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以然那时在邱行怀里,她能清楚地感知到邱行的气息和他的温度,她被一个男人这样抱着,心跳得很快,呼吸轻轻的。可灵魂却不动荡,安稳地被托在它的归处。
在这个短得只有几秒的拥抱之后,哪怕车里仍是不说话,可还是跟之前的气氛不一样了。
林以然坐在副驾上,光脚踩着座椅边,抱着膝盖看外面。穿过那片雨最重的云层下面,雨势就没那么大了。
雨水让外面的一切像遮了层磨砂的帘,变得朦朦胧胧。
林以然一直没转过来,枕着自己的膝盖,只把后脑勺对着邱行。邱行看她两眼,林以然动也不动。
邱行把车开到了另一个城市,和货主通完电话,约好了明早过去装车。这次再装满就直接开回家了,路上需要两天时间。
挂了电话,邱行问她:“你饿不饿?”
林以然听见他问,也没转过来,仍是保持着背对邱行的姿势,回答说:“饿。”
邱行的声音里带上笑意,说:“行。”
林以然跟受气一样地蜷在那,这也不是个事。
又过了会儿,邱行问她:“你是生气了还是烦我?”
林以然马上说:“都不是。”
“不想看见我?”邱行又问。
“没有……”林以然声音不大,坐起来看了邱行一眼,又趴了回去,诚实地说,“我现在有点不好意思看你。”
这时林以然没回头,不然她会发现邱行此刻带一点点笑,和平时的他不一样,是真正平和的,眼神是软的。
邱行脸上带着笑,没再和她说话。
林以然又追加一句:“我待会儿就好了。”
“那你尽快,”邱行说,“快吃饭了。”
林以然对这事的反射弧略长,当时不觉得怎么,还非常淡定,之后才觉得难为情,毕竟是个文静内向的女孩儿。
邱行把车停在货车停车场,让林以然带好东西,说晚上不回车上了。林以然收拾好了跟着他走,把车上的重要物品都装在包里带着。
能看出她其实还是有点小别扭,眼神不怎么跟邱行对视,但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正常。
邱行看着她手臂内侧擦破皮的地方,说:“晚上消个毒。”
林以然点点头:“好的。”
她又是那副又乖又听话的模样走在邱行旁边,无论邱行要带她去任何地方,她问也不问。
吃过饭,邱行带她去了间离停车场不远的宾馆。两人都得洗澡,白天在雨水里泡得很脏,尤其邱行,胳膊和手上的脏污到现在都还没洗。
林以然不是第一次和邱行住宾馆了,之前也有过空车的晚上,只不过次数不多。
他们就像一对普通又般配的小情侣,走到宾馆前台,前台小姐姐礼貌地问:“一间大床房吗?”
“两间。”邱行说。
林以然听到他说,立即抬眼看他,邱行和她对视,林以然轻轻朝他摇头,小声说:“一间。”
邱行笑了下,又跟前台更正:“一个标间吧。”
在这两个月里,林以然一直是跟邱行住在一起,在车上时不用说,到了外面是因为林以然害怕。尤其上次夜里在窗边看到人,在那之后她更是不敢一个人住。
邱行见她今天不好意思才说的开两间,林以然并不愿意。
就……也没有那么不好意思。
开了房卡,邱行让林以然拿着,说:“你先上去,我打个电话。”
林以然点点头,前台客气地问:“需要给您再拿一张房卡吗?”
“不用。”邱行跟林以然说:“一会儿你给我开。”
“好。”林以然说完就背着她的包先上楼了。
房间里干净整洁,林以然把背包放在椅子上,拿了衣服先去洗澡。
她知道在她洗完之前邱行不会回来,即使回来了她不开门他也进不来。
邱行在林以然初到他车上时还特意和她交代过,让她有不方便的地方自己克服,顾不上她。可实际上这两个月里林以然并没有真的感到有特别不方便的时候。
比如现在,宾馆里的浴室是半透明的磨砂玻璃,就算看不清楚,可里面有人洗澡在房间里也能看到人影和轮廓。
这哪怕林以然和邱行之间再没有男女界限也不合适,所以如果邱行在房间里,林以然要么不洗,要么洗得难受。
刚开始林以然没察觉,时间久了发现每当到了类似的为难时刻,邱行都巧合地不在。
敲门声响时林以然早就洗好了,连头发都已经吹得半干。她头发又长又密,每次都不能吹到完全干透,只能这样披着。
舒舒服服地洗了澡,穿着干净的衣服,头发散乱着,白白净净的小脸上表情舒展着,这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种舒适的居家感。
邱行手上拿了袋什么东西,塞她手里,说:“你自己擦擦。”
林以然低头看了眼,是一袋碘伏棉签。
手臂内侧的破皮处看着轻微泛红,主要是因为她白,否则不会很明显。
邱行说:“以后别那么愣。”
林以然蔫蔫地说:“知道了。”
小雨下了一夜,门口的廊灯开着,房间里其他的灯都关了。
这是个邱行难得能睡好的晚上,他洗完澡就睡了,林以然平躺在床上,听着邱行安稳的呼吸。
她下意识地去跟随邱行呼吸的节奏,时而扬起,时而落下。
林以然回想着白天邱行有点凶的表情,他就在离得不远的位置看着自己。以及邱行抱着她时她磕疼的鼻梁,和她闻到的邱行身上带着一点点机油的味道。
在这个安静的房间里,她随着频率,把他们的呼吸悄悄地缠在一起。
*
“小邱,你找人吧。”
邱行这次回家,恰好另一辆车小全和辉哥也回来了,车都停在林哥的修配厂。辉哥和邱行站在阴凉处,给邱行递了根烟,和他说自己不想干了。
“你抽,哥。”邱行摆手没接,问他,“怎么了?”
“没怎么,不是你的事,小邱。”辉哥也很不好意思,点了烟抽了一口,和邱行说:“你嫂子和我说了好几次,我自己也是一样的想法。孩子上高中了,想多陪陪他,不想跑长途了。”
邱行听完并没多劝,点头说:“行,哥你再帮我顶一段,我找人。”
“哎,行,行。”
辉哥是个老实人,只是嘴笨,脑子也不是很灵活。那辆车上他开得多,小全开得少,邱行心里有数,去年过年额外给了他两万块钱。
辉哥知道邱行没亏待他,别的车上长途司机每月挣六千,多的六千五,邱行给他们八千,更别提私下多给他的。
他也知道邱行难,邱行他们家的事当地的货车司机都知道。邱行自己开的那辆车挣钱,跑的都是值钱的活。雇两个司机跑的这辆去掉费用并不能赚到太多,邱行之所以还一直操心养着这辆是为了留下货主,邱行自己跑不过来,好的资源不能丢下,只能多养一辆车维护他的货线。
这些值钱的线路都是邱行他爸以前的好活,是邱行在他爸出事之后一个个联系揽回来的。
“小邱,哥跟你啰嗦几句,你别嫌我多嘴。”辉哥离得邱行近了点,把烟在手里夹着,没有继续抽,“你这两台车都是报废车,你那辆还行,你自己开,不糟践车,你像我们这辆,三天两头这么修,你多操心啊。”
邱行点头,表示在听。
“小全什么样我不多说了,不是自己的东西怎么也是不上心,以后你如果找不着好司机,你更得操心。你不如就把车卖一辆,你把小全放你车上,你也倒个手。没有一个人跑长途的,乏了歇不过来。”
辉哥怕自己说多了招人烦,憨厚地笑笑,说:“反正我也就是这么一说,你听听就算了,你还是自己考虑。”
邱行也笑了下,说:“行,辉哥,我知道。”
邱行跟辉哥说完话,走去林哥那屋。
“离合片得换了,油路再给你清清,发动机、中桥、后桥,该收拾的这次大收拾吧,别下回真坏半路上。”林哥和他说。
“整吧。”邱行说。
“老孙那车要卖,他车才七年,没大修过。我上回问他他说卖十五万,还能讲,要不你问问他,换他那个开得了。”林哥说。
邱行说:“我没钱。”
“我给你拿,你挣了再还我,你这车还能卖个四万左右,添不了多少。”林哥给邱行递了瓶水,“要不你就这么修,你不闹心我都闹心。”
“先修着吧,我不想欠钱,一想到欠钱我都脑仁疼。”邱行自嘲地笑笑,“我现在多欠一分都难受,别说多欠几万了。”
“欠我的不算欠,要不你给我点利息,按银行贷款给我。”林哥和他开玩笑说,“你多欠我点,我多吃点利息。”
“银行的我也不欠,欠来欠去的,我这辈子还不完了。”邱行拒绝道。
晚上林哥留邱行吃饭,林嫂做了好多菜,林以然帮忙打下手。
这是林以然最后一次回来,这次走了要去上学,再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林嫂和她熟悉了些,也知道了她家里的事,问她:“你爸一直没联系你吗?”
林以然轻轻摇头:“没有。”
林嫂小声嘟囔:“没见过这样的爸。”
林昶新处了个女朋友,给带到厂里。女朋友粉色的头发,挑染了灰色的几绺,穿着吊带背心和短裤,胳膊上纹着花臂,还打了颗唇钉。
林昶看见邱行回来了,扭头到处看看,见林以然和他妈在一块,多看了几眼。
女朋友嚼着口香糖,吹了个小泡泡,说:“那有个美女。”
“没你美,”林昶说,“太素了。”
女朋友显然并不爱听他的假夸,说:“你瞎。”
吃饭时林以然左边坐着邱行,右边坐着林昶的女朋友。
粉头发女生问她:“你多大了?”
林以然说:“我十九。”
对方说:“我也十九。”
林以然不知道能和对方聊点什么,她没有话题,而且她本来也是个慢热的人。从前她就总是静悄悄的,她妈妈对此还很自责,觉得是因为单亲家庭的关系。
林以然和她说自己并没有觉得不幸福,不外向也不是因为自卑。
对方突然碰碰她的胳膊,林以然当时正听着邱行说话,被人一碰,手边的汤匙掉了。
“不好意思,我想跟你说话来着。”粉头发女生说。
“没关系。”林以然弯下身子去捡。
邱行听见动静扫了眼,林以然正抽了张纸在擦,邱行一边跟林哥说话,随手把他没用过的勺子放到林以然碗里。
“你哥好苏。”旁边女生说。
她话里意思把邱行当作林以然男朋友了,他们这一夏天都被当作是情侣,林以然也不解释。
她说这话时林昶夹了块排骨给她,林以然莫名觉得有点好笑,于是笑了下说:“你……”
林昶这个人实在让人说不出“你哥”,林以然卡了个壳,说:“你这个也挺……挺好的。”
“他啊?”女生瞥了眼林昶,“哧”了声。
她脸上的鄙视意味太明显了,林以然问他:“你们不是在一起了吗?”
女生凑过来,在林以然耳边说:“我打赌输了,对付处几天。”
林以然惊讶地看着她,女生笑笑地说:“美女别这么看我,谁不心动。”
林以然虽然没说什么,可她的表情也足够明显,女生问她:“学习挺好吧?一看就是好学生。”
不等林以然回话,她又说:“什么年代了,谈恋爱还算个事?”
她这句话声音有点大,桌上人都看了她一眼,连邱行都抬眼看过来。
林以然手肘轻轻碰碰她,示意她小点声。
这边她俩说话,那边林哥和邱行喝了点啤酒,喝得不多。
邱行还是没同意,摇头说:“先将就着吧。”
“你油盐不进啊?”林哥说他。
他是真为邱行好,邱行虽然管他叫哥,可他看邱行就是看侄子的心态,看邱行这么难不忍心。
邱行知道林哥真心实意想给他拿钱,也说了句心里话,说:“哥,我还债还得都恶心,我想想我快还完了才觉得有盼头。”
“你该!”林哥无声地骂了他一句,又说,“谁让你还的?我当时说没说过不让你还?家里钱都给出去就算了,你爸人都没了,你爸没了账就清了。”
邱行没反驳,只笑了笑。
“你把厂子卖了,把你爸那些车都卖了,把钱分分能还多少是多少,这就够意思了,你还接着还?”林哥说得脾气上来了,骂邱行,“你就是缺心眼!”
邱行老实坐着挨骂,不回嘴。
“你爸要活着你愿意帮他背着债都行,你爸都没了,没有落你头上的道理!”林哥喝了酒,说得有点激动。
邱行这时才开口平和地回了一句:“我爸要活着我就不管了。”
林哥说:“人没了显你尽孝了?”
邱行靠在椅背上,说:“他要活着他得判刑,那是他该还的,他自己背着。”
林以然转头看着邱行,邱行神色还是淡淡的,说:“但他没了,我就得给他还。他欠的那几条人命我得帮他赔,命我赔不起,钱一分不能差,我不能让他当个欠债鬼。”
这天晚上,林以然第一次知道了邱叔叔是怎么去世的。
电线厂仓库违建,消防检查不合格,邱叔叔没当回事。电路起火的当时,仓库里一共十几个人,死了四个,重伤八个,轻伤五个。
邱叔叔自己就在死的这四个之中。
这场大火那年上了新闻,全省消防检查整顿了一遍。林以然那时刚上高一,不看电视也没有手机,也听说了这次失火案,只是她不知道那是邱叔叔的工厂。
中央派了调查组来调查失火案,最后的赔偿也是调查组给额定的。有家属不满意赔偿金额,提出要赔偿更多,邱行全都接受了。
多少钱都不够赔人命的,邱行认赔。
家里的钱、房子、车、工厂、公司,全赔出去了。邱行只留了两辆破车,和那个没有房照的老房子。
方姨接受不了现实,承受不住打击,没等事情解决完就病了。
从此都是邱行自己背着散了家当还没还完的债,考了大车驾照,一个人没有白天黑夜地跑在路上。
“我爸不是故意的。”邱行把杯子里剩的喝了,林哥又给他倒上,邱行说,“他不是赖账的人,他就算活着真判了,该赔的都会赔。”
林哥倒不否认,说:“你爸是讲究人。”
“所以我怎么也得帮他还上,要不他不白吹我了吗?”邱行笑了,“他吹了十多年,吹他儿子有出息。”
“你是有出息。”林哥看了眼对面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发自内心夸邱行,“三年还了七十多万,你才几岁。”
“都是我爸留的底子,他的老本行。”邱行说。
林以然听得心里很难受,并不想哭,只是觉得很悲凉。
命运很会捉弄人,它让一个人顺顺当当地长大,然后毫无预兆地在一夕之间把他的所有都拿走,把他的人生彻底翻一面。
邱叔叔死了,方姨病了,邱行唯一留下的只有还没赔完的将近九十万赔偿款。
“你哥……”粉头发女生在桌子底下竖了竖拇指,跟林以然说,“你哥挺厉害的。”
林以然不想说话,对方又说:“咱俩加上微信,等有天你俩分了,你把他介绍给我,我跟他处。”
林以然抿着嘴唇,到最后也没和她加微信。
*
邱行没喝多少,他不爱喝酒。
林哥后来又喝了白酒,他倒有些喝多了。林以然帮着把桌子收拾了,才跟着邱行回家。
他们没打车,慢慢地走在路上。城郊车不多,老城区的街道,电线乱糟糟地露在外面,它就像林以然小时候的样子。
两人并肩走着,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走到下一个路灯底下缩短,然后再渐渐拉长。
“邱行。”林以然叫他。
邱行看向她:“嗯?”
林以然试探地问他:“你还欠多少?”
“干什么?”邱行问,“要帮我还?”
林以然小心地看他,问:“可以吗?”
可能是因为喝了酒,今天的邱行还挺爱说话的。他抬起手按在林以然后脑勺上,乱七八糟地搓了搓,说:“不可以,你的钱你留好,自己留着买房子。”
“先还给别人,等你有钱了你再给我,不是一样吗?”林以然只是不想看他再这么辛苦了。跟着他两个月,她知道邱行在路上是什么样的。
“别人聊几句你就要替人还债,你这么好骗啊?”邱行手还放在她头上,带着些力度地按着,“让野男人骗了。”
林以然皱着眉说:“你也不是别人……”
“那我是谁,”邱行随口说,“我是你十年没见过的邻居。”
“你是邱行。”林以然立即说。
“谁也不行。”邱行说,“你的钱不要给任何人用。我也不想再欠任何人的钱。”
在这件事上邱行是不可商量的,他特意强调林以然和别人没有不一样,都是他不愿意接受一分钱的人。
邱行身上有他很矛盾的地方,他对林以然好,他跟林哥很亲,可他的世界又是把所有人隔绝在外的。他并不真正容纳任何人,也不接受别人真正接近他。
就像上次邱行让林以然在人生原本的路上不要掉下来,每当林以然觉得和他关系足够亲近,邱行就会在下一刻拉开,让林以然看到邱行世界外面罩着的那层玻璃。
他似乎在任何地方、任何人面前都能随时抽身而去,毫不留恋。
*
林以然沉默着走在邱行旁边,两公里多的路,两个人没有走太久。
再拐一个路口就到家了,邱行突然说:“到了学校别说你家里的事,包括你室友。”
林以然声音小小的:“知道了。”
“谈恋爱可以,别被人骗了。”邱行又说。
林以然脚步顿了下,抬起眼去看他。
邱行当没看到她的眼神,继续说:“别谁说什么你都信。”
林以然重又提起脚步跟上他,不回声,扭脸看向一边。
分别在即,邱行开始嘱咐林以然,这次他明显比之前分别那次说得多了。
他说话林以然就“嗯”一声,回应不多。
路边的烧烤店有人在喝酒,林以然低着头听邱行说话,也无暇去看路边喝酒的人。
等走到近前,有人突然伸手拉了下林以然的胳膊,动作来得太过突然,林以然被一把扯了下去,她低呼着被扯得摔在坐着的人身上。
“撞我身上了你。”那人搂着林以然,低头看着她说。
这人浑身酒气,林以然立即起身,心跳还没恢复正常,紧接着便猛地一沉——
她认出抓着她的这个人就是之前在家门口堵着她的人之一。
邱行朝她伸手,林以然胳膊还没被刚才那男人松开,男人油腻的大手攥着林以然细瘦的手腕。她一把抓住邱行的手,搭上的瞬间邱行一使力,把林以然拉到自己怀里,手扣了下她的腰。
“松开。”邱行说。
说话的同时邱行另一只手提起了一只啤酒瓶。
对方一桌四个人,邱行眼神半点不怵,只盯着抓着林以然的光头。
“你说放就放?”对方不但不放,还挑衅地搓了搓林以然的胳膊。
林以然让她搓得恶心,另一只手抓着邱行的衣服,眼睛紧紧闭着。
她惊惶地叫邱行,邱行安抚地在她背上拍拍,随后放开了她。
光头抓着林以然的手腕,抬起来作势要放在嘴边亲一口,不等他嘴凑过去,邱行一酒瓶照着他脸用力抽了下去。
这一酒瓶让对方松开了林以然的手,也让场面瞬间乱了起来。另外几个人都站了起来,邱行推了林以然一把,示意她走。
邱行踢了他们的桌子,这四个人都喝高了,边上放着几箱空瓶,几个人站也站不稳,却一身蛮力。
店里有人跑出来看热闹,老板娘尖叫着喊他们别打了。周围乱成一团,林以然这次却不害怕了,非但不怕,还绷着脸抄起了一旁的椅子。
她两只手举着椅子,往喝高了的几个人身上砸,单薄的身体把椅子抡得高高的。
老板娘的尖叫声刺耳地持续响起,林以然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只顾砸人,谁朝邱行过去,她就朝谁抡。
不知道多久以后,邱行朝她伸手,林以然便把椅子扔了,攥住邱行的手,被邱行带着跑了。
他们在街上猛烈奔跑,身后有两个人在追。
林以然不回头看,只跟着邱行一直向前。空气涌进肺部,胀得胸腔尖锐地疼,眼前一片模糊,却有一种冲破一切的畅快。
用力地呼吸和奔逃,每一个细胞都肆意,血液在身体里奔流、冲撞,心脏每一下都撞上骨头。
他们穿过风的夹缝,从路灯的光下钻过去。
直到被邱行带着进了一条完全黑暗的胡同,林以然还在剧烈地喘。
邱行也喘着粗气,把林以然塞在自己和墙壁中间,大脑放空,太阳穴处脉动砰砰地跳着。
林以然的眼睛在黑暗中细碎地闪着光。
不等邱行完全反应过来,林以然抬手抱住他的脖子,朝他吻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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