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大校园内,柔软的朝阳日光,被风吹得起皱的湖,行道两边浪漫的梧桐。
镜头一转,文学院内,教学楼的台阶上坐着个长发女孩儿,白色吊带长裙加上长袖外搭,阳光落在她身上,显得整个人柔和安宁。
她的语调轻轻上扬,声音里带着轻松的笑意:“文学院等你。”
“okok,谢谢学姐!”
对面的男生收起设备,朝林以然鞠躬:“仙女下凡辛苦了!”
林以然从台阶上站起来,笑笑说:“我看别的学校招生视频各显神通,但我确实也没什么其他才艺能展示了,只能这样了。”
“不需要!学姐气质无敌了,咱们这是四两拨千金!”男生欣赏着刚才录的视频,十分满意,“再说那些交给其他学院,体院都玩出花来了,咱们文学院可不就得以不变应万变。”
男生是学生会宣传部的,他们大一刚入学的时候林以然带过他们军训,所以说起话来很熟。他找了林以然好几次,让帮录一段,到时候剪进招生视频里,林以然刚开始让他去找本科生录,男生以找不着合适的为由死活央求她,林以然只能同意。
“等剪出来我发给你看。”男生笑嘻嘻地说。
“好,那我就先走了?要是效果不好你就再找个本科生录一个。”林以然说。
“不可能效果不好,”男生又夸张地对林以然鞠一躬,“改天我请学姐吃饭!”
林以然和他摆手:“饭就不用了,忙。”
“请你吃饭可太难了姐!”
林以然背着包已经走了,闻言回头笑着说:“没错,难约得很。”
“是是是,女神都这样!”男生肯定地说。
这天是周末,林以然原本今天休息,她从宿舍出来是准备去听一场讲座,要拍视频的男生早上发消息给她,林以然便约了他出来,先给他拍完。
讲座是一位外校教授来校做新书分享。这位教授是林以然相当敬仰的一位学者,书她已经买过了,只是还没到手上。
林以然一直挺喜欢听讲座的,听不同的学者站在各自的角度去表达自己的观点,能引发很多思考。
春末初夏时节,室友都结伴出去玩了,觉得听讲座无聊。林以然一直是宿舍里最不爱玩的那个,她从小性格就没那么活泼爱动,到了大学就显得文静过了头,室友有时嫌她闷。
其实倒也算不上闷,该参与的活动都参与,该加的社团也都加了,只是跟同龄人比起来她没那么爱热闹,更喜欢看书,也喜欢写东西。
当时在爱玩爱闹的大一新生里,林以然就显得气质有些不一样,要比同级生更成熟,身上还总有些若有似无的忧郁感。加之长相出众,成绩拔群,因此文学院男生公认的女神一直没换过人。从大一到大四,一直到现在已经研二了,说起要录招生视频,提起文学院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
讲座安排在一个不大不小的会议厅,教授还没到,几百人的会议厅几乎座无虚席,林以然本打算去后面找个空位,却听见前面有人叫她。
“以然,这里。”
林以然看过去,看到方庭昭站起来朝她招手。
方庭昭跟林以然同届,是经济学院方副院长的儿子,读研跟林以然同专业不同门。方庭昭也算得上学校里一位风云人物,本科时期上过一档诗词类电视节目,在节目里表现突出,当时就圈了不少粉,视频片段在网上流传了好一阵。但他没借着热度开微博或者其他社交平台账号,可能骨子里带着点文人的清高,看不上那些,所以现在网上很少有人提起了,但在校园里仍算是个名人。
林以然走过去跟他打招呼:“你也来啦?”
“今天正好在学校,就来听听。”他往旁边让了让,把身边位置让出来,示意林以然坐,“这还有个位置,你坐。”
周围有认识他们的本科生,暧昧地笑着起哄。
这一对在学院里很有些话题,抛开各自本身的优秀和风头不提,方庭昭追过林以然,这不算什么秘密。
方庭昭硕士第一学期末的同门聚会上,师兄玩笑着问他有没有喜欢的姑娘,方庭昭当即坦然承认自己倾慕林以然。
他本科不是在本校读的,他第一次见林以然是在硕士开学后的学院楼里,当时林以然头发盘起,穿着一条长长的裙子,在笑着和其他人说话。林以然是在本校保研读上来的,因此和很多人都熟悉。那时她说话间目光扫过方庭昭,便礼貌地和他笑了笑,抬手打了招呼。
都在同专业,接触多了更是深受吸引,到如今方庭昭虽然没有直接向林以然表白过,周围人却都在给两人凑对。
“我让人帮占了座,没事,不麻烦了。”林以然笑着和他说,还大方地跟周围眼熟的学妹打招呼。
方庭昭没再多说,林以然便跟他摆摆手,自顾往后面去了。
来听讲座的大部分都是文学院的学生,导师不在学校的时候林以然代过课,所以本科生很多都认识她。
她走到后排,刚才便朝前面看着的女生挤挤旁边的同伴,朝林以然招手:“学姐,这里!”
林以然和她对上视线,笑了下。
这个女生是林以然代过课的一个班级的班长,今年大三,也想读林以然导师的硕士,因此向林以然问过很多相关的事,两人还加了微信。
林以然坐下后小声和她说谢谢。
“客气什么呀,学姐。”小姑娘坐在她身边显得有些局促,视线又情不自禁落在林以然脸上。
林以然不算传统意义上浓眉大眼的美女,她长得算清秀,皮肤很白,脸上还有星星点点的几颗小痣。目光垂下去的时候睫毛会很有存在感地遮下来,再一抬起时就让人心里起一点小小的涟漪。
“学姐,你可真好看。”旁边的女生情不自禁地说。说完还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也漂亮啊,眼睛这么大,不化妆都灵气。”林以然笑笑说。她说话总是很从容,语速不很快,整个人真诚又很温柔。
讲座氛围很好,教授讲惯了课,加之这毕竟不是学术性讲座,因此整体很轻松,现场时不时被他逗得笑声一片。
林以然低头偶尔记几句话,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旁边的女生会小声和她说话或向她请教,说话间视线总是落在她脸上。
怪不得以然姐从不落神坛,这谁看了不心动啊。女生心里想。
讲座快结束时,林以然手机上收到了条消息,她点开看了会儿,回复了条:好,知道了。
讲座结束后林以然和学妹们笑着道了别,特意收拾了会儿才离开,她走时会议厅里已经没多少人了。
没想到方庭昭还在门口等她。
林以然有些意外,方庭昭问她:“中午有安排吗?一起吃饭?”
林以然朝他晃晃手机,说:“不吃啦,我有点事。”
方庭昭又问:“要出去?”
林以然点点头:“对。”
“那我送你?”方庭昭说。
“不用不用,我叫个车就行。”林以然笑笑,“你是大忙人,不麻烦你了。”
方庭昭也不纠缠,只跟林以然一起走了一段,到了路口,林以然回宿舍,方庭昭去停车场。
林以然在学校这些年,似乎就没单独跟男生吃过饭,追求者是不少,然而至今没有一个约成过。
都说林以然是文学院的高岭之花,这几年就连一个暧昧对象都没传过。人虽亲和,对谁都和和气气,可也相当难约。
然而两小时后——
一间不大不小的两居室内,窗帘通通拉着,把外面的日光遮了大片,房间里只剩下从窗帘缝隙间透过来的一条光线。
林以然被人压在门后,脖颈高高扬起,如天鹅般漂亮瓷白。右耳下方一寸的位置有颗小痣。林以然闭着眼睛,对方灼人的呼吸喷在她的颈侧,捏着她下巴的是一只很脏的手。周围有她自己身上的香水味,有男人身上的汗味,混卷在一起,勾缠得狼狈不堪。
“邱行——”林以然蹙眉叫他,说,“有点疼。”
身前的人抬眼看着她,眼里掠夺意味明显。
林以然身上的白裙子已经被染得很脏,男人手上满是油污,洁白的裙子被他蹭得污迹一片。
就像眼前的林以然。
所谓的文学院女神,传言中的高岭之花,在外面端得一片清高,却早在几年以前就和眼前的人达成了一场不清不白的约定。
房间里的窗帘遮了整个下午,林以然上午帮录招生视频时的洁白整齐已然不在,头发凌乱,身上裙子皱得更是不能看。脸上的淡妆已经有些花了,眼睛红红的。
屋子里的另外一人在洗澡,水声隔着门传出来。林以然困极累极,却不能就这么邋遢地睡过去。
男人洗过澡只穿了条居家短裤出来,上半身则光着。之前的脏和汗已经洗掉了,短发还有点潮,只手上黑漆漆的污迹像是洗不出来,还留着浅浅的痕迹。
林以然走进去,从镜子后的柜子里拿出卸妆水和化妆棉,轻车熟路。
“明天走吗?”林以然问。
男人从冰箱里拿了罐苏打水,打开仰头喝了口,说:“走。”
林以然看了看他,两人都没再说话。窗帘还挡着,房间里始终有种昏暗的沉闷感,又带着夏日的黏腻,和刚刚洗过澡的潮湿。
林以然把脸洗得干干净净,头发扎了起来,在头顶绑成个团。去掉妆容修饰的脸比之平时虽少了分打眼的惊艳,却也多了些清爽干净,加上发红的眼尾,显得更加脆弱。
“下次什么时候回来?”林以然又问。
“不想我回来?”邱行靠着门边回手机消息,抬头看了林以然一眼,脸上不带表情。
林以然没看回去,只说:“没有这个意思。”
邱行视线又落回手机上。“不知道。”
林以然便没再开口,关了门准备洗澡。
邱行总是很脏,也总是汗涔涔的。他总是弄脏林以然的裙子,粗鲁,毫不温柔,总让她说疼。
他没上过大学,高中毕业早早进了社会,跟学校里那些出口成章风光霁月的男生比起来,邱行全然是个粗人。
林以然和他就像两个世界的人,怎么也不该有交集。
林以然洗完澡出来,身上还是那条脏裙子。她在这边有衣服,只是在卧室的衣柜里,刚刚忘了拿。
邱行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斜倚着和人发语音消息,几年下来,林以然还是听不懂他的方言。
这一天林以然没走,晚上留在这边过夜。
衣柜里有她的睡衣,浴室里有她的洗漱用品。邱行出去买了晚饭,林以然吃了几口就说饱了。邱行把剩下的都吃了,接着便一直和人打电话。他像是有挺麻烦的事,说话间始终皱着眉,他一皱眉便显得凶巴巴的。
这让林以然想起最初的他,林以然那时觉得他整天都不高兴。可那时林以然却只能抓紧他,片刻不敢松手。
第二天很早邱行就起来了,昨夜太累了,林以然原本睡得很熟,却还是因邱行的动静而醒了。
她坐起来,身上被子滑落,她穿的是邱行的一件大大的短袖t恤。衣服很旧,脖领处已洗得呈波浪状了。她在夏天有时就这样只套一件邱行的旧衣服睡觉,习惯了便觉得比睡衣舒服。
邱行洗漱过进来找衣服穿,从衣柜里随手抽了件短袖往身上套。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可能这两个月都不回了。”
邱行脱了居家短裤,换了条外穿的短裤,动作间毫不避着林以然,一边还在和她说话:“你要是不想再来了,走之前就收拾收拾东西。”
说到这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眼林以然,林以然原本刚睡醒还有些迷迷糊糊,此刻已彻底清醒了,她睁圆了眼睛看着邱行。
邱行转了回去,蹲在地上,从抽屉里找袜子。
林以然有些迟钝地开口说:“还有几个月,我先不急着收拾。”
“怕我回来还找你?”邱行不在意地说,“我就算回来也不找你过来了,别担心,东西都带走吧。”
林以然不再说话,只看着邱行。
邱行临走前,都收拾好了又进来看看她,见林以然还像刚才那样坐着,说:“我走了,有事跟我说。”
林以然看着他的脸,抿了抿唇说:“说好了到九月,九月之前你如果回来了就告诉我,我不欠你。”
“不差这几个月,算了。”
邱行说完要走,想想又顿住了,走过来站在床边,手放在林以然头上,不甚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你不欠我,这几年算我占你便宜。”邱行低头看着她,“这次从这儿走出去,你跟从前的生活就彻底没关系了,以后去过新日子。”
林以然嘴巴闭紧,没有说话。
“我们小船长大了。”邱行最后用力搓了两下她的头发,眼里带着笑意,此刻难得柔软。
“走了。”邱行转身走了出去。
随着关门声响,林以然的眼泪在同一瞬间落了下来。
她和邱行睡了六年。
从她十九岁到现在的二十五岁,她一面是别人的高岭之花,一面在邱行床上凌乱又狼狈。
就在刚刚,邱行宣告约定期满,她的六年彻底结束了。
林以然低着头,眼泪一滴滴落在自己手上。
这是她上不得台面的六年,是狼狈的、混乱的六年。从此她不必再躺在谁的床上,不必明里一套暗里一套。
可这也是她成年后唯一的六年,和邱行的六年,是她人生中最年轻、最好的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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