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奔波

    【宋徽宗赵佶是哲宗的弟弟,大家都知道,当皇帝的兄弟一般来说是存在风险的,尤其是遇到心眼小爱猜忌的君主,当王爷的就得处处小心。宋哲宗倒不是一个爱猜忌兄弟的哥哥,但宋徽宗从懂事起,就主动拿起了闲散王爷的剧本,他从小给自己的定位就是养花观鸟痴迷艺术不问政事的闲散王爷,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皇位会轮到自己头上。】

    【汴京城是个不缺乐子的地方,宋徽宗还是王爷的时候就在皇宫外拥有了自己的端王府,今日到勾栏看杂戏,明日到茶馆听说书,后日到金明池观花,月底到花楼吃甜酒,俸禄八千贯,食邑几千户,赵佶他这辈子注定不会愁吃愁喝。于是除了找乐子外,他剩余的时间全部用在了钻研字画书法、写诗记录风花雪月上面。顺带提一句,宋徽宗赵佶的偶像是南唐后主李煜,一个同样擅长艺术、在当皇帝这件事上一败涂地的君主。是以章惇当时极力反对立赵佶为皇帝,直言:“端王轻佻,不可君天下!”】

    天幕外,赵匡胤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骂出声来:“混账东西!他李煜不过是老子手下败将当中最不起眼的一个,老子辛苦帮你收复南唐,你去崇拜一个亡国之君?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赵普最会体察圣心,当即上前劝道:“官家息怒,这上天降下预告,说明一切都可改变,官家不妨把这天幕当一出杂戏来看,千万不要因小失大,为此伤了龙体!”

    赵匡胤吐出胸中怒气,理性回归:“爱卿所言甚是,朕此后须强加保养,切不可给那些个想要谋权篡位之人可乘之机!”

    说罢,还不忘狠狠地剜了一眼在下方瑟瑟发抖的赵光义。

    座位下方,被紧紧盯着的赵光义一会儿觉得屁股下面有火在燎,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如坠冰窖。前者是因为太丢人了!天幕上所说的那些真的是自己的子孙后代吗?自己怎么会有这么混蛋的后代?后者是兄长自从听了天幕后时不时就冷飕飕地看他一眼,让他觉得自己出了这个营帐就要小命不保了

    赵光义原本想派人去请赵母,母亲现在是唯一能救自己的人了,结果还未等他付出行动,外面便传来一阵吵嚷,说是太后听完天幕晕过去了。赵光义自己也想装晕,但一想到装晕就会错过神仙的讲述,他选择继续在兄长的目光下煎熬着

    【宋徽宗登上皇位初期,宋神宗的皇后向氏垂帘听政,虽说宋神宗一生致力于变法,但向太后却是一心倾向于保守派,这也就意味着,被贬到南方的苏轼苏辙兄弟俩又要重新面临被起用的机会。】

    天幕外的王安石感觉自己快要把这辈子的气都叹完了,他只不过是想看着自己提出的政策得到一个相对长期的施行,借以观察每项政策的效果,可怎么朝局总能在关键时刻出乱子!

    天幕上,宋徽宗即位后大赦天下,在儋州过了三年苦日子的苏轼终于可以回到海内与家人团聚。

    只是临别儋州,看着前来送行的乡民,苏轼又无端生出许多不舍来。

    “我本儋耳人,寄生西蜀州。忽然跨海去,譬如事远游。”我本就是儋州的人氏,只不过是寄生在了蜀州罢了;如今忽然要让我跨海回去,我感觉自己像是要离家远游似的。

    这次不须天幕上的评论区开启吐槽,苏洵就先看向了坐在一旁的大儿子:“你以后要慎言,君子最注重言行一致,你当初在黄州、惠州都是这样说的,如今把一样的话在儋州又说了一遍,你让这三个地方的老百姓怎么想你?”

    苏轼点头,只是话语间仍有不服之意:“父亲,凭儿子对自己的了解,儿子那个时候是真的把这三个地方当家乡看了!”

    苏洵轻哼:“那要是接下来朝廷再让你换十来个贬谪的去处,你得再多十来个故乡?”

    天幕上的苏轼带着儿子乘舟过海,当初来的时候带的那口棺材被他送给了当地的一个老农夫,虽说送人棺材多少有点不吉利,但那老农和苏轼一向亲厚,为此还专门拿出了家中珍藏的好酒感谢他。

    三年前路过这片海,他几乎以为自己陷入绝境,此生能不能活着离开儋州都成问题,现在看着眼前汹涌的波涛,苏轼内心却奇迹般地静如深潭。

    “参横斗转欲三更,苦雨终风也解晴。”天上的星宿变换,时间已经快接近三更了。即便下了这么多日的雨,终日反刮着大风,也终于等到了放晴的时候。

    【林语堂先生曾说:“一提到苏东坡,中国人总是亲切而温暖地会心一笑”,世上有这么多人喜欢苏东坡,相信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他的经历和每一个在浮世里奔波的普通人高度相似。古代的文人不乏失意者,缘何东坡之名能流传千古?因为老苏他没有那么多牢骚抱怨,始终坦然接受人生的辉煌和困窘,坚信天会放晴。】

    “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

    即便此行儋州九死一生,我的内心却丝毫没有遗憾和抱怨,因为这次游历我见到了生平最奇绝的风景。

    夜阑星疏,苏轼独自立于舟头,回味起自己在儋州的三年,无悲无喜,他甚至会在到了岸上时告诉旁人,儋州其实还是个不错的地方。

    天幕外的欧阳修反复咀嚼着这句诗,眼眶发热:“好样的!这才是读书人该有的胸怀和气度!子瞻,为师没有看错你!”

    远在眉州的青年苏轼自己早就佛了,他甚至想写折子告诉皇帝他不想再回到汴京当官了,旁观了这么一出曲曲折折的闹剧,到老了一事无成还得去岛上饿肚子,天幕上的自己那是逼不得已了说自己不在乎,可他现在在乎啊!

    不过冷静下来他又会怀抱侥幸地想,万一呢,万一官家看了天幕决策有变,他是不是该投身朝堂贡献自己的一份力?啧,不行,王安石怎么还没个动静,他必须写封信问一问他下一步怎么行事!

    【苏轼从海南出来后便去了广西廉州,结果还没歇一歇,朝廷又下诏让他到安徽舒州任职,苏轼写折子请求致仕,朝廷同意了,让他爱去哪儿住去哪儿住。】

    【123:朝廷能不能做个人,我老苏就是这样被你们搞来搞去跑死在路上的!】

    天幕外的苏轼一惊:啊?这就死了?

    【途中苏轼路过了金山寺,那里有李公麟曾经为他画过的像,苏轼提笔,在这副画像上补上了诗。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

    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

    这首诗前两句乍一看简直不像苏轼说出来的,一向旷达的他原来也会觉得心如死灰。可是你再看下面两句的自嘲和玩笑,你就又会在拍案叫绝和赞叹之于感慨,果然老苏还是那个老苏,乐观有趣到不可救药!】

    【这个时候弟弟苏辙已经定居到了河南许昌,写信邀请他一起到许昌安享晚年。但是呢,弟弟的此次邀请,苏轼并没有一口气答应,因为小苏苏辙他家里最近实在太穷了,苏轼不忍心再带着一大家子再去给他找负担,便说自己决定去常州定居,因为那里还有他的两亩地。】

    天幕上,苏辙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就差自己去路上逮人了,好说歹说才说服了哥哥和自己一起来许昌。

    苏轼决定好了便启程,路上还和儿子感慨,念叨了一辈子的对床之约就要实现了。

    结果还未等行至许昌,便听闻京中朝局变动,向太后还政于朝,小人曾布为相大肆排除异己,俨然又有变法派当政的苗头。

    苏轼累了,这把老骨头真折腾不起了,许昌离汴京那么近,去了说不定是羊入虎口,又得被拉进朝局里当靶子,他连夜吩咐儿子们改道去常州,并且写信给弟弟:子由啊,我这次是怕了,我先跑了啊,你最好也离开许昌,他们那些斗来斗去的破事儿,咱不掺和了!

    时值盛夏,苏轼为了赶路陆路水路交替并行,苏家病倒了多人,苏轼自己也患上暑热,加之瘴毒发作,整个人一下子药食不进。

    到了常州,周围的老朋友全都赶来看完他,即便苏轼再好热闹,也只能躺于榻上与旧友闲聊。

    与此同时,往日里拼命将他往死里整的章惇被贬到了雷州,据说雷州百姓因为他往日迫害苏家兄弟俩都不肯租借给他房屋,章惇的两个儿子曾经是苏轼的学生,此次失势恐苏家记恨再加以报复,写了长信来请求苏轼的谅解。

    苏轼在病中读完长信,又强撑着爬起来回了章家两个小儿子:我和你父亲年轻时便是旧友,后来不合也是立场问题,不存在什么私人恩怨。雷州相对来说是个不错的地方,并不像传言里那么差,我这里有两副药方子,你们可转交于你们的父亲用以治湿气。

    总体意思:以前恩恩怨怨一笔勾销哈,老苏我都不记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这一句是东坡所有诗词里面我最喜欢的一句!

    另外,今天有两更!

    1.苏轼回章惇儿子的信,参考李一冰《苏东坡新传》

    第32章 梦回

    昨日夜里发起了高热,加之几日水米未进,苏轼有一种时日无多的预感,强撑着坐起给弟弟苏辙留了遗书:“即死,葬我嵩山下,子为我铭。”

    他幼年时听一个老道士说,人在临死的时候,此生的经历会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闪现。当时的他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这老道士自己又没死过,哪能空口白牙愚弄世人。

    可没想到此次写罢撂笔,整个人便陷入了光怪陆离的梦中世界。

    像是被一团轻柔的云托起,穿越崇山峻岭,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

    眼前的迷雾散去,苏轼看清了周围景致,这是眉州老家父亲的书房“南轩”。书房里有一高一低两张书案,低的那张书案前坐了一个正在埋头温书的小童,只是这小童的注意力明显不怎么集中,总是时不时抬头皱眉看向窗外,复又将视线转回书页上。

    即便隔了四十年未见,苏轼也一眼认出了这是弟弟小时候,只是怎么书房里只有弟弟一人,自己这个时候去哪里了?

    未几,门外跑进来一个满头大汗的孩童,身形看着要比屋内的弟弟硬朗挺拔一些,一阵风似地朝着书案奔去:“阿同,我今日和邻家二虎子吵架吵赢了,他灰溜溜地将偷来的鸟蛋全部送回了鸟巢,你是没看见,他那吃瘪的样子可有意思了!”

    苏辙年幼时身体虚弱,并不喜欢像哥哥一样精力旺盛地四处跑跳,但闻言还是笑着回道:“这样说来哥你今天又做了一件好事,娘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苏轼骄傲地点点头,只是看到弟弟手中的书后脸色大变,提手拍上脑门,忍不住哀嚎:“完了完了,父亲他今天是不是要抽查《战国策》,我还没背会!”

    年幼的苏辙因为常年不出门的缘故肤色比苏轼白了一个度,如今姿势板正地坐在案前,越发像个让人想揉一把的糯米团子。

    此刻,糯米团子故作老成地开了口:“哥你放心,方才我已经将父亲可能抽查的部分背熟了,一会儿我就站在父亲身后,你记得看我嘴型。”

    “阿同,我的好阿同,没有你为兄可怎么活!”童年时期的苏轼给了弟弟一个感激的熊抱。

    【123:老苏坑弟弟的属性,原来从小就开始发育了!】

    【柳树发芽:这样的弟弟给我来一打好嘛,太乖太可爱!】

    在梦中旁观了这一幕的老年苏轼已经想不起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也可能是小时候这样的事情太多了他便淡忘了,只记得兄弟俩没少靠这种法子在父亲的抽查中蒙混过关。

    当时只道是寻常,往日里觉得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历尽千帆后回看,却发现那时无忧无虑的日子才是一生中最恬静美好的岁月。

    天幕外,有文人对苏轼幼年时这种行为感到不满:“读书本就讲究一个‘勤’字,这等偷懒打滑的行为,岂不是要教坏了以后的读书人?”

    “兄台你这就不对了,那苏子瞻平日里抄书八遍,该用功时比你我中的任何一人都要用功,这不过是小儿心性不稳时的童真童趣,你又何必斤斤计较?”

    “话说这苏轼也真是天赋异禀,这样的情况下才气还要比弟弟苏辙出色许多。”士子们七嘴八舌地议论道。

    这话被另一个人急忙打住:“这话可千万不能说,没听天幕说他认为弟弟才华天下第一,你这要是传到他耳朵里,他不得写文章骂死你!”

    天幕上,幼年时期的苏轼爱领着弟弟玩文字游戏,找几个同伴围坐在一起,每人说一两句诗,从而拼凑成一首完整的诗篇。

    “庭松偃仰如醉”、

    “夏雨凄凉似秋”

    苏轼:“有客高吟拥鼻。”

    年龄最小的苏辙呆了呆,情急之下胡乱抛出一句来:“无人共吃馒头!”

    苏轼哈哈大笑:“阿同,你这句接的狗屁不通哈哈哈,今晚就让阿娘给你蒸馒头,我与你共吃!”

    “原来此行自己竟是个梦中的看客。”年迈的苏轼旁观着兄友弟恭其乐融融的场面,陡然生出许多不该有的羡慕来。

    只是还未等他看够,画面一转,他看到青年的自己和父亲弟弟乘舟北上,一路豪情满怀,立志要在汴京闯出一番天地来,而事实也确实如他所愿,科举中他和弟弟一路青云直上,一时间成为了京城里的红人。

    父亲苏洵一辈子求取功名却屡屡落选,见两个儿子轻轻松松摘下进士,一时间感慨万千。

    “莫道登科易,老夫如登天。

    莫道登科难,小儿如拾芥。”

    /

    梦中的情景在此刻再次发生了变化,苏轼细看,自己骑着高头大马,旁边是好友马梦得,这应当是自己第一次到凤翔做官的场景,也是第一次和弟弟分开。

    画面中的苏轼见弟弟衣着单薄,耐心叮嘱他要照顾好自己和父亲,说罢见弟弟仍旧一脸不舍,不由地提笔写诗赠予他:“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子由你看呐,这人生就像飞鸿在雪地里留下的一个爪印,我们到处为了功名奔走,最后等到雪化天晴,会发现这些经历就像雪泥鸿爪一样被拂去。所以不要为分别哀伤了,用心去感受每一个当下吧!

    当六十多岁的苏轼回过头来去看自己二十多岁时留下的诗,不由地好笑,那个时候的自己原来早就一语道破了人生的真谛,只是可惜写诗的人并未按照诗中的道理去践行人生。

    /

    最令苏轼意外的是,他在这场梦里见到了自己的发妻王弗。

    彼时妻子红颜如昨,经常与他一起挑灯共读,少年夫妻,一路和他从蜀中山间走到汴京的显赫地。

    可不久后,便只剩下了一具冰冷的棺木,任他扶着回到眉州归葬。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当夫妻阴阳相隔十年后,他写下了这首悼亡诗。明明已经很努力地压抑思念了,可当年相濡以沫的时光,又怎是那么容易忘怀的?曾经的回忆一旦被勾起,便像洪水猛兽般一发不可收拾,于是压抑了十余载的感情倾泻而出,连当事人都恍惚,原来,自己从未忘记。

    仕途波折,有多少次他想要去妻子的坟前诉说一下内心的苦楚,但却和那座孤零零的坟墓相隔千里。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等到二人在梦里相见,她依旧青春正好,而他却两鬓斑白。他自惭形秽,想必这副样子妻子一定不认得自己了,可抬头去看时,却见坐在窗边的妻子早已眼含热泪。原来当思念积攒到了一定的深度,再次重逢时,所有的语言都会显得苍白无力,此情此景,夫妻在梦中对望,已经不需要多余的言语。

    【这首诗是苏轼当初在密州时留下的。想必时隔十年,能够在梦里见到妻子,他一定有再次重逢的喜悦,有这么多年仕途不顺的委屈,也许还有曾经让妻子跟着自己奔波的愧疚,但千百种情绪都抵不过无法诉说的思念,只能祈求这个梦再长一点,让他晚些醒来。】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他猜想,眉州埋骨地松树茂密,月光凄凉,妻子也一定在为这种天人永隔柔肠寸断。

    天幕外,当读到这首动情的悼亡诗时,无数对平凡的夫妻都为之叹惋。

    王弗本人心神大恸,也是不住地以手帕拭泪。

    青年苏轼捏紧了王弗的手,眼底湿润:“阿弗,此生定不重蹈天人永隔之悲!”

    /

    接下来的梦确实如走马观花,苏轼看到自己在杭州的湖边放生,喝醉后索性在船上一醉不起。

    登上密州超然台,心胸开阔,高吟:“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乌台诗案,狼狈如犬,朝廷为他的生死吵个不休

    黄州东坡山路崎岖,他拄拐高歌:“莫嫌荦确坡头路,自爱铿然曳杖声。”

    有声名赫赫的得意,也有登高跌重时的凄惨,朋友来了又走,不变的,只有他一往无前的勇气和始终未被官场玷污的正气。

    梦的最后,居然是惠州和儋州的老百姓来给他送行:“苏先生好走,此行定能得到成仙。”

    苏轼微笑摆手:“我不成仙,我做个凡夫俗子,就十分自在满足。”

    /

    世事一场大梦。

    原来自己的一生这般精彩离奇。

    病榻上的苏轼睁开了眼,看向在一旁偷偷抹眼泪的三个儿子:“我这一生,无悲无喜,也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应当不会坠入地狱的。如今我没有遗憾没有怨恨,这么走就很满足了,你们不要哭,让我静悄悄地走。”

    说完这句,天幕上的苏东坡陷入了永远的沉睡。

    第33章 靖康耻(一)

    天幕上,急匆匆准备从许昌赶至常州的苏辙还未出发便接到了兄长的噩耗。一同前来的,还有那句交代他写墓志铭的遗书,苏辙接过遗书的手都在颤抖,不禁放声痛哭:“我怎么忍心给我兄长写墓志铭!”

    苏迈和苏过按照父亲的遗愿一路扶棺行至河南郏县,苏辙主持将苏轼和第二任妻子王闰之一同葬在了此处。举目四望,周围皆是一望无垠的农田,千畦细浪舞晴空,是苏轼生前最喜欢的田园之景。

    苏辙含泪为哥哥写下了墓志铭,又在其中动情地写道:“我初从公,赖以有知。抚我则兄,诲我则师。”

    我小时候一直跟在你的身后,跟随你学习这人间的道理。你既像兄长一样抚养我,又像老师一样教导我。

    更深露重,烛火如豆。许昌苏宅,苏辙独自在书房枯坐,面前是整理了一半的兄长书稿。时至今日,他才猛然发现,当初兄长在儋州时曾乐呵呵地写信邀请他一起为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和诗,可他当初公务繁忙,便将这件事抛之脑后,如今在整理书信的过程中突然想起,泣而和之,只余无限后悔。

    亦师亦友、亦兄亦父,从此以后,北宋再无苏家兄弟你来我往的喝诗。

    但没关系,他如今也已是风烛残年,终有一日,他也会在兄长的墓穴旁安眠。彼时,兄弟俩在九泉之下日日为伴,泼墨挥毫间,定将这千古诗文挨个议论点评。

    天幕外,苏家人父子三人皆面有哀色。神奇的是,看到苏轼乌台诗案被捕入狱他们不曾落泪,看到苏轼贬谪儋州九死一生他们不曾伤感,但在天幕上出现家人至亲不得已的分别时,总能触动他们心中最柔软的所在。

    【如今的苏坟,位于河南平顶山附近,苏轼苏辙二兄弟葬于此后,后人又在这里立了苏洵的衣冠冢,是以称为“三苏坟”,现在变成了国家的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天幕给了如今的三苏坟特写,雕梁画栋、彩檐高翎,现代人用他们的技术无形中表达了对三苏的敬仰。

    北宋,看到天幕的所有人倒吸了一口气:“这气派,赶得上皇家别院了吧。”

    “官家,这于制不合!”一名眼热的臣子跑出来叫嚣道。

    一向好脾气的宋仁宗此刻真想给这不长眼的来一脚,身边的韩琦察言观色,开口道:“你没听说这是后世之人造的,那时候大宋都亡了,谁管你制不制?”

    宋仁宗更气了,他怎么觉得韩琦在阴阳怪气拐着弯儿骂赵家。

    天幕上的明意此时突然将话题一转:【既然提到坟了,北宋的皇陵其实离这里也不远,麻烦导播师傅切一下镜头,给大家看看北宋的七帝八陵。】

    天幕上,一些长满草的的小土堆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里。石像支离破碎,偶尔还能看到几个农民大喇喇地靠在上面歇歇脚。

    北宋臣民:嗯从外观上来,比三苏坟差的那可不是一星半点。

    宋仁宗抱着不耻下问的态度看向欧阳修:“什么情况下,百姓会推崇一个臣子超过当世的君主?”

    欧阳修知无不言:“自然是百姓们打心里爱戴那个臣子,又打心里厌恶那个君主的时候。”

    宋仁宗讪讪地闭上了嘴。

    【北宋皇陵的选址,也是结合了此处地势和风水五行学说的,只不过主播严重怀疑当初赵家皇帝应该是被看风水的给骗了,不然也不至于衰到这个地步。当年靖康之难,金人南下一把火就把北宋皇陵给烧了,而且实行小墓开顶,大墓挖洞的方法,皇陵里面的金银珠宝自然是被洗劫一空。】

    天幕外的营帐里传来一阵惊呼:“官家!官家息怒啊官家!”

    臣子们蜂拥而上,将晕了一半的赵匡胤扶住,只见这位一生戎马的皇帝面色苍白,颤抖着手指着天幕上破败的皇陵说道:“朕的父亲朕的父亲现在就埋在那里面!”

    赵普心道:您这不是糊涂了嘛,传说中的金人挖墓掘洞的时候,您自己也埋在里面啊,现在担心有个锤子用?

    不同时空下,宋仁宗的反应和赵匡胤如出一辙,一想到自己死后又是被挖坟又是被火烧,他就觉得呼吸不畅,可这天幕上的惨剧还在继续。

    【据说当年南宋的使者出使金朝时,出于对北宋的怀念,还专门到这七帝八陵走了一遭。当时看到的就是大小陵寝全被刨开满地开花的景观,最令这位使臣震惊的是他在回去的途中看到哲宗皇帝的尸骨就这么无遮无掩地暴露在外,还贴心地脱下自己的衣服把“哲宗”包起来送回了地下。】

    明意的描述太具有画面感,整个北宋的人都发出唏嘘。

    “怎会如此?怎能如此?”苏洵捋着花白的胡子,满脸忧虑地看向两个儿子。

    白骨露于野,即便是普通百姓死后遭此劫难也会认为是天大的不幸,何况那位还是一朝天子。若他在朝,定要规劝皇帝与金朝拼死一战。

    但天幕上,明意下面的话恰好反驳了他的观点。

    【正常人看到自家祖坟被挖了是不是该愤怒?身为宋朝的皇室是不是该愤怒?很遗憾,他们没有,或者他们私下里也确实怒过,但我们没在史书上看到效果。这位使臣出使金国看到哲宗尸骨暴露荒野,看到皇家墓穴被挖,还专门写了诗报告给南宋朝廷,只是很可惜,当时执政的皇帝是赵构,人称完颜构。】

    【123:哈哈哈,赵构表示听到自己大伯父尸骨惨状气死了,怒摔十个茶杯,第二天继续去给金朝磕头上供!】

    【九九:有时候屈辱受多了就会习惯,赵构他挥一挥衣袖,表示比起赵家靖康年的遭遇,这算个屁!】

    天幕外,被宋仁宗反复催促的沈括急出了一头汗,接连给明意送了一大波钱。

    【沈括:姑娘,可否详细说一下靖康之难?】

    明意被钱砸晕了,愣愣开口:【稍安勿躁,你容我铺垫铺垫。】

    她对这名观众有印象,喜欢沈括,但历史知识不多

    清了清嗓子,明意开了个头:【其实关于靖康之难的最初认知,很多人应该是来自于岳飞的那首“靖康耻,仍未雪,臣子恨,何时灭?”主播本人也是上小学时通过这句词第一次听说了靖康之役。】

    【柳絮:南宋也是有人愤怒的,只不过小人当道,英雄埋骨。】

    看到这条评论明意叹了口气,继续道:【任何祸患都是有预兆的,从赵匡胤杯酒释兵权开始,再到宋仁宗时期“四十二年不识兵”,这个时候就已经为北宋灭亡埋下祸根了。至于后面的雪乡二圣,那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生怕祖宗基业在自己手里多活一天。】

    【宋徽宗喜欢园林奇石,当时的小人蔡京、朱勔大肆迎合他这个喜好,每年在全国各处为他挑选奇珍异宝,地上挖完了就去水里找,朱勔努力探寻,终于在太湖找到了一块巧夺天工能让宋徽宗龙颜大悦的石头。这块石头高四丈,相当于现在的三层楼这么高。】

    天幕中,无数民夫日夜辛苦打捞拖拽,一块巨型太湖石终于缓缓呈现在众人面前。

    “大人,太湖距离汴京山高路远,这么大一块石头,可如何呈送到官家面前?”

    朱勔扬了扬下巴,语气里不见丝毫犹疑:“这是官家要的,只要我想,便能送到汴京。只要有钱,没有我朱勔办不成的事。”

    于是朱勔接下来的一系列操作让众人惊掉了下巴。

    石头太重,走水路寻不到合适的船,朱勔大手一挥:“造一个!”

    民工数量有限,拉不动这庞然大物,朱勔眉头都不皱一下:“给这些贱民增加徭役!”

    石头太高,汴河上面都是桥,城墙阻拦过不去,朱勔“妙计”横生:“把桥拆了,在城墙上面挖道豁口!”

    终于,凭借着一路拆桥毁城、横征暴敛,这块巨大的石头在一千多名民夫的奋力拖拽下来到了宋徽宗面前。

    天幕上的宋徽宗看到这石头大喜,连连拍手:“朱爱卿,此次真是辛苦你了,朕这就给你封赏升官!”

    【123:封nm金人当初怎么没一刀砍死这个混蛋】

    【六六:宋徽宗自己拆了城墙,并对金人发出了邀请信,大家快来看我的石头!】

    【朱勔这次为宋徽宗运送“花石纲”,致使江南一带百姓赋税暴增,有的甚至需要卖儿卖女才能交得起朝廷的赋税。而朱勔自己却从当中大肆搜刮油水,侵占良田30万亩,收租10万担,名下园林遍布整个江南。人称“东南小朝廷”。】

    天幕外,赵普主动端起了清火宁神的汤药送到赵匡胤嘴边。

    赵匡胤喝了两口,深呼吸:“传朕旨意,后世若有叫朱勔的,一旦降生,即刻给朕淹死!”

    另一时空,一向仁慈的宋仁宗也忍不住骂道:“这等残害百姓之徒,就该剁碎了喂狗!”

    作者有话要说:

    1.关于北宋皇陵介绍,参考《我们为什么爱宋朝》

    2.朱勔运送花石纲,选自《宋史·朱勔传》

    第34章 靖康耻(二)

    【在这块太湖石运送到汴京后,宋徽宗又废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将之供起来,甚至给这块石头封了爵位,亲切地称它“盘固侯”。蔡京、朱勔见皇上大喜,在搜刮奇珍异宝方面也就更加卖力,有时候甚至会把整个江南的园林搬空运到汴京城供宋徽宗赏玩。】

    赵匡胤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他平常省吃俭用,扣了吧唧地攒下银子期待有朝一日能用作收复燕云十六州的军费,这龟孙子运一个石头就能花掉他好几个小金库,是可忍孰不可忍!

    【宋徽宗本人是十分迷信道教的,他自称为“教主道君皇帝”,经常把道士们叫到宫中来交流座谈,还经常请道士为他算命。曾经有道士对他说,只要加高汴京城东北角的地势,就能保佑赵家皇室男丁兴旺。宋徽宗一听可乐了,立马派人将京城东北角的民宅占用,在那里为自己修了延福宫。】

    【123:呵呵,那么多道士也没算出来他要被金人掳走】

    【九九:咱就是说,就他那一窝崽子,还是不生的好】

    天幕外的所有人到此处都很好奇,这宋徽宗和他的儿子们到底做了什么,能让后世之人如此看不起?

    宋仁宗本人也很好奇,虽然天上这女子好像对整个赵家皇室都没啥好感,但憎恶之情总是在提起宋徽宗一朝时尤甚,只是因为这个子孙奢靡吗?他看未必。

    说到此处明意眨眨眼:【后世民间其实流传过一种很有意思的说法,说宋徽宗是李煜的转世,李煜为了报复赵匡胤,就投胎成了宋徽宗,沉迷文艺荒诞朝纲,从而毁掉赵家的江山。】

    心口一阵刺痛,赵匡胤觉得像是被天幕隔空射了一箭。

    太侮辱人了!因为报仇投胎成他的后代?不对,是赵光义的后代!

    赵匡胤一把揪起在下方瑟瑟发抖的二弟,怒斥道:“这就是你传下来的种?还想坏老子的江山?想都别想!”

    【宋徽宗一生最得意的艺术品之一应当是他命人建造的豪华园林“艮岳”,这处园林叠石为山,亭台楼阁精致非凡,奇珍异兽更是集天下之所有,宋徽宗畅游其间,亲自为之写文作赋,直叹自己到了人间仙境。】

    天幕上,富丽堂皇的假山飞阁在眼前跃动,北宋的大部分老百姓这辈子都未曾见过这么气派的建筑。

    原本有这等见世面的机会他们是很乐意看个热闹的,只是一想到这气派的背后都是像他们这样百姓的苦不堪言,瞬间便觉得天幕上的园林丑陋刺眼。

    “谁没儿女?凭什么他赵家的儿女能这般享受,我们的儿女过得连猪狗都不如?”

    【也就是在宋徽宗聚精会神为自己的“艮岳”进行艺术装饰时,千年前的东北平原上,女真部落悄然崛起,首领完颜阿骨打建立了自己的王朝,定国号为金。】

    天幕上,东北平原茂林成片,远处的山林连绵起伏。

    完颜阿骨打站在一片空地上,肩上停驻着一只目光犀利羽毛油亮的大鸟,若走近细看,会发现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鸟,而是此地猛禽,被誉为“万鹰之神”的海东青。

    海东青性格桀骜不驯,飞行速度极快,捕猎时迅猛残忍,以往在辽国的欺压下,女真的弟子需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抓捕一定数量的海东青供奉给辽国。

    但如今不需要了。

    阿骨打吹了声口哨,肩上的海东青掀翅起飞,盘旋在不远处的蓝天上,像它的主人一样,睥睨万物,垂涎着南部的山河。

    【这个时候,宋朝的北方辽国,已经在澶渊之盟后和北宋相安无事和平交好长达了几十年,并在逐渐汉化的过程中变得衰弱。而金朝,还是一个实行奴隶制,依靠掠夺获取生存资料的国家。】

    天幕上,一众朝臣看着远道而来的金国使者,开启了新的吵架。

    “和金朝合作,我们就能攻灭辽国,这可是不世之功!”

    “可辽国已经和我们相安无事多年,陡然换个国家做邻居,是不是不太好?”

    “有什么不太好的,和谁做邻居不是邻居,只要岁币给的多,女真照样和我们和平相处。”

    “我们可以和女真人合作灭辽,条件是战胜后取回燕云十六州,这等便宜买卖为何不做?”

    宋徽宗听着大臣们的议论,满脑子都是“不世之功”四个大字,那可是他历代祖宗都取不回来的燕云十六州啊!他要是能拿回来,这以后在历史上高低得名垂千古!

    大手一挥,宋徽宗拍板:“和女真合作,一起夹击灭辽!”

    说罢,还不忘亲自写下诏令签署同盟书,好给女真人展示一番自己颇为自得的独创书法“瘦金体”。

    【这场合作就是靖康前著名的“海上之盟”,但是宋徽宗他忽视了一件事,那就是:金朝能把辽国按住一阵猛揍,不代表宋军也可以】

    天幕上,浩浩荡荡的宋军出发了,为首的那匹高头大马上,坐的是宦官头子童贯,而骁勇善战的老将种师道的权力却处处受到限制,只能给童贯打下手的份。

    毫无悬念,宋军在攻辽的过程中败了一次又一次。

    童贯那太监独有的尖细嗓音在天幕上响起:“此次失败,都是种师道的罪过,和杂家没半毛钱关系。”

    于是种师道被降职,贬到西北领军。

    而与此同时,金军一路势如破竹,接连攻下辽国多座城池。

    金军营帐内,阿骨打端着酒杯嗤笑道:“本以为这宋朝富甲一方,也应该有点实力,没想到竟是如此不堪一击,阿弟,你即刻派使者去跟宋朝谈,我们要坐地起价!”

    金朝表示,他们除了要原本给辽国的那五十万岁币,还要再加一百万贯钱为代税钱,宋朝要是觉得这生意能做,他们这就把燕云六州还给宋。

    天幕外,苏洵又震惊又气愤,猛地从座位上坐起:“这根本就是狮子大开口,一百五十万的岁币,这无异于是把半个大宋卖了!”

    苏辙抓住了使臣口中的关键:“而且原来的燕云十六州,如今变成了六个!”

    苏轼的眉头已经皱地能夹死苍蝇了:“朝中那么多大臣,这宋徽宗就算再昏庸,也不至于答应这么荒诞的买卖!”

    话还未说完,天幕中的宋徽宗已经利索地签好了盟书,乐呵呵地交给了金朝使者。

    苏轼说到一半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咬的舌头生痛。

    天幕上的朝臣丝毫不觉此举有多荒诞,当然也有反对者,都被蔡京童贯等人不动声色地“请”出了朝堂中心。

    于是宋徽宗高兴地派人从金军手中取回了六座空城,而城中的老百姓和财物,尽数被金军掳到了东北地界。

    收回了祖宗从未收回来的六座城池,蔡京直言这是大宋前所未有之盛世,宋徽宗逐渐在一片夸赞声中迷失了自己:“多亏了爱卿们为朕出谋划策,才有这般盛世之景!”

    天幕外的宋仁宗已经没眼抬头去看赵佶那副无可救药的样子了,他赵家到底是造了什么孽了出了这么荒唐的一个君主!

    “永叔,你再替朕草拟一副懿旨,明令禁止这个会写瘦金体的赵家子孙登上皇位!不不不,从他出生起就将他送至岭南,别让他靠近汴京!”

    欧阳修忧心忡忡地应下,官家这还没看到根本啊,那来势汹汹的金军,岂是换个皇帝就能阻止的?

    【这个宋徽宗所谓的“盛世”到北宋灭亡其实也就三年之隔,当初联金抗辽,金人一眼就看透了宋军虚弱不堪的本质。完颜阿骨打一死,他的继任者更加雄心勃勃,时刻虎视眈眈寻求攻打宋朝的机会。】

    天幕上,一个名叫张觉的将领背叛了金国,带着十万大军前来投靠宋朝。

    朝廷众说纷纭,到底收不收这张觉?

    宋徽宗沉思:张觉前来投靠朕,定是觉得宋朝比金朝好,朕也比那完颜氏更开明,这岂有不接纳之理?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宋徽宗当即派人研磨,用最飘逸的瘦金体回了张觉一封诏书,表示欢迎他来大宋。

    【也就是宋徽宗的这封手书,后来沦为了宋朝背叛盟约的证物。因为两国盟约规定,要各自交回双方叛军,但宋徽宗在军事上过于反复无常,且特别爱秀自己那手瘦金体,这封手书被金军截获时,宋徽宗想抵赖都没用。】

    【张觉事件发生后,金军以此为借口大举南下,先后攻占平州、易州,最离谱的是,这两个地方的将领一致选择了投降。】

    天幕外的王安石冷哼一声:看吧,这就是你们过度推崇文人风骨的下场!

    赵匡胤已经没力气生气了,极致的愤怒过后,他开始问自己:为什么会如此?为什么自己戎马一生,创立的王朝会从上到下怂到这种地步?崇尚文治,真的错了吗?

    【当金军南下的消息传到京城时,宋徽宗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想着怎么防御抵抗,他想的是把皇位传给自己儿子,自己好放心跑路。】

    天幕上,时年二十六岁的宋钦宗赵桓抱着皇宫的柱子死活不撒手,哭得几乎要断气:“我不要当这个皇帝!你们去找我父亲回来!求你们了”

    身后的宫人和后妃们苦口婆心:“桓儿,你父亲他,已经离开汴京了啊”

    【123:宋徽宗这坑起儿子来也是丝毫不留情啊】

    【六六:别哭了别哭了,省着点泪,以后哭的时候还多着呢】

    赵匡胤:

    作者有话要说:

    1.宋徽宗修楼,参考《汴京遗迹志》

    第35章 靖康耻(三)

    天幕上,宋徽宗丝毫不顾仪态地日夜连奔,生怕金军将自己活捉回去。眼看到了泗州,忽听身后一阵熟悉的叫唤,宋徽宗勒住马回头去看。

    身后百米外,踉踉跄跄、满脸激动地朝他跑来的,是童贯、高俅、朱勔等心腹大臣。

    “官家,官家!臣等可算追上您了!此去江南路途遥远,请让臣等为您护驾!”

    【123:你想一起跑就一起跑嘛,找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丐帮帮主:高俅,呵呵,吃我武松一拳!】

    宋徽宗在逃亡路上见到昔日宠幸的一干臣子,第一反应不是责怪他们不顾自身职责南逃,反而欣慰逃亡路途遥远有旧臣作伴。

    天幕外,江南的老百姓一脸哀怨:“你要跑不要往我们这儿跑啊,你把金军招来怎么办?我们的后代子孙要不要活?”

    汴京皇宫内,刚刚即位的宋钦宗赵桓将年号改为了“靖康”,坐在龙椅上看着底下苦苦请求他也像宋徽宗一样离开汴京的一众官员,陷入犹豫。

    开封府府尹一脸苦相:“官家,您还是走吧,咱汴京城城墙修建的时候只考虑到了美观,根本挡不住金军的铁蹄啊!”

    【123:我都惊呆了,第一次听说古代有哪个朝代修墙是为了美观的】

    【欧也妮:灭了吧,赶紧灭了吧,宋朝除了能警醒后人,实在没什么存在的必要】

    天幕上在为走与不走吵成一团的时候,一个名叫李纲的清醒人站了出来:“汴京城百姓数量众多,若官家现在带着朝中大臣弃城而逃,禁军军心涣散无法守城,无异于将满城百姓弃之不顾!届时汴京沦陷,整个中原都将不保!各路勤王援军正在赶来,官家只要撑上一段日子,我们并非毫无生机!”

    赵桓觉得李纲这话有道理,当即封他为兵部尚书,将汴京城的军权全权交与他,而自己,一边犹犹豫豫地答应守城,一边收拾好了行李装好了车,随时准备追随他父亲而去。

    【此时的完颜宗望已经率领金军来到了汴京城下,而完颜宗翰率领的一批金军却被堵在了太原,与此同时,老将种师道带着北宋最能打的西北边防军正在赶来,而李纲积极防御,也在和金军交手的过程中获得了几次胜利。但是就在这种生机很大的情况下,北宋的主战派和主和派开始吵架了】

    赵匡胤揉了揉一直跳个不停的太阳穴,长叹一声对赵普说道:“丞相啊,我一路看下来,崇尚文治这件事还得再议啊,文官的嘴太肆无忌惮,要么把君主养成废物,要么左右废物君主把整个大宋搞得乌烟瘴气。”

    和平年代吵,现在兵临城下了还能吵,再这么搞下去,宋朝亡了他们都停不下来。

    【即便这个时候宋朝还有生机,但宋钦宗还是和主和派商量去金军营帐议和,当金军提出要七百万贯岁币、要求宋朝将太原三镇割让给金朝时,宋钦宗和主和派大臣也是一口答应。还主动将康王赵构送到了金军营帐做人质,总体意思就是:您别打我,让我干啥都行。】

    天幕外的王安石听到此处皱了皱眉,他在内心快速地算了一笔账,几乎是立刻断定,七百万岁币,只靠一个汴京,是决计拿不出来的。

    另一时空下的赵匡胤怒喝:“这些混蛋整日跟着太傅在学些什么?!太原三镇何等的军事重地,若是失守敌人南下攻打中原如同探囊取物,岂能主动拱手相让?”

    气炸了,想他平生在军事上颇有建树,可这些后继者居然半点没学到!

    天幕上,李纲也是这么劝宋钦宗的,奈何他磨破了嘴皮子,宋钦宗也是执意要议和。无奈之下,李纲只好利用自己的军权,悄悄压下了割让太原三镇的诏书,以防让还在太原苦守的将士们知道自己已经被朝廷卖了。

    金军营帐里,完颜宗望见康王赵构不卑不亢气度从容,内心对他多有欣赏,专门命人为赵构设酒,像对待兄弟一样招待他。赵构也是来者不拒,觥筹交错,仿佛眼前不是要攻打自己家国的敌军,仿佛汴京城满城的老百姓和自己毫无关系。

    【123:完颜构实锤了吧,原来你从这个时候就想改姓了啊!】

    【花醉:赵构你招了吧,你是不是这个时候就被金人收买了!】

    天幕外的王安石十分不解,先前他在天幕上看到的宋神宗抱负远大,哲宗虽然将元祐忠臣踢出来了朝堂,但总体也算是个有血性能和西夏打的皇帝,怎么传到宋徽宗和宋钦宗这里,丢人到这种地步!

    【答应议和条件的赵桓连忙派人去搜集这天价数额七百万,然而当他把自己国库搜刮完,抄了童贯蔡京的府宅,又强制大臣们交出银子的时候才发现,他们只凑够了全部银钱的百分之六。这个时候的宋钦宗才忽然意识到,原来七百万这么多啊!无可奈何之下,他们将矛头对准了汴京城的百姓,强制所有百姓拿出三分之一的收成支援国难,而那些主和派的部分官员在这个时候居然还能从中大肆捞取个人利益,将收来的钱财据为己有。】

    【丐帮帮主:咱就是说,汴京城都要沦陷了,你现在搜刮银子是图什么?去地府花?】

    天幕上的宋钦宗将他爹跑之前留下的奇珍异宝全部拿来抵债,金银财宝不要钱一样往金军大营里送。

    而就在这时,老将种师道率军赶至,汴京城的守军像是看到了希望,内外合作,接连取得了多次胜利。

    正是这种胜利的气焰,让主和派感觉到了危机。要是李纲和种师道击退了金军,不就意味着他们的主张错了吗?那事后清算的时候,他们搜刮了这么多老百姓的财产,不得被汴京百姓的怒火烧了?不行不行,他们得加快速度劝官家议和。

    “若是继续和金军冲突,金军怒而攻城,遭殃的是汴京城的老百姓啊!”

    种师道横眉:“若真到了决一死战的时候,汴京城的老百姓只要团结起来,人人都能拿起武器参与守城,前面有禁军和西军冲在前头杀敌,后面人人参与防守,即便金军再骁勇善战,也并非不可战胜!”

    主和派见论军事打仗说不过种师道,只好在这种时候闭上了嘴。

    【但是,就在“优势在宋”的时候,有个叫姚平仲的部下为了谋取功名私做主张夜袭金军营帐被全歼,完颜宗望派使者前来质问的时候,主和派一口咬定是种师道的命令,唯一能打的将领种师道就在这种情况下被撤了职。最离谱的是,在主和派的撺掇下,一名开火炮攻打金军的将士竟然被斩首,不过还好种师道这次带来的西北军足够勇猛,完颜宗望见攻打不下,便撤军离开了汴京。】

    撤军时,完颜宗望放回了康王赵构,还写了封信感谢宋钦宗送来的一千名美女。

    “实在不忍美女和父母分别,这次便送她们回汴京吧。”完颜宗望在信中如是说。

    这句话,让天幕外的汴京百姓怒火蹭地一下暴涨。

    “我们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投胎到这里来做你赵家的百姓!”

    “欺人太甚!赵家皇帝德不配位!竟让天子脚下的百姓受如此屈辱!”

    民间的怒气很快传到了朝堂,宋仁宗虽然自己也气得不轻,但还是需要冷静下来安抚好隐隐有动乱之势的百姓们。

    想了想,宋仁宗命人在汴京城下发诏令:天幕之事乃关于后世的预言,朕为天下黎民担保,绝不让天幕上的事发生。

    写完诏书,宋仁宗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对着宦官吩咐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派人给朕把王安石叫来!”

    作者有话要说:

    金军第一次围攻汴京,参考郭建龙《汴京之围》

    啊啊这些破事再写一章就完了,换李清照的词来洗洗眼睛

    第36章 靖康耻(四)

    天幕外,汴京城民意汹涌。

    天幕上,开封府的百姓也是怒火滔天。

    危难当头,谁愿意看着自己世代居住的家园被摧毁?老百姓不是瞎子,他们分得清楚哪些官员是值得信赖的,哪些是以权谋私的小人。

    开封府的登闻鼓不分昼夜被敲响,肃穆的鼓声响彻在朱雀门正对着的御街上。太学生打头,老百姓随后,堵住了官员们上朝的去路,要求将李纲李大人和种师道将军官复原职。

    “呸!你也配穿上这双官靴!”

    李邦彦被一群市井百姓团团围住,几个妇人二话不说便要上前去扒下他的靴子,蜂拥而上的百姓个个对他怒目而视,看样子恨不得对他扒皮抽骨。

    这种情况下,宋钦宗即便再优柔寡断也只得顺应百姓民意将李纲的权力恢复。至于种师道,此次率兵前来汴京援救时已经是七十高龄,又在金军围困的过程中日夜操劳,在金人撤军后因为疾病缠身选择了致仕。

    此刻,满朝文武都在思考一个问题:金军撤退了,太原三镇到底要不要割让?

    李纲再次苦口婆心地给宋钦宗讲太原三镇的地理位置对于中原是多么重要,甚至请求宋钦宗现在派人追击金军,趁其不备搓其主力。

    宋钦宗听到这种胆大的建议吓得立马摆了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李大人,不割让太原三镇已经是对金军极大的挑衅了,若是再挑起祸患,万一他们转头杀了回来怎么办?”

    李纲与这位年轻的皇帝对视,目光沉静:“官家,即便您今日不追击,金人总有一天还是要杀回来的。”

    【此处李纲的分析是对的,金军撤退的那批军队和金军西路军汇合以后确实陈兵相向,见宋朝迟迟不履行割让太原三镇的承诺,便开始自己派兵准备攻打太原三镇。与此同时,原本跑到江南一带的太上皇帝宋徽宗见汴京暂时解围也回来了,值得一提的是,在汴京被围困的岁月里,东南方向的援军迟迟不到,到这时候才搞清楚是逃到江南的宋徽宗押着主帅不让来,企图在汴京灭亡后保留江南的财力物力建自己的小朝廷。】

    【123:赵佶,你承认吧,赵桓是不是你老婆和别人生的你才这么坑这个儿子】

    【丐帮帮主:可皇城里面可不止他的一个儿子啊,肃王赵枢这次好像还被金人带走当人质了】

    天幕外的司马光手握毛笔,一边为天幕上的画面感到悲愤一边奋笔疾书记下这一切,事情都到这地步了,他还编什么《资治通鉴》啊,这北宋的未来才是最有教育和警醒意义的屈辱史!

    他要记下这一切,给后世的臣子君主人手发一份,让他们每天一边吃饭时诵读一遍,看看一个朝代能够丢人到什么程度!

    【当金军出兵时,老将种师道在这个时候离世了,种师道的弟弟也牺牲在了战役当中,而李纲作为一个文官硬生生地被宋钦宗派去指挥打仗,也是接连败绩。正是这样的战败给了主和派机会,他们又开始叫嚣着要把三镇送给金军以平息怒火,而宋钦宗本人在看到军队屡次被金人按着打以后也偏向了议和。】

    天幕上,金人率领十万大军围攻了太原城。

    吸取上一次的教训,金人看到了太原三镇对于北宋的关键。只要攻下太原,金军便可顺着平原谷地一路南行,抢占原本属于宋朝的地理优势,是以,这一次,他们绝对要拿下太原。

    太原城中,已经撑了二百多天的守将王禀和张孝纯登上城墙,看着将底下乌压压的金兵一步步将整个太原城围城铁桶,眉头紧锁,但守城的意志依旧如最初那般坚定。

    “将军,城中的粮草最多只够支撑十日!”

    一名面黄肌瘦的副官前来报告,显然不知眼前的状况该如何是好。

    二百多日,汴京曾派军来支援三回,却屡屡因为情报有误或这样那样的问题失败,为今之计,他们只能靠自己死守。

    王禀沉思片刻,与张孝纯一同来到城中,看着全部在为守城忙碌的老百姓,出声问道:“乡亲们,王某今日给大家交个底细,城中粮草已经快断绝了,若我们投降,大家或许还能有一场活路,这城,我们是守还是不守?”

    街上忙碌的百姓三三两两地聚集到王禀跟前来,他们有的手中拿着加固城墙用的工具,有的拿着武器随时准备应对金军的新一轮进攻,有的干脆连家里的铁锅都拿出来用来修筑防御工程

    若遇守城,人人皆兵。这是祖先遗留下来的秦晋风骨,他们义不容辞!

    “投降也是给金人做奴隶,我们宁肯站着死,也绝不跪着苟活!”

    “就是!粮草没有了,还有树皮,还有草根,实在不行,我冲出去和金人拼了,让弟兄我们吃我的肉活下来!”

    “金军不会善待我们的妻儿的,我们就是死,也要保护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王禀见城中百姓和自己想的一致,胸中翻滚着一股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热意,这股热意烧的他血脉喷张,恨不得将城门外还在不断叫嚣的金人大些八块!

    “为了我们的家园!”

    “为了我们的妻儿!”

    “决不投降!”

    “决不投降!宁死不做金人的奴隶!”

    人群中响起几道此起彼伏的呼喊,而后一呼百应,坚决而响亮的口号如同潮水一般在太原守军和百姓中蔓延席卷,震耳欲聋的呼声中带着决绝的死志,像是给满是枯草的原野上放了一把火,足够壮烈,也足够悲凉,但很难熄灭。

    以至于城外的金人都忍不住伸长脖子好奇地打探。

    北宋承平日久,武风不振,赵家的皇帝们万万没有想到,在这种时候,陕晋百姓们个个提刀上阵,将敌人攻击最猛的太原,变成了整个北宋最坚固的一座城。

    而不远处的汴京城,听闻金军又一次挥师南下的宋钦宗和主和派大臣们再也坐不住了。

    “官家,这太原已经咱已经救了三次了,再就下去了岂不是浪费咱自己的军力?倒不如您派人劝太原三镇守军投降,若金人愿意拿走三镇后就投降,也不至于将汴京陷入危险。”

    宋钦宗早就被上次的围城吓破了胆子,听到这种劝谏也是连连不断点头,连忙派使者到太原去劝降,顺便命康王赵构去和金人议和。

    太原城内,已经瘦到皮包骨的王禀和张孝纯听到使者的来意后拍案而起。

    “你再说一遍,官家派你来干什么的?”

    使者被眼前两位武将吓到了,畏缩着又将来意重复了一遍:“官家说,太原三镇论理来说已经答应好割让给金国了,将军不妨不妨投降的好。”

    王禀怒不可遏,这一个多月来他们整个太原城为守城付出了多大努力,城中的牛马家禽全部宰杀,所有皮革树根草根全部被煮了来吃,死人已经吃过了,再到下一步恐怕就要以城中孱弱的老人充饥了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京中居然派人来劝他不如投降吧?!

    接连的饥饿和劳累让这位守城将领眼窝深陷,布满血丝的双眼因为怒气大睁,看向京中来使的时候把人吓得直哆嗦:“那官家知不知道我们在守什么?真以为降了金人就能保汴京的平安?就能让大宋继续苟延残喘?你不妨去问问这城外的老百姓,他们愿不愿意将自己的土地拱手相让,把自家的儿女变成任凭金人践踏的奴隶!”

    “来人,给我将这京中来的骗子杀了!乱我军心者,皆是这个下场!”

    天幕中的场面过于悲壮,让看的人心中酸涩不忍,皆陷入了沉默。

    明意开口补充道:【其实一开始如果朝廷的援军能够起作用,太原这场守城也不必如此悲壮惨烈。可坏就坏在,赵匡胤制定政策将军权收于中央,其他地方的军队没有命令不能灵活救援,而朝廷的那帮废物又没有确切的情报和清醒的战略,最后只能让太原变成了一座无人问津的孤城。】

    天幕上,已经坚守了二百六十天的太原城最终还是被攻破了。

    在这二百多天的日子里,整个太原城凡十五岁以上的男儿全部参与了这场战斗,总人口数减少了百分之八十,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人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

    即便是恢宏巨制的史书,亦不过是以寥寥几笔带过他们的所有努力。

    城门被攻破时恰逢午后,金黄的余晖落在城头,竟带给人一丝错觉,仿佛这温柔的午后,不过是两年前很平常的一个傍晚。

    守城将领王禀来到河边,毅然而然地跃下。

    落日熔金。

    余晖里,一名瘦骨嶙峋的少年躺在血泊中,听着敌人的马蹄踏近,连地面都被震得轻轻晃动。他本应提起自己的刀,但连日来的饥饿让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握住不远处那把熟悉的兵器。

    看着熟悉的落日,他恍恍惚惚好像回到了曾经,那个时候的他总在城里疯玩,每当夕阳低垂,城中飘起缕缕炊烟,母亲喊他回家吃饭的声音便会一声接一声传来。

    拉长的调子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明灭的光影中,少年的脸上浮现一抹笑意:

    “阿娘,我这就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太原守城,参考《靖康要录》《续宋编年资治通鉴》《汴京之围》

    这章还是没写完这段历史,靖康耻估计还得写一章,大家要是看得不舒服就跳过这段吧

    第37章 靖康耻(完)

    天幕上的一系列惨剧让赵匡胤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那些死不瞑目的将士和百姓,仿佛用血淋淋的现实在向他发出质问:这就是你赵家要守的江山?这就是你削减兵权的后果?你不配!

    座下几位跟着赵匡胤打天下的大臣闭了闭目,不忍心再去看金兵攻陷太原城的后果。他们曾经也是戎马疆场的将领,他们最能理解天幕中那些守城将士的无助与悲哀,这样的朝廷,不值得为之付出至此!

    另一时空下,宋仁宗尴尬地看着面前不苟言笑的王安石,斟酌着用词开口:“每个王朝气数将尽,想来都是要闹出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的。”

    王安石抬头,目光犀利:“但像大宋这般屈辱窝囊的收尾,也实在少有。”

    宋仁宗又默默闭上了嘴,还是让韩琦欧阳修他们来和王安石交流吧,王介甫现在黑着一张脸,恐怕心里很不想看到他们赵家的人。

    天幕上,金军第二次带兵围困了汴京城。

    这次的宋徽宗赵佶没来得及跑掉,一边吓得在皇宫中原地打转,一边气急败坏地冲儿子宋钦宗发火:“我说了早点走你不听,现在好了,金兵这次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恐怕你我二人都得命丧于此!”

    宋钦宗虽然也害怕,但自认为自己现在穿着龙袍,理应担起主心骨的角色,对着父亲安慰道:“父亲莫急,禁军暂时还能顶得住,我这就派使者去和金人议和!”

    此时的汴京城守卫战还在继续,即便金军此次有备而来,暂时还是未找到突破城门的办法。各路勤王援军也在马不停蹄地赶来,但二位皇帝和主和派的大臣却吓得惶惶难安。

    就在整个汴京城的皇帝大臣急成一锅粥时,有人觐见,说城中有一个名叫郭京的道士,精通道术,可召唤六甲神兵,飞天、隐形之功俱不在话下。

    宋徽宗一听仿佛听到了救星,他热衷于道教多年,丝毫不怀疑郭京的能力:“此人现在在哪里?还不快快将他带来!”

    宋钦宗也支持父亲的想法,万一传说是真的,他们岂不是不用费一兵一卒就可将金人击退!

    于是汴京城中的第一号地痞流氓郭京被召到了皇宫,在两位皇帝期待的眼神中,郭京口若悬河地讲述自己如何写一道符召唤天兵天将,如何不费吹灰之力让敌人元气大伤。

    宋徽宗兴奋地拍板:“好!这就封你为军官,全权负责击退金军!”

    天幕外,看到此处的苏家父子三人瞪大了双眼:这是什么走向?让一个道士上去领兵?是他们瞎了还是赵家的皇帝疯了?

    然而,更令他们大开眼界的事情在后头。

    天幕上,郭京穿的仙风道骨,身后跟着十二个同样身着道袍手持拂尘的道士,在众多守城禁军不明所以的目光下,命人将汴京城的城门悠悠打开,自己和一众道士口中念念有词,施施然走出城门,装模作样地在城外施法布阵。

    不仅是天幕外的宋朝自己人惊呆了,天幕上的金军也惊呆了:他们没看错吧?他们攻打了多日攻不破的汴京城城门,宋人自己打开了?

    不过这几个奇装异服的人是干什么吃的?一名金军不确定,伸出大刀砍向了其中一个道士,几乎不费一点力,道士血流如注,倒地不起。

    金军沸腾了,此时不攻城,更待何时?

    后面还对这些道士抱有期待的汴京百姓绝望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六甲神兵?是来收他们命的六甲阎王吧!

    【正是郭京装神弄鬼的一场乌龙,汴京城城门洞开,金人长驱直入,加速了汴京城的沦陷。这个时候的宋徽宗、宋钦宗终于慌了,连忙派使者与金人议和,然而使者带回来的金人索要的金银数量更是天价,金人一直认为汴京富得流油,是以他们漫天要价,要求宋朝供奉金军黄金二十万两,白银七百万两,否则不答应撤兵。】

    天幕外,听到此处,赵匡胤终于一个心梗气晕了过去。

    王安石已经在一次又一次的冲击下麻木了,不要去猜测这一朝皇帝荒唐的底线,问就是没有底线,他倒是好奇这一次汴京城怎么拿得出这么多财产的。

    天幕上,宋钦宗当然拿不出这么多财产,金银珠宝早在上次围城时就送出去了一大半,国库也没几个铜板了,但是不给钱吧,金人又指名道姓要宋朝的皇帝,这可如何是好?

    宋钦宗和宋徽宗再次派使者到金军营帐说明情况:钱是拿不出来了,皇帝和大臣们自己表示他们不是很想死,您看看除了钱还想要什么?只要不是要我们的命,其他都好说。

    完颜宗望和一众金军首领看完来信后哈哈大笑:“拿不出钱好说,听闻汴京城美女如云,宫中的帝姬后妃更是多绝色,不如将宗室女子折合成金银送来,我金军将士一定愿意接受这种等价犒赏!”

    “无耻至极!果然是不懂礼义廉耻的蛮族,竟能提出这么不要脸的要求!”天幕外的天子朝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远在眉州的苏家父子握紧了拳头:“朝中男人们无能,岂能让女子承受这种灾祸?若是答应了这等屈辱的要求,这朝廷也没什么脸面继续存活下去了!”

    然而,天幕上的宋徽宗和宋钦宗听到这个条件后,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选择了答应。

    【史书记载,这场耻辱不堪的交易中,后妃、公主、王妃一人折合黄金一千锭,皇家宗族女子妇人一人折合黄金五百锭,朝中世家贵族女子一人折合白银一百两,尽数送至金军营帐,供帅府挑选。然而这些贵族女子数量毕竟是有限的,当金军表示还要更多时,原本应该守城御敌的禁军,反过来将武器对准了城中手无缚鸡之力的民女,负责捉拿她们到金军营帐,以折合议和金银。】

    天幕上,汴京城中遍布着女子悲戚的哭喊,有人不堪其辱当场自我了结,有人在饱受金人羞辱后整日痛不欲生。无论是曾经高高在上的后妃公主,还是在市井中长大的民间女子,皆沦为了金人手中的玩物。

    赵匡胤刚从昏厥中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这么不堪入目的惨状。

    “杀了!把赵家那几个有辱门楣的狗东西杀了谢罪!赵光义呢?把赵光义也给朕杀了!从源头上除根!”赵匡胤提刀就要去找赵光义。

    最为愤怒的是此刻在看天幕的汴京城百姓。

    谁家没有儿女?谁家的女儿不是父母含辛茹苦喂养长大的?即便是当朝女子性命不如男子值钱,他们也绝不允许让自家女儿遭受这等侮辱!

    皇宫门外水泄不通,愤怒的老百姓喊着要一个说法。

    宋仁宗自己也被后宫的妃嫔帝姬们团团围住,一个脑袋两个大:这天幕的预示到底是福是祸啊,他怎么觉得宋朝的气运因为这个天幕,快要走到头了?

    欧阳修、梅尧臣、司马光几人聚在一起,遭遇了为官生涯以来最大的难题:这么窝囊的一个皇室,到底有没有挽救的可能?

    【在汴京城女子遭遇不幸后,原本以为自己能苟活的宋钦宗和宋徽宗二人并没有如他们想的那样继续留在汴京,汴京城沦陷,金人将宋徽宗、宋钦宗作为俘虏,连同汴京城中十几万人北返,其间,宋徽宗、宋钦宗二人还被金人剥光衣服,披羊裘,脖子上套上绳索,像羊一样被牵着示众,史称“牵羊礼”。】

    天幕上,年仅十七岁的柔福帝姬赵多福和康王赵构的母亲一起被丢到了一处叫“洗衣局”的地方。

    名为洗衣,实则却每日饱受金人侮辱。

    最开始,赵多福还对自己的父亲和哥哥抱有幻想,当金人当着赵佶、赵桓的面对她进行羞辱时,她哭喊着求父亲哥哥救救她。

    但赵佶、赵桓只是背过了身子,对身后的惨叫恍若未闻。

    赵多福眼里的光渐渐暗了下去。

    事后,拖着遍体鳞伤的身子,路过宋徽宗身旁时,她朝他面上唾了一口,冷笑道:“你二人,实在不配苟活于世!”

    赵佶面上浮现一抹哀色,只能待女儿离开后和赵桓一道抱头痛哭。

    【不过无论父子二人怎样在雪乡抱头痛哭,也哭不回北宋的江山基业了,曾经孕育过一代名臣的北宋就此灭亡,令无数普通人憧憬过的汴京也变成了无数百姓不愿回首的噩梦。北宋这段屈辱的历史,时刻在警醒着后人,一个软弱又不思进取的王朝,会遭遇什么样的后果。】

    说完这段,明意看到直播间又收到了一大笔打赏。

    【沈括:姑娘,可否将赵家皇帝族谱告知在下?】

    明意不解,这位观众不仅历史不好,还不会用搜索引擎?不过本着快点下班的念头,她还是将赵家皇帝列表图发给了他,而后利索下播走人。

    天幕消失了,宋仁宗和一众朝臣拿着刚刚抄下来的北宋皇帝列表陷入热烈的讨论。

    首先可以确定自己死后的谥号是“仁”,而后按着顺序,宋仁宗用朱笔在宋徽宗、宋钦宗的名字上画了两个大大的叉。

    这两个丢人现眼的祸害,决计不能再让他们和龙椅有半分瓜葛!

    “爱卿啊,你那一套‘变法’措施如果放现在施行,能有几分成算?”宋徽宗笑眯眯地看向在旁边不发一言的王安石,态度放得很低。

    王安石皱眉:“臣不敢妄言,经天幕提点,这套变法措施有许多需要修改之处,但大致方向与臣所想一致。只是在用人上存在大问题。”

    欧阳修清了清嗓音,强硬地拉过了一旁还有些不服气的司马光:“用人上你不必担心,我们几个老东西全权给你挑选道德优良之人,你只管放开手脚去干,是不是啊,司马君实?”

    司马光皱了皱眉,虽然他暂时还是不能一下子接受王介甫这一套理论,但看完汴京城这一系列惨状,他不得不承认大宋已经是弊病百出,要想让子孙不沦为阶下囚,便不可养痈为患,必须刮骨疗毒。

    “你遇到什么问题就和我们说,我门下有许多忠良的臣子。”司马光拍了拍王安石的肩膀,若非天幕预言,他实在想不到他和王介甫这么要好的朋友,有一天会因为政见不和剑拔弩张。

    变法,是为了解决长久之祸,任用忠良,提拔武将,这是宋仁宗和大臣们商量下来的结果。

    “可城外的百姓如何安抚?”宋仁宗叹了口气,看向底下的一干大臣。据他所知,最近几天有不少百姓已经收拾家产南下了,直言这汴京城不敢多呆。

    欧阳修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反问道:“官家可知,现在天下的百姓最爱戴谁?”

    宋仁宗愣了一愣,百姓最爱戴谁?反正决计不是赵家人,百姓现在估计恨死赵家了。灵光一闪,宋仁宗恍然:“苏子瞻!”

    是了,苏子瞻在天幕上霸屏那么多日子,怕是街头巷尾现在都在流传他的故事。

    欧阳修点头:“不错,召苏家兄弟前来作担保,或可安抚民心。”

    千里外,苏洵已经带两个儿子收拾好了行礼包裹,原本看到大儿子的一生他们还想着远离官场回家种地,看完靖康耻的预示后,远离个屁啊!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国都要亡了,就是豁了苏家这三条命,他们也得尽力去改变点什么!

    另一时空下,赵匡胤在大臣和母亲的阻拦下终究没有手刃自己的亲兄弟,但他打断了赵光义的一条腿。

    一个瘸腿的人,是没办法坐上皇位的。

    “反正你这条腿以后在对辽作战中也得断,不如我先帮你。”看着赵光义瑟瑟发抖的怂样,赵匡胤气不打一处来。

    “官家,那诸位将领的兵权还削吗?”赵普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问道。

    “削个毛!让他们准备准备,跟朕北伐!”赵匡胤粗声粗气地回道。

    燕云十六州还得靠自己拿,子孙后代不能指望,谁能知道继位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

    天幕已经半年没有出现了,北宋的百姓们在讨论新法的间隙,不时会感叹一句。

    “靖康耻”被编成了各种各样的书册在民间发行,许多男儿受此冲击已经开始枕戈待旦投身武行。

    苏轼这几日在东跑西窜忙着调查新法施行的具体效果,整个人晒黑了一圈,不过他干劲很大。

    因为他每去一个地方就被百姓围得寸步难行,大家从内心认为他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有什么意见在他面前都畅所欲言,王安石看中了他这个特质,强加利用,派他到全国各地挨个巡视一遍。

    “得!这辈子没被贬,到头来还是把山河游了个遍!”

    夜间回到住处,苏轼提笔给王安石写信:“介甫兄,这西湖的鱼真嫩啊,真可惜你吃不到!”

    写完以后换给弟弟写:“子由,老爹最近身体怎么样?我还得接着南巡,不过我准备去岭南尝尝当地的新鲜荔枝,嘿嘿,羡慕吧?”

    有时候苏轼还是会下意识望望天,但天幕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想,也许这个世上真的有另一个自己,酣畅淋漓地过完了苏东坡的一生,写出了名垂千古的锦绣文章。

    而自己,没有苏东坡一样的遭遇,或许以后是写不出那样好的诗词了。但整日和老百姓接触,看着大家生活在一点点变好,朝堂并没有像天幕一样变得污浊不堪,他又觉得此生相当值得!

    “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此间志向应当不再是空谈。

    蜀中客,宦海身,归来仍是少年人。

    天幕中的苏东坡如此,现在的苏子瞻亦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就是李清照和辛弃疾的部分了,大概会是:

    李清照:众人在天幕上云养女儿

    辛弃疾:又莽又帅的一生!可以生擒叛军,也能有“众里寻他千百度”这样的婉转柔情。

    是完全独立的两个部分,和前面不掺和,大家按兴趣购买哈!

    第38章 李清照(一)

    【宋神宗元丰七年,在山东济南明水县的一处住宅里,一个名叫李清照的小姑娘降生了。】明意打开直播间,按照惯例向观众问好。

    天幕降临的时候,苏轼正处于人生中一个难得的辉煌期,高太后执政,旧臣归朝,弟弟苏辙在官场如鱼得水,除了有时候需要和司马光那头倔牛争执两句,生活处处恣意。

    彼时他正和学生李格非、秦观一道于苏宅临湖的一处凉亭里讨论学问,便听天音骤响,一女子不疾不徐的声音自天幕传来。

    “神仙说书?”苏轼不确定,看向旁边的两位学生。

    一旁留着络腮胡,一双铜铃眼大睁,形貌酷似张飞的是他的得意门生秦观,闻言惶惶然抬头,不曾从这骤然的变故中回过神来。

    而另一个眉目清秀如画,气质温润出尘的学生李格非也罕见地同秦观一道愣住。

    苏轼见多了人生变故,遇到这等荒诞事第一反应不是惊慌,反而看着两位学生开玩笑道:“李文叔,你向来沉稳,怎地今日和秦观一般像个呆头鹅?”

    李格非,山东明水人,字文叔。此刻听老师苏轼这般打趣他,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微笑回应,反而不确定地回问了一句:“方才那道声音可是在说,山东明水,李清照?”

    正当这时,明意的声音再度在天幕上响起:【民间道,济南有“二安”,一个是字幼安的辛弃疾,一个便是我们今日的主人公“易安居士”李清照。易安居士自小出生在名门,自幼饱读诗书,被后世誉为“千古第一才女”。】

    天幕外,秦观回过神来,他不像老师一样没心没肺,反倒是最先捕捉到了同门李格非的不对劲,心头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秦观试探着问道:“文叔,你那个在济南的小女儿,叫什么名字啊?”

    李格非面如白纸,过了好半天才回道:“小女刚刚确定的名字,就叫清照。”

    作为一个把女儿当掌上明珠疼爱的父亲,当女儿的名字被这神迹一般的异象提起,李格非下意识的反应只有担忧。

    去岁离开老家时,女儿还是个在襁褓里只顾闷头大睡的小团子,李格非离家时抱了又抱才念念不舍地离开。甚至因为民间流传一种说法,说年幼的孩子不起名字就不会被小鬼收,他拖到上个月才与妻子去信定下了女儿的大名。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他把自己为人处世如明月清风一般的志向寄托到了女儿的名字里,也希望爱女一生声光明磊落、秉性清澈。

    这异象是要做什么?李格非的心揪起。

    苏轼见状拍了拍学生:“莫慌莫慌,你细听啊,千古第一才女,这是夸呢!”

    李格非这才稍稍静下来,凝神去看这天上的动静。

    天幕犹如一副画卷徐徐展开,只是这画要比时下流行的水墨生动的多,其中的人物景观与现实一般无二。李格非认出来了,画面中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正是自家女儿。

    “谁家的小娃娃,生的这么好看!”

    这几乎是北宋所有看到天幕的人的第一反应。

    这其中就包括正在看孙儿读书的高太后,她见多了宫中被养的精致的帝姬,乍然看到这么生动活泼的小女郎,也是忍不住微笑。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天幕上的李清照摇头晃脑,一边以稚嫩的童声背着不解其意的句子,一边用那双滴溜溜的眼睛来回瞄,看窗边的麻雀在啄食,看从树梢掉落的一片叶子怎么旋转着在空中起舞。

    一道轻轻的咳嗽声在书房响起,小女孩这才意识到跑神被母亲抓到了,回过头来先发制人:“阿娘,这首背会了,换一首吧!”

    【李清照的母亲王氏是状元郎王拱辰的孙女,自幼也是饱读诗书。而这个时候,李清照的父亲李格非早已凭借一手好文章在汴京城颇负盛名,李格非为人清正耿介,在教导女儿上却是宽松的很,除了在学问上对女儿有要求外,其他都是任李清照怎么高兴怎么来。】

    听闻此言,汴京城的诸多闺秀们都有些不相信:怎么高兴怎么来?真的能做到这样吗?她们平常听到最多的话可是,作为一个女儿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是该有的样子。

    然而天幕上场景变化,马上便证实了明意的话。

    天幕上的李清照逐渐长大,按照世俗标准,她可委实不算什么乖巧的女孩。

    邻居家的男孩在斗蛐蛐,李清照拿着自己攒的小银块下注,见押宝屡押屡败,索性一把推开旁边的男生,薅了根狗尾巴草换自己来。

    父亲离家时在地窖里藏了几坛好酒,少女李清照绕过下人的视线,偷偷给自己灌满了一壶来喝。初次喝酒,辣意入喉,李清照被呛得连连咳嗽,末了却抹了抹眼角被呛出的泪花,拍手赞叹:“实乃好酒!值得一醉!”

    评论区此刻飘过一排的哈哈哈。

    【123:小脸都皱成苦瓜了,真的好喝吗宝宝?】

    【丐帮帮主:emmm女儿真可爱,故作坚强的样子太好笑了!】

    【流芳:你们?一群网络土著喊人家千古才女宝宝和女儿?高考古诗鉴赏及格了吗?】

    天幕外的苏轼看到此处却是哈哈大笑:“这个小女娃有意思!文叔,你养女儿有一套!”

    李格非假意道了声惭愧,内心却是忍不住自豪:我家清照以后原来出落得那么好看,看这率性灵动的样子,不愧是我女儿!

    明水县旁有一处风景秀丽的溪湖,少女时期的李清照常和女伴相约到那里划船。

    小船悠悠地在水面轻晃,船桨微动,荡起一圈清浅的波纹。

    日暮时分,一道残阳映照水中,水天一色,橙黄掠影。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醉醺醺的李清照随口吟出了两句词。

    “清照,还有功夫念诗呢!再不回去今天我们都得挨骂!”女伴转过头来催促她快点划船。

    李清照直起身子,目光却还在这落日风景上流连,在同伴的催促声逐渐清醒,也急忙用力挥动船桨。

    结果急过头出了茬子,小船一股脑扎进了荷花丛里,扑面的荷香送来,李清照深嗅一口,听闻身后呼啦啦一阵响动,原来是栖息在此处的水鸟受到惊动全都一股脑振翅离开。

    “抱歉了,扰到你们休息啦!”少女清照冲已经飞远的水鸟们挥了挥手,面上却看不出丝毫愧疚之色,反而忍不住为这误打误撞感到有趣,和同伴一起笑了起来。

    余晖里,施施然赶回家的李清照又为先前的词补上了下半阕:“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少女的这场出游过于欢乐,以致于天幕外的人看了都被这轻松的气氛感染。

    天幕外的秦观拍手:“妙啊!文叔,没想到小侄女今后这么有才!”

    李格非却是皱了皱眉头,虽然他宠闺女,但这么在湖里乱窜实在太危险了,偏偏这丫头还笑得没心没肺。李格非很有作为父亲的自知,他可以肯定,以后女儿要是犯了错朝他这么一笑,他绝对半点气生不出来

    苏轼手边就是笔墨,随手记下了这两句小词,慨然叹道:“寥寥数语,一派烂漫天真,文叔,你的文采后继有人了啊!”

    还未说完这句,便听明意在天幕上开口:【才女一般都是少有才名的,少女时期的清照她不光有才还特别有个性,比如说,她曾专门写书批评苏轼写的词不好,上书给朝堂那群文人们提建议。】

    天幕外,刚刚夸完人家的苏轼呆住了,看了眼纸上的词,又看了看学生们:“我的词不好?”

    李格非:老师,你听我解释

    作者有话要说:

    李清照:常记溪亭日暮

    李格非:我女儿,真有文采!

    李清照:苏轼这人写的词不好!

    李格非:老师,你听我狡辩

    第39章 李清照(二)

    苏轼不是小心眼的人,每天在朝堂上骂自己的人多了去了,他岂会和一个与自己孙子同龄的小女娃计较,是以当即冲李格非摆了摆手:“你先住嘴,你莫要打断我听神仙说书。”

    李格非:

    天幕像是开了倍速,其中的主人公李清照拔节生长,读书、游乐,一整个随心所欲、放纵自如。

    微雨初霁,柳条抽绿,正是清明时节。

    少女清照和三五好友聚在檐下,手边的花篮里放着各式各样的草药野花,带着雨后的潮意和独属于植物的清香。

    一同伴翻看了一遍花篮,兴奋道:“今日采了这么多车前草!我定能赢!”

    李清照拾起一株芍药,建议道:“武斗太无趣了些,不如文斗时出新意。”

    “斗草”是时下女子闺中盛行的游戏,分为“文斗”和“武斗”两种形式。武斗只需要将双方草茎交织,看谁手下的草撑的时间久。而文斗却格外考验文采,韵律字词意思缺一不可。

    “那便依清照的意思文斗,我倒要看看这丫头今日能吐出多少佳词妙句来!”

    “是嘞,今日得让她把满腹墨水吐个干净!”

    同伴们嬉笑闹作一团,围坐成一圈开始游戏。

    “风吹不响铃儿草。”有人拿出了藤铃草。

    李清照挑出一朵鼓子花:“雨打无声鼓子花。”

    对方又挑出了金盏草:“长春栏下望金盏。”

    李清照信手拈起一朵玉簪花:“半夏丛中栖玉簪。”

    还未尽兴,便听前院的下人来唤:“小姐,您东西收拾好了没,我们过完节就要启程了。”

    明意补充道:【此处的启程指的是离开老家济南到汴京,这个时候的李格非当上了礼部员外郎,不再是当年到了京城买不起宅子的外乡人,自然要接妻子儿女前去汴京团聚。】

    天幕外,得知自己学生以后会高升的苏轼比自己升了官还高兴,兴冲冲地拍了拍李格非的肩膀:“我当初果然没看错你,我就说你以后会青云直上的吧!”

    李格非本人倒是神情淡淡,官大官小,不过是职务和责任的区别,在他眼里并没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又看了眼天幕,再开口时,苏轼语气里带着羡慕:“这斗草我小时候也同子由玩过,那时也是这般自由自在。可惜我没女儿没孙女,文叔,你把你家小女许配给我家做孙媳如何?”

    这小女娃从小古灵精怪的,还满身才气,苏轼想了想自己家的几个孙子,觉得到时候可以任凭清照娃娃随意挑一个中意的。

    李格非大惊:“使不得使不得,孩子们还小,说婚嫁为时过早。”

    秦观一语中的:“老师,文叔的意思是,谁也别打他家宝贝疙瘩的主意!”

    天幕上的李清照已经十六岁,与母亲和幼弟一道,在粼粼的车马声中来到了传说中的汴京城。

    少女清照掀起车帘一角观望,尽管曾听父亲在信中说过汴京城的繁华热闹,但百闻不如一见,初来乍到,她还是为眼前的景象感到惊叹。

    一路行至内城,汴河上的拱桥画舫参差排列,沿街店铺酒肆数不胜数,垂髫小儿拿着糖人在人群里嬉戏追赶,各色小吃的香味钻进车厢,百戏艺人的方言、人群的吆喝声透过帘幕袭来

    “这便是我以后要生活的地方了,果真繁华醉人。”少女清照在心中暗想。

    【这个时候的李清照已经在京中小有名气了,归根究底在于李格非是个女儿奴,平日里自家闺女写出了什么好的文章诗词都要拿出来到朋友跟前秀一秀,苏轼的另一个弟子晁补之也是对这个侄女大为赞扬,久而久之,李清照的词就在汴京城的文化圈火了起来,以至于李清照少年成名,十几岁写出来的东西就是“文章落笔,争相传之”。】

    【123:这能怪李爹吗,我要有这么一个女儿,我一天发十条朋友圈。】

    【丐帮帮主:同样是十几岁,人家苏轼李清照名动京城,我只会阿巴阿巴】

    天幕外,秦观拍了拍好友的肩膀:“文叔啊,没想到你为人低调内敛,在女儿的事情上这么不含蓄呀!”

    李格非沉默了,但他觉得,给朋友秀女儿的文章,这像自己会做出来的事。

    与此同时,汴京城同在听天幕的文人们既羡慕又嫉妒:“区区一个乳臭未干的女子,懂什么叫文章?不过是借了她父亲的名气抢出风头,女孩子家家,名声太过,伤风败俗!”

    然而天幕上的李清照马上就用实际行动让这些看客们说不出话来。

    刚刚到京城的李清照在与父亲团聚后,能够有更多机会近距离地接触汴京官员们的迎来送往,李格非也不避着女儿,往往就时政弊端在家中展开议论。

    自幼饱读经史子集,博观历代史书,又加之实际的耳濡目染,李清照的眼界和气度并不输于朝中的一些士大夫。

    恰逢此时,苏轼的一名学生张文潜借唐朝安史之乱的典故上书宋徽宗。

    论理来说,张文潜算是李清照的长辈,可她看完这位长辈的诗后却摇了摇头,直言还不够。

    “哪里不够?”李格非问道。

    “气度不够,辛辣亦不够,既然要借古讽今,就要讽到点子上,何必遮遮掩掩欲语还休。”

    年仅十六岁的清照提笔,一气呵成写下两首《浯溪中兴颂诗和张文潜》。第二日,这两首诗经李格非之手传到了朝堂上,在大臣之间掀起了热议,几乎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这样见解深刻的诗文,出自一位刚刚及笄的小姑娘之手。

    “五坊供奉斗鸡儿,酒肉堆中不知老。”当年唐朝五坊里面供养了多少只知斗鸡玩乐的人,沉迷在酒肉堆里不知岁月更替。您说是不是啊当今圣上?

    “姓名谁复知安史,健儿猛将安眠死。”贪图安逸,没有忧患的猛将终究会在安逸中死去,北方异族虎视眈眈,你们还要这么岁月静好下去?

    【李清照的这两首诗写的大气又辛辣,她在诗中鞭辟入里地分析了安史之乱的起因和教训,并且指出唐朝经历这次祸患正是由于“君主昏聩无能,群臣尔虞我诈”,这已经不是拐弯抹角地骂了,李清照就差指着宋徽宗鼻子骂他昏庸享乐任用奸臣了,由此可以看到,李清照少女时期并不只是沉迷于自己的风花雪月,她对国家时事也有自己的见解和担忧。】

    【123:哈哈哈说好的婉约派掌门人呢,我们清照刚起来吊打一群男人!】

    【九九:真应该给北宋朝堂那群窝囊废们看看,人家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什么胸怀气度,他们自己什么格局!】

    被误伤归于“窝囊废”的苏轼摸了摸鼻子:“文叔,你这女儿果真了不起,比当今的许多男儿都要有勇气!只是,这天幕中所提到的宋徽宗究竟是哪位皇帝?”

    皇宫里,高太后皱着眉,同样在思考这一问题:“宋徽宗是谁?难道是眼前还未成年的孙儿?可在她看来,现在的北宋在她的主持下一片安宁,除了朝臣之间有些意见不同的吵闹,并不存在什么大乱子啊?怎地放到那个名为李清照的女娃娃嘴里,便成了有亡国的忧虑?”

    天幕之外的汴京文人们同样争吵个不休。

    有人对天幕中的李清照大为赞赏,直言这女子一语道出了大宋的痛点,有巾帼不让须眉的风骨。

    有人则是对李清照的那套论断不屑一顾,什么昏君?小皇帝现在勤奋好学,怎么就突然冒出来个昏君?而且朝廷里现在还有司马光顶着,司马先生一本《资治通鉴》彪炳千古,有他在,哪里会出什么乱子?

    与此同时,还有主张理学的一批人跳出来大肆批评:“女子妄议朝政,本就不合规矩,李格非根本就是想借自家闺女的风气谋名利,其心可诛!”

    这帮人按照惯例在茶楼里吵架,只顾逞自己的口舌之快,没有留意前来送茶水的老板娘早已变了脸色。

    老板娘将茶壶重重地往桌上一搁,双手叉腰:“女子为何不能评论朝政?同样都是长了嘴,凭什么你嘴里说出来的就是道理真言,女儿家说出来的就是妄议?来啊,张嘴给大家伙看看,你那狗嘴里是镶了金牙不成,吐出来的话也能闪着金光?”

    冷不丁被回怼的书生闻言脸涨得通红,拍案起身:“我看就是这天幕上的女子把你们蛊惑了!”

    自从这天幕出现,越来越多的女儿家意识到原来人生可以有这么多乐趣,近来都在议论着要走出闺阁,去看看这山河风光。

    老板娘冷笑:“女子怎么了?千古女子文有卓文君、谢道韫,才有武则天,哪个不比你有本事?”

    书生气急:“你竟然敢推崇武则天,女子弄权,那是牝鸡司晨的乱象!”

    老板娘听乐了:“这位公子,您说话前能不能过过脑子,现在朝廷主事的高太后可也是女子?您这话难不成是在讽刺太后弄权?”

    那书生也是口不择言,见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在同伴的拉扯提醒下坐了下来。

    “耳朵不好就去治治,人家是千古第一才女,用得着‘蛊惑’我?诶我发现你这人用词怎么这么难听,难不成这就是你写了半辈子文章火不了一首的原因?”

    茶楼里传来一阵哄笑,老板娘占了上风,懒得和这帮酸腐文人一般见识,昂首离开了现场。

    天幕上,满朝都知道了礼部员外郎李格非家出了个才气过人的女儿,对着那两首借古讽今的诗作赞叹不已。

    而李清照本人却并不关心外界对自己的议论。

    她盯上了自家后院里的一棵桂花树。

    作者有话要说:

    1.斗草的诗句,参考《镜花缘》

    第40章 李清照(三)

    后院的桂花开了,轻黄颜色,暗香袭人,没有像别的花一般的艳丽外表,香气也是丝丝缕缕,若有若无。

    少女时期的李清照多的是独属于自己的奇思妙想。

    此刻,李府的下人们看到的就是,自家姑娘立于桂花树下,仰着脖子对着半空中出神。

    “姑娘,您在看什么呀?”路过的仆人不解。

    李清照喃喃:“古往今来,世人歌颂梅花、桃花、菊花,屈原一生借那么多花咏叹自身,却独独漏掉了桂花,我今日偏要为这不起眼的桂花作词。”

    顿了片刻,李清照独自吟出两句词来:“何须浅碧轻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何必拿着外表去和其他花作比较,色淡雅,味幽香,桂花品格已然高标脱俗。

    天幕外,看到此处的苏轼乐呵呵一笑,对着李格非揶揄道:“这哪里是在说桂花,你家这个小丫头是在说自己审美独具一格,借着桂花表达自己的见解卓尔不群呢。”

    天幕中的李清照继续着自己充实无忧的闺中生活。

    除了写词外,少女时期的她着力于研究词学渊源,在十七岁这年写了一部《词论》,专门探讨写词的标准,并针对北宋的词人展开了点评。

    “我朝的词应当别是一家,柳永开拓了词学的新境界,使得小词在民间广为传唱,但他写的词字句庸俗,难登大雅之堂;晏殊、欧阳修、苏轼平生学问渊博,写词随心所欲,却未免有些不协音律过于粗糙;王安石曾巩的写的文章很好,写的词却实在让人读不下去;黄庭坚写的词小毛病太多了,就像玉石有了瑕疵;张先的词有妙语但是过于破碎”

    李府书房内,年仅十七岁的李清照神情从容,姿态娴静,滔滔不绝地与父亲介绍着自己这部《词论》里的内容。

    李格非看着眼前娉婷而立的女儿,无奈地揉了揉眉。

    “照儿啊,虽然为父很赞赏你这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度,但按照你这套论断,写词的标准是否太苛刻了些?”

    李清照不改其色:“学问之事本无绝对的对错,谁也不能保证落笔即写出完美的文章,我不过是就事论事把旁人不敢挑的毛病指了出来,并未否定这些前辈的长处,这难道也说不得?”

    李格非大笑:“说得说得,照儿这张利嘴,我看这天下之事就没你不敢说的!”

    天幕外,李格非讪讪地擦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看向在一旁悠然品茶的老师苏轼:“老师,小孩子家不知天高地厚,还望您海涵”

    苏轼笑道:“不错不错,小小年纪能在学问上有这种见解,果真不俗。我写词确实乃当时情之所至,不曾计较过音律,你家这个姑娘胆子可不是一般的大。”

    【李清照的这篇《词论》在后世却遭到了许多人的诋毁。豪放派说她局限于音律,反而成了对感情和内容的束缚;婉约派说她过分苛刻,实则是因为自己学识浅薄。当然更多的诋毁者在意的是她作为女子的身份,毕竟以一介女流之辈的身份撼动当时主要是男子为主的词坛,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仅是后世要诋毁,我现在看了都要替先人报不平!”天幕外的许多人也被这番论断惹恼。

    “女儿家家的乱说什么胡话,这李格非也太不会教女!”

    “苏子瞻的词乃词坛精品,这种公认的事实哪需要一个女儿家来置喙?”

    此时,远在金陵的王安石已经缠绵病榻良久,虽然身体有恙,但脑子和思想倒是清醒得很。

    “这女娃一针见血嘛!若是心中无愧,何必介意一个小女娃出来说?何况学问本就没有尽头,这般给读书人们泼泼冷水,倒能让他们浮躁的心静一些。”

    说到此处,王安石又有些遗憾,他毕生的志向并不在写词作赋上,变法里也明确提出要改良科举,注重实务而放轻对诗赋的考察,可惜啊,司马君实并不能看到一个朝廷真正需要怎样的人才!

    天幕上的李清照打马球、赏花、打叶子牌、喝酒、逛花市,利用着汴京繁华的街巷,把女儿家该干的和不该干的事全都一股脑玩了个遍。

    春末夏初,一夜狂风骤雨,李清照于宿醉中醒来,想到院中的海棠经过这一夜风吹雨损,定是满地狼藉不忍直视,便懒懒地询问婢女外面是一幅什么样的情景。

    婢女哪里懂自家小姐的关注点,不甚在意地回道:“和以前一样,海棠花依旧。”

    李清照摇头:“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到了这个时节,春日已经接近尾声,又添一场夜雨,应当是繁华给绿叶让路,哪有海棠依旧的道理呢?

    天幕外,不少老顽固皱眉,对李清照的言行指指点点,但也有不少包容的人认为这个小女儿天真散漫,一举一动间皆是灵动。

    包括高太后本人也十分欣赏李清照的这番作态,都是从少女时期过来的,哪一个贵族的女子不渴望像天幕上的小姑娘一样无拘无束收放自如,只是可惜,她们大多数人还是被教条束缚,嫁人生子,操持内务,看着男人们喝酒谈天,终其一生也没有为自己痛快活过。

    此刻,能看到这位名为清照的小姑娘这般恣意,汴京城的帝姬小姐们会由衷希望她再开心点,因为谁都知道,没有人能一辈子无忧无虑的。

    天幕上,上元灯会,李清照和家人亲眷随着人潮,一同到金明池旁观灯。

    上元节是汴京城一年一度的盛会,画舫桥梁上皆挂着各式各样的彩灯。人声喧闹,灯影幢幢,李清照和弟弟在一处猜灯谜的摊子前驻足,对这一擅长的游戏颇为感兴趣。

    前面正在猜灯谜的是一位气度不凡的青年人,一排灯谜猜下去,往往摊子主人报出谜面便能听他说出谜底,一问一答之间流畅自如,引得少女清照多看了几眼。

    “四面都是山,山山都相连。打一字。”最后一道题,店家扯着嗓子报出谜面。

    赵明诚思索片刻,一时间竟想不出哪个字这般蹊跷。

    “田,四面都是山,可不就是‘田’字。”一道清澈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赵明诚回头去看,只见一位巧笑倩兮的少女立于身后,旁边略矮了一头的少年面容有些熟悉,脑海里搜寻片刻,他认出了那少年的身份,是当今礼部员外郎李格非李大人家的儿子。

    今日是上元夜,按照惯例都是随最亲近的家人出游的,若是如此,那旁边这位姿容出尘的少女,岂不就是汴京城有名的才女李清照?

    赵明诚按捺住自己一颗怦怦乱跳的心,胸中喜悦溢于言表。他该怎样才能让眼前的女子知晓,他暗中收藏了许多她的诗文,常于空闲时一读再读,几乎是每首都能倒背如流的程度

    不不不,万不能在她面前失了仪态。

    客气地与李迒打了招呼,赵明诚看向一直在一旁保持沉默的李清照。

    “多谢姑娘赐教,论理来说,这奖品应当归姑娘所有。”赵明诚接过店家的琉璃彩灯,态度虔诚地送到李清照手边。

    明明是很小一件事,却被他做的气度从容,仿佛这盏灯真的应该是她的一样。

    李清照不好推拒,以至于接过彩灯时,人都是愣的。

    男女七岁不同席,四处都是人,赵明诚不好和一个未嫁的姑娘家多说什么,只能按捺住自己的紧张与兴奋,告辞离去。

    看着不远处的背影,李清照问弟弟:“那位公子是谁?”

    李迒性子憨厚,对姐姐一向是有问必答:“那是国子司业赵挺之大人家的第三子赵明诚,现下在太学读书。”

    李清照又问:“就是那个喜好金石古籍的赵明诚?”

    李迒点头:“不错。”

    李清照不说话了,她望着赵明诚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这个人的名字她是听过的,因为她平日里也喜欢搜罗金石赏玩,是以对同好格外留心。只是没想到,原来这位赵公子出落得这般光风霁月。

    “阿姐?”弟弟唤了好多声,才将魂游天外的李清照唤回来。

    【看到此处想必大家看出来了,李清照和赵明诚也算是一见钟情的一对儿夫妻,不过在此之前赵明诚已经偷偷倾慕李清照多时了,某种程度上来说,赵明诚在当时娶到了自己的偶像。】

    【也是这次会面,赵明诚回家便暗戳戳与父亲赵挺之说明了自己的心意。据传赵明诚当时借口自己夜间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首小诗,“言与司合,安上已脱,芝芙草拔”,当他说与父亲听时,赵挺之哈哈一笑,笑谈儿子这三句诗是一首字谜,言语司合为之“词”,“安上已脱”就是“女”,“芝芙草拔”便是“之夫”,总结起来就是“词女之夫”。当时的李清照是汴京城有名的才女,儿子什么意思赵挺之这种人精会看不出来?加之当时的李格非官位颇高,赵挺之也就顺坡下驴帮儿子去李府提亲去了。】

    天幕外的李格非不淡定了,将手中的杯盏一丢,大为光火:“竖子乃司马昭之心!”

    秦观拍了拍同门肩膀,安抚道:“别生气别生气,你看那个时候咱清照也到了该嫁人的时候了,这姓赵的目前看起来除了暗中觊觎咱清照,也没见人品有问题,你不至于动气呀!”

    李格非有口难辩,这不是赵明诚那小子人品咋样的问题,是他现在完全不能接受自家宝贝女儿有照一日要嫁人这个事实。

    一旁的苏轼关注点倒是完全不同:“赵挺之的儿子?赵挺之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作者有话要说:

    1.李清照评价宋词,选自《词论》

    2.赵明诚“词女之夫”,选自《琅嬛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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