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昨夜上官府的酒性太烈,今日金銮殿内的许多朝官都还头脑昏沉,眼神迷离。
皇帝坐在龙椅上,犀利的目光扫视过阶下的每一个官员,最后落在一个人身上,他双眼微眯,厉声道,“姚侍郎。”
被点到的姚侍郎从容站出来,握着玉笏的双手前伸,微微躬身道,“臣在。”
皇帝冷哼一声,将袖袍里的奏折扔到他面前,“你倒是镇定!”
姚侍郎瞬间跪下,脸色发白,嘴唇颤抖,“老臣,不知何罪。”
奏折落在地上展开几页,姚侍郎隐隐看见“卖官”二字,心想,完了……
这时,内侍细长尖利的声音在静静的大殿中回荡。
“姚正德,你可知罪?”
姚正德的额头瞬间汗如雨下,他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陛下,老臣真的不知道何错之有!”
皇帝怒极反笑,“不知道?难道奏折上的事是朕做的吗?!”
姚正德颤抖着双手,从地上捡起奏折,只扫了一眼,他的人就彻底塌了。
他感觉双腿一软,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各朝官觑着皇帝的表情,又看看面如死灰的姚正德,神志瞬间清醒了一大半,尤其是那两个和姚正德有接触的朝官。
他们低垂着头,眼珠拼命地向上转,死死盯着那本奏折,像是要将它盯出个洞来。
他们害怕那本奏折里也有自己的名字。
皇帝若有若无的视线扫过如同鹌鹑的两人,沉声道,“汪爱卿,此时就全权交给大理寺卿,若有同党按律处置!”
“来人,将姚正德拖下去!”
皇帝看着朝中神色戚戚的官员,瞥了一眼齐书珩,齐书珩立马站出道,“陛下,臣发现前朝还有反贼余孽!”
此事他们早已有了定夺,但一直迟迟未挑明,一是因为没有合适的时机,二是因为朝中毒瘤还未拔除。
朝官们议论纷纷,面色惊恐,甚至有人不停地看向赵怀意。
“陛下,此事必须彻查!”一位大臣高喊道。
“是啊,陛下,反贼余孽,绝不能姑息!”
皇帝道,“那依各位爱卿看,此事该派谁去做?”
朝官们互相对视推诿,却是一个不敢接下这差事,先不说他们不知道这群反贼盘踞在哪,就算是知道了,他们去了估计也要掉下几层皮。
“陛下,臣愿替陛下行犬马之劳。”
赵怀意站出来,任由朝官打量他。
皇帝面色复杂地盯着赵怀意,眼神带着帝王的威压,皇帝不禁思忖,赵怀意是真的愿意清剿反贼,还是想将反贼纳入麾下,直捣黄龙?
金銮殿一时安静下来。
齐书珩躬身道,“陛下,臣认为赵侍郎是此事的不二人选。”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齐书珩是知道赵怀意在拔除毒瘤一事上付出了多少的,他是真的相信赵怀意希望国泰民安。
皇帝看了一眼齐书珩,沉吟道,“那便派赵侍郎去吧,带上一支禁军。”
“二皇子随同。”
皇帝终究还是不能放心,他略显疲倦地摆摆手,示意退朝。
正在这时,殿外的内侍高喊道,“报——大胡使臣请求觐见——”
这一声宣告,就像一颗石子落入平静的湖中,再次打破金銮殿内的安静。
金銮殿内文武百官沉默地站着,脸上表情各异,他们已经许久不曾听过“大胡使臣”四个字了。
皇帝坐在龙椅上,眉头紧锁,凝重的目光落在大殿入口,他自是知晓刺杀公主的人就是大胡,可大胡为何还敢派人来大齐?
身材魁梧的大胡使臣努烈,穿着一身华丽的胡服,脸上带着不可一世的表情。他走到大殿中央,敷衍地鞠了一躬,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朗声道,“大胡可汗在此问候大齐皇帝,愿以和平之礼相对,共议迎娶大齐公主一事。”
话音刚落,大殿内的空气突然凝固。三道狠厉的目光落在大胡使臣身上,像是要把他狠狠撕裂。
“大胡这是什么意思?”一道凌厉地声音响起,打破了这片刻的沉寂。众人望去,只见那是坐在龙椅上的皇帝,身穿黄色龙袍,双目幽幽。
“大胡可汗想与我大齐结为秦晋之好,迎娶我国公主?”一名武官皱眉道,“大胡可汗,如今六旬有余,还想娶我皇室公主为妻,这如何使得!”
“陛下,”另一位大臣上前一步,道,“大胡没有外族做可敦的先例,我皇室公主乃是金枝玉叶,如何能为人妾?这不仅是我国的荣誉问题,更是对公主的极大侮辱。”
“是啊,”又有一位大臣附和道,“况且如今可汗已老,若是有朝一日驾鹤西去,我国公主岂不成了寡妇?这如何对得起皇上的列祖列宗?”
一时间,大殿内议论纷纷,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努烈身上。而努烈却毫无惧色,他用一种挑衅的目光扫过大殿中的每一个人,最后定格在皇帝身上。
“陛下,”努烈高声道,“我明白您的顾虑。但请您相信,我们大胡绝对不会亏待您的公主。而且,大胡如今的可汗,是阿史那·泽弘!”
这群汉人根本不像巫师所说的阴险狡诈,白白浪费了可汗的一番设计!
“此事容后再议。”皇帝沉吟片刻挥了挥手,道,“太子,替使臣安排住所。”
皇帝看着努烈和齐书珩离去的背影,沉声道,“此时暂时不可让公主知晓,退朝吧。”
赵怀意望着努烈离去的背影,瞳孔微微一缩,眸底有道凌冽的光芒闪过。
*
“公主今日还要绣花吗?”玉春摆弄着小几上的杯盏,神情有些郁闷道。
齐书怡想了想,“或许会绣青竹?怎么了吗?”
玉春低声道,“公主好些日子没出过宫了。”
齐书怡眉眼轻轻一弯,“我看是你想出宫了吧,明日你可以跟采买的车出宫,早些回来便是。”
从知晓胡人要杀她后,齐书怡确实很少出宫了,就连昨日赴宴,她都带的玉秋一起去的。
玉春嗔看了她一眼,“殿下。”
“皎皎。”一声爽朗地声音远远从殿外传来,“看看二皇兄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齐书怡闻言,抬头望向门口,只见齐书煜笑吟吟地走进芳华殿,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盒子。
他将盒子放在齐书怡面前的小几上,齐书怡伸手打开,一股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
“是八珍糕!”齐书怡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
“知道你多日不曾出宫,今日回来的早特意给你带的。”齐书煜也拿出一块尝了尝,“回来的时候我还看见赵怀意去了闻莺坊,啧啧啧。”
齐书怡眼底划过一丝茫然,问道,“闻莺坊怎么了吗?”
齐书煜顿了顿,“没怎么。”他拿起一块八珍糕塞进齐书怡嘴里,“多吃一点。”
齐书怡看出他不想说,咽下糕点,又起了另一个话题,“皇兄今日为何回来得这般早?”
齐书煜撇撇嘴,“父皇他们让我跟赵怀意一起南下,去广州城清剿反贼余孽。”
“唉,为何是我?我不想整日看见赵怀意那张脸,也不想千里迢迢跑去广州城,听说那边现在就已经很炎热了,等我们到了之后,只怕会更加炎热。”
齐书怡思忖道,“许是赵侍郎请令南下,但父皇不放心,大皇兄身为太子又不能离开东宫许久,便只有派二皇兄了。”
齐书煜看了一眼齐书怡,感慨道,“皎皎要是男儿身就好了,便能替皇兄去了。”
齐书怡娇嗔道,“皇兄。”
齐书煜摆摆手,“罢了罢了。”
*
赵怀意用接待使臣的名义,带着努烈来了闻莺坊。
此时的天空尚在白日,然而闻莺坊里已经歌舞升平,酒气弥漫了。
“想来使臣不曾领略大齐的美酒佳人,今日我便待陛下尽尽地主之谊。”
赵怀意带着努烈坐到摆满佳肴的客席上,倒了一盅酒,向努烈敬道,“使臣大人,请尝尝这盅酒,这是大齐特有的美酒,琼浆玉液。”
努烈接过酒盅,一饮而尽。顿时,一股甘醇而独特的酒香在他口中四溢,那是完全不同于胡酒的滋味,“好酒!真是好酒!”,努烈忍不住赞叹道。
赵怀意笑了笑,又为努烈倒了一盅:“使臣大人谬赞了。这酒虽好,却比不上大齐的美人。大人请看,台上准备起舞了。”
努烈望向了舞台,舞女穿着轻盈的衣裙,腰肢似水蛇扭动,展开的双臂像是一幅流动的画卷,他痴痴沉浸其中,喝下一盅又一盅的酒。
赵怀意望着完全黑下的天,轻声道,“使臣大人,天色已晚,我带你回去吧。”
喝醉了的努烈手搭在赵怀意肩膀上,连说几个好。
闻莺坊到努烈的住处之间有一条小河。
月光如水,洒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蜿蜒曲折的小径旁,一盏破旧的路灯摇曳生辉。赵怀意步履稳健,他的一只手扶着努烈,以防他跌倒;另一只手,看似随意地搭在努烈的肩头。
努烈手搭在赵怀意的肩膀上,他满脸通红,显然已经喝得烂醉。
然而,就在过桥的时候,赵怀意突然扣住努烈的手腕,用力一拽,将魁梧的他抵在桥栏上。赵怀意的动作快如闪电,身形如同一道疾风。紧接着,他的右手迅速掐住努烈的脖子,眼中闪烁着凌厉的光芒。
努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酒意瞬间醒了大半,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赵怀意。他的心中充满了疑惑与震惊,这个看似文弱的书生,竟然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而赵怀意却紧握着拳头,额上青筋暴起,眼中闪烁着怒火。
他几乎一字一顿的说道,“阿史那·泽弘算什么东西,也敢肖想公主?”
“嗬嗬。”努烈脸色涨红,眼睛微微凸出,双手掰扯掐着他脖子的手指,“我可是、大胡使臣。”
赵怀意的手再次收紧,几乎是将努烈提起来,“区区一个使臣,死便死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大□□人刺杀公主吗?”
努烈心中一惊,张了张嘴,这次却连气音都发不出来。
努烈的头向右侧一沉,他脑海中最后的念头就是——巫师说的不错,汉人狡诈,不可轻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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