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村子里,周围弥漫着的气息,实在是太驳杂了。
盛久安:“你感觉到了吗?”
云澜岄点点头:“很混乱,寻不到源头。”
盛久安叹气:“已经形成一个独特的能量场,很容易掩掩盖住作乱的痕迹。”
杨湛他们普通人感知不到,但盛久安两人却能清晰的感觉到。
这个村子,或者说这片区域的“气息”都非常异常,它们并非像异常的阴气邪气一般,大量的聚集起来从而产生质的改变,这里的气息非常杂乱,什么都有,有邪气但不多,有霉气但不多,有好运气但不多,它们四处飘荡,互相纠缠,给盛久安的感觉就像走进了一个垃圾场,没有秩序规则的混乱肮脏。
“啊!”
隔壁桌突然传来一声尖叫,紧接而至是气急败坏的怒骂。
盛久安抬眼看过去。
隔壁桌坐着的应该是一家人,中年夫妻带着自己的三个孩子,看起来大一些的女孩依旧端着碗吃着自己的饭,对身旁母亲的怒骂没有任何反应,另外两个年纪相差不多,估摸也就五六岁的样子,一男一女,小女孩儿被吓得直往姐姐旁边躲,小男孩儿则是大嚷大叫的闹腾着。
事情当是那小男孩儿吃饭时不安生,手上碗没拿好滑落,里面的热汤直接泼了一身。
因为被烫到受了惊吓,直接又哭又闹起来,手上的碗一甩就砸在了身旁的母亲鼻子上。
中年妇女疼得捂住鼻子,但很快丢了筷子去抱小男孩。
乍起的慌乱,仿佛往鱼塘里洒了一把鱼粮,一时间平静的水面变得波涛翻涌。
盛久安微微蹙眉,抬手在半空中挥了挥。
弥漫在周围的“气”快速消弭,为几人留下一片干净的领域。
杨湛嗅了嗅鼻子:“感觉那股子腥味儿淡了。”
文家姐弟两放下碗筷。
杨湛咧了咧嘴,被周围的动静吵得有些没心情吃饭。
倒霉似乎会传染,隔壁桌的小孩被热汤烫到,连带着他母亲也受到了伤害,中年妇女气急,一边哄着着小儿子,一边抬手打在身旁的大女儿身上,嘴里骂骂咧咧的,大女儿一脸平静的站起身来,走上二楼回房间。
中年妇女起身想要带着儿子去换衣服,谁知道就起身的当头,便撞在路过的年轻男人身上,年轻男性神色阴沉,狠狠的瞪了眼中年妇女,中年妇女也不怵他,抬手就推了一把,男人后退一步绊到石头,噗通一声竟摔进了院中的池子里。
男人扑腾几下翻爬起来,浑身湿漉漉的,气愤不已的抬手就要朝着中年妇女打过去。
男人的同伴见状过来阻止,就从另一桌路过时,因为太着急绊到凳子脚,人直接扑到桌子上,一桌子饭菜只剩一片狼藉,汤汤水水的直往地上流,起身躲闪的客人踩到了油渍,一瞬间人仰马翻的,乱成了一锅粥。
杨湛目瞪口呆的看着。
一个院子里摆放着八张方桌,坐了八方客人。
此时除了他们全被搅进了混乱中。
店家对这样的情况已经习以为常,根本没人出来阻止,等所有人打完了闹完了,服务人员才晃晃悠悠走出,穿梭在众人之间,收拾着地上桌上的狼藉。
盛久安根本不关注周围的混乱,开口:“快些吃完。
三人回过神来,齐齐一摇头。
杨湛:“吃不下去了。
文意:“咱还是回房间吧,别等会儿被波及到。”
文韵:“我已经饱了,盛先生我看你没怎么吃。”
盛久安:“不想吃。”
杨湛突然惊恐的看着桌上的剩菜:“不会有问题吧?!”
盛久安无奈的看他一眼,起身上楼。
他们的房间是在三楼,说来也巧,隔壁桌一家子也在三楼。
不过现在只有那位大一些的姑娘在,她的家人还在楼下的混战中。
年纪约莫十五六,穿着一身皱巴巴的运动服,有些枯黄的头发扎成高马尾,她表情淡漠的站在栏杆边上,垂眼看着院中的混乱。似乎察觉到落在身上的视线,她转头看向盛久安,盛久安对着她轻轻一笑,姑娘微微一愣,连忙转身回了房间。
云澜岄捏了捏他的手。
盛久安:“她会是很好的选择。”
杨湛探出头来:“什么选择?”
盛久安:“经历苦难之人,总期待着上天给予一点好运气。”
深夜的黑,抚平了人声的喧闹。
盛久安睁开眼,眼中一片清明,他就没睡着。
云澜岄就靠坐在他身旁,似在闭目小憩。
“哗啦——”
“哗啦——”
“哗啦——”
一片寂静之中,水流动的声音尤为明显。
云澜岄睁开眼:“睡不着吗?”
盛久安坐起身来:“出去看个月亮?”
一人一鬼上了楼顶的天台,今夜空中的云有些多,遮遮掩掩的,半圆的月亮随时找不到在哪,盛久安也不是真的出来看月亮的,一人一鬼站在高处吹着嗖嗖的冷风,入眼便是如水流翻涌的“气”,伴随着一声一声的流水声,竟还能看到一条条鱼影凝聚又消散。
“鱼……”盛久安沉吟片刻:“我记得有说过,这邪物当年是一幅锦鲤画。”
云澜岄仰头望山:“也许挂在那座观里。”
“说起来。”盛久安搬来凳子一坐:“你以前的运气很好吗?”
云澜岄挨他坐下,两个成年男人像幼儿园小朋友似得,缩起双腿低下头,膝盖挨着膝盖胳膊贴着胳膊,在黑夜寂静的影响下,放低了声音说起悄悄话。
盛久安感受着近在咫尺的冰冷气息,往旁边挪了挪,微微垂眸。
“我的记忆还不完全。”
“但也许……并不是很好吧。”
“我从小体弱多病,很多事我都做不了,对我而言,最大的期许就是能像正常的人一样做自己想做的事,可以我的身份也注定了我不能随心所欲,之后,为了国家安稳,阿姊去往大尨和亲,我的无能让我失去了她,最后令她惨死异乡,看我这模样,也不是寿终正寝,虽然不知道我死时的情况,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哎哎哎哎是我的错,我不该提的。”
盛久安连忙阻止。
云澜岄半低着头,瞧着有些失落。
盛久安心里懊恼,暗骂自己真是没话找话。
云澜岄往他身边又贴了贴。
盛久安心下一动:“抱一下?”
云澜岄抬手一揽,直接把人揽进怀中。
盛久安背靠着他的胸口,自己的心跳似乎传递给了身后的人,双方都能清晰的感受到彼此之间情感的悸动。
云澜岄将下巴轻轻搭在盛久安的肩膀上。
“其实我并没有多难过。”
“那些记忆对我而言,不过一些单纯的画面。”
“我不知道是缺失了哪一部分,也许那一刻回想起来时我很痛苦,但很快又失去的感觉。”
“也许我生前经历万般苦难,也许在某一刻我也祈祷上苍能给予我一点好运气。”
“那时候我想要做什么呢?又有什么心愿?是否真的实现了?”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
“于我而言,令我觉得自己如此幸运的时候,便是我千年之后遇到了你。”
盛久安心跳失了一拍,随后跳动得更加雀跃。
像是担心身后的人听到,他连忙抬手捂住胸口。
手指捏紧了衣服,盛久安压抑着内心翻涌的情绪沉默着。
云澜岄并不需要盛久安的回应。
一直在失去的他,并不奢望拥有,只要现在可以陪伴着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周围的夜静静的,无声拥抱着的两人静静的,可心绪却久久难以平静。
盛久安长长的叹出一口气。
就在这短短的一刻,他放下了所有克制和顾虑,彻底选择了放纵。
他抬手握住了云澜岄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你这撩了我可得负责啊。”
“光撩不负责可是渣男行径,会被我揍的。”
云澜岄微微一愣,随后便被狂喜淹没。
他收紧了手臂,将盛久安紧紧拥入怀中。
盛久安放松了身体窝进他怀里,正巧,月亮这会儿还看好戏似得冒了出来。
清冷的银光铺泄一地。
盛久安突然想起初见的那天,也就是大半年前的事。
那一天,这只站在月光下美得似神仙的老鬼给了他极大的惊艳,也让他几十年来稳如老狗的心第一次产生了悸动,那时他就该想到,这只鬼就是他人生里渡不过的劫啊。
一点点冰凉落在额头。
盛久安回过神来,抬手摸了摸额角。
嘴角不自觉的勾起,笑得那叫一个甜蜜。
可惜这地方不是谈恋爱的好地方,两人大半夜的搁这幽会,身旁黑气凝结的鱼越来越多越来越躁动。
盛久安轻咳一声:“正经点。”
云澜岄抬头看过去。
眼底泛着微微的红,周围所有杂乱的气息被一股强硬的力道驱散开来。
盛久安站起身来,手还牢牢被云澜岄牵着,但此时实在没心情去感受爱情的甜蜜。
耳边回荡着一道道若有若无的声音,似隐藏在潺潺流水中。
“我想要有钱,有很多钱。”
“明明我更努力,为什么升职的不是我。”
“那个人得奖不过靠的是运气,根本没有实力。”
“他们凭啥运气那么好,我为什么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我想要……”
“我想要……”
“我想要……”
一人一鬼选择回房间。
回到房间的盛久安转眼看着睡得死沉的杨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这小子恐怕要遭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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