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嬿央身形滞了滞, 才滞过,是忽然软了下完全靠到他怀里的动作。
脑袋也骤然歪到了他肩上,嬿央抽一声冷气, “……疼。”
好疼,额头左边这块疼。
又嘶了一声,还想用手摸摸那块地方。但她双手现在都在被子里,哪能摸得了。不过稍后也算摸到了,不是她自己摸的, 是祁长晏轻轻碰了碰。
他在她说了疼之后声音骤紧, 极起紧绷的问了声她是哪里疼, 她答是额角那块, 他顿了顿, 接着用手轻轻碰了碰她现在感觉他正摸的这块。
“这里?”
“嘶……嗯。”又抽了声冷气,嬿央才疼着嗯了一声。
祁长晏又问:“其余地方可疼?”
“手疼,腿也疼。”
“那脑袋上可还有别的地方疼?”
嬿央:“没有,脑袋上就你摸的那块疼。”
祁长晏稍有放心,那就说明她脑袋上没别的伤了,没别的就好。
搂了搂她,哑声:“我找到你时, 你鬓角那块出了血。”
“嬷嬷给你撒了止血药散, 这会儿已经止住了。但一时半会儿不会全好,你还会疼上一阵。”
嬿央的声音跟着也哑了, 是因为这样她才觉得疼的?她还以为,以为她是被重击了下脑袋……眨眨眼睛,回忆了下当时的场景。
手臂下意识一挡把那东西挡开一下时手臂和侧脸就骤然间非常的疼, 然后她没有意识了。
没有意识……这导致她现在对自己的情况还没祁长晏来的清楚。
不禁看看男人,张了张嘴, 有些干涩的问:“我,我流了很多血?”
祁长晏薄唇抿了,沉默。
还好,不算多吧……起码侯嬷嬷是这样和他说得,胥临也是这样和他说得。
说好在她未失血过多。
但真不算吗?就算不算也只是对比那些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场面才算不上多而已!当时看到她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一条血痕直接从她的额角流到脖子那块时,他的眼睛就像定格了一样,连眨一下都费劲。那一刻是他此生最怕的一回,怕她出事,怕她再也睁不了眼。
怕的抱起她的手掌都有些颤。
可他不能颤,那时也不是他心急如焚一味焦急害怕的时候,唯有先让她的情况稳妥了,他才不会面对自己最不想面对的那个局面,她才不会真的有事。
所以他也只是小心翼翼一直抱着她,未泄露心底一分一毫的恐惧。但好像当时压抑的越深,随后爆发的就越彻底。
在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全处理了一遍,只等她醒过来时,这段时间他没了耐心。
她一直没有醒。
他知道这段时间还不算长,此时也仅仅才是中午而已,她不会那么快就醒。
知道归知道,却还是把侯嬷嬷和胥临都叫来问了一声。
得到的结果是还得继续等,继续观察情况。
祁长晏危险的眯了眯眼,但冷漠颔一颔首,尚且还能压制住心底已经一阵一阵擂鼓似的戾气。
不久后,随着时间推移,他又问了第二回 ,第三回。
这期间也注视她不知注视了多久,可无一例外,她还是昏迷着的。
祁长晏觉得时间已经够久了,他耐心尽失。
但耐心尽失前,瞥了眼胥临,声音平静的厉害,“她会无事,是吧?”
这一句是他说得,此后他也只说了这一句话。
胥临:“以把脉的情况,夫人的情况已经稳定,按理来说是已经无事了的。”
按理,按理……祁长晏闭闭眼,对于按理这两个字他已经听烦了。
胥临和侯嬷嬷谁也没给他一个确切时间,也谁……都没有真正给他一颗定心丸。
是,两人是已经给嬿央看过伤口,此时也一再说嬿央的情况不会继续危险,可两人在说这句话时没有一个是十成十笃定的,都说按理按理,所以还有那一分的不可能。
仅仅这一分,在足足问了侯嬷嬷三次后,已经够他心里的惶怕再也压制不住。
握了握手掌,骤然,手掌一挥,忍不住摔开了跟前桌面上的杯盏。
刹那屋里一静。
祁长晏的神情冷似彻骨。
胥临在安静的氛围里心里惊了惊。
惊了之后就是叹气,默不作声。他明白二爷心里是着急,此时等得也已经有些没耐心了,二爷迫切希望夫人醒过来。
但醒不醒他也无能为力,这事只能靠夫人自己。
不过这到也不是说他什么也做不了,而且他是大夫,在这事上确实该他尽可能的想办法。想了想,胥临想说要不他再诊诊脉?总归脉象是不会骗人的,只要脉象稳定,夫人总归是能醒的。
可这句话他没能有机会说出来,二爷在那猛地伸手一挥之后,此时冷冷背过了身,无声让他出去。
胥临遵循,默默往下退。
只他一个人往下退,侯嬷嬷在答过二爷的话就亲眼去盯着小火慢熬的药去了,此时并不在这。
在胥临才下去关上门的不久,祁长晏背着的手紧了紧,眼底一冷,又踹翻了一张凳子。
心里的戾气到这就够了吗?不够,远远不止!
可这腔戾气对谁发也不是!
胥临?侯嬷嬷?还是别人?不是,都不是!这事与他们无关,真发火也发不到他们头上,更不该发到他们头上,所以祁长晏让胥临出去了,此时他脸色再差,到底也未牵扯其余人。
他现在满心的肃杀,也只有这时沉沉倒地的凳子能显示出一两分。
祁长晏神情绷了又绷,一言不发一直盯着那条凳子看。直到好半晌后,那种越来越压制不住的感觉好像好了些,才沉了沉眼睛终于挪动脚步。
挪动脚步是快步走向嬿央。
走到嬿央跟前时,驻足良久。
他凝着她看,看得眼睛都快有些干涩了,才又动了动。
这回他动是在她榻前坐下了,同时,忍不住伸手小心摸了摸她已经包好的伤口边缘。
她今日流了这么多的血……
祁长晏又看看自己的手掌。
最初抱起嬿央时手上沾染的血迹早已被清洗干净,他身上带了她血的衣裳也早已换掉了,从回来那刻起就换掉了。
她需要一个干净的环境清理伤口,同样的,接触她的人也都不能是灰头土脸的。
所以他一早就换下了。
换下了,此时看着掌心却仿佛还能感受到上面那层腥热的触感。
祁长晏握起手掌,僵硬抿了薄唇。
他继续等,一直等,等她从昏迷中醒过来。
好在她终于醒了。
此前侯嬷嬷和胥临说再多的话也未能让他安下的心,此时终于能稳稳落地。
神情深了深,把她抱紧了。
收紧了手臂时,凝一凝睁开眼睛会与他说话又会喊疼的她,不知不觉黑眸凝的更紧,连她的话也忘了回。
他没回,嬿央望着他又重复一遍,“流了很多血吗?”
祁长晏眯了眯眼睛,而后,是轻轻安抚她,“还好,侯嬷嬷和胥临说还好,不是太多。”
嬿央松一口气。
才松一口气,听他问她冷不冷。
嬿央摇头说不冷,“就是疼。”
“手疼,腿也疼。”
“嬷嬷看了有没有说我伤没伤着骨头?”
这是嬿央最担心的。
担心已经表现在了脸上,面对祁长晏的神情都有了些忧色。
伤到骨头那她这场伤得养好久好久。
祁长晏摸摸她还有些白的脸,让她安心,“没有伤着骨头,就是当时塌的太快,你身上有好几块伤。”
她和环枝当初到底没走到斜了的那片墙根下,乍然坍塌之下,她们这边不是情况最严重的地方,情况最严重的那块地方当时没站人。
嬿央长吁一口气,没伤到骨头就好,其他的只要慢慢养养就行。
可,嬿央又想,没伤到骨头她怎么又这样的疼呢?
不禁靠着他说:“我其他地方也流血了?手上腿上都又酸又胀的疼。”
祁长晏搂紧她,“没有,手上和腿上是淤青较多,还有些小口子的伤,没有其他的。”
“淤青也已经都揉开了。”
“嬷嬷揉的?”嬿央看他。
“之前是嬷嬷揉的,稍后……”男人声音顿了下,低一低头,忽然亲了亲她,才接着说,“稍后是我揉的。”
他揉的,嬿央点点头,点了头眼睛轻轻弯了。
可弯了一下后她又闭上了眼睛。
祁长晏忍不住碰碰她闭了的眼睛。
眼睛里的担心一闪而过,但被他压住,他想了想,哑声问:“精神还没缓过来,要再睡一睡是不是?”
“嗯。”
祁长晏搂搂她,行,是这样便好,只要不是疼得难受硬扛什么的……轻轻松了松手臂,祁长晏放她躺下歇息。她现在的情况和大病一场差不多,身体又虚又弱,是该该好好休息。
放她躺下后,祁长晏未走,他仍然坐在榻边。且还把手探进了被子里,握住她的手。
她也回握了他的,两人一个躺着闭着眼,一个如山一般身形稳稳坐着,一直在看躺着的那个人。如此一直到夕阳落下,天又转黑,嬿央才再次醒。
醒来手心才动了动,就发觉自己的指尖被一个手掌握住了。
他的手竟然一直放在这,从未缩回去。
嬿央顺着他的手臂又看向他。
未能一眼看到他,屋里的光线太暗,只能看清他的轮廓。看不清他,但在手掌被他一拢已经包住时,不用看清心里也好像有说不完的话想说。
嘴巴动了动,一动是身形也跟着动了,他知道她已经醒了,这会儿把她抱了起来。
抱了起来她还完全没有说话的机会时,听到他已经问:“醒了是不是?这回可好受些了?”
又停了下,说:“你一共睡了有一个多时辰。”
一个多时辰……说出来也不明白是觉得她睡得长了还是太短了。
说了这话的祁长晏自己不知道,他说出后听了的嬿央也不怎么知道,但她的重点倒是放在了他说得时辰上。
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了?
所以他一直在这守着她已经守了有一个多时辰了。
嬿央下意识回握了下被子里他的手,眼睛则望他,“你不冷啊?”
就这样一直坐着,他不觉得冷?
祁长晏没觉得冷不冷的。
这一个多时辰对他来说说漫长也漫长,但说短却也短,比起她之前昏迷不醒的那段时辰来说,这短时辰怎么论都是短的。
至于冷,是真的没感觉到,他的注意力一直都在她身上。
甚至期间孩子们来拍了一次门,他也只是唤了声许冀让孩子们耐心再等等,等她醒了自然就能见到她。
现在,房门紧闭,这段时辰先让她好好休养休养。
紧紧她的手心,说:“不冷。”
接着是问:“饿不饿?我叫李嬷嬷去拿膳,用完膳你把药喝了。”
“好。”嬿央点头。
祁长晏沉沉喊了一声,让候在外面的李嬷嬷去拿膳。
吩咐过李嬷嬷,他依然没有把屋里的门打开,他去一边取了嬿央厚实的裘衣,又把蜡烛点亮了,先让嬿央把衣裳穿好。
穿好了再开门也不迟。
嬿央趁着烛光点亮,顺道看了看自己的伤。袖子一挽,左臂上的青肿清晰可见。
同时,她打了个哆嗦。
不是因为吓着了,纯粹是这样冷的天她刚出被窝穿得又单薄冷的打了个哆嗦。
但马上,肩上手上骤然变暖,她披上了严严实实的暖和裘衣,祁长晏给她披的,披好后还紧了紧,另外,目光也扫了眼她的手臂,说:“过会儿到炭盆边再看,那边暖和你不会觉得冷,先把衣服穿上。”
“好。”
可随后嬿央也没怎么去看了,衣服一穿上觉得暖和就不愿意掀,坐到了炭盆边也不愿意掀。
且祁长晏也仍未去开门。
他没把屋里的门打开,更没让其他人进来。
即使孩子们这么会儿已经得了消息知道嬿央醒了都赶过来了,他隐隐都能从院落里听到几人过来的脚步声,他却依然未去开门。
嬿央也隐约听到了一点,她不是听到的脚步声,是已经听到了院落里传来的叫阿娘的声音。
孩子们的声音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想了想,望着祁长晏:“早上孩子们都吓坏了吧?”
“嗯。”
但吓坏了的又岂止是孩子们?祁长晏眼神定定,眸光倒看着有些其他不一样的差别。这一瞬里,忽然,他伸手摩挲摩挲她左脸。
那时她就是这半边脸淌了血,昏迷不醒的躺在地上。
嬿央随着他的摩挲眼睛抬起静静看他,看着看着,轻轻弯了弯神情。
与此同时,是门外第一声拍门的声音,还有几个孩子的喊声,“爹爹,嬷嬷说阿娘醒了!”
又紧接着有第二声,第三声,但不管孩子们已经喊了几声,祁长晏都没有动。
他反而还环着嬿央的肩膀把她往怀里搂了搂,嬿央靠过去,顺道提醒,“霁徇和韶书在拍门了。”
“嗯。”
但嗯了,祁长晏摸摸她的头发,却说:“可暖和些了?”
“已经暖和许多了。”
“脚上呢?”
“脚上也不冷。”
短短的几句话后,屋里静了下,静的只余门外又喊了一声的声音。
这一声里,是祁长晏不止搂了嬿央,还吻了嬿央一下的举动。
“嬿央,远不止孩子们被吓着了。”一吻中,忽然是男人的这道哑声低言。
第82章
嬿央神情微愣, 眼神则与之相反,在他才后撤时是反应奇快的望向了他。望去,是男人近在咫尺分毫也未挪动的眼神。
说过这句话后他没有躲开……嬿央神情好像更愣了。愣了的这几息, 脸上一暖,被他又轻轻摸了一下,嬿央下意识偏眸再次看了看。
看了看他的手,又望望他……身形动了动,手掌也抬了抬, 心情说不清, 忽然就是想碰碰他摸着她脸的这只手。
而他, 在此之前是先她一步抓住她的手, 他看到她的动作了。
只抓了片刻。
外面孩子们已经拍了好几下的门了, 得去把门打开。
早上孩子们就已经着急的不行,现在屡屡等不到门开,更着急。
“我去开门。”祁长晏看看她,而后摸了好几下她后脑的发,大步而去。
嬿央好像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似的,道了一声好。
眼神则自然而然,在后知后觉后跟着他大步而去的身影一起望了过去。
这时恰见他把内寝的门打开了, 衣角消失, 又去开外面那道门。
她看的那扇门里顿时空空荡荡。
嬿央这期间没把视线移开,一直望着这边。不一会儿, 她听到外面那扇门也开了的声音,紧跟着是孩子们更激动的唤阿娘的声音,其中, 还夹杂着两声问祁长晏她有没有醒,有没有好了些的声音。
眼里的神情情不自禁弯了, 她轻轻笑了笑,稍后孩子们一一都跑进来了时,才看见霁徇虎虎的要冲进她怀里,就张了张仍然疼痛的手臂,打算抱抱他。
但霁徇被祁长晏拽住了,祁长晏沉着脸睨一眼小儿子,“阿娘这会儿抱不动你,别冲过去。”
霁徇眼睛疑惑,有点懵。
懵归懵,却知轻重,更知阿娘现在的身体不好,乖乖点了头,“好,爹爹。”
祁长晏这才放了他。
没再被拽着了,霁徇往前继续跑,然后在嬿央跟前挤一挤,站在嬿央身侧。
嬿央已经被韶书和霁安围了,霁徇只有这个位置能占,能视线不受阻的看阿娘。小家伙肉肉的小手抓抓嬿央的手,嬿央也握握他的,同时和韶书还有霁安说话。
“没事,阿娘没有事。”
“可阿娘流了血,还好久不醒,刚刚才醒。”
韶书和霁安都十分害怕。
那时看到阿娘不省人事被爹爹抱出来,侧脸边一摊血时,韶书吓坏了。
哭得更凶,极力在李嬷嬷怀中挣扎想过来看看,可嬷嬷不让她过来,只一再安抚她让她别着急,说有大夫呢,还有好几个大夫,阿娘一定会没事!
韶书不信,只有自己看了才信,她长这么大头一回见阿娘流这么多血。
越哭越凶,挣扎着还是想往被爹爹抱着的阿娘这边来。
可嬷嬷的力气好大,她过不来,只能干看着。
韶书揉揉现在还哭肿的眼睛。
揉了揉,问:“阿娘真不疼了吗?没骗我?”
“嗯,没骗你,阿娘这会儿不是精神奕奕?”
韶书瞄一眼。
瞄了一眼踮脚摸摸嬿央的脸,摇头,“没有,阿娘撒谎,阿娘的脸色差。”
嬿央:“……”忘了韶书是懂点医理的。
“你也说阿娘流血了,流了血哪是一天就能养回来的?阿娘脸色自然还有点差。”
“是因为这?不是因为疼?”
“对。”
韶书于是琢磨,“那我去翻翻三七,给阿娘最好的药!”
嬿央:“好。”
但用药这事得有个度,过犹不及,祁长晏看看韶书,过会儿是在侯嬷嬷跟着来送药的人一起来时,点点下巴,让她和韶书说说。
关于医理这事还是侯嬷嬷说得通。
侯嬷嬷听到二爷的意思,笑了笑:“二爷,书姐这回倒也没说错。夫人这次用药的主药就是三七,不过确实过犹不及,用药得注意年份,不是年份越久越好。”
“这事我明日和书姐细说。”
祁长晏点点头。
他和她说的主要原因也不是要她驳了韶书,只是怕韶书关心则乱,一味以为最好的药就是最适合嬿央的,不是那么回事。
他也不敢让嬿央这么用药。
点过这个,忽而沉默一会儿,接着是问侯嬷嬷嬿央的事。
“刚刚给嬿央诊过脉,情形如何?”和侯嬷嬷谈韶书的事时就已经是是她给嬿央诊过脉出来之后的时候了,这会儿是趁着她出来时再说说这事,嬿央不在旁边,孩子们也不在旁边。
侯嬷嬷:“除了身体还虚弱,情况不算坏,接下来只要养着就行。”
这话其实刚刚给夫人诊脉后就说过了,但侯嬷嬷心想,二爷估计是不安心才又问了她一遍。
祁长晏不是,他是怕侯嬷嬷有话没说全,嬿央真有伤重之处她不敢和他说,这才多此一问。
“没有别的什么需要注意?她除了要养着没什么其他需要注意的伤?”
“二爷,没有别的了,只夫人这大半个月为了养伤得忌口。”
忌口的事是已经说过了的。
祁长晏嗯一下。
“那你去休息吧,夜里若是嬿央有情况我再让人去叫你和胥临。”
“是,二爷。”
所幸这夜最终也用不着叫侯嬷嬷和胥临,嬿央一夜平安无事。
平安归平安,这夜祁长晏确一点没敢真的睡着,每每才睡一会儿便惊醒,随后就小心的摸摸她的肩膀,又摸摸她额头。
摸肩膀是为了确定她就在他身边,摸她额头是确定她有没有发热。
好在没有,她这一夜睡得很稳,完全没有突然发热什么的。
祁长晏一错不错看看她,快天亮时,抱了她,等着她睡醒。
她今天醒在和平常差不多的时辰,就是显然身上很疼很疼,一醒就唔了声。
祁长晏搂了搂她,“比昨日疼是不是?”
嬿央点头冒了声是,“疼许多。”
祁长晏:“你平常筋骨锻炼的少,突然受伤是会觉得很疼,慢慢养着就好了,过几天会好上许多。”
嬿央明白。
不想马上听他又说话了,是说让她这几天主要还是躺着养身体,不要乱动。
可嬿央想躺也一直躺不下去啊。
上午太阳出来一阵后便穿着厚实的裘衣想往外去晒晒太阳。
好在祁长晏说归说,却也不是强制她一定要躺着才行的,养伤的事终究还得看她的意愿,她觉得怎么舒服怎么来。
只不过万万是不可能让嬿央就由嬷嬷几个陪着就去外面走的,他也跟着一起去了。
他不放心。
去外面时,还看看嬿央,保证她此时穿的暖和。她已经伤了,要是再感染风寒,那就是雪上加霜。
嬿央:“我已经穿的很暖和了。”
祁长晏扫一眼她身上,也确实,两人并行走出屋外。
一段路走的很慢。
她走得多慢祁长晏就跟着走得多慢,之后她先拐了个道去看环枝,他也去看了看。
嬿央昨夜已经问过环枝了,知道她情形尚好心里就安心了些。
这会儿进屋看了她,见她打算起来,她摆摆手:“你就坐着歇罢,不用起了。”
“身上是不是也疼?”
环枝:“奴还好,没怎么伤重。”
“您是不是疼得厉害?奴看您还流血了。”
当时她也急啊,可惜二爷抱紧着夫人,她想上前看看也不敢凑得太前,怕耽搁侯嬷嬷和胥大夫看伤。
胥大夫那时也给她吃了一粒药丸,说是助她恢复的,她今天确实好了许多,精神头很不错。
其实她也挺想一早就去看看夫人的,可李嬷嬷说二爷和夫人既然让她这阵子一直养着,那她就先专心养着。还有就是,李嬷嬷说夫人跟前现在一直有二爷,她还是先别过去。
进去也插不上话啊。
嬿央:“我也没有太疼。”
这一句话环枝听了有没有放心不知道,祁长晏是偏头看了她一眼。
她在孩子和环枝这些人跟前都没说实话,但还好,在大夫跟前总算没逞强,在他跟前也没逞强。
过了会儿从环枝屋里出来,要下台阶时他握住了她的手。
她身上疼不仅走得比平时慢,下台阶什么的也通常会更疼。
嬿央笑笑,弯弯眼睛看他。下了台阶,两人的手默契的都没有松,仍然很慢很慢的走着。
最近天气不错,没下雪也没下雨,最差的天也是个阴天加大风。
今日晴了,连着昨天前天是接连三个大晴天。
嬿央晒着了太阳,顿觉身上暖和起来。四处看看,笼罩了一层金黄的乌瓦和枯枝显得都不是太萧败了。
嬿央看祁长晏:“去园子里走一圈罢?”
“不觉得累?”
“不累。”
那行。
……
还没走到园子那,已经看到韶书和霁徇在道边玩了,霁安在屋里看书。
三人一早用过早膳就陪嬿央一起说了好些话,后来还是祁长晏叫他们先回去让嬿央休息休息,孩子们才依次离开。
离开时连最小的霁徇都知道嬿央要好好的养,所以这会儿忽然看嬿央出来晒太阳,圆圆的眼睛笑了,也颠颠的跑了过来,却没有再像从前一样朝嬿央这虎虎的冲过来。
他在嬿央几步外很好的止住了步子,只仰仰头唤阿娘。
韶书比他快,早就到嬿央身边了。
嬿央看看两人的小手,都有一层脏。
“又捡树枝玩了?”
冬天枯枝多,孩子们总喜欢捡各种形状的枯枝。
韶书:“阿娘我没弄衣服上。”
霁徇乖乖的说:“我也没。”
还瞧瞧小手,只有一点点灰,又说:“阿娘,不脏。”
的确不是太脏,最近又没下雨,也没雪能化,干燥的枯枝顶多手上有点灰,是不会糊一手湿泥的。
嬿央也只有这两样天气里会再三让孩子们别去捡了,尤其是霁徇。
韶书雨天可不会去弄。
嬿央:“那记着别拿它瞎戳就行。”
戳到哪卡住了摔一跤倒不是大事,就怕稀里糊涂戳伤了自己,这也是她再三叮嘱要孩子们身边的丫鬟和小厮看着的。
看他们玩树枝一定要多留神。
“好!”姐弟俩都点了头。
稍后也不用担心两人大意出事了,姐弟俩抛了树枝,都跟在嬿央脚后面玩,她走哪韶书和霁徇跟哪。
嬿央没有时刻都回头看两人,但偶尔听到后面没了声音时还是会回头看一看的,不怕孩子吵,就怕忽然悄无声息,那肯定是干什么事了。
回了三回头,阳光照在身上越照越暖和,嬿央抬头望望天,看看时辰,都快中午了。
看过时辰,头还是仰着,眯了眯眼。还偏了偏脑袋,让伤口的位置对着阳光。
觉得阳光照着好像舒服些?
她刚才出门穿得很暖,但唯独是没带帽子的,怕捂着包了伤口的东西。
祁长晏见她稍稍偏了侧脸,目光也落到她贴近额角那块的伤口上。
那处正用白布包着敷了药,帮助愈合。
看着看着,又想到了她昨天流血的模样。眼睛眯了眯,抬手摸摸她脸,“一直仰着,不觉得刺眼睛?”
“还好,晒着挺舒服。”
“嗯。”祁长晏又摸一摸,“那先找个地方坐下。”
她走得也够久了,正好歇歇。牵了牵她,往前走。嬿央顺着他的力道往前,但她没有坐下,觉得这样慢慢走着渐渐习惯了反而不是太痛了,还是再走一会儿好。
“再走走吧。”
“还不想歇?”
“是啊。”
“行。”
又往前走,走了有一刻钟才回。
下午,嬿央解开头上的白布,重新上药。一圈圈解下时,看到包着伤口的那处已经没有再压出血痕了,早上起来时白布上还有点血渍,这会儿是彻底没有了。
祁长晏又仔细看看嬿央的伤口。
目不转睛,再次帮她上药。
上好,用白布再次包上。直至她的伤口哪天结了痂,这条白布才能彻底拿下来。
“是不是要过个十天半个月才能拿?”
这是嬿央问的,在祁长晏弄好后她伸手摸了摸,问的。
祁长晏:“差不多也是那个时间。”
嬿央叹一声,“……可真久。”
是啊,真久,祁长晏摩挲一下这白布,神情不明。他比她还想她这道伤口能今天就结痂,明天就愈合,但怎么可能愈合的这么快呢。
“不久,很快的。”
只要她没事,这段时间终究一晃就过去了。
嬿央弯唇笑了。
弯唇是看他神情里刚刚不明的神色,倒不像是这么想的。且这时视线一抬,正对着屋里通风的那个窗口。
屋里摆了炭盆保暖,是一直都得留着这个窗口通风的。看了两眼,她主动拉了拉祁长晏的手。
想到了他问他若是外任她可要去的那天,那时视线一抬也是窗口,不过那时窗户是闭合着的。
但拉了他的手不是因为触景生情什么的,仅仅是忽然想抓一下他的手而已。
她才抓了,视线仍是望着那个窗户。无意里和平常拿着什么东西打发时间一样,下意识用拇指抚了抚他的手背,这样的结果是他看她一眼,坐了下来,又环着她的腰抱了她。
而这回,她不仅是抓了他的手,他还环了她,把手掌和她的是交相握着,搁于她小腹上。
耳朵边被他的下颌抵了抵,他说:“冷了?我把窗户关一些?”
她一直看着那边,他以为她是觉得那处吹风,觉得冷了。
“不用,留着通通风。”嬿央摇头。
“嗯,好。”懒懒说着,手指在有一下没一下动她的手。
嬿央望了望,望着他的手指挨着她的手指。才望了一眼,侧脸被薄唇碰了下。
嬿央顿了顿……他这蜻蜓点水的一亲她好像能预料到又好像预料不到,但能不能预料到的,当扭头看他时,神情是明显的已经低低弯了。
当然,这不是为他亲她的事。
是为他昨日那坦白的一句他担心,那一句的坦白直到今天再想起也仍然会让她有这副神情。
第83章
她和他之间唯独缺的就是这份坦白。
曾经他和她若是能在信上多说几句, 又怎至于到那等地步呢。
昨日乍然听到他说,说担心的远不止是孩子的时候,最初只是愣, 只是又在这份呆愣间下意识里反应奇快的看他,一直看他……到后来他都出去开门了她也在看他。
跟着他已走出去的身影在看。
直到他的衣角消失在了门里,她只能听到他的脚步声以及他沉沉回应着孩子时的声音。
只能听到他的声音……当时她维持望着那边的姿势没动。
没动的动作里,有那么一瞬看了看自己的心口。看了一眼,改而又是维持原来的姿势。
这个姿势里有几分是等他再回来, 也有几分是在等孩子。
但其中绝大部分, 是关于他的。即使后面她张开手打算抱抱冲过来的霁徇时, 还有在霁徇被他拉住后她抬眸望一望他, 后面被韶书和霁安焦急询问着只能先答孩子们的话时, 至始至终心里一直都还是停于他和她说了的那句话。
他说担心……其实他就算不说她也是能看出来的。从她醒来起,他的种种紧盯和时不时沉默又肃绷的脸,还有总是小心翼翼抱她,却时而或许有那么一两次忘了又忍不住拥紧的动作,她怎么能看不出他的担心。
还有今日的这一切,她下台阶时他握了的手,她抬头看阳光时他摸了摸她额角的举动, 还有这时他给她换药, 以及答那一句不久时神情与嘴上的不算一致,她怎么能看不出来呢。
嬿央看出来了啊, 她都看出来了。
可看出归看出,好像还是他昨日亲口说得那一句,最让她心弦一触。
不是说她仅仅想听他说些甜言蜜语什么的, 不是的,都不是, 若是现在能摇一摇头,嬿央一定会毫不犹豫摇头,不是因为这点,完全不是!
她所触动的是两人好像终于在无意识中心里的一切能脱口而出了,即使,这回好像是因为她差点出事,差点有一场生死劫难。可有了这一回就够了,总归以后还会有第二回 第三回。
嬿央笑了笑,忽而开怀的笑。
望了望他,止不住的眉眼弯弯。
而她弯了眼的这刹那,是见他眯了眯眸,眯了的眸里好像有些深厚不明。她猜,是因为她这忽然有了的开怀是不是?
不说他,嬿央自己也是一样。
可嘴角的笑意未停,停不了,停不住,心里是喜的,她要如何停呢。
没有一点想拦住此时心中开怀的意思,嬿央碰碰他越发深厚的眼睛。摸着摸着,心里忽而一烫,亲了亲他。
一吻即离,嬿央的眼睛还是弯的,而他倒还是那个神情。他似有些迟钝,未反应过来似的。
哪里没反应过来呢,祁长晏怎么会反应不过来。很快这点嬿央也知道了,是啊,她的主动他怎么会反应不过来……就像现在,若非他眼风一瞥骤然间瞥到已放在那里有一会儿的药,当她再次弯了唇,更甚者两人竟不知不觉已变了位置她完全被他置于膝上低语笑乐了好几句时,或许都到药凉透了她和他都察觉不起来该到她喝药的时候了。
此时,望着药碗两人的神情都是一停。
旋即,嬿央是忍不住哂了哂。哂了一哂时见他无声望一望她,目光无形中有笑。旋即她被他忽而轻轻一抱,放回原位正儿八经的坐着。
她才坐好,听到他哑声说:“先喝药。”
又马上,见他已伸开手臂去端药。
他伸开手臂端药这未注意她的片刻,嬿央弯弯唇,悄悄平一平由于过快都有些发烫了的心跳。
好几息后,她才平复好。
但她不知道的是,当他把药放进她手里时,她自己无意中又笑了起来。
就是这回嘴角的弧度可维持不住了,才喝一口,马上落了下去,她偏偏脑袋嗡了一声,“……可真苦。”
“苦?”
“唔。”
但她点头,他倒是神情比刚才还弯的更大了,嬿央踢了他一脚。
祁长晏笑笑。
手掌摸摸她的膝盖,他嗯一声。
而后是起身,“还吃梅脯?我去拿。”
她早上喝药用的就是梅脯解苦。
嬿央:“再拿几块杏干。”
“嗯。”
祁长晏朝放东西的地方去。
从前他是不知道这些东西放在哪的,若要拿必得问问她。但现在不用,早上拿过一回,已经熟门熟路了。
拿了东西他再回来时,看到她身边已经多了小儿子霁徇。
刚刚他也听到他哒哒哒的脚步声了,所以这时回头忽然看到霁徇在她身边也不算太意外。
他只是问:“怎么又过来了?”
“爹爹,我看看阿娘。”霁徇答的很有道理。
祁长晏听他又答这句,坐下把手里的碟子放在矮几上时直接拍了把他屁股。
前两回进来答他的就是这句,还次次都答这句了。
霁徇还小,不如韶书和霁安有定力,说了让他这阵子让嬿央多歇歇的,但今日下午却已经忘了好几回了,他冷不丁就看他跑到屋里来了。
现在已经是第三回 。
“不是说阿娘这会儿要歇歇?一句也没记住?”
霁徇记得的,但有理有据,小手指指嬿央,“爹爹,阿娘没有睡。”
祁长晏面无表情嗤一下。
谁说歇了就一定是睡觉?
抱起他往外走。
霁徇不大乐意走,在他怀里动弹不停,“爹爹!”
祁长晏无动于衷。
霁徇扭了半天也放弃了。
退而求其次,眼巴巴瞅着一样东西,在临出内寝门时赶紧嘴快说一句,“爹爹,梅。”
“我吃一个,吃一个走。”
祁长晏连停顿都不带停顿的,拍拍他的小屁股继续抱他出去,但嬿央看乐了,喊住了父子俩。
她喊祁长晏当然停,扭头看她。
嬿央是打算给霁徇两个梅脯。
在碟子里拿了两个,而后起身打算拿过来。
但要起时起得有点慢了。
起的慢也不是因为别的,纯粹是因为身上还疼着呢,每回起身都会起的慢。之前祁长晏在她身边坐着时,抱她环她一直都有小心注意着的,她那会儿完全没觉得怎么疼。
看她如此,祁长晏轻轻拧了下眉,转而是快步又回来了。
“他说要你就要给他了?还起来……不觉得疼?”
这一句,是颇为无奈的意味。
同时仅仅是这一句话的功夫,他也已经在她身边站定了,此时颔一颔下巴,让她坐回去,别动。
可嬿央是觉得疼归疼,不是不能动弹的。不过起身,到不至于他现在这样严肃,仿佛她动弹一下就会疼的受不了似的。
笑着望望他,无声表示还好。
至于他话中的霁徇要她就给,似乎觉得她疼霁徇疼得过分了的意思……本就是几个果脯而已,哪里谈的上。
但无声失笑一下,先不说这个,望着霁徇,手中的两颗梅脯她先给霁徇。
给了的同时叮嘱:“小心吃,吃完了找嬷嬷擦手,知不知道?”
“好,阿娘!”霁徇小肉手探过来,一手一个把果脯抓手里。
他才抓住,嬿央摸摸他小脸。
也是这时才和祁长晏分辨,“他想吃,给他一个就是了,不过几个果脯。”
说是分辨,可话里却也不是较真的意思。知道他本意还是担心她啊,嬿央怎会较真。
而祁长晏,听到她这一声稍后面上的神情也不是对着她,而是瞥瞥眼神望了小儿子。
一个巴掌,再次拍了把霁徇的屁股,就他嘴馋。
霁徇扁嘴了,他朝嬿央告状,“阿娘,疼。”
嬿央轻笑,但她是笑笑不语。
小儿子明显是撒娇呢。
祁长晏看一眼霁徇,疼什么疼?
随后不给他又说话的机会,反正果子也给了,嬿央他也见到了,这回直接大步带他出门。
比之之前带他出去的上一回,这回他的脚步还要快一些。
三两步,不一会儿消失在内寝那道门里。
嬿央这时坐了回去。
接着和昨天夜里孩子们闻讯来看她那回一样,外面忽而有声音时她只能听到父子俩乍然说话的声音,看不见人。
是霁徇先开的口。
“爹爹,甜。”
“嗯。”
“爹爹,我给阿娘吃。”
祁长晏:“……”用不着。
他的还是嬿央给的呢。
这回祁长晏理都没理了,内寝里的嬿央在听到这一句后忍不住觉得好笑的同时,紧跟着也未听到他对霁徇的回话。
有的只是不久后开了外面那道门的动静,接着还有一声发话,“把霁徇带回去,他要去玩时看着些别让摔着伤着。”
而后,是嬷嬷答:“是,二爷。”
听到了这里,嬿央彻底笑开。
而后没分神再听了,她捧起又凉了些的药碗喝起来。
也是真的不能再放了,再放要彻底凉了
在她一口一口喝到第四口时,祁长晏那边回来了。
见她在喝药,他回来后也就没说话,只是在旁边坐下。
稍后她还在喝时,他也没打扰她。喝药就图个一鼓作气,喝得越慢到后面就越不愿意喝。
安静间眼神扫了眼梅脯杏干,除了给霁徇的,她还一块没动。
祁长晏又抬眸看看她碗里的药,才这么一会儿,只剩最后几口了。
仍然不语,保持安静,好让她喝完。
但嬿央这时停了。
祁长晏:“喝不下了?”
嬿央:“药凉过头了。”还是放得太久了,实在太凉,最后几口有点难以下咽。
祁长晏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皱皱眉,心想既然这样那就别喝了,反正也不差这几口,但嬿央埋了头,一鼓作气这回一口喝完。
祁长晏:“……”
笑了,在她才放下碗时,也就把梅脯递过去。
“换换嘴。”
“好。”
但本意是甜嘴,才咬了两口嬿央就嘶唔一下,酸的掉牙。
“好酸好酸,怎么这么酸。”
“酸?”
祁长晏马上看向碟子。
再三看了下,他确实没有拿错。
又捡了一颗,自己试了下。
“甜的。”他吃的是甜的。
嬿央的脸还是皱巴巴。
望他,她可要酸死了……
祁长晏弯唇。
拿了一颗又喂她,颔首,“这颗应该甜。”
嬿央瞥一瞥似乎怀疑。
可随后还是吃了,心想总不能该是甜的东西连吃两颗都酸的掉牙吧。
好在这回味道正常。
眉目化开了。
祁长晏:“这回不酸?”
“嗯,甜。”
祁长晏笑了。
又过一会儿,再喂她一颗,他看看时辰,时辰已经到了。
“到时辰了,我去叫侯嬷嬷过来。”
她现在不止要喝药,还得每天按时松筋骨,这方面侯嬷嬷手艺最精。
嬿央道好。
……
侯嬷嬷那边很快就过来了,身后还跟着韶书。
接着她帮嬿央一点点按着时,韶书就在边上看。
到了后头,韶书跑到旁边的祁长晏那,边瞅侯嬷嬷,又边看祁长晏,“爹爹,我给你按按好不好?”
嗯?祁长晏望向女儿。
望了一下,知道了韶书意思,是看了一会儿侯嬷嬷的动作想在他身上试试,看看她学没学会。
祁长晏:“看两眼就会了?”
韶书摇头。
“没,我就试试,爹爹。”
“好不好,爹爹?”
祁长晏:“……嗯。”也行吧。
韶书高兴。
马上,小手在他腿上这按一按,那按一按,一会儿后又按他手臂。
祁长晏觉得她的力度跟没有一样。
而且手上没力,看着却忙活的很,这么一会儿忙得小手都热起来了。
祁长晏在韶书继续忙活时,终于打住了她的动作。
“好了,你还是先专心看侯嬷嬷,总得先看会了再找个人试。”
嗯?但韶书想了想也是。同样的,她也知道自己刚刚按的不是那么回事,刚刚那会儿后来她自己也纯粹当玩闹而已。
拍拍手,离了爹爹,韶书投向阿娘。
这回是又找嬿央玩了!小手抓了嬿央的手,说:“阿娘,我给你按手!”
嬿央笑笑随她,“好。”
第84章
韶书玩够后在一边不再捣鼓了, 她还拽着霁徇,让他也别乱捣鼓。
早一刻钟前霁徇就又溜进来了。
霁徇被拽还是往嬿央跟前凑。
韶书瞅瞅他。
想了想,干脆拉着他往外跑。
她觉得霁徇没轻没重还黏人, 阿娘肯定头疼!她拉他出去。
霁徇:“姐姐,不走。”
韶书:“我带你出去玩。”
但玩什么啊,风风火火一扭头才出内寝门就撞到了李嬷嬷身上,导致李嬷嬷哎哟一声。
韶书唬的赶紧停住。
小手也赶紧摸摸嬷嬷,“嬷嬷有没有事?嬷嬷疼吗?”
“不疼不疼。”李嬷嬷的声音, “书姐放心啊, 嬷嬷不疼。”
听到这两声, 嬿央眼睛往这边看了看。
看了一眼听到嬷嬷又说书姐可撞到了, 又问疼不疼, 嬿央出声把嬷嬷和儿女都喊进来。
“嬷嬷,带着韶书和霁徇都进来吧。”
“哎,好。”
一声后,很快嬿央看到李嬷嬷带着儿女们进门。
嬿央问了声是怎么回事,稍后得知只是韶书跑出去太急和正好拿着单子过来的李嬷嬷撞到了一起,她嗯一下,点点头。
“没摔倒吧?”
“没没, 夫人您放心。”李嬷嬷笑呵呵。
随即, 顺道把手上的单子递过来,“您瞧瞧。”
“就是过来让您看看这张单子, 您若是觉着没问题明日就照这个买。”
“好,我看看。”
看了一遍,又把东西给嬷嬷, “就照这个买就成。”
但单子中途被祁长晏截了。
刚刚她在看时他已经扫了几眼,他觉得是不能按这个单子买的。
直接看向了李嬷嬷。
他看着李嬷嬷, 嬿央则看着他。他怎么把单子截了?觉得还有要加的?
不是要加的,祁长晏沉着眉瞧李嬷嬷,“好几样都是夫人要忌口的,怎么还上了单子?”
他再三说过这些东西这阵子不能出现,她还列在了单子里?
祁长晏不悦。
这……面对二爷的不悦,李嬷嬷只有讪讪,随后是直接哑了都说不出话,只欲言又止的看向夫人。
她自然是没忘记这些都是夫人该忌口的,可夫人说,还是添上吧。
短短几息的欲言又止间,见二爷脸又沉了一分,李嬷嬷面上更讪。嘴巴张了张,正寻思着合理的说法,可二爷已经很不快的扫了她,“哑巴了?!”
明显是对她久久不答不满了。
李嬷嬷心里惊了下,“没,没,二爷。是,是……”
“是我。”嬿央接过嬷嬷的话,又给嬷嬷一个安抚的眼神,让她别吓着。
让嬷嬷别吓着,她又看向让嬷嬷这样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的来源,男人也在看她了。面对她自然未沉着脸什么的,可没沉着脸,他脸上也全是一片不赞同,看着还是让人有种很有压力的感觉。但这种压力于嬿央而言很轻很轻,知道他不悦的根源。
嬿央轻轻抓抓他的手,先是笑语:“我知道这些是侯嬷嬷说了该忌口的。”
“你觉得我不该让嬷嬷加?可府里不止有我一个人啊,我不能吃孩子们也能吃,还有你也能吃,当然要买一些。”
祁长晏想说用不着。
眼睛沉沉看着她,看着看着,神情里的不赞同慢慢撤去。可撤去归撤去,也只是意识到他这时的神情或许太过有压力他才撤的,嘴角一动,仍然是说:“划去吧,也不是非得岁除那日吃,换些别的菜式就是。”
这一句声音低而淡,他还反手转而把她的手握在了手心,轻轻抚了抚。
抚的力道或轻或重,嬿央也从中知道他是真不想府里现在出现她要忌口的东西,嬿央看看他现在的神情,又见他同样望着她,一声沉哑“嗯?”了,在等她确定的声音。
嬿央相信,若是她这会儿仍然说还是加吧,他虽还是会有点不赞同,但最终却也是会点头随她的。
眼睛弯了,也确实说出了口,但说出口的不是肯定的说一定要加非要加,是说:“真换啊?”
是啊,真要换下吗?也不是非固执不可的,这些东西她吃不得,也不是太想吃,他既然截住了那就不加吧。可她为何还要反问又把这话推给他呢?嬿央笑笑,就是确定一遍啊,这话推来推去推到最终,总该有个确切的结尾。
她和他倒是默契的默认可以换了,嬷嬷还得知道啊。
祁长晏:“嗯,换了。”
嬿央看向李嬷嬷,“那嬷嬷,撤了吧,明日不买这些。”
李嬷嬷反应飞快,“是,夫人!”
她这就换了,下去就换了!
“奴这就去和厨房的人说!”
“好。”嬿央点头。
目送嬷嬷下去的身影,同时又目送他一样把孩子们打发出去了的身影。
看着看着,嬿央倒是想起另一件事。
看向祁长晏,“我伤了的事,你没往京里说吧?”
别惹得家里那边担心起来。
好在听祁长晏答的是没说。
嬿央放心了。
她放心,祁长晏却是从来没放心过的,尤其是刚刚看到了那些她该忌口的东西。
这也是为什么在那张单子上才扫到那几样他瞧李嬷嬷的眼神就那样的不悦。
他不想看到任何会拖延她伤情的东西。
其实,更多的还不止这些,不止是不愿意看到会拖延她伤情的东西,更深层次的还是不愿意再以此联想到那日她躺在地上的样子。
越想,仿佛她的伤口就会好的越慢,更甚者还会有其他意外一样。
眼神里尽量平淡,他再次颔首,说:“嗯,我不会说。”
不会和家里面说。
嬿央弯唇道好。
才弯,下一刻是心里一怔。
怔了过后轻轻动了动眼睛。
她,她没有看错,这个才颔首平淡说了那句话的他,此时眼底是忽而沉寂,沉寂间还深锁着一种意味不明的消败。
嬿央不知道他的神情里为何这样。
她不知道,祁长晏倒是眼睛闭一闭,他自己知道。
还是因为想到了那日,想到了若是老天真要残酷的愚弄人,偏偏在他和她完全无芥蒂时那日她出了事他彻底失去了她……那他该怎么办?
祁长晏实在想不出来若她真出了事他会怎么办。
所以此时再看她,眼神里也只是一层又一层的后怕。
这回嬿央看出来了,也是看出来了,嬿央张了张唇,心中也莫名一股酸涩。
他是真怕她出事,至今仍在怕。
他看出她看出来了,扯扯唇似乎想掩饰,可掩饰不了,嬿央看他的神情又彻底平了下去,接下来只是无声的和她四目相接。
没有任何声音,他没有再说任何的话。
不说话一切却变得更加明显,此时他的安静是让这些又都厚了好几层,嬿央牵了牵喉咙,想先说些什么。
可张了唇她发出的也只是无声而已。
她放弃了,但放弃了她却一点也没觉得此时的氛围让人难捱,她想说又不知道说什么不让她觉得难捱,他的安静更未让她觉得难捱。
她明白,他也不是想让她这时说些什么,他只是要她在这,只是想看看她,确保她无事而已。譬如刚刚好像怔愣间连手是还维持拿着一个东西的姿势也忘了,这时拿的太久,手臂有点疼了,她不受控制的嘶了一声。
他的神情刹那一绷,沉声问她又疼了。她摇摇头才要说没有,他已经够担心了,她怎么还会让他继续担心呢,可他要的也不是她的回答,他紧了唇看看她的手臂,随即,是慢慢拥了她。
这时他也不是要她说什么话,他自己说了。
才出声是说他所怕的,“那天我最怕的……”
“是找到你后已经完全无法挽回。”
接着说得还是他的怕。
“嬿央,我最怕的就是这个。”
若她真有什么事,那他……
祁长晏神情一个难看。
他该怎么办?他能怎么办?不知道,一点也不知道。
眼里又变成颓败。
嬿央则是更加酸涩,他忽然而至的颓败和无力让她觉得酸涩。他何曾有过如此模样?嬿央抿了抿唇,伸开双臂抱住他的腰,脑袋偎在他怀中。
又压压心里这时除了酸涩之外潮起的汹涌,低声轻语,告诉他,一再告诉他,“我没事。”
“我没有事,真的没有事,你别担心。”
她现在的这些伤过个一两个月就能完全好了,不久的,一点也不久。
“我很快就好了。”
“嬷嬷也说了我现在慢慢的总会恢复。还有胥临,胥临他也说了,你都知道的是不是?”
所以他不要担心了,她这些伤有朝一日都会一一好全的。
仰了头看他,想看着他又和他说说。
但仰了头还未能说话,是他已经低了头。
低头的片刻,他凝着她,稍后在她细语的又一声莫担心里,他深着眼睛用手碰了碰她嘴角。
一个弯腰,他闭眼抵着她的额头,鼻梁与她相磨蹭,哑声说了一个嗯字。
说完,许久之后又嗯了一下,
嬿央弯了弯唇,环着他腰的手臂也跟着收了收。
可没想到这一收倒是收出了意外。
她低估了她受痛的能力,之前怔愣间手臂悬空拿东西已经拿得有点疼了,此时抬起手臂环着他过了这么久,她这下又想再次收收手臂,手臂马上一酸,疼的更厉害了些。
下意识唔了一声,只能慢慢收手。
这时祁长晏已看向她手臂。
手掌也同时极快的摸上她手臂。
眉梢已经僵了,下一刻则沉了,沉了一下松开,他扯了扯唇无声叹一下气。
叹他自己。
竟然忘了,她刚刚手臂一直抱着他的腰,怎会不酸不疼呢……他倒是给忘了。
心里的一切一切先抛诸脑后,摸一摸她的手臂,他坐下了。
按着上回侯嬷嬷教过他的手法替她轻轻揉起来。
揉时,没顾着说话什么的。直到过了好一会儿垂眸望望她,问她可好些了,得到她说的一个好,才再次说话。
说得是反问。
“真的?”
“真的。”
但祁长晏看看她,还是又揉一会儿。
嬿央笑了,他倒是不信。
是真的觉得已经好些了。
抬抬下巴,她选择亲了亲他。
祁长晏一顿,肉眼可见的那种顿。顿了刹那,目光不明的望她。
刚刚那些他也只是暂时抛诸脑后而已,心里的陈杂和一切都仍然在,她这时倒是忽而亲他。眯了眯眸,神情难辨。
嬿央弯眼。
弯弯眼睛后,似乎又想抬抬下巴。这回祁长晏不顿了,他先一步,吻了她的唇。
没敢用力,没敢用力他便拥了她过来,久久抱着。
只有她在怀中在身边的感觉才能让他减轻那种已经一天都过了还未能了去的后怕。
只有这样。
手掌紧了紧她的腰,不自觉想把她抱紧。
嬿央也想抱抱他,不过想到这会儿只要稍微维持一个姿势久了点就酸就疼,还是安心的只靠在他怀中。
靠得她也不知过了多久,是忽而眼睛里有了他的下巴时,才抬抬眸。
他在低一低头看她,她这么久太安静了,他以为她睡着了。
嬿央没有睡着,眼睛眯一眯轻轻一乐。
祁长晏弯了弯唇,拇指则忍不住摩挲摩挲她眼角,也笑了。
……
腊月二十九。
这天早膳过一个半时辰后,昨日已经定好单子的李嬷嬷随管事的还有采买的人一起回了府。
回了府霁徇跟在几人后面走了一路,走了一路快到内院时,又拐弯回来找嬿央。
“阿娘。”
“嗯?”
嬿央在院子里晒太阳,今日一早比昨日冷上许多,冷的她头都有点疼。
往常降温她是不会头疼的,这回估计是受了伤身体还虚,不过是降个温她脑袋就有点疼,只有晒太阳时舒服些。
霁徇小跑过来,“鱼,大大的鱼。”
“哪看的鱼?”
“那边。”
他说不清,李嬷嬷来解释,“夫人,采买的人回来了,岁除之日的新鲜食材都买好了。”
小公子说得鱼就是采买来的鱼,一共买了六条。
嬿央知道了,原来说得是采买回来的鱼。
就着采买的事又问了问,“都买齐了?”
“都买齐了,夫人。”
那些鱼还是特地到人家池塘里碎了冰买的,就是要保证鱼儿最鲜活。
夫人现在吃的一切食材都得新鲜,这样才最补。
“阿娘,去看鱼。”霁徇在旁边等了等,等嬷嬷说完了,奶声奶气嘀咕着这句。
还拽了拽嬿央衣裳,想带她一起去看看
也是因为这他才特地拐回的内院。
可还没拽动嬿央呢,他脑袋上先挨了一下。
祁长晏拍的。
睨着小儿子,“别拽。”
力气还怪大,嬿央今日本就不大舒服,他还拽。
“爹爹,去看鱼。”霁徇没被拍疼,改而拽他。
“好多好多,还大,爹爹。”
卯足了力气,使劲拽。
祁长晏纹丝不动。
但稍后他到底是动了,因为嬿央说去看看吧。
买回来了,她也该去看看。
祁长晏望她,“要去?”
嬿央:“去瞧瞧,顺带看看厨房现在在忙活什么。”
那行,去吧。
去的途中韶书闻声也过来了,她刚刚一直在屋里捣鼓药草。
霁徇看到姐姐,立马告诉她鱼的事,“姐姐,大鱼。”
“什么大鱼?”
“嬷嬷,大鱼。”
韶书狐疑看向李嬷嬷。
李嬷嬷:“书姐,说得是才从外面买回来的新鲜鱼,小公子看见了一直念呢。”
哦,这样啊。
韶书:“嬷嬷,多大?”
“买了三条大的三条小的,大的有嬷嬷手臂那么长。”
韶书点点头。
但说起来还是不如看起来有冲击力,到了厨房小院那边往放鱼的几个大盆里一看,韶书哇了一声。
小脑袋探过去,稀奇,“好大。”
霁徇也凑过来看。
是跑过来的,他走得不如姐姐快,只能用跑的来追韶书。
“姐姐,我看看。”
韶书却牵着他小肉手往后走走。
“别靠太近,小心摔盆里去。”
“不会,姐姐。”
“我看看。”霁徇使劲探头。
嬿央看霁徇一个劲往木盆那边靠,没拦,她去看别的东西。
今天买回来的东西很多。
正看着,身边突然多了两个矮个的小身影,一个霁徇,一个韶书,两人看完鱼又凑到这边来了。
霁徇:“是大公鸡!”
又伸手想摸摸。
祁长晏瞥一眼,拽了他小手,“不怕被啄?”
虽然几只鸡是关在笼子里的,可头都是露出来的。
“爹爹,我不怕。”
祁长晏能信?真被啄了看他哭不哭。
“别碰。”
霁徇还有点想碰。
祁长晏不管他了,等他真挨了教训自然知道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
果然,不一会儿霁徇就吓得够呛,赶紧往嬿央这边跑。
没跑成,中途被祁长晏提溜了过来。
要是让他这样朝嬿央冲了过去,嬿央能好受的了?
“别瞎跑。”
霁徇心有余悸,苦着小肉脸,“爹爹,凶,好凶好凶。”
祁长晏:“知道不能碰了?”
“不碰不碰。”霁徇连连点头。
又看看自己的小手,还好他没凑太近,不然真要啄一个口子。一想又是一个哆嗦,赶紧把小手藏起来,祁长晏嗤的一声笑了。
嬿央也笑了。
随后是弯了弯腰,让小儿子过来。
“阿娘看看。”
霁徇肯给阿娘看,摊开小手。
嬿央摸了摸,又仔细看看有没有伤口,还好,霁徇到底没靠太近,没有伤着。
轻轻又摸摸小肉手,说:“现在知道不能碰了是不是?之后都别靠太近知不知道?”
“好。”霁徇乖乖点头。
也确实长了记性,一会儿和韶书凑在一起又去看甲鱼时,小手揣的紧紧,一点没敢伸手去碰。
换平常他早就拿手想摸了,不让摸都非得找机会摸一下的那种。
韶书是不用嬿央提醒也不会去碰的,她知道这东西也凶,她还小的时候见过。
所以她只蹲着看一看。
看了一会儿,忽然被香味吸引了,她起身又往厨房里面跑。
是在提前炸丸子炸肉了,每年这个时候都会炸一些,既当零嘴,岁除那日也是一道菜。
嬿央觉得也挺香,跟着进去看了看。
看到新出炉的几样东西,见韶书和霁徇守着等凉了想马上尝一尝,她倒是不怕烫,先拿了个萝卜丸子。
这一拿,惹得韶书和霁徇都一眨不眨看她,霁徇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踮脚迫不及待喊阿娘,嬿央好笑。
于是把丸子掰成了两半,一半喂韶书,一半喂他。
她自己另外拿一个,拿得是芋头丸子,小时候家里一直说萝卜解药,叮嘱她喝过药别吃萝卜。
不过也只吃一个,她现在的情况暂时还不宜吃太多油腻的东西,一个两个尝尝味就行。
祁长晏看看她,转而吩咐厨房的厨子下午再蒸一些。
炸的她不能吃太多,但蒸的她能吃。
“是,二爷。”
嬿央见他如此,笑了。
手上则又拿了一个丸子,下意识给他,笑说:“刚炸的好吃,你尝尝,凉了不如现在的脆。”
待他拿过尝了,嬿央嘴角弯弧越大,接着又让厨房里的人过会儿每样拿一点给霁安那边送过去,让霁安也趁热吃一些。
韶书:“阿娘,我给哥哥选。”
“好,韶书给哥哥选。”嬿央说过去洗手。
用得温水洗的。
洗好擦了手,她看韶书,“别在这边吃太多知不知道?小心上火。”
“好。”
嬿央知道韶书不是管不住嘴的,过会儿在厨房里又看了一圈就回院里去了,只留李嬷嬷在这边看着霁徇和韶书。
下午。
园子里的亭子里。
李嬷嬷走到这边,在进入园子的那扇门前停住,轻轻敲了敲。
才敲一下,亭子那边的男人看过来。
扫了一眼,见她手上有食盒,他看看还在阳光底下睡着的嬿央,放了手里的东西过来。
李嬷嬷等着二爷走近,这期间她没有再发出一点别的声音。
但眼神倒是又望了望的,不是望二爷,是在望夫人。
夫人这回伤了,身体变得有点差,今天早上头还疼,下午就放了张躺椅在这边,一直在这边晒太阳,这会儿已经睡着了。
看了看,见夫人还闭着目,她松了口气,心想幸好没把夫人吵醒。
过了会儿,待二爷走到她这了,用眼神扫着她手里的食盒时,李嬷嬷也尽可能把声音压的很轻,“二爷,厨房里蒸的芋头丸好了,还蒸了些肉丸,都是正热乎着的,奴看夫人睡得时间也差不多了,就拿来让夫人尝尝。”
“出锅不久的?”
“对,怕凉了才出锅奴就拿过来了。”
“还拿了侯嬷嬷做得药膳补汤,过会儿夫人醒了您让夫人也喝一些。”
也不怕嬿央一时不醒会凉了。
虽园子里有太阳比屋里暖和许多,按理来说不用再摆炭盆,但这边也是摆了的,除此之外还有个煮茶的小炉子,放在上面温着就行。
祁长晏颔首,接过来。
李嬷嬷在二爷接过时就自觉退下了。
退下后才走了一段路,她回头看了看。
回头的刹那,面上一弯,会心的笑起来。
她看到二爷走到夫人的躺椅边又坐下了,坐下后看了看仍然闭目的夫人,二爷调整了下遮着夫人眼睛的布。
在太阳底下睡觉唯一怕的就是晒着眼睛睡不安稳,二爷用长布条遮了遮夫人的眼睛。
李嬷嬷嘴角弯弯。
再继续走时脚步都松快许多。
祁长晏没看到李嬷嬷那一次的回头。
调整过嬿央眼睛上的布条后,他把那几样吃食放到炉子和炭盆上架着,避免冷了。
她还未醒,这些东西就先放着。
架好,他又捡起了刚才拿着的县志看起来,县志他已经看过有几遍了,他这会儿看得也不是那些他看过的,而是还要更早一些他还没看过的那些。
看了两页,手上突然停住,他回了头。
一回头手上的书又一次放了,“醒了?”
嬿央笑着点了头。
刚刚醒的,他就转过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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