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久安认真的点点头:“足够令人信服的理由。”


    人心因为欲望是有缝隙的,没有丝毫不受蛊惑的人类。


    邪物最容易影响神志,因为它本就是从人类欲望中而生。


    盛久安想了想,提出最后一个问题:“郑少爷和郑家老爷子……是你的试验品吗?”


    辛从善点点头:“毕竟是邪物,效果如何自然需要实验。”


    盛久安叹气,说到现在已无话可说。


    辛从善走进密室,抬起手中的枪。


    盛久安扫了一眼,面色未改:“老爷子真狠啊,刚才那剑是试探我呢?”


    他能挡住任何法术攻击,但物理攻击却没有办法。


    这老爷子的心神已经堕魔,光靠嘴巴说估计也起不到多大作用。


    辛从善冷冷开口:“你,必须死。”


    砰!砰!砰!连续三声枪响。


    这么近的距离之下盛久安避无可避。


    可他站在炉前,依旧老神在在的,看不到半分惊慌。


    “砰!”


    这一声炸响可比枪声更震耳,随之而来的便是从炉中喷涌而出的邪火。


    邪火炽烈,直接将那三颗子弹熔成了一滩铁水。


    辛从善愣住,皱着眉头紧盯着盛久安的方向。


    手指继续扣动着扳机,子弹没入黑色的火焰中,没有了任何动静。


    盛久安感觉到身上一紧,阴气的寒凉传递过来,眼下是熟悉的白色衣袖。


    云澜岄终于从炉子里出来了。


    盛久安握住对方的手,转过身来,将这只老鬼上下打量了个遍。


    除了眼底有些发红,其他看不出异常。


    “没事吧?你怎么钻炉子里去了,要把你给炼了怎么办。”


    云澜岄手指磨搓着盛久安的手背,深吸一口气:“你看。”


    盛久安疑惑:“看什么?”


    云澜岄将另一只手展开,掌心里躺着一块石头。


    盛久安拿起:“这不是……”


    云澜岄:“嗯,我知道它是谁的了。”


    盛久安突然有点不想继续问下去:“你想起什么了?”


    云澜岄:“我吸收了炉子里的残念。”


    盛久安心里一紧:“你怎么这么莽撞!看你做事挺稳妥的长相,内心怎么那么冲动。”


    云澜岄与他对视,声音里似压抑着翻涌的情绪,有些滞涩:“没事,我真的没事。”


    盛久安无奈:“看你这样像没事吗?来,抱一个?”


    云澜岄直接将盛久安紧紧的摁在怀里,压抑的喘息声在耳边徘徊。


    辛从善用尽了法子也没能驱散这灼灼燃烧的邪火,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不知道盛久安做了什么,竟然割断他与炉子之间的联系,他现在根本感知不到炉子的情况。


    他靠近过去。


    脚上突然一重。


    低头一看,黑色的人影缠绕住他的双腿。


    黑洞洞的眼睛盯着他,长大的嘴似乎在对着他怒吼。


    他抬手一挥,铜钱洞穿黑影的头部,黑影的脑袋整一个的炸开来。


    一道黑影溃散,可很快怨气又凝聚出一道黑影。


    一道一道的黑影向他逼近过来,他狠狠一咬牙,从口袋里掏出一块令牌,散发着灼灼金光,黑影似忌惮着那抹金光,只焦躁的徘徊在周围,不敢再靠近。


    邪火退散,辛从善看到了完好的盛久安和盯着他的云澜岄。


    “千年厉鬼?!”辛从善难以置信:“你竟然……”


    盛久安摆摆手打断:“给你两个选择,束手就擒,我将你交给玄门处理,你要负隅顽抗的话,我就只能送你上路了。”


    辛从善:“你想杀了我?”


    盛久安摇摇头:“是他们,想杀了你。”


    一道白影快速掠过,辛从善来不及反应。


    面前漂浮的令牌已经到了盛久安手里,金光逐渐黯淡下去,最终变成一块无用的牌子。


    周围徘徊的黑影失了压制,疯狂的朝着辛从善涌了过去。


    辛从善只皱了皱眉头,快速的在半空中画着。


    金光刺眼,黑影哀嚎。


    这百年来的修行自不是无用功。


    但辛从善早年杀戮过重,心性偏执,在玄法一门上并没有太深的造诣,会的也不过是些基础罢了,这要是静下心来修行,悟透道法,少说也得活上个两百岁,不至于还未百年就开始担忧寿命的问题。


    他能抵抗住黑影,却抵挡不住云澜岄。


    云澜岄就站在他身后,他猛地的一回头,挥洒出去的铜钱尽被怨气吞噬。


    他收敛心神,想要继续往外掏法宝。


    可怨气已经爬上了他的身,缠绕住他的四肢,令他无法动弹。


    身上大概还带着什么护身的法宝,黑影贴上立刻就被消融些许,可这点疼痛并不能阻挡残念的仇恨,它们前仆后继的往上攀爬,一个消散另一个立刻补上,几乎快将辛从善包裹起来,已经爬到头顶的黑影张开了大嘴,将脑袋直接吞进去大半。


    邪火再起。


    盛久安回头。


    红影站在炉前,挂着两行血泪,凶狠的红眼看着不远处的辛从善。


    苍白的手抬起,尖锐的指甲直指辛从善。


    她似能控制邪火,这一举动之下,邪火便朝着辛从善铺天盖地的涌去。


    辛从善发出了痛苦的嚎叫。


    他艰难的伸出手迈出脚,想要穿过近在咫尺的大门逃出生天。


    可就是这么短短的几步距离,却如隔天堑。


    他无法靠近一步,身上的黑影桎梏着他的动作,不断的将他往后拖拽。


    身后等待他的不仅是死亡,还是地狱!


    “放开我!你们给我放开!”


    “不——不——我不想死!”


    “放开!我不想死!”


    盛久安对上一双充满哀求的眼。


    辛从善期待着盛久安能做点什么。


    可这个面容温雅的青年,他就站在那,平静的看着一条生命即将被吞噬,无动于衷。


    他并没有因为坏人受了报应而露出爽快的笑,也没有因为眼前可怖的场景而惊恐不安,一双清透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动,辛从善一时间似乎透过他看到了自己污秽肮脏的灵魂。


    最终,他被拖进了炉子之中。


    邪火大涨。


    不稍片刻,就已经听不到辛从善的动静。


    盛久安打开炉子,从里面掏出了几颗黑色新鲜出炉的药丸。


    只拿在手里就能感受到浓厚的邪气。


    这就是吸取人的生气炼出来的延长寿命的人丹。


    盛久安定定的看了会,叹了口气,抬手一握。


    丹药在他掌心消失不见。


    他抬头看向云澜岄,又看看炉前的女子。


    迟疑的开口:“她……”


    云澜岄:“她是我亲姊。”


    盛久安抿了抿唇:“她被人用以炼制人丹?”


    云澜岄:“嗯,澜国人长寿,就算我这般先天不足,常年体弱多病,却也不会早亡。”


    盛久安想了想,澜国所在地确实充满灵气,从历史上记载来看,他们有自己的玉石矿脉,盛产珍稀的药材,常年风调雨顺,澜国人生活才如此山清水秀的地方,自然长寿,因此身体里蕴含的生气也较普通人更充足。


    红影走了过来。


    目光落在盛久安腰间的挎包上。


    盛久安了然,拿出一直带着的玉簪:“这是你的吗?”


    女鬼拿起玉簪,看向云澜岄。


    云澜岄将玉簪拿起,替女鬼盘起了秀发:“这是我送与阿姊的生辰礼,我亲自寻的玉胚,亲自画的样式,亲自雕刻成形。”


    盛久安:“那为什么会出现在洛京?”


    云澜岄:“为保国家安宁平稳,阿姊……与大尨皇室和亲。”


    “终究是我……保不住她。”


    盛久安一时无声,只能去抓云澜岄的衣袖,提供一点点的安慰。


    这就对上了,澜国公主与大尨和亲嫁入皇室,因澜国人长寿,便被用来炼制人丹,所以在洛京才会有那么一个密室,密室中残留着这么一根玉簪。


    云澜岄替女子挽起秀发,静静的看着她好一会儿后,开口:“送她上路吧。”


    盛久安迟迟未动手。


    云澜岄看向他,轻轻一笑:“我知道的。”


    女鬼的灵魂已被炼化,留下的只有不肯散去的执念,这抹执念融合了其他被受害者的残念,附着于邪物之上,借邪气孕养不断强大,便成了这炉子的邪灵,若他净化这只邪灵,并不能送女鬼前去投胎转世,最终结果是彻底消失。


    “阿姊早已离去。”


    “留在这里的,不是她。”


    “但我很开心还能见她一面。”


    开心吗?


    明明脸上带着笑,但他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愉悦。


    盛久安沉默片刻:“我知道了。”


    他走向女鬼,抬起了手。


    女鬼看向他,乖巧的将手放于他的手心。


    接触的那一刻,他看到了很多很多破碎零散的画面。


    蔚蓝的天空之下,虚弱的少年依靠在少女的旁边,说说笑笑的遥看着远处忙碌的农田。


    画面一转,少年站在窗边,轻轻吹响了哨子,没一会儿,墙头上冒出了一个脑袋,一个身穿利落长袖长裤的少女翻了进来,手上还拿着一个木盒子,她笑得明媚如灿阳,跑到少年身前,打开了盒子,竟是一只烤得焦黄的鸡。


    “外面的人我已经引开了,阿姊带你出去玩。”


    艰难的翻过院墙,但墙那边不是广阔的自由,而是一片刺眼的红。


    已经长大的青年遥看着送亲队伍的离去,吹响的哨子声飘散在空气中。


    那熟悉的笑脸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眼前。


    邪火燃起。


    将所有美好的画面都燃烧殆尽。


    他听到了绝望的哀嚎,看到了无数被送进炉子的无辜人。


    一抹亮红就在眼前,他伸出手,想要抓住对方的手,然而触手只有一片虚无冰凉。


    不忍看她不断循环着痛苦的那一刻,盛久安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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