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涵瞬间清醒了。
“来宾馆干嘛?”
张邈远眉头一挑:“你说能干嘛?”
宋涵整个人一抖,就看张邈远下了车,走到宾馆旁边的按摩店,似笑非笑:“是这里。”
宋涵真想给自己一个大比兜,真是自己是gay,看什么都黄啊。
但他确实没有想过张邈远是gay,如果张邈远是gay,那他可以把自己掰直!他绝对不要和张邈远做一类人!
这个按摩虽然门面很小,但里面很大,且很漂亮,摆了很多屏风和兰草,空气中全是淡淡的花香。
其实影视城附近,高档的地方还挺多的,毕竟这块明星多,大家休息都来这些地方,按个脚吃个饭,太稀疏平常。
宋涵连连看见了好几个荧幕里见过的明星,看来这里应该很受欢迎,但他没明白自己来这里干嘛,转头去看张邈远。
张邈远带他上楼,语气竟然挺软的:“你脚没肿了吧?按按化瘀比快。”
“......”宋涵板着脸,“对对对,快按按吧,今天不按明天就得好了。”
他们俩算起来也没好好说过几回话,八字不合就命里带冲,宋涵看到张邈远停住脚步,心想张邈远应该要嘴炮回击了。
但张邈远转过身来,说:“你自己的身体,你不在意吗?”
走廊很暗,又点了香薰,烟雾缭绕,宋涵看不清张邈远的表情,却觉得他的表情似乎挺认真的。
“啊?”宋涵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都要怀疑自己这脚是不是真的被踩断了,只是他自己不知道。不然没来由人家这么惦记,说话都带高度。
“宋涵?”一个清朗的声音响了起来。
宋涵思绪被斩断,迷茫中望到张邈远的身后,但也看不太清太多。
只见那个人影三步两步就走到了他的身边,有些惊喜的样子:“真的是你啊。”
宋涵这才看清对方,眉清目秀的脸,细碎的头发盖着眉毛,一副青春年少的模样,他好像就没变过。
“江瞳?”宋涵不太确定地叫了一声。
“对呀,是我。”江瞳一笑,眉眼弯弯,“好巧啊,这里遇见你。”
宋涵眨了眨眼,只道:“嗯,很巧。”
他和江瞳确实没什么话好说,他们就是点头之交。记忆里都没有搭过一次戏,就某次走红毯的时候见过,后来大厅里座位又相邻,聊过几句天。
圈子里这种点头之交可多了去了,宋涵试图找点话说,江瞳看了一眼旁边的张邈远:“这是?”
“朋......一个剧组的。”宋涵想不能撒谎,他和张邈远怎么可能是朋友。
江瞳点点头,说:“那不打扰你们了,我助理来接我了,再见。”
“再见。”
江瞳走了,宋涵提脚继续上楼,张邈远跟在他身后冷冷道:“哦,原来我们的关系连朋友都算不上啊。”
宋涵头也不回:“我没说错啊,我们是一个剧组的。”
张邈远说:“哼。”
“......”
宋涵在这一瞬间忍不住回了一个头,就看见张邈远一脸不屑又不满地撇着嘴,一副小孩子没吃到糖的模样,一时啼笑皆非。
他以为按张邈远白天的态度,以及张邈远的长相,得把他按在墙上恶狠狠地说你再说一遍,但这个男人偏偏不按常理出牌,整得是他不仁道似的。
宋涵向来吃软不吃硬,实在是硬的话......勉强能吃一点点。毕竟他连张邈远的车都坐了。
“行了,朋友就朋友吧。”宋涵道,“谁做不起似的。”
张邈远却不买账:“你觉得你和我做朋友,是我在高攀你?”
宋涵心道,卧槽,我还得哄你咋的,你除了比我有钱有地位有资源有人脉以外,我们在国家宪法里面人人平等好吗?
宋涵抿紧了嘴巴,一脸“你见好就收吧”的表情,蹿进包间里。
抛开张邈远不谈......也实在抛不开,这地方是他找的,真的不错。
兰香馥郁,温度舒适,按摩人员的指法也很好,手指按过颈椎,肩膀,翻了身又抵起那段腰,宋涵长舒一口气,舒坦疯了,整个人像趴在云朵似的轻飘飘的,忍不住开始昏昏欲睡。
身旁传来人声,张邈远问他:“累吗?”
宋涵一上按摩床就闭了眼,也没看张邈远在干什么,听声音他好像没做按摩,但宋涵也不想管他,他真是困了,脸颊蹭了蹭枕头,精神塌下去,嘴也软了:“还好......就是好久没拍戏了,身体还要适应......”
“我看你天天舞刀弄枪,你追我赶的,脚受伤了还要去跳楼,还以为你不累呢。”
“我又不是钢筋铁骨......”
“守着店不好吗,收入不比你现在多又轻松。”
“没劲......”
宋涵把头往枕头的更深处陷进去,他没说假话,不累是假的,天天吊威亚没有腰不酸的,这会儿脑子要宕机了,喃喃:“就是没劲......这枕头是鹅毛吗,好软......我回头也买一个......”
迷迷糊糊中感觉身上被轻轻搭了一条更柔软的毯子,而且有一股温热的气息就靠在自己身边,然后他听到一声浅浅的笑。
接着就什么都听不见了,彻底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醒来是被一股香味引诱的。
宋涵缓缓地睁开眼睛,入眼的是一块陌生的天花板,一侧头,就看到旁边放着的食盒。
“起来吃早饭吧。”张邈远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宋涵又转正头眨了眨眼睛,下一秒一下子坐了起来:“我操!早上了?”
他怎么觉得自己就是闭了一下眼,梦都没做一个。
但不得不说这是他自从知道李淇风出轨以后睡得最好的一觉,全身心放松,什么都没想,一觉天亮。
因为惊诧他起的猛,身上盖的毯子还挂了一半在肩上,头发乱七八糟地也不知道拱了多少次枕头,两只腿蜷起来,自然又慵懒。
“嗯,早上了。”张邈远已经换好了衣服,神情也有些懒洋洋的,他瞟了宋涵一眼,打开食盒把里面的粥和点心一一取出来,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你睡得像头猪一样沉。”
“......”这美丽的早晨到这里就他妈结束吧,是什么让你三十七度的体温里说出这样冰冷的话!
宋涵没什么好气,但很快又在可口的食物下原谅了张邈远。
大概是睡得太好,精神过于饱满,宋涵觉得这一天的状态奇佳。
晚上拍一场打戏,这场戏是宋涵和男主在轿顶打斗,女主在轿里坐山观虎斗。
比较专业的部分都由武替来演,然后就是宋涵和薛晟两人的对峙。薛晟白天拍了一天已有疲态,状态不佳,动作打出去都软绵绵的。
但宋涵演得可真了,那轻轻一掌,他立刻配合地一弯腰,猛然侧头吐出一口血来。
“就这点本事......”宋涵啐了一口血沫,目光如炬,“再来!”
他说完下巴一仰,脚下明明站得并不稳,也一个转身旋踢!
“啪!”
轿子旁插着的一根一指粗的旗子竟然断了!
薛晟仰身一躲,双眼猛睁扫向宋涵,他没听说那是道具啊......
但已来不及多想,宋涵一剑又刺了过来。
薛晟心脏骤缩!一个偏头躲过那个剑花,浓眉一拧:“不给你点颜色你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说完一掌就劈了过去。
柳知夏扎着可爱的发髻,整个人趴在车窗上,微微仰头看着上面的两人,眼底闪过一丝惊诧,很快又满眼笑意:“两位哥哥你们且打着,明日我自个儿去昆仑山,男人啊,只会拖我的后腿罢了。”
副导演对着监视器摇摇头道:“这场拍完得赔旗子钱了。”
他虽然这么说,但语气里全是满意的笑意。
只有张邈远语气是真冷,他没看监视器,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直接看片场:“你下次把他要拍的什么桌子椅子的,全部悄悄锯一下,随他踢,踢到他赔得倾家荡产,他以后就不敢了。”
“不长记性。”
导演哈哈笑了两声,但扫了一眼张邈远认真的表情,顿时又不敢笑了。
宋涵拍完下来的时候和薛晟又勾着肩搭着背,柳知夏说:“这场不错耶!”
薛晟瘫在宋涵肩上:“我都犯困了,他给我来记猛的,一腿给我踢醒了!我一瞬间还以为他真要踢我!”
“不过我状态瞬间就回来了。”薛晟又乐呵呵一笑。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和谁对戏,对方的演技往往也能带动自己的情绪,要不他们总说某某演技明明不行,和某某大神对戏竟然也看得过去。而且薛晟演技其实并不差,他很多时候就属于那种吃剧本,吃导演,需要环境带动的人,路人观众总说他的演技是上下浮动的水平,而刚才那一场,他是很满意的,觉得算是他的中上水平。
宋涵也觉得意犹未尽,他能感觉到,他的状态真的很好。
他恢复得比他自己想得还快。明明《月华初上》试镜的时候他还在手抖,现在却能从容入戏。
他心底真的乐疯了。
脚步轻飘地走到监视器前想看回放,却被张邈远扫了一眼。
薛晟立刻和宋涵弹射分离,他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被人用刀子戳了一刀。
“仗着腿麻不疼是不是?”张邈远说。
宋涵刚才那一踢用的是右腿,但他根本不想听张邈远扫兴的话,都懒得反驳,兴致勃勃地只去看回放,看完满意地点点头,又和导演沟通了几句,导演最终道:“行了,今天收吧,都辛苦了!”
一群人散去,宋涵想先喝口水再卸妆,他的感觉还没淡去,抽矿泉水的动作都跟拔剑一样。
大概是因为心情太好,旁边是谁都不要紧了,宋涵一把拧开瓶盖,问张邈远:“我今晚6不6?”
张邈远机械地鼓起掌:“6,6爆了,钢铁侠都没你6。”
宋涵哈哈笑了两声,对着瓶口狂灌了几口水。冰凉的水流从嘴角滑下来几滴,随着扬起的脖颈迅速滑了下去。
滑过滚动的喉结,又落进了满是汗水的锁骨窝,一时也分不清哪里是水,哪里是汗了。
张邈远看着,默不作声。
宋涵咽下最后一口水,用手背抹了一把嘴角,一抬头就看见一轮皎洁的月亮。
进组已经多少天来着?没几天吧?哎,这个戏本来也就拍二十多天,但也许,这就是他看到的最圆的月亮了。
薛晟说的,舒适区待久了就出不来了,什么斗志什么梦想,都得被糜烂的生活,消沉的意志冲散。
这个圈子不得志的人太多,终其一生,或碌碌无为,或怀才不遇,或牛马风尘,说到底演员不过是一个职业罢了,有追求是好事,但,不名利双收就是枉费心机吗?
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那轮圆月是面镜子,让宋涵在这一瞬间从里面看到了三年前选择退圈的自己,他有些难过了,但又不后悔自己当时做的选择。
人就是这样,不失去又找回来,是不懂得珍惜和宝贵的。
“你发什么呆?”张邈远不动声色地靠近了一点,“你又要哭了?”
宋涵用手指又擦了一下子嘴角的水渍:“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哭了,还有那天,我没哭。”
张邈远却很肯定:“你那天眼睛都红了,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转,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宋涵揉了一下鼻子,学起了薛晟,“行吧,你别说出去。”
“你哭是因为疼吗?”张邈远目光突然斜过来。
一阵凉凉的晚风吹了过来,卷起一点泥土的味道,宋涵额头的刘海随风起伏,扫过他的眼睛,有点痒。
“不是,那天我只是突然想起了我的以前。”
我哭的是我的青春,我那喂了狗的青春。
“心疼了。”宋涵说。
张邈远没动,只是目光闪了闪。
宋涵却又抽了一瓶水出来,拧开盖子直接对着自己的脸浇了个遍。
水似瀑布一般奔腾而下,漫进胸口,浸透衣衫。
无敌清爽。
等落下最后一滴水,宋涵把水瓶往垃圾桶一丢,整个人跳了起来。
“耶!”“呀喝!”
宋涵跑了起来,跑了没几步甩着马尾又猛然回过头来,对着张邈远双手捏拳一个上扬。
张邈远目光紧紧钉着他。
宋涵没察觉到,只是露出一个开怀的笑,大声道:“我他妈真是天之骄子!我生下来就该演戏!我爱演戏!演戏使我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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