能跟两元店挂钩啊。
他绞尽脑汁地思考，感觉头顶的头发都有所松动。
司起也在思索相同的问题，只是相较于什么东西都可能存在的两元店来说，话梅屋内的物件还是太过于繁杂了，所以最好的办法并不是从话梅屋入手，而是从奶茶店。
他不信其只在第一个触发规则适用。
司起的目光穿过大开的玻璃门，看向空荡荡的奶茶店。本该看守店铺的塑料珍珠奶茶不知去了何处，吧台内黑漆漆的，似乎比初见时更为破旧。
司起想了想，从许朝烟的背包中取了一张钱币，试图寻找借口再次前往奶茶店。
正在这时，从唐河归来后更为阴冷的话梅屋突兀地变得黯淡。
宛如被覆盖了黑白的滤镜，入目之处只有物体的浅灰色轮廓和更为浓重的阴影。
“哎呦，我草，这是怎么了！”
唐河操着大嗓门扶住门框大叫，声音将屋内的几人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许朝烟眼里瞬间起了泪，后背抵住柜子，打着抖眨眼。他的警惕拉到了最高，用一种近乎动物本能的胆小和敏感不断观察四周。
面对突发情况的司起没说话，只是将雾气在任务目标周身铺开，尽可能用同类的威势降低许朝烟受到攻击的可能性。
在他们的斜对面，灯薇和何令的速度也很快，两人默契地被背靠背，齐齐蹲下身，放低视野的同时，全身肌肉紧绷，做好时刻逃跑的准备。他们的双手也颇有经验地沿鞋面摸索，率先排除身边可能出现的危险。
没问题。
灯薇的手指向后摸去，碰到了何令的衣角，手指拧住向下拽了拽。
这是他们提前约定好的信号，以防万一，没想到真的用上了。
现在唯一该担心的问题是危险究竟会从何处来。
灯薇一遍遍观察四周，逐渐适应了加重的黑暗，根据牢记在脑海中的地图快速调整自己的方位感。
正在这时，一道细细轻轻的声音从后墙的方向传来。
距离最近的许朝烟全身僵硬，头也不敢回，死死地盯紧前方的某处，拼命将注意力放到指尖雾气上。
凉意吞噬他的指尖神经，许朝烟咬住唇，用力之大令唇瓣微微泛白。
声音越来越大，众人模糊地分辨出其内容，是一首歌，一首在温暖暧昧的歌。如果是平日听到，一定会令人心情愉悦，可在如此氛围下，只令人心生恐惧。
它同话梅屋的色调异曲同工，明明身处黑暗之中，却偏偏要用明亮的色调，温暖的声音。
像在引诱你，令你不自觉地向它靠近，然后被它——
“醒醒。”
冰冷的声音让许朝烟全身过电般一颤，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后墙前方的长桌。
声音正从那里传来。
不，更靠下些。
许朝烟说话发抖，“雾、雾先生。”
已经打破寂静的司起不再犹豫，雾气将任务目标尽数包裹，怕许朝烟依旧沉沦在声音的蛊惑中，丝丝缕缕的雾探入衣摆，轻飘飘地拢住他的腰腹。
后腰处受凉轻而易举地将许朝烟还有些动荡的思绪拽回原处，他连连后退几步远离长桌，手肘碰到可依靠的桌面才停下。
“谢谢。”
许朝烟大睁着水淋淋的眸子，哭也不敢哭，眼泪也不敢掉，怯怯乖乖地缩在雾气里。
司起回过头，挡在他的身前。眼下情况诡异，他难以抽出时间安慰任务目标，只能将心底的担忧强行压下，抓紧时间解决眼前的困境。
不过与其说是困境，司起更倾向是新线索的显露。
雾气聚集成细网，从四面八方逼近长桌。同为黑暗怪物的司起不受光亮的影响，视线精准地捕捉到了制造声音的物件。
四四方方，不足手心大，躺在高脚椅子和墙壁的夹角，位置很巧妙，使得几人忽略了它。
雾气绕到物件旁，终于将其跟印象中的东西对上号，是一个老旧的mp3，侧面有蜂窝状的出声口，此时正滋滋啦啦地发声。
难听至极，可声音越来越大，生生灌入众人的耳朵中。不堪其扰的唐河艰难地捂住耳朵，身体顺着门框滑下。
可这还没完，当司起试图将其从桌下拨出时，更为清晰的歌声从屋子的另一个角落传来。
不似mp3中略带电流的音乐质感，这道声音宛如有人在耳边弹唱，干净的嗓音混杂木质吉他的闷闷乐声，两方掺杂相融，宛如冰火两重天，令众人的耳朵分开受罪。
“吵死了吵死了！”
唐河嗷嗷大叫，大嗓门同两道声音不相上下，他许是发现了这点，双眼一闭，不管不顾地唱歌。
不得不说，对他来说还挺有用，他难听的歌声通过骨传导彻底将他拖出被折磨的困境。只是苦了剩下的几人，一时间从两面受敌，变成来无处可逃。
就在木吉他旁边的灯薇少有地表情碎裂，她攥紧拳头，近乎咬牙切齿地说道，“我真是，服了！”
她忍无可忍地从玩家背包中取出东西，看也不看地砸向门口的唐河。硬汉虎躯一震，连滚带爬地躲开，发现是一块坚硬的俄罗斯大列巴后速度飞快地捞进怀中，紧接着就听到灯薇用最后的好脾气说，“唐河，你先出去。”
唐河听着难以入耳的二重奏，大喊，“薇薇姐，我唱歌给你听吧，有用！”
灯薇终于怒了，连扔两块大列巴，“滚！！”
唐河捡起就跑，不明情况地道谢，“谢谢薇薇姐赏饭！”
话梅屋内只剩下两道歌声，薇薇按着太阳穴略略松口气，确认周身没有再出现其他东西后，扶着何令起身。
她要检查一下身后木吉他的状态，确认是否是新一轮的线索。
可当她慢慢转身时，比吉他更早出现在视线里的是上一秒还位于货架中央的断手，对方发现她，曲起指节敲了敲桌面。
这一秒，灯薇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她慢慢地后退，任何声音都没发出，视线盯紧断手，发觉对方并未再有其他危险举动，只是兴奋地在吉他旁蹦来蹦去后，悄悄松口气。
何令。
灯薇握住身旁人的手腕，何令默契地晃了晃。两人对接信号完成，兵分两路从侧面再次靠近吉他和断手。
这次灯薇赌对了。
两件怪异事物的出现，只是为了提供线索，毕竟在末世游戏中没有必死的局面。
确认没有其他发现后，灯薇和何令向大门处后退。虽说话梅屋内没有明显的危险，但来自mp3和木吉他的歌声越来越大，时时刻刻给灯薇一种即将陷入其中，意识沉沦的预兆。
看来线索的获取具有视线性，具体能从中得出多少全看玩家的观察力和本事了。
成功退到街道的两人松口气，抬眼便看见许朝烟被雾气护得严严实实从里面走出，边走边说着什么，虽说面容看上去被吓坏了，衣衫却分毫不乱，相较于他们好上太多。
灯薇叹口气，何令望着街头尽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时间众人各占一地，直到唐河的大嗓音将刚脱离诡异之声还有些恍惚的众人唤醒。
“你怎么还有脸说吵？”
唐河气愤地站在情人梅桌前，气势很凶，手里挥舞着来自灯薇馈赠的大列巴，仔细看还能发现被拆开的小口，和啃过却没啃掉的痕迹。
“这不都是你搞出来的吗？”
唐河骂骂咧咧，手里的大列巴却一下都没碰到情人梅的桌子。
灯薇看的无语，最终默默扭过头去。
许朝烟和司起已经到了她的身后，三人一雾相视而站，不约而过地将领导权交给了司起。
男人直奔主题，“我们交换信息，随后根据店铺类型进行信息匹配，各自前往寻找砍价物品。”
“我们在长桌下方找到了mp3，但它发出的噪音似乎具有污染精神的能力，所以将它留在了屋内。”
灯薇点头接上，“我们这边有是木吉他和断手，清晰的人声来自吉他，人声的特点跟mp3相同。至于吉他嘛，它看起来很旧，手托处有划痕，看起来被人使用过。”
她说完，何令接上，他的记忆力和观察力更强，阐述也更为具体，“我观察了断手，相较于初见，现在的断手手指看上去更为粗糙，手背手心有厚茧，一直在吉他身边蹦跳，但并未做出弹吉他的模样。”
司起若有所思，并未直接给出决定，而是指了指奶茶店。
“从进入领域开始，我便在思考珍珠奶茶和情人梅的关系，或者具体地说，是珍珠和情人梅。在上一次的困境中，珍珠对于情人灭有极强的压制性，换句话说，我们可以从奶茶口中进行询问。”
兴许能够发现崭新的线索。
可当几人点头同意，挤挤挨挨来到吧台前时时，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东西。
第26章 胆小鬼26
不加掩饰展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张红字黑字的暂停营业, 在右下角标注了一行小字。
[因店员去世，老板前去参加葬礼，遂关门一天]
司起在脑海中将店员跟奶茶画等号。
换言之, 奶茶因故去世了？
同行几人看见此, 面色沉重不已。他们不为npc的离世而悲痛, 只为少了突破困境的线索而烦恼。
任务的难度又增加了。
几人回到街道中央，本能地远离了奶茶店。他们现在需要根据在话梅屋中观察到的新一轮线索进行分析和任务分组。
对此, 唐河叹口气, 自知帮不上忙, 自觉地环顾四周等待几位领导下派任务。
他的视线由左转到后，瞥见不知为何还站在奶茶店门口的何令招呼一声，“令哥，你怎么还不过来！”
何令对他招招手，抬步走向众人，路过唐河时，低声说了句，“我只是觉得她惨。”
唐河没听明白，“啊”了声，等他再想问时, 何令已经自然地融入到众人的讨论。
从头到尾摸不到头脑的唐河仔细想了下，自言自语道，“好像是挺惨的？”
司起的雾气分散在四周, 将两人的对话尽收耳内, 心底对何令的防备再次提升。
男人的目光掠过他，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 “我们需要从方才生出异动的物品倒推对应的店铺，从而前去寻找。”
奶茶的消失, 不知是巧合还是早已安排好的一环，但无形之中增加了他们破解困境的难度。从黑暗领域之处，司起便察觉情人梅对他们的恶意很大，眼下恰好证明了这点。
只是从物品倒推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司起率先打样，“我和朝烟观察的物品为mp3，根据联想可以倒退相关物品有耳机，充电线，歌曲，装饰品盒子。”
“暂定范围为音像店。”
灯薇若有所思，“毫无疑问，与木吉他关联最为密切的店铺是乐器行，但是很难猜测相关的物品。”
何令补充道，“不过有一点我认为很重要。”
司起放缓语气，“说说看。”
他开始判别何令的行为了。
“木吉他和断手在一起，兴许吉他是断手相关物品的提示。”
还算有道理，司起将这点纳入考虑范畴，随即听到何令又说道。
“我距离断手很近，如我之前所说，它的状态远不如初见，指尖隐约有茧，联系吉他，不难猜测，是由弹吉他造成的。”
司起的视线投向灯薇，他记得很清楚，异动出现时，这两人共处一处。
灯薇自知眼前的黑暗怪物依旧未对他们放下警惕，谨慎地描述自己的所见，“当我转身时，发现断手在围绕木吉他转动，却迟迟没有同其接触。如果它是个人，或者说真的拥有也一部分人类思维的话”
“我觉得它可能有所顾虑？”
说完灯薇自己都觉得荒谬，但谁知司起肯定了她的想法。
“这里本身就是情人梅的一部分。”
只是将灯薇的想法加进去，推测的内容变得更加虚无缥缈。
众人讨论五分钟后，暂时敲定兵分两队。何令毛遂自荐前去文具店查看，剩下的几人率先去范围比较确定的音像店。
音像店距离话梅屋很近，不过百米来的距离。
文具店则在长街的入口处，何令同几人分手，一溜烟跑向是远处。
“小心点。”唐河冲他的背影大声大喊。
何令没回应，唐河摸了摸脑袋，在雾气的带领下围绕音像店打圈，仔细观察店铺的细节。
音像店的店面由两面落地窗和玻璃门组成，玻璃皆为茶色，模糊了一部分门内的细节，但依旧能够令众人总结出内部的布局。
左侧为柜台，门口两侧是货架，摆放了不同歌手的CD。半空挂了一块显示屏，正在播放某个免费音乐频道，因为是免费的，画面中歌手的服装格外鲜艳。
司起只看了一会便将目光转移到落地窗上贴得密密麻麻的海报。
许朝烟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见雾气在海报前凝聚，小心地凑到海报前方，一个字一个字地去看。大部分都是歌手的专辑介绍，还有一些店内产品的宣传广告。
许朝烟同司起一起收集，将产品广告拆下叠放，不一会他们关于mp3相关物品的猜测尽数被找到，导致原本的推测更加混乱。
灯薇一张张看过去，将关键词尽收眼底，1r10首音乐免费导入，免费充电（速冲，帮送到学校栏杆），橡皮保护套等等。
每一件都格外合理，一时间令人难以抉择。
唐河跟着犯愁，见依赖的大佬都想不出办法，颤着唇说，“要不咱都拿上，一件件去试试，总有对的。”
至于受伤这件事，唐河捶一把身上的肌肉，“皮糙肉厚，但是先说好，大佬们要给我准备好伤药。”
不然他真的会嘎。
硬汉可怜兮兮地吸吸鼻子，眼巴巴地看向众人。
他所说不失为一种办法，令向来以大局为主的灯薇隐隐心动，许朝烟则难受地掐住手心，暗暗检查背包中药品。
他并非是要将其交予唐河，而是想自己代替唐河。
毕竟从某种角度来说，怯弱胆小又不够聪明的他才是团队中最没用的人。
他不能总是躲在众人身后。
许朝烟鼓起勇气做出决定，向前一步，正要说话时，雾气若有似无地挡住他。
冥冥之中，他感觉嘴唇上湿漉漉的，像被手指抵住了唇。
原本要说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消失了。
雾气凑到他耳边，戳破他的小心思，“不要多想，我所做的本就是归功于你。”
许朝烟缓慢地眨了眨眼，清澈的瞳孔映出眼前的雾气，仿佛在其中看到了司起的面容。
司起回过身，并未赞同唐河的主意，只是说再仔细寻找看看。
经过二次寻找，确认暂时没有其他线索后，灯薇带头推开了音像店的玻璃门。
一道漆黑的影子从柜台后浮出，“欢迎光临，要买CD吗？”
许朝烟敏锐地抓住关键词，侧头向雾气悄声说道，“雾先生，CD。”
司起圈住他的手腕，无形之中回答了他的问题。
确实有可能是CD，毕竟音像店的情况同话梅屋不相上下，皆是选择众多，只是音像店没有话梅屋的小木牌，众人找不到任何提示。
也不一定是没有。
司起飘过正在寻找的众人，来到前台。
距离的拉进，令他看清了黑影的真正面容。
一个身材清瘦，穿着干净简单，脑袋却变成打印机的男人。
这下连司起也多少感叹这位黑暗怪物的创造力。
他的视线在对方摇摇欲坠的打印机脑袋上扫过，自然而然地同对方聊天。
打印机懒洋洋地趴到前台上，发出嗅嗅的微小动静。
“罕见的同类，你来是要干什么呢？”
他的语气懒散至极，完全不思考司起可能带来的威胁，甚至探出手指在雾气的边缘好奇试探。
“真是少见啊，居然真的雾呢。”
“真冰凉呢，可以借一些给我玩玩吗？”
司起一时语塞。他从未见过如此自来熟的黑暗怪物，没有任何领地意识，也不会好好走剧情。
男人本能地皱眉，雾气快速穿越缝隙，圈住唐河的手腕。正在货架中央寻找线索的许朝烟被吓一跳，好奇又胆怯地看过去。
只见唐河被雾气压在打印机前方，硬汉脸硬生生被挤成包子。
唐河不明所以地支支吾吾，“大佬的大佬，这是怎么了？”
怎么突然把他弄过来了，还是这种诡异的姿势。
司起头疼地松开人，伸出一点点雾气指向前方的打印机，说，“你跟他聊，我旁听。”
他实在是对自来熟的人和怪物没办法。
闻声，打印机惊讶地捂一下嘴巴，“居然是因为我吗？”
说罢他礼貌地整理下衣摆，摆出面度领导的态度同唐河闲谈。
唐河挣扎两下，从雾气的桎梏中逃脱后尴笑两声，轻了轻嗓子，正欲说点什么开场时，猛地扭头向司起确认，“大佬，问什么都行吗？”
司起“嗯”一声，示意他抓紧时间。
唐河不客气了，直白道，“你知道情人梅喜欢什么吗？”
打印机摩挲下巴，笑意勾勾，“不是很明显吗？喜欢来我的音像店啊。”
这不是废话吗，唐河敲一下桌面，发出咚咚的响声。
这下还不等他说什么，打印机自顾自地开口，“喜欢音乐的孩子都爱来我这，尤其是寄宿高中的小孩，哪怕一个月放一次假也要来。”
唐河好奇，“这是为什么，按理说，你并不在市一中附近。”
他的问题将打印机问住了，思索了很久，才晃悠悠地说道，“这是为什么呢。”
打印机晃到货架中央，同灯薇擦肩而过，路过许朝烟时，停下脚步。
许朝烟顿时站在原地不敢动，紧张地盯着打印机的一举一动。
可怜漂亮又毫无攻击性的神情把打印机逗笑了，他不顾雾气已经漫上他的身躯，捏起小美人的下巴，啧啧称奇，“你看起来真漂亮。”
许朝烟尴尬又害怕地不敢回应，余光试探着投向司起，下一秒就被雾气包裹住后背。
娇小的人被雾气尽数纳入怀中。
司起目光阴冷地同打印机对视，窄小的货架之间顿时充满硝烟的气息。
打印机好整以暇地笑笑，双手抬起，“别紧张，别紧张。”
“大家都是同类嘛，不要动怒，”打印机主动后退两步，依旧是懒散的模样，“我看到他只是想起了印象深刻的人？或者说顾客。”
司起动作停滞，明白终于等到了关键剧情的到来。
打印机走到角落摸了摸，摸出一把鸡毛掸子，又回到货架中央，边扫摆放整齐的CD，边说道，“是一个气质很酷的女生，总是在月末过来，背一把木吉他，来我这买东西。每次买都要买一厚沓，说是要学会。”
许朝烟眼睛一亮，他听到了极其重要的关键词，木吉他！
不过居然不是他们猜测的mp3，而是木吉他吗。
不论如何有发现总归是好的，念及此，许朝烟脸上的恐惧一扫而空，期待地仰起小脸望向打印机。
打印机顿了下，明明没有五官，众人却千真万确地从他脸上看到了笑意。
他扯两根鸡毛掸子上的毛揣进口袋，说，“其实我方才说的也不全对，你不是像她，你更像她钱包里的那张照片。”
“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听她说是她的朋友吧，喜欢粉色的东西，跟个普通女孩子一样。”
“你和她眉眼很像，都很干净，就想到了。”
打印机一阵唏嘘，拽着鸡毛掸子回到柜台后方，乖乖坐下了。
“信息给完了，你们看着办吧。”
话音落，打印机对他们招了招手，在众目睽睽消失了，只留下一个白色的打印机脑袋，安安静静地放置在桌面上。
唐河一脸问号，完全不懂故事的走向怎么突然就结束了，他甚至还双手撑在桌上，等待同打印机进行下一次交锋。
司起飘到桌前仔细打量，看上去同日常所见没什么区别，但单单是它被留下想必最后的线索正在其中。
雾气圈住许朝烟，在司起的指示下，他抽出打印机内盖中的纸张，翻过来一看，是张白纸。
宛如当头一棒，众人盯着白纸，试图幻想出上面拥有什么内容。
灯薇若有所思，跑到打印机侧面看了看，又翻进前台中，在其中摩挲一阵，突然探出脑袋。
她露出果真如此的笑容，“找到了。”
她操纵两下，前台内传出电脑开机的声音，众人顿时恍然大悟。
果真是从一开始就提醒他们了，一切的广告海报都是障眼法，真正的线索就摆在他们眼前，或者说音响店老板的头上。
而出发前灯薇的猜测也被证实了，断手迟迟不碰木吉他确实是有所顾虑，毕竟对于初学者来说，没有乐谱是一件很致命的事情。
在场只剩下唐河摸不到头脑，他茫然无措看向灯薇。见他这副模样，许朝烟抿抿唇，拉住唐河的衣袖，凑到人身边。
“你高中的时候没有打印过乐谱吗？”
许朝烟高中时便是寄宿生，一个月才能回一次家，根本没有娱乐时间。可他又管不住自己，总想看找点事干，除了偷偷摸摸买闲书漫画看之外，就是打印乐谱歌词，同学之间还会交换，但高中的时光已经过去太久了，他方才根本想不起来。
唐河还是不太理解，他高中的时候都逃课来着。
他摸着脑袋耸肩，无所谓喽，反正他是被大佬们带飞的那一个。
灯薇没看到两人间的小动作，在电脑中搜寻好一阵，终于找到了被拙劣藏起的文件。
不过两秒，打印机的呼吸灯闪烁，向外吐了几张乐谱。
“这下总算完成了。”
灯薇小心翼翼地拿着纸张，宛如捧着什么珍宝。她笑了下，瞥见唐河依旧懵逼的神情，抬手敲了下他的脑袋。
“这下你不用去送死了。”
唐河听不懂内在逻辑，但是对此非常兴奋，他二话不说接过灯薇手里的纸张，对许朝烟和司起照顾一声，连蹦带跳地向情人梅跑去。
“大佬们，我去去就回！”
许朝烟被他搞得一怔，连忙就想上去追，生怕几人找错了，唐河再受一次无妄之灾。
灯薇抹去额头的汗水，说道，“我去吧，接下来就拜托你们了。”
许朝烟愣愣应下，等他回过神时，人已经被带到了音响店外，茶色的玻璃门在他身后合上，音像店成了无法进入的地点。
与其同时，情人梅的声音由远及近。
“恭喜你们，砍价成功，所剩金额为100。”
只是它听起来并不开心。
第27章 胆小鬼27
长街的尽头是灰白和永夜的分界线。
文具店紧挨分界线, 进去的人稍不注意，便会走出这条寂静的长街。
何令站在文具店门口，没进去也没离开, 只是静静地看着已经拉下的卷帘门。良久, 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不要胡思乱想。”
他轻拍两下脸颊, 走近文具店，阅读其贴在卷帘门上的红纸。同奶茶店门口的内容相似, 皆在说老板前去参加葬礼了。
只是文具店的公告更清楚些, 它没有遮掩, 更为准确地写出了死亡人士的名字。
何卿卿。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何令的手指从上面拂过，正欲起身时，卷帘门从内打开，巨大的阴影将何令笼罩，他缓慢地抬起头，同正准备出门的橡皮对视。
橡皮幽幽地看他一眼，眼神之中没有任何威胁之意，只是点了点头，向长街尽头去走处。
当它马上要踏进黑暗时，突然回过身, 遥遥看着何令，嘱咐似的说了最后一句话，“这里的宝箱只有一个。”
话落, 它如烟雾般消失在入口, 仿佛没存在过。
何令眼睁睁看着这一幕，面容霎时惨白, 像是想到了什么，回头深深地看向长街的另一个尽头。不知过了多久, 他慢慢将脸埋进手心，丢掉冷淡的面具，发出痛苦的悲鸣。
*
“雾先生，现在我们要去哪里啊？”
司起同许朝烟走在长街上，一人一雾向入口处快速移动，眼下他们能够去的店铺只剩下了三个，乐器行，两元店和文具店。
男人的思路很清楚，“我们先同何令汇合，然后去乐器行。”
根据灯薇对店铺的描述，这三间店正好由远及近坐落在街道一侧，相距又很近，所以去哪家店都很方便。
但当务之急，是确认何令这个古怪存在有没有做出不利于众人的事情。
司起绝不允许有破坏任务目标积分上升的障碍存在。
除此之外，留给他们砍价的时间也不多了，根据唐河大嗓门的提醒，现在只剩下半个小时。
换句话说，一家店只有十分钟的探索时间。
念及此，一人一雾加快速度，临近入口时，远远捕捉到了何令的身影。
许朝烟牢记司起的嘱咐，对何令保持一定的警惕，见到人也只是拘束地打招呼，“让你久等了。”
何令站起身，停在原地看着他们跑近，脸上露出一闪而过的冷漠，又在侧头时消失不见。
何令说，“没有，时间卡得刚刚好。”
说罢，他指了指卷帘门，“文具店没什么线索了。”
司起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破旧的卷帘门上空无一物，看上去确实没什么了。
何令又说，“我在这站了很久，唯一碰到的线索就是那块大橡皮，她看我的眼神跟初见时一样，总感觉要杀了我，也没说什么。”
说着何令按一下太阳穴，“不，好像说了，她要去参加葬礼来着，我觉得同奶茶店老板参加的是同一人的葬礼。”
“除此之外，她什么都没说，越过我径直走出了街道消失了。”
说到这，何令闭紧嘴巴，下意识在雾气中搜寻司起的双眸，想要确定男人的神情，可惜雾气不会显露任何情绪。
许朝烟听得迷迷楞楞，等他说完呆呆地点点头，下意识道，“好多消息。”
何令眯了下眼睛，说，“我话可不多。”
此话一出，正在头脑风暴的司起抬起头，将任务目标带到自己身旁。
他察觉到了，何令态度的变化，变得过于敏感了。
看来他的真实目的要藏不住了。
司起不再同其废话，交代自己的计划后带领两人前去乐器行。
期间他走在两人中间，时时刻刻警惕何令的动作，做好扼其喉咙的准备。
可还不等司起有何举动，诡异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当他们路过处于三间店铺中央的两元店时，一道音乐声响彻街道。不同于在话梅屋时听到的歌曲，其是一首所有人都非常熟悉的背景音？
司起找不准这首歌曲的定位，好在身旁的许朝烟准确地喊出了歌曲的名字。
“啊啊，是《广播体操》。”
说完他仿佛被糟糕的东西攻击了，紧紧地闭上嘴巴，甚至恨恨地拍了自己一下。
司起被他的动作惊住，本能地停在两元店门口，雾气圈住细瘦的手腕，将被打到的皮肤露出。
男人以为他被诡异的能量干扰了，少有地将重要的任务主动调后。
“被控制了？”司起说。
许朝烟懵了，被圈住的手指动了动，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小声道，“我没事，雾先生。”
他只是碰到熟悉的线索比较激动。
两人一问一答对话，独特的氛围何令根本无法融入。
他正好借机观察声音的来源，是街道后方隐隐约约浮出的校园。
明明连轮廓都十分浅淡，何令却清晰地听到了其中传来的纷杂声音。
广播体操的声音只是最明显的一道，还有很多其他的动静，它们越来越清晰，如魔音般灌入他的脑海，嬉笑打闹，朗朗书声…似乎只要他一走神便会将他扯入其中，成为校园的一员。
何令用力扣了下拇指指盖的月牙边，细小的血珠溢出，他却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他想，情人梅又想传递什么信息呢，又想通过眼前的怪异告诉他，或者说他们什么呢。
轻声嘱咐任务目标的司起注意到何令的沉默，对许朝烟招了招手，附在其耳边低语两句后，圈住人的手腕对何令说道，“该走了。”
何令从恍惚中回神，点点头，一言不发地跟随男人的脚步前进。可还没走两步，雾气停在了两元店门前。
没有玻璃门阻隔的店铺宛如怪物的血盆大口，将外界的光亮尽数吞灭，随后静静地守株待兔等待他们的进入。
而它的诱饵则是众人难以抵抗的预兆感。
几乎在同一时刻，身处在长街各处的几人纷纷感受到了来自店铺深处的呼唤，他们的脑海中下意识浮出相同的念头，里面有他们需要的东西。
自制力最差的唐河跟随心底的声音向前走动两步，眼见要加快速度奔向两元店时，被灯薇一把拽住。
灯薇大声喊道，“唐河！醒醒！”
可唐河的耳朵里只有来自模糊校园的混乱声响和来自两元店的呼唤。
他无法自控地抬起头，看向街道旁侧的中学，只有轮廓的大楼中有一抹黑色，细长宛如人影。当他看过去时，遥遥同他对视。
唐河“啊”了一声，顿时感觉到铺天盖地的情绪将他淹没，他被迫承受，无数话语在他脑海中回荡，他痛苦地在地上打滚，双手死死抱住脑袋。
见状从未到位都沉稳的灯薇额头冒出冷汗，蹲下身一声又一声地呼唤唐河的名字，试图将人唤醒。
这时，不知何时离开了桌子的情人梅走到两人身边，被梅肉堆满、根本没有五官的面孔上浮出挣扎的快意，黑色线条拂过唐河的额头，早有预料地停在唐河嘴边，在对方挣扎着喊出脑海中被重复无数遍的声音时，被烫到般收回。
唐河张嘴大喊出脑海里的那道声音，“卿卿！”
身处于街道另一个尽头的几人恍然回头，却什么都没看到。他们周身愈发黑暗和吵闹了，外界的一切似乎都在催促他们进入面前的血盆大口。
司起看了一眼旁边的乐器行，终于做出决定。
“走吧。”
被雾气紧紧保护在怀中的许朝烟担忧地点点头，虽说雾气帮他挡住了大部分噪音攻击，但是他还是隐约感受到一道声音在脑海里回荡。
他不禁用力皱紧眉头，努力将声音驱赶。
在他身侧的何令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无人保护，只能依靠自己强大的意志抵抗是外界的骚扰，可随着声音越发强大，何令最终甘拜下风，在司起发出进入的命令时率先踏入两元店中。
一切声音被清缓的歌声取代了，仔细去听，会发现歌声同话梅屋中mp3响起的歌曲一样。
只是在这里，歌曲成了众人的救星，将他们同外界的纷杂隔开。
何令暂歇半分钟后，情况有所缓解，他缓缓呼出一口气，站在店铺门口的身体终于有所放松。
“你们还好吗？”他侧头询问许朝烟，目光里却满是虚伪。
许朝烟看不出来，揉着太阳穴，小口小口地呼吸，放松自己的大脑。
“还好，”他强撑着露出笑容，稍微能够忍耐后原地活动下手腕，“我们快开始寻找是什么东西吧！”
说完，许朝烟又冲雾气安抚性笑笑，强装镇定地看向店内。
正在这时，原本漆黑不见五指的两元店突然亮了。
强烈的亮光刺得许朝烟睁不开眼，生理性眼泪顺着眼角滑落，过了好一会，他才逐渐适应在末世前最为常见的光亮。
这时，终于看清四周布置的他发出小小的惊呼。
“好温馨。”
司起闻声环视四周，将店内的一切净收眼底。
任务目标所说属实，两元店的装修风格格外少女，入目是粉色的墙壁和奶白的货架。墙壁之上铺满洞洞板，挂着五颜六色的小物件，货架上更是如此。除此之外，店铺主人还细心地在转角，角落等地方贴心地摆上了装饰品，使得店铺内的风格更加温馨，令人多看两眼，心底的恐惧便消散大半。
许朝烟喜欢这里，他主动脱离了雾气的笼罩，在光亮中转个身，佯装不经意地观察雾气。
同他想的一样，雾先生的模样高大冰冷，哪怕是一团雾，他也从对方身上察觉到了令人信服的安全感。
许朝烟抓住自己的手腕，深吸一口气，回身正对摆满小物件的货架。
“我们开始找吧！”
早一点找到正确的物品，早一点离开这条恐怖的街道。
司起应下，同任务目标兵分两路，一人一条货架，试图寻找上面存在的特殊物品。
见状何令主动走到墙壁洞洞板前，朝两人大声示意，“我从这边开始检查！”
许朝烟对他招招手，得到回应后，何令动作飞快地扫视墙上的物品，挂坠，钥匙圈，卡套等等，哪一个都无法勾起他的熟悉感。
他低声念道，“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都不是！”
他完全想不起来有什么东西可以在两元店买，直到他瞥到了藏在角落里一排耳机。
有线耳机。
何令蹲下身，拿起包装仔细查看。硬质塑料壳子背后贴了一张标价贴，不是明面上的二元，而是只有当顾客拿起来才能发现的十块。
他就说，怎么可能有两块钱的耳机。
何令为自己相信了两元店的骗局自嘲地笑一下，正准备将耳机放回时，他看见了一点奇怪的痕迹，他伸出手指在塑料盒底面摸了一下，果真没看看错。
上面有被东西滑过的痕迹，何令集中精力，在脑海中拓印痕迹，是他熟悉的字眼。
卿卿。
又是何卿卿。
何令自暴自弃地瘫坐在地，将包装完好的耳机拿在手中观察，他将其拿得很高，仰头从下面透过塑料壳去看，藕粉色的耳机宛如莫斯比环，将他的思绪套在其中。
“真是服了。”
何令猛地垂下手，指尖捻着塑料壳的边缘，说不清是哭还是笑的从胸腔发出闷声，“帮你一把，也算帮我。”
他这么说着，将耳机连盒带物放入玩家背包。
耳机消失的瞬间，两元店内的灯光闪了闪，检查货架的司起有所察觉地越过货架的缝隙看向何令，却因为晚了一步什么都没看到。
司起将手上的东西放回货架，正欲转换货架继续寻找时，许朝烟捧着一本小相册来到他身旁。
司起停下动作，雾气来到他身后，本能地将人从背后环住，“你发现什么了？”
男人压低声音，将何令隔绝在外。
许朝烟愣了下，没有挣脱，只是用手里的小相册盖住小半张脸，学着雾先生的样子低声道，“不，不是。”
说着，他又摇摇头，否定了刚才的自己，“我是在想打印机老板讲的故事。”
“学吉他？”
许朝烟晃晃手，手里的相册来回抖动，衬得一张小脸更加乖巧。
“不是，是两个女孩子的故事。”
这点令司起有点意外。
在他的计划中，他在这次任务中对许朝烟的要求只有一个，变得胆大一点就够了。他从未想过他的任务目标还能够从复杂的任务中发觉背后的东西。
司起顿时起了引导的心思，示意他继续说。
许朝烟怯怯地点头，垂下眼，眼睫毛扇子般扑闪。
“我只是隐约有点想法，因为我之前很喜欢看漫画，里面有很多这种情节，”遇到无法解释的事情就搬出漫画大法，许朝烟斟酌字眼，“就是用好友的名字当成店铺招牌。”
他眨眨眼，仰头看雾气。
许朝烟的脸真的很小，又是常年不出门的白，从上往下看只觉得像个白软软的小团子，可司起知道他瘦，也只是脸颊稍微有点肉。
他说，“你觉得卿卿是一个人。”
被准确说出心思的许朝烟点点头，小相册不经意被他挪开，司起看过去，他才后知后觉地解释，“雾先生您说要有点防备心的。”
所以相册上没有关键信息，只是用来遮嘴巴防止被人发现的障眼法。
确实是聪明了，司起不自觉被逗笑了，等他发觉自己的行为时，暗处的系统啧啧声不断。
【你完了】
【你要坠入——】
静音加屏蔽果然好用。
司起奖励似的拍了拍任务目标的脑袋，示意他将自己的想法说完。
许朝烟想了下，伸出手指在空中比划，看样子应该是一个简单的关系图，“酷酷的女孩子，有一个朋友。”
“她们两个人中应该有人叫卿卿？”许朝烟也不知道，这点是他猜的，“百分之九十可以确定的是我们寻找的东西都同她们两人有关，大概。”
说完许朝烟紧张地看向雾先生。浓郁的雾气根本看不出模样，但许朝烟却觉得雾先生在打量他，很仔细地看他。
是他说的不对吗。
漂亮的小脸上浮出失落，司起顿了下，雾气圈住许朝烟用来画关系图的手指，在半空中划两下，假装将方才的东西都擦除，只留下一张干净的空气纸。
“你说的很对，”面对没什么自信的任务目标，司起学会了先进行鼓励。许朝烟真的很好哄，只是简短的五个字，便肉眼可见的开心了。司起无声叹气，一时间竟然生出如果他没有来到这个小世界，任务目标估计会被原著主角骗的一穷二白的幻想。
【事实上，这不是幻想】
不能出声的系统顽强地打字给自己看。
雾气圈着细瘦没什么肉的手指在空中画出浅浅的线条，“你还记得灯薇的话吗，黑暗怪物的行为背后可能有一套完整的行事准则，或者说背景。”
“但是我觉得称之为故事更为准确。”
“进入这条街道，或者说情人梅的黑暗领域后，我们就隐约感受到了背后的故事线，故事的主角应该是两个女孩子，她们之中一人喜欢文艺杂志，另一人喜欢恐怖小说。”
许朝烟点点头，这是他们在话梅屋找到的第一个砍价物品。
司起继续说，“根据音像店的线索，我们可以推测，一人酷酷的，喜欢弹木吉他，经常打印乐谱，而她的钱包中放着另一个女孩子的照片，她很干净，眼睛像你。”
男人重复打印机老板的话，字眼带着轻微的打趣，令许朝烟一下就红了脸。
“但是关于剩下的线索，我们很难确定。至于我为什么说这是两个女孩子，而不是多个女孩子的故事，是因为这样更容易将线索串成一条线。在对砍价物品几乎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我们可以从这两个女孩子出发，根据之前观察到的线索，排除掉一些答案。”
当然，这下还是太过于冒险了。
雾气慢慢地放下许朝烟的手指，上面残留的水汽令他不自觉将手指蜷缩进手心。
司起环顾前方，在谈话期间他一直关注何令的动作，眼见对方已经走到能够听到他们谈话的范围，自觉停止了交谈，转而探讨两元店内可能存在的砍价物品。
对此，许朝烟只是摇头。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之前浅显的猜测都是在大家得到足够多的线索之后，他才能勉勉强强联系到一起。
面对毫无根据的两元店，他根本不敢乱猜，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害的队友送了命。
对此，司起倒是有所想法。
目前众人在话梅屋观察到的怪异物品只剩下一个mp3，同它配对的东西无非只有那几个，他们只要一一排除就好。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非常关键的地方在于突兀出现的广播体操音乐和嘈杂的其他声音。
根据许朝烟透露，广播体操是他们高中时的必备活动，一般在上午第二个大课间进行，所以在这里出现的根据是什么。
几人进入了两元店后，街道的声音自然而然被屏蔽了。难道是有什么东西可以屏蔽外界的吗
司起的思维愈发活跃，他凭借黑暗怪物的分身来取自如地在门口和门内穿梭几次。
他问许朝烟，“我有变化吗？”
许朝烟摆摆手。
难道黑暗怪物测试不出来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司起眯了眯眼睛，雾气蛇般在空气中滑动，转眼间来到装模作样的何令身前。这位由灯薇带来的玩家格外敏锐，在雾气即将触碰到他的腰部时，后背绷直，又很快放松，装出完全没有发现司起靠近的模样。
对此司起很是无所谓，不明不白的何令在他眼中已经是个死人了，但是在那之前，他要榨干他的剩余价值。
何令被强行带到了门口，他也无法拒绝，只能尴尬地抿下唇，用眼神表达自己的疑惑。
“是有什么怪异的地方吗？”
何令小心问道。
司起应下，在对方过于谨慎的眼神中对他做出向外驱赶的姿势。
司起欲盖弥彰，“我们发现了关于砍价物品的线索，应该在门口的广告上，但是同为黑暗怪物我察觉不到特别，需要你协助我。”
何令的眼珠转了转，视线不经意地滑过许朝烟，被雾气不动声色地挡住后，看似认命地走向店外。
只要这人和怪物不会将怀疑的目光落到他身上就好。
不过他们发现了也无所谓，他死也不会将耳机交出去。只要不交出耳机，砍价就无法成功。砍价不成功，他们就会死在这里，而属于情人梅的宝箱就不会消失。
这里也会永远地存在。
毕竟知道如何增加黑暗怪物好感度的玩家只有他们。
何令勾了勾唇，眼底的满是决绝。
他不知道许朝烟身边的黑暗怪物究竟要利用他做什么，但只要他不死。
何令的两只脚都踏出了两元店，他闭上双眼，静静地享受黑暗。
可就在下一秒，庞杂无比的声音猛地灌入他的耳中。何令来不及躲藏，他无处可藏，硬生生抗下了。
数不清的叫喊在他脑海里碰撞，尖叫声，柔缓的歌声，校园内的嬉笑声，上课的铃声，和无比绝望的悲鸣。
有人在喊。
在喊什么。
何令的双耳不堪承受地涌出鲜血，他难以支撑地跪倒在地，意识却拼命地追随脑海中突然闯入的声音。
他终于听清了，那道熟悉的声音在喊，“何卿卿！”
得到答案的何令本能地松懈，双手本能地从背包中拿出耳机，只有耳机才能隔绝外界的嘈杂，只有耳机才能放出舒缓的音乐。
可何令全身都没了力气，当耳机从背包中掉出来时，塑料外壳砸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彻底抵抗不住，昏倒在地。
昏迷前发出了最后的呢喃。
“姐姐。”
第28章 胆小鬼28
原来是耳机吗。
司起弯腰将塑料壳捡起, 上下打量一番，注意到了下面的字迹，何卿卿。
看来这位就是存在于他们猜测中的主角之一了。
不过这个姓氏, 男人的视线落到何令苍白的脸上, 轻而易举地将何令口中的姐姐和何卿卿联系到一起。
难道这里的黑暗怪物同他的姐姐有关？
想起隐藏在线索中的无数细节, 司起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捏紧耳机的雾气动了动，司起正欲将耳机交予许朝烟保管, 空气中突兀地探出熟悉的黑线。
不等男人反应, 黑线小心翼翼地卷起耳机, 消失在司起的眼前。
“砍价成功，目前剩余金额为50。”
说到这，情人梅顿了顿，声音里满是无奈和悲伤，“只剩下一件砍价物品了，获取它的过程比较困难，所以之前的惩罚一笔勾销，最后祝你们成功。”
话落，司起本能地寻找声音的来源，他望向话梅屋的方向, 却只看到一团浓郁的黑暗，如同拥有生命般向前移动，将街道一点点吞没。
包括两个便宜队友。
死了？
司起的脑海里浮出这个念头。
下一秒, 便看见两道声音从黑暗中走出, 他们走得极为艰难，像与黑暗赛跑, 互相搀扶着来到司起身前。
男人看清了灯薇的满头大汗，和唐河的强颜欢笑。
可还不等他们互相宽慰, 黑暗如约而至。
它如爆开的墨水，涌向众人，窒息感和溺水感扑面而来，双眼本能地紧闭。再睁开时，天地齐黑，万籁寂静。
一时间，谁也没开口说话。
又是一股风。
一股轻飘飘的，尾巴带着星星点点光点的风。从入口处吹来，宛如浓墨重彩的画笔，吹向长街的尽头，擦亮整条街道。
晴空日丽。
众人讶异地抬头，感受到了永夜之中再未见过的阳光。
率先从震惊中醒来的是司起，他快速环视四周，发现街道上的布局再一次改变了。
第三次改变，看上去同初见时极为相似，店铺以文具店为主，但仔细对比，又不尽相同。
话梅屋消失了，奶茶店的店面看上去崭新无比，存在砍价物品的店铺也只剩下乐器行。
众人从未去过的乐器行，司起站在透明的落地窗前，对比脑海中的街道布局，他发现了一个被他忽略的问题。
初见时的街道，乐器行的位置空荡无比，似乎被生生抹去了，而现在它又出现了。
难道这才是关键吗。
想来也是，不然为什么当他们决定先去乐器行时，两元店内传来无法拒绝的声音，令他们改变了计划。
念及此，司起后知后觉地发现街道上的声音变轻了，也没了控制人的魔力。其中最为吸引人的广播体操的声响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怎么回事。
男人警惕地回到任务目标身边，等待下一段剧情的到来。
灯薇第二个清醒，她快速环视四周后，敏锐地察觉到声音的变化，二话不说将给了唐河一巴掌，又伸手去拽地上的何令。
相较于自来熟的唐河和脾气古怪的何令，灯薇的边界感更重。当她发觉实在叫不醒何令后，将人拖到自己身后，和唐河相互支撑着挡在前方。
同时，她主动同许朝烟，或者说司起交换线索。
“情人梅消失了。”
司起将人护紧，再一次远离独留的乐器行。
灯薇不动声色地抿抿唇，继续说，“除此之外，我觉得现在的街道很怪，它很新。”
乖乖听她说话的许朝烟低头去看，发现路面确实非常平整，不仅如此，他连铺地的小颗粒都能看到。
灯薇思考两秒，格外纠结道，“这条街道的变化给我的感觉就像一条时间线上的不同节点，而且比这个更为复杂，因为它的布局会发生改变。”
司起点点头，他认同灯薇的说法，对方同他所想相似。
不过，男人并未多言，当灯薇站在何令身前时，他的心底便将对方暂时划分到了第三方阵营，好的伙伴很好没错，但如果她是敌方的好伙伴就很糟糕了。
念及此，司起佯装不经意地说道，“何令叛变了。”
灯薇愣了下，嘴巴张张合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见状，司起冷笑，看来早在来之前她就知道了。
雾气翻涌，眨眼间涌到灯薇的眼前，她连惊呼都没有发出，就被雾气扼住了脖颈。
“你果然早就知道了。”司起笃定道。
灯薇的脸色难看无比，她能感觉到操纵雾气的黑暗怪物下了狠手，空气速度飞快地从她的口鼻中逃窜，她的手脚不自觉发软，可她依旧什么都没说。
后方的许朝烟被吓坏了，小脸吓得比灯薇还白上两分，焦急地左看右看，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同灯薇不够熟悉，但是他了解雾先生，雾先生从未做过伤害他的事情，所以许朝烟会坚定不移地相信司起。
可他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雾先生将人杀害。
许朝烟着急地跑到两人面前，又扭头看向地上的何令。
他使劲拍打何令的脸颊，试图让人醒过来，可脸颊拍肿了，何令的眼皮也只是颤了颤。
“怎么办啊。”
身后的司起和灯薇还在僵持，男人瞥见他的动作，稍稍放松力气，给灯薇压迫感的的同时又不至于令人窒息而亡。
毕竟下一个任务迟迟未开始，他绝不会让这几人死在这里，只是想试试能不能套出话来。
许是许朝烟的神情令人于心不忍，灯薇咬紧嘴唇，狠狠地闭上眼，终于撑不住似的地发出短促的字节。
“抱歉”
雾气骤然收力，娇小的萝莉摔倒在地，捂住喉咙咳嗽不断。稍微缓和一点后，灯薇强撑着站起身，面向许朝烟和雾气，深深地弯下腰去。
她说，“我替他道歉，但是关于他的事情我只知道一点，但我敢保证的是，如果他，何令，我的队员，真的做了对不起我们的事情，我会亲自将他留在这里。”
灯薇的眼底满是决绝和痛苦，随即她看一眼地上的何令，拉过一无所知同样被吓懵的唐河，说道，“何令是在永夜降临的第二周找到我的。”
灯薇细细气喘着回忆，“他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我的身份，找上了我，说想当我手下的情报贩子。”
“情报贩子入职很严格，一般都是熟人推荐，可那天我破天荒地同意了。”灯薇用余光观察四周，依旧没什么变化后下意识地加快语气，“我亲自为他进行面试。”
“面试分为线上和线下，线上侧重他的简历等等，线下则是观察他的本性，然后我发现，”灯薇笑了下，“发现我真的没办法对他这种人冷漠。”
她逐渐站直身体，似乎话题已经到了尾声，“他很惨，他的家里总共四个人，一个姐姐高中时发生意外死了，随后他的父亲因为过度悲伤，跟着去了，他的母亲撑起一个家，可长期的劳累，加上天生的身体素质差，也没了。”
“他只剩下一个姐姐，在永夜降临后，走了。”
灯薇说到这，微微哽咽，眼圈红透了。她无处可看，只能将目光落到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许朝烟身上。
灯薇的心蓦地软了一下，她顶着来自雾气的可怖视线，来到许朝烟身前，用手指擦去他的眼泪。可眼泪越擦越多，灯薇无奈地苦笑，将人拉下来，揉了揉他的脑袋。
“哭什么。”
虽然当时的她也听哭了。
灯薇强颜欢笑，任由许朝烟将额头抵在她的肩膀上，轻拍他的后背。
许朝烟呜呜咽咽地抽泣着，无论如何也停不下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从何令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虽然他没有何令那般勇敢和聪明，但是他在碰到雾先生之前也一无所有。
是雾先生，菲菲小姐，钱老板，还有他的两个小伙伴一直陪在他的身边，他已经无法离开他们了。
许朝烟哭得好伤心，可怜的模样令人心疼，司起兀自握了握手心，却发现什么都握不住。
这一刻连他自己都有些讨厌这副雾气的身体了。
灯薇放缓语气，小声安抚许朝烟的同时，继续说自己知道的为数不多的信息，“何令很执著，他当情报贩子可能就是为了这份执著。”
司起说，“他在执著什么？”
男人隐约觉得有什么关键的，甚至连原著都没有的信息即将暴露在他面前。
灯薇想了想，似乎不知道如何将如此荒谬的话说出口，“他的姐姐，何令说，他姐姐在死前找到了他另一个姐姐的残魂？然后他的姐姐就因为这个原因主动选择了死亡。”
“关于这部分我知道的不多，但是我也觉得这很荒谬，也不相信，”灯薇松开许朝烟，静静地看向何令，“但我没办法否定他，他只是个想念姐姐的孩子，我只能劝他向前看，不要执著于过去，以及真相。”
“那会害了他。”
灯薇从玩家背包中掏出纸巾，动作轻柔地帮许朝烟擦拭哭得湿漉漉的脸颊“不哭了，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但是你这么哭，谁看了都会心疼。”
灯薇用手指戳戳许朝烟的嘴角，将其向上拉起一个难看的笑容。
随后她说道，“我知道的东西只有这些，剩下的要问何令，但是我说的话永远算数，无论是出发前答应好的要求，还是一旦何令背叛我们后我会亲自将他留在这里的诺言，我都会做到。”
毕竟作为情报贩子，作为重要的不就是信誉吗。
司起点点头，再次为任务目标擦拭脸颊后，暂时放弃了对何令的追究。至少在许朝烟面前，他不能如此无情。
灯薇说到此，微微松口气，再次对许朝烟和司起道歉后来到了何令身前，她已经猜到司起的对她仅仅是试探，不然的话，刚才她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几人之间的空气再次冷落，唐河很有眼色地闭紧嘴巴，完全不闻不问不好奇。许朝烟则小心翼翼地站在雾气和几人的中间，生怕两边再次起冲突。
不知过了多久，躺在地上的何令似乎有醒来的迹象，睫毛微微颤动，注意他的众人立刻围上去。但还不等他们说什么，寂静了许久的长街凭空热闹起来。
司起扭过头，只见不知从何处来的“人”在街道上有说有笑地走动，他们的神情无比鲜活，仿佛从最开始便存在于这里。
灯薇的神情顿时严肃，和司起、唐河并排站在前方，将两人护在身后。
“不对劲，”灯薇仔细聆听声音，蓦地她捕捉到一道细小的声音，那声音很远，仿佛才刚刚升起，“应该是时间节点到了。”
就像一些设定好或者重复发生的剧情，到了固定的时间点就会被触发。
灯薇说，“我听到了广播体操的声音，跟这次布局改变前一模一样，但是似乎才刚刚开始。”
所以眼前的时间点更早吗？
司起目不转睛地盯着来来往往的人，试图抢先一步从中找到开启的剧情的人。
可街道上不止凭空出现了人，还出现了行驶的车辆，遮挡了很多细节。
真是麻烦，男人少有地皱了皱眉头，最终还是没有离开任务目标。
他不放心。
好在剧情目标并没有让他们久等，在广播体操由远及近响起时，她走进了长街。
那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
穿粉色连衣裙，走路慢悠悠，手里拎了个白色的袋子，袋子不透明，看不出来究竟买了什么。
她行走在人群中并不突兀，但周身的光确实比其他人身上更为强烈，使得众人一眼便看到了她。
司起的视线紧紧追随她的脚步，发觉对方离几人越来越近后，分出一小团雾气悄无声息地游走到她的脚下。
许朝烟莫名紧张，他压低声音询问雾气，“她就是何卿卿吗？”
经过灯薇的解释，他已经知道何令有个姐姐叫何卿卿，至于另一个他还不清楚。
司起回答他的问题，“不一定。”
他们还不能确定这是不是何令的姐姐，如果是的话，又究竟是哪个姐姐。
不过念起灯薇的话，司起更倾向于是。
并且做出最坏的预想，假设这个女孩子在重复何令姐姐的死亡方式。
毕竟高中，姐姐，死亡三个关键词刚刚恰好出现在灯薇的话中。
司起继续说，“不过我们可以问问。”
问她的名字？
许朝烟将雾先生的话听进心里，双手握拳，跟要上前线打仗般怯怯地冲到路边，在女孩路过时，紧张开口，“你、你好，你是何卿卿吗？”
何卿卿楞了下，反应两秒后立刻道，“我是，请问有什么事吗？”
许朝烟没设想得到回应后应该怎么说，他张了张嘴，又实在想不到什么好理由，破罐子破摔道，“我是你弟弟的好朋友，他总是帮我忙，最近快节日了，我实在不知道送他什么了，想问问你。”
何卿卿狐疑了一瞬，最终没说什么。她毕竟不是真正的人类，没办法识别出许朝烟话语中的漏洞，又或者她懒得识别，毕竟她跟其他的黑暗怪物没什么不同，她的身上带着任务。
何卿卿笑了下，笑容没有攻击性，跟少见的阳光一样温暖。
“我们可以边走边说，我正要去乐器行取东西，取完后再去尽头的奶茶店买两杯奶茶。”
许朝烟跟上她的脚步，说道，“两杯？”
“对，”何卿卿侧身指向街道另一个的学校，高高的教学楼中人头攒动。正是大课间，数不清的学生成群结队地往操场走，按照学校安排，这个时间点他们要做广播体操。
细细的手指指向某个教学楼的二楼窗户，何卿卿笑了下，“我朋友腿伤，今天请假不做操。我也请假，不过我是去医院看望父母了，正好回去的时候给她买奶茶喝。”
“原来如此，”许朝烟懵懵地点头，完全没察觉到其中的死亡信息，但是抓到了另一个关键词，“你要买什么奶茶啊？”
经过雾先生对他的科普，许朝烟对珍珠的奶茶的好感度直线上升，也很想知道故事的主角之一喜欢喝什么。
果不其然，何卿卿想都没想，“珍珠奶茶啊。”
“最喜欢珍珠了。”
许朝烟想了想，“不喜欢情人梅吗？”
何卿卿讶异地笑了下，“怎么会这么想，不过你说的好巧啊，我最喜欢珍珠奶茶和情人梅了。”
她笑起来格外有孩子气，跟之前的诡异任务完全不是一个风格，令许朝烟生出短暂的恍惚。他向后看了一眼，雾气和唐河几人都紧紧跟着，所以这里是黑暗怪物的领域无疑。
许朝烟抿了抿唇，一时间不知道再说什么。这时，两人到了乐器行门口，何卿卿跟他挥挥手，他柱在原地孤零零地等待。
雾气顺势聚集到他的身边，瞥见他近乎空白的表情，轻轻圈住他的手腕晃了下。
“为什么不开心。”
许朝烟摇摇脑袋，“感觉很不真实，上一刻还是昏天黑地，现在就晴空日丽了。”
“这种晴天比之前更可怕，它太真实了，真实地让人觉得发生什么都很可怕，很突然。”
雾气揉了揉他的脑袋，司起不知道如何安慰，他没有任务目标如此敏感，兴许是之前的杀戮任务做太多了，他反到觉得天亮更适合行动。
最终司起只是叹了口气，尽可能安抚道，“我在就是真的。”
作为外来者的他，是绝不会迷惑背叛许朝烟的存在。
说罢，司起察觉到什么，回过头看向何卿卿指过的教学楼的二楼窗户，那里站了一道人影，远远地看不清楚面貌，他却觉得格外熟悉。
男人手上的动作一顿，目光回撤，看到操场上正在做广播体操的学生们时，又停下。
听过一次后变得熟悉的体操背景音放大，当下恰好是第二小节的尾声。
学生们活动手脚，司起突然想起什么，猛地回过头，看向灯薇，“上一次体操响起时，是第几节？”
灯薇回想速度很快，“第三节！”
随即她同样意识到了问题，丢开唐河，径直跑向乐器行。
许朝烟不明所以地跟着跑，只是脚步刚迈开就被雾气推到了旁边。
“怎么——”
他的话还没说完，何卿卿从乐器行内推门而出。
“叮咚——”
门上的风铃响了。
灯薇大喊，“让开！”
何卿卿的笑容僵在脸上，一辆失控的车在她瞳孔里放大。
与此同时，教学楼的方向传来崩溃的叫喊，“何卿卿！！”
只是好像来不及了。
“砰——”
欢乐的音乐震耳欲聋。
“广播体操第三节——”
第29章 胆小鬼29
繁杂的声音汇聚到脑海, 成了苍白一线，巨大的耳鸣掩盖万物，何卿卿根本生不出闪躲的念头。她的身体宛如被定格, 楞楞地停在乐器行前方, 眼睁睁地看着失控的汽车冲向自己。
“闪开！”
灯薇的声音在空白中炸开。
何卿卿的眼珠动了动, 却没成功捕捉到她的身影。
灯薇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又或者说那辆车太快了。
不等她冲到何卿卿身前, 车头已经逼至乐器行两米的位置。
司起冰冷的眸注视着这一切, 预测到灯薇的失败时, 雾气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聚拢，不到眨眼间涌到何卿卿身前。
浓郁的雾宛如一堵墙，何卿卿嗅到了水汽的味道，眼前骤然漆黑，看不见了车辆的放大，却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冲击感。
“挡住！”
终于拽住何卿卿手腕的灯薇大喊道。
司起头也不回，“嗯”了一声，以雾气的身体接住车头。只是没有实体的他根本撑不了多久，挣扎到极致也只有一两秒时间，只够两人撤离原位, 随后因为车头撞击乐器行的冲击力齐齐摔倒。
“别回头，往前爬。”
灯薇的喉咙发黏，她试着推了一把何卿卿, 却发现使不上力。
身旁的车辆还在试图往前推, 巨大的推力使得乐器行的落地窗寸寸碎裂，成蛛网状, 眼见要炸裂开时，灯薇咬紧牙关将何卿卿护在身下。
雾气从车头前挤出, 司起面不改色地顶在灯薇两人的头顶。
远处的唐河和司起留下的大半雾气，即刻转过身，将许朝烟严严实实地挡住。
“嘭——”
巨大的爆炸声震耳欲聋，千钧一发之际，灯薇咬紧牙关，调出玩家背包的药品界面。被压在她身下的何卿卿全身颤抖，脸色白透了。
可想象中被玻璃碎片穿透的疼痛并未出现，不知何时醒来的何令冲到两人身前，他的眼里只有何卿卿，他不顾一切地将两人护住。
等爆炸结束，众人茫然地睁开眼时，无一不被眼前的画面吓住了。
许朝烟反应最快，手脚尚且发软便连滚带爬地冲到何令身前。
他抖着唇从背包中掏药品，不论名贵与否，不要钱地往何令身上撒。
如果末世游戏能够显示玩家的血量，被玻璃片插满全身的何令恐怕只剩下一层血皮。
只感受到少量伤痛的灯薇快速爬出来，她将被保护最好的何卿卿拉出来后，一边流泪一边拿药剂，唐河也冲上前，所有人都在为何令岌岌可危的血量努力。
药剂的空瓶子掉落满地，在狼狈的车祸废墟中显得无比凄惨。
被吓懵的何卿卿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发生了什么，此时的她软倒在众人的忙碌之外，像个局外人，可当何令的最后一口气终于被钓住，虚弱到极致的青年人睁开眼，手指向前抓了抓，碰到了何卿卿的指尖。
何令惨兮兮笑了下，“姐姐。”
何卿卿顿然抬头，一张漂亮凄惨的脸上露出不可置信，明明是被黑暗怪物创造出的她却流露了一丝人性化的痛苦。
她的嘴唇张了张，可还不等她说什么，触碰到何令的指
尖突兀地消失了。
完成任务的她似乎被系统格式化了，眨眼间身体化成碎片，飘向了天空。
何令什么都没抓到，他的手指茫然地停在虚空，目眦欲裂地盯着头顶茫茫的天。
“姐姐！！”
悲鸣响彻长街，却只等来了属于玩家的胜利。
情人梅的声音满是疲惫，“恭喜你们，你们找到了最后一件砍价物品，砍价成功。”
“现在你们可以拿走我的宝箱了。”
她的声音里满是哽咽，话落的瞬间，街道恢复成初见时的模样，只是它变得空荡荡，只留下尽头的话梅屋。
话梅屋内满满当当，书架上乱七八糟的恐怖小说和摆放整齐的文艺杂志，矮柜上的木吉他前放了一本打印好的乐谱，MP3回到了长桌上，它被插上粉色耳机，莹绿色的小屏幕上显示正在放歌，在它上方的便利贴墙上，一张写满爱意的粉色贴纸晃了晃，落到桌面上。
“结束了。”
情人梅轻轻说道，拿起放在窗台上的相框，仔细擦了擦。
相片上，左侧是一个高马尾的飒爽女孩，背着木吉他，看向身边。那里原本一片空白，此时多了一道粉色长裙的身影，笑意盈盈，仿佛永远停留在了照片里。
情人梅珍惜地看了一遍又一遍，最终什么都没说，在听到玩家们拖拖拉拉的脚步声时，放下相框，走到门口。
她堵住门框，静静地盯了何令很久，说道，“再见。”
话落，情人梅消失了，原地只剩下一个灰扑扑的宝箱。
它同众人之前见过的宝箱没什么不同，现在却没有一个人想去打开它。
许朝烟拉住雾气一角的手指紧了紧，沉默地回过头。
唐河默不作声，只是向后退了两步，让自己陷入黑暗之中。
灯薇不忍再看，死死握住何令的手腕，生怕自己的队员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寂静的空气中只有何令愈来愈急促的呼吸声，身上伤口恢复的疼痛令他发出嘶嘶的吸气声，可眼前发生的一切又令他绝望地睁大双眼。
他怔怔地对灯薇说，“放开我。”
他的姐姐。
他的两个姐姐，好不容易再见到却再次死在了他的面前。
何令动了动手腕，灯薇的力气更大了。
她已经意识到何令即将失控，灯薇尽可能保持冷静，对许朝烟和司起说，“按照约定，你们快去吧。”
她尽可能模糊掉宝箱两个字，生怕再次触碰到何令的神经。她知道这样很痛苦，但是从进入这里前，何令已经答应过她了，不论发生什么，都严格按照规定办事。
灯薇微不可查地拽人后退，何令的双脚宛如钉在原地，纹丝不动，只是目光阴冷地看向灯薇，“你要干嘛？”
“那是我的姐姐！”
灯薇冷下脸，她早知会如此。灯薇对唐河招招手，唐河二话不说将人制住。
灯薇撩起乱七八糟的发丝，对许朝烟两人低下头，“一切按照我们说好的来。”
司起目光凌厉，不远处，何令被制止后发疯般大吵大叫，正缩在他身后的许朝烟脸色苍白，他也被一连串的意外吓到了，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按照计划，此时确实应该将宝箱打开，但这里的宝箱只有一个。
看过原著的司起自然知道打开后会发生什么，这里会消失不见。宝箱就像黑暗怪物最后一丝残魂，打开后它存在的痕迹会彻彻底底地被消灭。
可看任务目标现在的状态，这个宝箱也不是非要不可。
司起幽幽地叹口气，在灯薇的注视下，擦去许朝烟脸上的眼泪，放低声音，捧起他的脸颊，正视他的眼睛，说道，“你想要宝箱吗？”
许朝烟一愣，哭着摇摇头，他的嗓音里满是哭腔，“不要，我不要。”
见证了全程的他怎么会想要宝箱，他甚至不理解灯薇的坚持，他的眼里只有何令的痛苦。
司起料到会如此，他怜爱地拍拍任务目标的脑袋，对方眼泪掉得更厉害了。司起顿时有点无措，但身后的灯薇还在等待他的回复。
大脑极速运转之下，司起回过头，说，“约定暂时保留，宝箱的归属权交给何令，但是我们需要同等价值的东西，除此之外——”
男人头疼道，“宝箱不打开的话，眼前的黑暗领域不会消失，如果可以的说，你最好劝说下你的队员，我们能够等待的时间，最多三天。”
说罢，司起不再考虑剩下几人的反应，将许朝烟带到安静的角落，从背包中找出干净的毯子后扶着人坐下。
交易他在行，但是哄人，司起真的是满头雾水。
无奈之下，他选择静静地陪在许朝烟身边，他哭累了便给他喝水吃物资，困了便再拿个毯子出来盖上。
自从何卿卿消失后，街道上方的晴空以一种很快的速度黯淡，众人交流的时间，天已经黑透了，在墙边坐了很久的许朝烟不知不觉有些困了。
他虚虚地靠在雾气身上，哭红的眼皮半阖着，远远地看着何令几人发呆。
司起不在乎远处的几人，只是漫长的等待令他少有地感受到了无聊，注意力一股脑地集中到许朝烟身上，见他面露困意，心知今天大概率要住在这里了。
男人从玩家背包中取出野营帐篷和其他物资，为许朝烟搭起了舒服的帐篷，摆上了小桌和甜品，将人哄进里面躺下。
许朝烟用自动清洗皂洗去全身的疲惫，蜷缩进被子里。
司起铺得很厚，怕他不舒服，整整铺了五层，许朝烟一躺进去就觉得困，一天的疲惫如潮水将他淹没。
可他心里又惦记着外面的几人，不敢睡，刚要睡着就要爬起来，探出头去看。不知何时，何令已经不再原地了，只留下灯薇和唐河，两个人满身疲惫来到许朝烟的帐篷外，有模有样地搭起另外两个帐篷。
司起在中央的空地点了一只蜡烛，烛光成了街道上唯一的光亮，暖呼呼的橙黄色倒影在帐篷上摇晃，照亮三张神情各异的脸庞。
许朝烟依靠在门边，用毯子裹紧自己，率先打破沉默。
“他…去哪里了。”
灯薇的方向传来低低的叹气，“不知道。”
说着，她又道，“对不起，大家，是我管理不当。”
唐河晃了晃脑袋，“咚”地向后躺去，声音闷闷的，“人之常情吧，接受亲人的二次死亡谁都不会好受。”
许朝烟听着点点头，困意在风里消散大半，“他也很难受。”
得到了原谅和理解的灯薇一时语塞，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最终双手抱膝，深深地埋进去。
“对不起。”
她的声音被风吹散了。
在场又是一阵沉默，只是沉默中总有悲伤的味道。
许朝烟吸了吸鼻子，敛下眸，用手指戳着雾气发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脑袋乱乱的，忍不住在心底将这件事翻来覆去地想。
他说，“情人梅到底是什么呢？”
司起坐到他身边，凉意令许朝烟再次裹了裹毯子。
男人说，“她只是个黑暗怪物。”
原著中并未提到黑暗怪物的形成，对于原著主角来说，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并不重要，只有他的任务目标才会去思考，他未免有些善良了。
毕竟只是物资的来源点而已。
司起没将心里话说出口，只是等待任务目标的下一个问题。
许朝烟又说，“何令他为什么会认为一个黑暗怪物是他的姐姐。”
话音落，他又觉得自己表述的不对，连忙改口，但思来想去还是不知道如何改，许朝烟低低地叹口气，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小声道，“如果可以知道真相就好了。”
黑暗怪物究竟是什么，来自何处，真的是玩家的残魂吗。
许朝烟的疑问多到将他淹没，可他却无人询问，最终在疑惑中沉沉地睡过去。
司起为他盖好被子，见其他两人同样带着烦闷进入梦乡，在原地站了一会，俯身吹灭了蜡烛。
“晚安。”
寂静的夜落下尾声，众人陷入沉睡，在长街的尽头，何令孤零零地守着宝箱，看着身后的话梅屋和眼前安置奶茶店的空地喝得酩酊大醉。
新的一天到来时，住在帐篷中的几人默契地没有提及何令，他们掏出看家底的物资，凑到一起吃饭。
速食饭菜的香气驱散了昨日的疲惫，许朝烟露出笑容。
因为永夜的降临，他已经很少跟人这样毫无防备地亲密吃饭了，他的心情逐渐愉悦，吃过饭后，又在唐河的有意组局下，加入没营养的小游戏。
游戏相当消磨时间，等几人腻歪了，又转而在长街上漫无目的地行走。
自从情人梅消失后，长街上的店铺也随之消失，他们能够看到的只有街道和尽头的话梅屋，但是谁都没有向那边走去。
不打扰何令成为他们的共识。
只是长街过于荒凉，忍不住令众人齐齐叹气。
唐河率先坐到马路边上，垂着大脑袋感慨，“如果跟这里对比，外面的永夜还算不错，至少人类建筑随处可见，不会生出世界上只剩下自己的孤独。”
灯薇苦笑一下，也跟着坐下，顺带掏出一盒小蛋糕，“毕竟人都是群居动物。”
许朝烟站在他们身前，坐了一天的他不愿意再坐，就垂头踢脚下的石子玩，“有朋友就不会不快乐。”
闻声，唐河眨眨眼，“大佬，你是在暗示我吗？跟我当朋友这么好吗？”
许朝烟愣了下，“你也是我的朋友。”
灯薇凑上来，“那我呢，我送你两盒蛋糕，能不能做朋友？”
她笑着打趣，找回一点活力，当真从背包里拿出两盒蛋糕塞进许朝烟手心。
手心被塞得满满当当，许朝烟郑重思考了一下，又掏出两盒其他口味的蛋糕，一共四盒，全部推回了灯薇手中。
“我这是被拒绝了？”
许朝烟摇摇头，“跟我当朋友，应该是我感谢你。”
因为他胆小懦弱，才是被选择的那一个。
许朝烟的目光无比坚定，灯薇想了想，只拿走了一盒草莓味的蛋糕，笑了下，“跟你当朋友真好，不过我们应该互相感谢，因为我选择了你，你也选择了我。”
她从未如许朝烟所想的那样想过，她仅仅是在对方身上感觉到了在永夜之中极为少见的真诚。
几人快乐地笑成一团，在看不见尽头的黑暗里打打闹闹，最终将今日的休息地点选在了这里。
他们互相疗伤，在永夜之中相互汲取温暖，直到安心睡去。
只是在这一夜，何令离开了话梅屋，一步步来到了三人的帐篷外。
比意料之中更早的出现令司起提高警惕，雾气挡在何令的前路，喝的醉醺醺的何令歪了下脑袋，对他摆摆手。
“别紧张，我想好了。”
说着，他不等司起说话，继续道，“我要离开了，这里的一切我都不会带走，当然我也带不走。”
何令笑了下，过度的悲伤令他看上去被风吹一下就会倒。
司起默不作声地提高警惕，随时准备将其击杀。
何令也没期待他会相信，他这次前来只是将来兑现最初的约定。
何令说，“我听都许朝烟的问题了，说实话，你们距离我并不远，说什么我都听得到，尤其是这里这么安静。”
他向前一步，逼近雾气，因为酒精才勉强浮出点血色的脸怼到司起面前，“你作为黑暗怪物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来吗？”
“或者说 ，你不好奇吗？”
雾气虚虚地圈住何令的脖颈，人类脖颈的细弱在他眼底简直不堪一击。
两人间形成微妙的平衡。
何令毫无畏惧地继续说道，“你肯定会好奇的，人都好奇自己来自何处。”
“那我就告诉你好了，”他忽略难受的窒息感，将压在自己心底的事情一股脑倒出，“其实我只有一个姐姐，她叫何卿卿。”
“至于另一个姐姐，她其实是何卿卿的高中同学，你已经猜到了对不对，”何令后退一步，又取出一瓶酒，往嘴里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他的痛苦，“她根本不是我们家的人，只是我一厢情愿将她当成姐姐。”
“因为她出现的时间点太巧了。”
何-令蹲在地上，用手里的酒瓶子在地面上胡乱划，发出刺耳难听的声音，“恰好是我的姐姐去世后，她出现了，她真的像我的姐姐一样，或者说，我已经将她当成了我的姐姐。”
“你知道吗，我没了家人，这样一个人出现后，我感觉我好像又有家人了。”
何令说的颠三倒四，也不管司起是否能听懂，自顾自地输出，“可我没想到，她也走了。”
“末世刚开始的时候，我和她互相扶持，每天起早贪黑地寻找物资，试图过得更好，”何令想到了什么，手一松，手里的酒瓶子骨碌碌地在地上滚了两圈，“直到那天，她自己出门拿回了一个宝箱，她开始变得不正常了。”
何令捂住脑袋，他永远忘不了那天的场景。
微弱的烛火照亮漆黑的客厅，满脸疲惫的曲棠之在房间内走来走去，然后飞奔到他面前，握住他的双手告诉他，“我见到卿卿了。”
“真的是卿卿，她没有死。”曲棠之说着落下泪，她掏出地图，圈出一个地方给何令看，语无伦次道，“是我的错，我以为卿卿死了，毕竟十年了，我连做梦都没见过她。”
曲棠之笑得有点疯狂，何令忍不住担心地将她按在座位上，给她倒杯水，试图让她好好说。
“你相信我，我真的见到她了，虽然只是一道声音，但我确定绝对是她，”说到这，曲棠之的目光逐渐冷静，她开始掏出纸笔做计划，“何令，我觉得卿卿的出现是因为这个末世，我要找出她出现的原因。”
“你知道的，我太想见她了。”
何令惟妙惟肖地模仿记忆中的语气，说着脸颊涨红，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我当时以为她只是玩笑话，我没想到她真的找到了。”
何令抬头看向雾气，一天一夜没睡的眼底全是血丝，“她说黑暗怪物是一种情绪动物，是由多个人的同一种情绪或者一个人日思夜想的某种执念组成。”
“听起来很荒谬对吧，我也觉得，但是我根据后面的每一次经历一次次证明了这个论点，”何令高涨的情绪颓靡下去，“你呢，你想想你或者许朝烟经历过的黑暗怪物，她们的行为准则不就是如此？”
“单一却执著。”
比如菲菲小姐，她想要得到男模特的夸奖，想要被认可。钱老板，一心一意想要钱。
司起想，确实如此。
何令看不见他的神情，停顿两秒后继续道，“只是这种情绪，它需要玩家死掉。”
换句话说，它是由玩家死前的最后一道情绪或者说执念。
“这令黑暗怪物的形成格外困难，”何令说，“所以我不认为她能成功，然后我发现我被骗了。”
司起终于开口，“为什么？”
何令转过身，看向长长的街道，“因为她成功了。”
何令本以为曲棠之的想法是无稽之谈，因为世界上根本没有那么多人会在死前的最后一刻去怀念何卿卿，但是他没想到，根本不用很多人，只需要一个曲棠之就够了。
何令笑了下，“曲棠之当了我十年的姐姐，直到她死，我才知道…”
“她念了何卿卿十年。”
第30章 胆小鬼30
“以至于她刚死, 这里就出现了黑暗怪物，一个沦陷在回忆中不肯出来的黑暗怪物。”
何令说着薅一把头发，看向司起。
“不过我说这些都晚了, 一切都结束了, ”他重复一开始的话, “现在我要走了。”
他收回近似崩溃的情绪，语气突然淡了, 站在原地看了很久的长街, 转过身面向三顶小帐篷, 遥遥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一条红字公告出现在玩家公屏上。
[玩家何令选择“自我销毁”]
[积分自愿赠与玩家唐河、灯薇、许朝烟]
何令打开背包界面，看着其中的物品一件件消失，扯了扯嘴角。
末世游戏的系统声继续在他脑海中播报。
[销毁成功，感谢您的参与]
[祝您来生幸福]
话落，强烈的失重感从脚底蔓延，何令感觉自己飘起来了，可伸出手却什么都抓不到。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距离地面越来越远，周围愈发黑暗，最后什么都看不到。
“叮——”
冷风吹过地上的空酒瓶, 雾气飘到帐篷前，正欲叫醒睡熟的几人，才发现不知何时, 众人都醒了, 静静地坐在帐篷内谁也没说话。
司起少有地卡壳了，他沉默一会, 说道，“醒了就离开吧。”
他感受到了情人梅残留的黑暗领域正在发生动荡, 明明宝箱并未被打开，难道是因为何令？
司起帮助任务目标收拾营地，将所有东西都装进背包后几人来到话梅屋前。
灰扑扑的箱子安静地躺在台阶上，灯薇看了下许朝烟，“按照合同，你去吧。”
说完，她和唐河主动退后一步，将空间让给一人一雾。
许朝烟盯着宝箱看了很久才上前一步。在他心底，他已经完全放弃了宝箱的拥有权，可何令死了。
原定的宝箱所属者消失了。
许朝烟定在原地迟迟不动，见状司起凑到他的身前，圈住他的手腕，“一切按照约定来，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
周围的空间愈发不稳定了，看样子像是要发生什么。
在雾气的催促下，许朝烟的指尖终于碰到了宝箱，游戏的提示音一闪而过，等众人反应过来时，周身的黑暗领域如雾气般消散，速度之快，几乎眨眼间众人便暴露在没有保护的长街中。
灯薇迅速凑到两人身旁，神情不咸不淡道，“回归后进行交易申请。”
顿了下，她又说，“合作愉快。”
说罢，灯薇拽上唐河向长街一端跑去，行动之间没什么声音，几个呼吸便消失在转角。
该走了。
司起环视四周，同任务目标耳语后带领其向幸福小区的方向前进。
沿途许朝烟观察路途中的景物和建筑，虽然一切在他的眼中只是模糊的色块，但他依旧忍不住去看。何令的话不停地在他脑海中回荡，一时间他很难想象在这片钢铁怪物中隐藏了多少黑暗怪物，它们之中又有多少同情人梅般的存在。
许朝烟的思虑持续到踏入熟悉的单元楼，被扑上来的小玩偶和方巾打断。
“烟烟主人，你终于回来了！”
小玩偶的纽扣眼中透出眼巴巴地想念，许朝烟蓦地心软，小心翼翼地捧住两只小怪物，坐到地上同他们的玩耍。
见状，司起打开手机，查看任务目标的积分和排名。
根据他对原著时间线的对比，眼下已经进入末世第一阶段的尾声，只剩下不足一个月的时间，而他则需要在这段时间内帮助任务目标爬进前三。
只有前三，才能享受下一阶段的优待。
司起念着，点开排名，经过何令积分的加持和宝箱的增幅，许朝烟从艰难上分的15名一跃成为人人羡慕的第9名-
NO.9 许朝烟 610分-
雾气在分数上点了点，又扫过另外两位队友的分数，男人露出欣慰的笑容。
距离最低目标只剩下6名的距离，只要他继续努努力，完全有可能将许朝烟送到榜首。
男人心情大好，从玩家背包中筛选一部分物资分别赠予唐河和灯薇，完成约定。不过由于宝箱只有一个，不存在贩卖消息的可能，灯薇又返还一部分物资。
随之而来的是一句官方的“合作愉快”。
司起关闭交易界面，转而打开公屏。
何令自毁的消息进行了全屏公告，吵醒了不少浅眠的玩家。永夜开始的时间并不长，玩家们也是第一次见到有玩家进行自毁，此时公屏热闹非常。
[玩家宁梦：自毁居然可以成功吗？]
[玩家舒城：确实，永夜刚开始的时候，我尝试过一次，被系统婉拒了。]
[玩家宁梦：我又试了试，还是不成功，但是这次比之前强，多了条提示]
一张图片被上传至群聊。
司起点开，是一张截图，红框之中一行黑色的字迹，“尚未发现永夜的关键机密，自毁失败”。
关键机密四个字被玩家们敏锐捕捉，无数人在公屏交流甚至吵起来，可半个钟过去，依旧没有任何人知道到底是什么。
司起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正欲说什么，余光瞥见旁侧放松后昏昏欲睡的许朝烟，将手机推到一边。
“回屋休息。”
他圈住许朝烟的手腕将人往卧室带。许朝烟迷迷糊糊地站起身，眼皮都睁不开了，人还是乖乖听话，凭借感觉向卧室走。
好不容易挨到床边了，不顾形象地窝进去。
见状，司起松一口气，为人押好被子后，唤来两个小兵代替他守着任务目标。
雾气的身体还是太难用了，连哄人睡觉都要许朝烟自行走路。念起菲菲的塑料双手，司起又是一阵眼馋。
他原本距离下一个升级阶段只剩下丁点距离了，可在这次的宝箱获取中，他不仅没有吞噬到黑暗怪物，甚至耗损了自身不少雾气。
换言之，出门狩猎迫在眉睫。
司起在脑海中罗列计划，又转到客厅看公屏聊天，玩家们记起公告中的其他几人，正在疯狂艾特，试图获得一些消失。
其中想要自毁的人只有少数，更多的是想借助“自毁”积累资源。
比如很久没见过的原著主角，居然舔着脸同许朝烟发起了私聊。
司起笑了下，装作许朝烟的语气回应对方的消息，只是这种对话方式多少令他有些反胃。
司起按了按眉头，警告自己不要带入过多的私人情绪。
对面的方向林得到回复，兀自攥紧了手机，认真分析许朝烟所说的每一个字，判断他这个愚蠢邻居的态度。确认对方同之前没什么不同后，方向林松口气，开始逼近主题。
[玩家方向林：烟烟，之前是我不对，我向你赔罪]
[玩家方向林向您赠送了物资，折合积分为102]
还算有诚意。
司起扬眉，言语间满是对两人邻居情的怀念，一字不提关键信息，甚至打开灯薇的聊天框，将方向林送到情报贩子的黑名单。
一个排名掉到50开外的玩家而已，灯薇照做。
期间两人试图短暂地交流黑暗怪物相关信息，却发现触碰了系统的敏感词。
禁止线上交易？司起不得不感叹系统的黑心，似乎在蓄意挑起玩家的争执，又或者说在筛选黑暗怪物的质量。什么样的玩家才会坚持不懈地寻找黑暗怪物的源头，答案不言而喻。
司起同方向林过了几个来回，对面又是送资源又是送信息，见时机差不多，终于适时抛出根本目的。
[玩家方向林：烟烟，我们作为朋友，我是不是可以优先同你交易系统所说的关键信息]
司起敲敲指节，顺从地打出“当然”，他顺势发一个地点过去，是之前在狩猎时偶然发现的宝箱位置，守护其的黑暗怪物攻击性相当强，可以说有去无回。
方向林读取位置后同自己的地图对比，确认从未去过后冷笑声，“果然一如既往地好骗。”
[玩家方向林：谢谢小烟]
司起扫一眼，随后将人拉进黑名单，同时拒绝了交易列表内的所有消息，又从自带的系统内部找出地图，根据方向林提供的信息，排除已经去过的地点后，将尚未获取的宝箱位置一一标记。
眼下他的任务是快速补充自己，顺带帮助任务目标的名次再次前进。
司起回到卧室确认疲惫的任务目标短时间内不会睡醒后，在两个小怪体内放入更多的雾气，消失在小区门口。
这一次司起前去的位置很远，直到许朝烟醒来也没回来。不过经过之前长时间的适应，许朝烟在短暂适应后迅速调整自己，为自己加油打气，重振精神开始整理物资。
话梅屋的宝箱看起来灰扑扑的，但里面的东西并不少。崭新的衣物，常规的速食饭菜都比往常宝箱的物资要多，许朝烟甚至从中摸出了好几种口味的梅子，这在末世之中可以称得上稀少了。
可是一想起何令的话，因为丰富而产生的喜悦又落下去，虽说他同何令并不熟悉，但是，唉，许朝烟轻轻叹口气，将吃食工整地摆到一旁，又转手查看还有没有被他遗漏的东西，他莫名觉得还有什么没被自己注意到。
果不其然，背包页面滑到底部，许朝烟发现了一件很小，放在空格中也不起眼的东西。
是个小本子。
灰色封皮，侧面有点鼓起，是个被使用很久的本子。
游戏系统适时发出提醒。
[发现特殊物品“曲棠之的日记本”]
[是否打开，是or否]
许朝烟感受着手心里的重量，点了“否”。
莫名其妙，他不敢去看其中的内容。
他将本子放置在桌面，将捣鼓出来的东西收拾干净后，盯着本子皮发呆。
其实说不敢打开有些夸大了，许朝烟是在害怕，怕看了以后本就对黑暗怪物心生愧疚的他无法再心安理得地使用物资。
许朝烟叹口气，小玩偶爬到他的身上，幽幽道，“烟烟主人又叹气，是因为雾不在吗？”
小玩偶的语气很天真，思考问题的逻辑也简单，像是小孩子，见自己的好朋友不快乐，就苦着脸凑过来哄人。
许朝烟将小玩偶捧到手心，任由其戳他的脸颊，低声解释，“有一点，不过更重要的原因是碰到了很困难的问题。”
小方巾也凑过来，三个简单的脑袋瓜一同思考许朝烟的难题，最终齐齐“唉”了一声。
小玩偶：“如果是我，我肯定不介意烟烟看的！”
小方巾：“我也不、不介意。”
眼见两个小怪物给不出什么有用的建议，许朝烟只能托腮发呆。只是他也没聪明到哪里去，越想越迷糊，甚至给自己困住了，一时间连吃饭的心思都没有。
许朝烟虚虚地趴在桌子上，捧着手机发呆，无处可放的目光四处乱飘，落到一处时，发现了被司起留在家中的手机。
黑暗怪物的手机。
或许他可以问问菲菲小姐。
正当他如此想时，一通电话打了进来，号码显示是诡异的444，可许朝烟却仿佛预料到了什么，飞快地按下接听。
熟悉的女声从中传来，声音里夹着风。
“漂亮妹妹！有好好吃饭吗？”
“听说你成功解决了一个黑暗怪物，”菲菲大笑着，“你好棒啊！”
“没有”许朝烟坐起身，将手机捧到耳边，小声说着，眼睛眨巴眨巴，眼眶隐隐有点泛红。
“所以你有没有好好吃饭啊！”菲菲超级大声，震的人耳朵痛，许朝烟却不肯拿远。
“还没吃。”
“就知道你还没吃，”菲菲嘟下嘴，“不过没关系，我到了，给我开门吧。”
话落，通话被主动挂断，许朝烟懵了，尚未反应过来菲菲是什么意思，客厅的门外传来“咚咚咚”的大力敲门声。
菲菲站在门口，“漂亮妹妹快给我开门！我受命来陪你了！”
“快点，快点，不要在里面偷偷哭了。”
许朝烟抿抿唇，踩着拖鞋跑过去，嘴里小声反驳，“才没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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