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夜景宋涵戏份不多,但镜头难度比白天高。
他要先站在城楼上吹一段笛子,然后街道上会突然出现一匹马,等马狂奔到城楼下时,他需要一个越身跳下城楼,以轻功姿态落在马上,然后骑着马奔进蜿蜒长街。
当然他不可能真的等马跑过来那么巧就落在马背上,那个镜头会分开拍,但从城楼一跃是必不可少的。
“确定不用替身?”导演开机前问宋涵。
宋涵手里摆动着长笛摇摇头:“不用,这个我行。”
他是很久没有吊威亚了,之前合同一签,赶紧跑去练了几天。
宋涵的身体平衡感和运动能力天生就不错,练习的第一天很吃力,弄得他第二天腰酸背痛,但也顺了不少,结束的最后一天他做基础动作已经很好了,他还是有信心的。
工作人员给宋涵穿威亚衣时,宋涵还摆弄着手里的笛子,张邈远走到旁边问道:“不会吹?”
宋涵现在看见张邈远就觉得这个人从身体到灵魂都透露着一股恶心人的气息,头皮一麻,扭头道:“还行。”
此时天色早就暗了,剧组架起了灯光,街道和建筑的灯笼也全部被点亮,色调很暖,但在这样有暑热的夜晚却只叫人觉得燥热。
张邈远却汗都没有流一滴,还搁剧组里看着热闹。
“我会吹,我可以指导你一二。”张邈远说。
宋涵恍然抬头,内心山崩地裂:他还要吹我的笛子,卧槽,谁他妈想和他的嘴唇对着一个笛孔。
但目光却不太受控制地落到了张邈远的嘴唇上。
张邈远的嘴唇确实比较薄,嘲笑人的时候就显得很刻薄,但当他好好说话的时候,那种薄就显得很轻盈,不昧着良心说,也确实很性感。
宋涵记忆里他真的除了看李淇风,很少再注意过别的男人的长相了,心尖恶寒微缩:“我会。”
“你会你比划半天?”张邈远不太相信,“我真会,我在国外音乐社团是吹长笛的。”
“......”宋涵嘴唇一抽,“你觉得国外的长笛和笛子能一样吗......”
“指法不一样而已。”张邈远无所谓道,“你反正又不需要吹出声音,手指按对了不就行了?”
“是啊,手指姿势好看就行。”宋涵一脸无语,“所以你觉得我会连这几个孔都不会按吗?”
你就是想吹我的笛子吧!
果然,张邈远不装了,直接说:“你借我玩一下呗。”
宋涵刚想说不借,身后工作人员正把威亚衣一紧,瞬间一口气没吸上来,“嘶”了一声,拿着笛子的手下意识往前伸了伸。
不知道张邈远是不是误会了,嘴角一勾,把笛子抽了过来。
宋涵:“……”
张邈远却自顾自地拿了笛子看了看,然后试着吹了吹。
长笛和竹笛虽然都是笛子,但是指法顺序有差别,乐谱也不一样,不训练是不可能吹出曲子的。
而且道具的音质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能响就不错了。
宋涵本来被威亚勒得憋着一口气,当那“呲———”的声音刺进他耳朵,他“噗”得一声,一口气全喷在了张邈远的脸上。
周围的工作人员也纷纷捂住耳朵。
张邈远用手指抹了一下脸颊一星半点的口水,看着宋涵:“很失礼啊。”
宋涵已经又闭紧了嘴巴,但闭着闭着,他有点憋不住了,他实在是不想笑的,毕竟他得恶心这个男人。
“你,你背过《琵琶行》没有?”宋涵尽力控制住自己想要上扬的嘴角,“里面有句话很适合你。”
张邈远中学就在国外了,没背上《琵琶行》,便问:“哪句?”
宋涵低头去整理自己的束带,强装镇定道:“呕哑嘲哳难为听。”
“噗———”
“哈哈哈哈。”
周围的工作人员暗暗笑了起来。
张邈远再不懂“呕哑嘲哳”也能听懂“难为听”三个字,但他不窘迫,反而蓦然一笑:“你真不给人面子。”
这时宋涵的威亚衣已经穿好了,很勒,但他全然没感觉。能嘲笑到张邈远,真是件令人身心愉快的事。
他一抬头,也不忍了,爽朗一笑,一把从张邈远手里抽过笛子,顺势就在手里转了一圈,下颚一仰,把身后的马尾甩出一个干净漂亮的弧度。
“你听着啊,我叫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如听仙乐耳暂明’。”
宋涵握着竹笛,一身黑衣,大步向灯火璀璨的城楼走去。
少年风流,大抵如此。
张邈远看得有些愣怔,但转瞬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这也是宋涵第一次对他笑。
宋涵站到了城楼上,系好了牵引绳,导演让先试一遍,接近三十米高的城楼,要一跃而下还是需要一些心理建设。
宋涵吐了口气,一低头就看见张邈远站在人群的正中央看着他,太远,看不见他的眼神,但能感觉到他的脊背绷得笔直。
宋涵做了个ok的手势,导演对工作人喊道:“三,二,一!”
宋涵几乎没有犹豫,他甚至手上还做了动作,直接把笛子在手上转了一圈,潇洒利落地插进腰间,然后双手一伸,跳了下去。
失重感瞬间注满全身,但这样初热的夏季,高空而下,热浪化作阵阵凉风,灌进宋涵紧竖的袖口里。
凉得叫人舒爽。
“好!”导演叫道,“行!”
直到落地那一刻宋涵还沉浸在那丝清爽里,明明肉.体被绳索束得紧绷,但他精神上却感觉不到,只想再来一次。
工作人员上前检查安全绳,确认无误要把宋涵吊回去时,张邈远却突然出现在跟前,但这时机械已经开始运作,宋涵看见张邈远像是做了一个要拉他的动作,但也就在这一瞬间,他已经离地而起了。
暖黄的灯光下,张邈远眼神明亮,但很快随着距离的拉远宋涵就什么光亮都看不见了,只觉得张邈远越来越小。
第二遍就正式开拍,宋涵把笛子插进腰带里,对导演做了个手势。
“ok。”导演会意,“灯光组的光再柔一点......行,ok了。”
“action!”
夜色肃穆,本该繁华喧闹的长街上空无一人,只有城楼上的灯笼亮起一片温暖的光辉。
站在城楼上的人影身长玉立,他微微抬头对着天上的残月淡淡一笑,然后潇洒地从腰间抽出一把长笛,修长的手指一挽,把笛子转出一个漂亮的弧度,然后自然地落到嘴边。
眼一闭,手指起伏间,曲调从笛身中传了出来。
那声音有些嘶哑,却很连贯,应该是一首古曲,有阳春白雪的气质。
此时吹来一阵风,灯笼开始摇晃,掀起宋涵的衣袂,那本该因为竹笛老旧而不太清脆的笛声,在这样飘飘然的视觉氛围带动下,竟然逐渐有了一种苍凉孤寂的独特味道。
飘散在风里,穿过长街,落在楼下每个人的耳朵里。
这戏没有现场收音,但几乎所有人都变得安静,即使没有那么好听,依旧让他们抬起头看着城楼上的人。
张邈远站在其中,其实这么远,能听到也不见得能听个仔细,但他就是觉得自己听到了。那声音悠扬婉转,珠圆玉润。
这时声音戛然而止,宋涵在风中猛地睁眼,目光锐利,利落地把笛子一转,插到腰间,一脚踏在城墙上,借力蹬了出去,骤然一个三百六十度的翻身!
“卧槽。”导演暗暗叫了一声。
宋涵却连心跳加速都没有,但在旋转到半周之后,他呼吸一紧———角度歪了!
左脚瞬间往后方一蹬,试图挽回一点,但也就好了一些,腰间的笛子也没别稳,突然掉了下去。
失败了!
宋涵暗自咬牙,他不是专业的武术人员,不可能在空中连翻两个空翻,用华丽的动作来遮掩其中的不足,但还是稳住了表情,直接双手横伸,平稳落地。
这一场动作连贯下来不过十几秒,却把在场的人员看得冒了一身冷汗。
宋涵落地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找他的笛子,还来不及走两步,张邈远就走了过来,递过来两截竹管:“别找了,断了。”
宋涵“嘶”了一声,心想这不完了吗,八成道具组没备用的。
张邈远却只看着他,脸上没有笑容:“你用得着这样吗?”
宋涵摸了摸后脖颈,皱眉道:“我就想动作漂亮一点,谁想到把道具摔碎了,早知道我就按开始的来了。”
张邈远眉头微微一皱,竟然带着点严厉的味道,宋涵还是第一次看张邈远这个表情。
“你觉得我是在说这个破笛子?”
宋涵不明所以,只心疼他的笛子:“那还能是为什么?”
张邈远不说话,宋涵瞟了他一眼,拿过那个断了的笛子对导演无奈地挥手。
导演拿着喇叭喊道:“没事没事,刚才那个镜头很漂亮,补一下你跳下来的镜头就行了,前面的很好,直接过。”
虽然不能流畅地拍完一整套动作,但现在道具碎了之前的想补也没办法,宋涵问道具组要了个透明胶带,要把两截笛子黏在一起。
黏的时候宋涵随口道:“你帮把手吧,站着也是站着。”
张邈远面无表情,但还是伸了手,和另一个工作人员握了半截笛子在手里。
宋涵缠得很仔细,左手的三根手指如同夹子一般固定着笛身,必定让每个断裂处都严丝合缝,他低着头,一双眼睛在灯光下微眯着,右手拿着胶带一圈圈缠上去,缠到要紧的位置,他止不住靠得更近,嘴角微微往下裂开,露出点白牙,嘴里吸着气,发出浅浅的“嘶嘶”声。
如同这个初夏,蛰伏在树叶间欲鸣的蝉。
那声音钻进张邈远的耳朵,却带起他的目光慢慢爬升到宋涵的脸上。
这个认真的模样,像极了幼儿园做手工的小朋友。有些稚气,张邈远想。
直到最后一条缝隙被缠死,宋涵才直起身,松了口气:“还行还行。”
说完要去拿笛子,张邈远却不松手,宋涵抬眼看他:“你干嘛?”
张邈远没有收回注视的目光,大大方方地看,正正经经地说:“下一个镜头不许转圈圈了。”
宋涵无语地笑了一下:“那叫前空翻。”
“我管你什么翻。”张邈远神色竟然透着从未见过的认真,“看着太危险了,你刚才脚都要缠到绳索上了。”
宋涵愣了一下,他突然发现张邈远的神色确实就是关切,他没看错,这是白天那个吊儿郎当的张邈远吗?
被鬼附身了吧?
宋涵莫名其妙地用力从张邈远手里抽出笛子,示意导演把他拉回去。
等他到了一个张邈远够不到的高度,才大声道:“要你管我!”
张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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