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行不能一直留在这边,厂里总有事找他,好多事毛俊定不下来,就得给邱行打电话,有的事电话里又说不明白。
邱行有时开车回去,办完事再回来,林以然让他不用来回跑,自己能把方姨照顾得很好。邱行仍然两头跑着,偶尔当天能跑个来回。
林嫂给找的保姆过来了,是个看起来很和善的阿姨,年纪也比于梅更大一些,五十几岁。
林以然告诉方姨,这是平时陪着她的阿姨,不然自己上学的时候怕她孤单。
方姨也很自然地接受了,没有问为什么,也没问之前的小于怎么不来了。
新来的阿姨姓杨,女儿结婚了在外地,丈夫前几年病逝,平时只有自己生活。林嫂把方闵的情况都告诉了她,说清楚了这是个病人。杨阿姨因为以前照顾过有精神疾病的姑姑,所以不觉得害怕。而且邱行给开的工资很高,家里也没什么活,杨阿姨非常乐意。
刚开始的几天杨阿姨细致入微地照顾方闵,后来林以然悄悄告诉她不用这样,当正常人对待就可以,不用特意关照。
后来她们之间就相处得很自然了,两个人每天聊聊天、做做饭,再一起出去散步遛弯。
两个阿姨都吹不得空调,觉得太凉,林以然买了两个立式风扇,摆在她们各自的房间远远地吹。
杨阿姨睡前自己把风扇关了,她晚上睡觉不关门,怕方闵有事她听不见。
林以然洗完澡出来,去方姨的房间把风扇给她关掉,再把直吹着她的窗户改成上旋。
回到自己房间打开电脑,已经快十点了。
林以然头上绑着干发巾,在床上支了个小桌,到了这会儿才开始了一天里真正属于她的时间。
邱行电话打过来时林以然惊讶了一瞬,她下意识看了眼时间,十二点四十分。
“邱行?”林以然接了起来。
邱行的声音清明,不见困顿,听起来还没睡:“你不睡觉干什么呢?”
“嗯?”林以然眨眨眼,问他,“你怎么知道?”
邱行说:“我看见的。”
“在哪里看见?”林以然蒙蒙的,在脑子里思索是不是什么时候把自己电脑关联了邱行手机。
“楼下。”邱行说,“几点了你不睡觉?”
林以然小小地“啊!”了声,跳下床跑到窗边,手拄着窗台趴着朝下望。
“你怎么来这了?”林以然的房间临街,她仔细辨认着楼下停着的车。
“刚回来。”邱行开了双闪,黄色的小灯在楼下断续亮起来。
林以然有几天没见到他了,问:“你要上来吗?”
邱行说:“不了,她醒了看见我再吓一跳。”
“嗯……”林以然又说,“那你等下。”
林以然抓着手机和钥匙,换了双拖鞋就跑下了楼。
夜里的小区空空荡荡,只有间隔亮着的夜灯,灯光照亮周围圆圆的一小片区域,看起来安静又孤独。
林以然出了小区,跑着上了邱行的车。
她头上的干发帽一直忘了摘,身上还穿着睡衣。
“你怎么这个时间回来?”
林以然有几天没见到邱行了。一整天下来,邱行的胡茬变得有些明显,显得他有点疲惫。
“事办完了。”邱行说,说完看了眼她头顶,“洗头了?”
林以然抬手摸摸,才想起来干发帽没摘,笑了下说:“我忘了。”
头发已经干了,只是因为卷着这么久而带着弯。她随手拨了拨,问邱行:“那你怎么不明天回来?”
“躺了会儿,睡不着。”邱行说。
邱行并不邋遢,虽然因为修车经常很脏,但胡子每天刮得很干净,头发也从来不乱糟糟的。
林以然伸手摸摸邱行的下巴,胡茬刮在手指上刺麻麻的。
她觉得这样的邱行和平时有种不太一样的感觉,要比平时看起来成熟,可也非常英俊。
邱行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但他又轻轻地晃了晃下巴,配合地用胡子去刮她手指,这使得他又矛盾,又令人感到一种独属于邱行的柔和。
这是邱行式的温馨,包裹在他冷漠的外壳之下。
手指上的麻痒感顺着神经传到心口,林以然弯了弯眼睛,说:“我好像在摸小狗的下巴。”
邱行因为“小狗”这个词而微微竖起眉心,瞟她一眼。
这阴阳怪气的一眼令林以然更加笑起来。
街上空无一人,间或驶过一辆车。林以然脱了鞋,屈起腿踩在座椅边,抱着膝盖。在这个空寂的夜里,林以然感觉到一种久违的轻盈感。
可她这种放松和舒适并没有持续太久。
邱行是个破坏大王,他把林以然的温馨夜晚给敲碎了。
“怎么没睡觉?”邱行问。
林以然枕着自己的膝盖,侧头看着他,声音绵软,拖得长长的:“要写稿啊……后天要交稿,我还欠了好多。”
“之前没写?”
林以然没有隐瞒,说的实话,她最近和邱行相处变得更直接,整个人也比以往活泼了一些,其实是在渐渐地把她和邱行的关系拉得更加亲近。
“之前在医院写不出来,后来搬家什么的,心里总是毛毛躁躁的,也静不下心。”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低声说着话。
“我妈白天经常找你?”邱行看向她。
“没有,她不用我一直陪着。”林以然说,“但我总是惦记,想出去和她说说话。”
邱行“嗯”了声,问她:“还差多少要写?”
“还有很多。”林以然把脸埋在胳膊里,痛苦地说,“明天任务好重。”
林以然不喜欢拖稿,她把这些工作看作机会,所以总是很积极地完成。她就算在火车上那种吵吵闹闹的环境里都能写一会儿,如果她觉得写不出来,心里一定已经压了很多事。
“什么时候回学校?”在沉默片刻之后,邱行问她。
“下个月就行,学校没事的时候我还可以回来,大四没有课了。”林以然说。
“别回来。”邱行淡淡地说,“好好在学校待着。”
林以然细腻而敏感,她总是能够抓得住邱行话里的情绪。
她从胳膊里抬起脸,看向邱行,像在判断他的想法。
“……什么意思?”她问。
邱行没有答话。
关于他们俩之间即将到期的关系,两个人没有明确提过。
他们这段时间关系有些暧昧,加上最近经历的这些事情,林以然默认他们会恋爱,会变得更亲密。
而此刻邱行的表情和他并没有在开玩笑的眼神,让林以然有点紧张。
“邱行?”林以然叫他,“你是什么意思?”
邱行看着她,变得有些不近人情,回答得非常直接。
“快到时间了吧?”
林以然睁圆眼睛,声音轻轻的:“然后呢?”
邱行平淡地说:“就别然后了。”
林以然闭了下眼睛,手心下意识握紧了环着自己的胳膊,心沉沉地坠了下去。
邱行主意正,他做的决定不轻易改,也不犹豫。
比如退学,比如还债。
他骨子里是有些犟的,认准了什么事就坚持去做,过程中多难也坚定地做完。
所以他不开玩笑地说没有然后了,林以然知道他是认真的。
深夜,这不是一个适合接着聊下去的时间,何况林以然还有稿要赶。
林以然便没有问下去,她沉默着被邱行送上了楼。
在开门之前,林以然看了邱行一眼。
邱行把她刚才摘下来的干发帽递给她,林以然接过来,突然红了眼睛。邱行用手背蹭了蹭她的脸,林以然把他的手拍开了。
邱行无声地笑笑,抬抬下巴,示意她进去。
林以然便头也不回地进去了,回手带上了门。
明明是一个很好的夜晚,夜深人静时她和邱行独处在车上是亲密的,她摸邱行胡子邱行晃晃下巴时是温馨的。
然而这个夜晚的最终,这些亲密和温馨散得无声无息。
*
邱行尽管在这边,也并不能进得家门,他最多也就是每天过来一趟,送点水果,或者送点别的来。
从那晚开始,林以然对他不再是有什么说什么,也变得高冷起来。
他们从前就是这样的,两个人不常联系,也不闲聊。现在邱行送东西林以然就下去取,有时也让杨阿姨下去,多余的话也不和他说。
邱行被人冷落也不在意,当没这回事一样。
可他们必须得聊一次,该说的话也得说清楚。这么不清不楚地拖着不是个事,林以然早晚会开学,邱行也还是得走。
林以然暂时不想提,她没有把握能够说服或是改变邱行,就只能先放着。
周可可假期给林以然发消息,问她回来没。
林以然回复她,说自己回来了。
周可可又问她邱行在不。
林以然说邱行应该也在。
周可可过会儿直接打了电话过来,约她出来玩。说约了邱行,再叫上他们高中玩的好的两个同学。
林以然犹豫了下,答应了。
出来吃饭的除了周可可和邱行以外,还有三个男生。上学那会儿他们几个就是小团体,还有两个人在外地工作,没回来。那时几个男生经常在一起踢球,周可可客串啦啦队,再不就替别班女生给他们递情书。
邱行自从大一上学又退学,之后再没和他们聚过。中间也碰见过,打招呼说话都如常,他只是没心思出来玩。
现在这些人里除了周可可以外都工作了,甚至有一个已经快要结婚了。
大家都很久没见到邱行,见了面当年亲近的感觉还在,并没有因为多年没见而隔阂很深。
几个人也没刻意避着不去聊家里,邱行家里的事不是秘密,邱行也不怕提。
林以然一直坐在周可可旁边,周可可介绍她说是自己妹妹,当初邱行托自己照顾,后来跟邱行没关系了。
有人开玩笑问林以然有没有男朋友。
林以然余光瞥见邱行,摇摇头笑了下说:“没有。”
“你干吗?你问什么问。”周可可不客气地问,“收起你那花花心思,不要脸。”
“我说什么了啊!我就问问!”对面坐的男生姓丁,长得不如邱行帅,也过得去,“再说我一单身男青年,我打听打听怎么了!”
“你少打听。”周可可嫌弃地瞪他一眼,“你都不配打听,我们学校追以然的能从操场排到隔壁学校食堂,你想排的话我现在帮你领个号。”
林以然笑着碰碰周可可胳膊,让她别拿自己开涮了。周围人也都开着刚才男生的玩笑,邱行倚着椅背,脸上也带着笑。
“要是给以然找男朋友啊,”周可可视线在桌上扫了一圈,摇摇头说,“你们这一桌我一个都没看上。”
“我们邱行怎么了!”刚才的男生正好坐邱行旁边,闻言搂上邱行胳膊,抗议说,“我们邱行你都没看上?”
“他?他俩先认识的,他俩要能成还用放到现在吗?”周可可看看邱行说,“邱行确实比你们强多了,从上学时候就碾压你们。”
“上学时候这可是我们门面,闹呢。”旁边的人说。
邱行坐在人群里,比起这些同龄人来尽管气质要更成熟更内敛,可他依然是耀眼的,第一眼就能被看见。
林以然坐在对面,看见邱行笑着摆摆手,看着她说:“我算了,我也配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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