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涵冷眼看着面前男人的表演,或许不是班主任太容易被骗,而是她这般畸形的家庭实在过于少数,在普通人的潜意识里被忽略了。
“老师我就先把江涵带回去了,这段时间她就不来上课了,我带她好好休息一下,这段时间我姑娘肯定也受到了惊吓,我带她回去,让他妈给她做点好吃的,过段时间再来上课。”江承德说。
江涵的掌心渗出细密的汗珠,牙关打颤,她知道自己逃不过。
李丽红自然是从善如流地应下了,还不忘故作关心地摩挲着她的后背,嘱咐她不要落下学业。
她朝老师点了点头,跟在了江承德身后。
跨出校门的那一步,身后的建筑发出宣判的铃声,她的心脏也跟着颤了颤。
江承德的步伐很快,他的面皮绷着,看不出情绪。
他将她拐进一处小巷中。
高大又萧索的烂尾楼里,灰尘弥漫,明明天气闷热,江涵却还是出了一身冷汗。
楼中半明半暗间,江承德脸隐没在阴影中,倏忽变了脸色。
前方的脚步停了。
这个废弃的楼盘,一般不会有人经过。
江涵摒住了呼吸。
“江涵,你胆子很大啊,真是超出我的预料,都懂得动用网络舆论了,你说,我现在是不是应该感到欣慰啊?”
等不及江涵作出反应,江承德一把拽住了江涵后脑的头发,手臂一个用力将她的正脸掼向了墙面。
头骨撞击墙面发出一声闷响,江涵的喉咙爆发尖利的惨叫,墙上的浮灰一股脑灌进江涵的鼻腔,她似乎能够听到自己鼻骨断裂的声音。
可惜这里没有人,没人能帮她。
鼻血一股一股流了下来,黏糊糊带着血腥味流进她的嘴里。
“嗯?我真是生了个好女儿,你现在翅膀硬了,下一个你要曝光谁的视频?不会是你爸我吧!”
江承德刚才足足为她请了一星期以上的假,她知道,这是给她养伤的时间。
暴力会让人上瘾,施暴是有快感的,所以暴力向来不需要什么合理的理由,这一点江涵很小就明白了。
江涵试图辩解,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不是······”
强烈的剧痛袭来,她双手抓着自己的发根处,试图缓解头皮带来的拉扯感,然而无济于事,剧烈的疼痛已经让她整个人虚脱,使不上什么力气,在江承德面前如同螳臂当车。
江承德一把将她扯了回来,江涵痛苦得五官都扭曲在了一起,她剧烈地喘息着,试图抵御一部分疼痛。
“想不到啊,你现在真是翅膀硬了,我管不住你了是吧?”江承德语气如常,就像谈论此时的天气。
江涵双腿发软,失去了直撑的力气,触目惊心的红色在她白色的校服上晕染开,身体忍不住朝下面倒去,下坠的力量受到江承德手上力量的拉扯,头皮处的疼痛更加致命。
“你和那个程芊怎么回事啊?你被她欺负了?手掌被圆规刺了个洞?我怎么记得那好像是我用竹签弄得啊?怎么样疼不疼啊?”江承德一把扯过她的手腕,江涵的身体被他扭了过来,刚才的挣扎中,伤口已然撕裂,刘芸晓小心为她包扎的白色绷带上此刻已换了一个颜色。
江承德抓着她的手臂,朝她的腹部重重踢了一脚。
“啊······”江涵吃痛尖叫,虾米一样蜷缩了起来。
江承德嘴角牵起一抹残忍的微笑,抬腿踩在了她受伤的手背上。
江涵使出全部的力气抽离却不得,就在她准备用尽一切力气喊救命的时候,不远处的楼外,似乎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所有的呼喊似乎都梗在了喉咙里,连痛苦都滞涩了,她的眼中只剩下远处的程芊。
程芊淡淡朝楼中瞥了一眼,与程芊四目相对的时刻,江涵既想从世界中消失,却又心怀某种期待。
连她都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在期待什么的时候,程芊漠然地收回了目光,脚步没有任何停顿,大步向前消失在她的视线之外。
一阵难以言喻的悲哀席卷了她。
那一瞬间,她仿佛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力量,像一个残破的木偶,被江承德撕碎。
程芊······
江承德阴翳的嘲讽仍在继续,江涵已经听不清楚了。
她心里想的,全是刚刚程芊漠然的眼神。
心脏处传来钝痛,却不是来源江承德的暴力。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流着鼻血带着一身伤痕被江承德带回家的,再次从床上醒来,她看到床边放着一杯白水。
应该是继母送来的,这是两个同病相怜的女人,对彼此最后的一丝温情和怜悯。
即便不多,即便没什么作用,但此刻她确实有些口渴。
程芊那时候的眼神依旧像一根刺一样落在她的心底。
其实蒙住被子已经没有必要,但她还是保留着一丝不愿意被看到的尊严,偷偷地哭了。
屋内仿佛瞬间变得潮湿,像刚淋落了一场大雨。
程芊告别了许嘉年,便自己回了家,一些记者依然锲而不舍地守在学校之外,乌云遮蔽了太阳,整个天空黑压压的,又闷又热,程芊打心底感叹那些记者们的坚持,为了避免被围堵,程芊只能发挥小时候的长项,找到一处偏僻的角落从墙上翻了出去。
程芊拉开家里的门,今日的天气有些发闷,整个屋子里黑压压的,程芊抬手摸到灯的开关,室内瞬间被照亮。
她像是失了力气一般把自己砸进柔软的皮质沙发,摩挲着很小的时候,何飞和程孝天送给她的玩偶熊。
它彩虹色的小衣服已然被洗到褪色,毛发也没有以前那么光洁自然,可是程芊一直很宝贝它,它承载着程芊为数不多幸福的家庭回忆。
“嗨,你还没有对我说,欢迎回家。”
话毕的瞬间,两行清泪从程芊的眼底划过。
在她很小的时候,何飞也曾这样温柔地呼唤回家的她。
回到房间,程芊不自觉回想起今日看到的场景。
她选择走那条路,不过是因为那里人烟稀少,可以降低被认出的风险,却没想到见到了那样血腥残暴的一幕。
她第一次亲眼见这么激烈的暴力事件发生在自己面前,她说不上来自己看到那一幕时,内心五味杂陈的情感。
她应该恨的,江涵毁了她的事业,可她又忍不住心生怜悯。
下午程芊还是去了学校,她走了正门,面对记者的诘问,她置若罔闻。
越是处于风暴之中,她越要展现自己高傲的姿态,越不能露怯。
果不其然,江涵的位置空着。
有人在程芊的书桌里放了一封诅咒信,程芊打开,里面有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人被烈火焚烧,表情狰狞,皮肉腐烂,只看一眼,就让人心跳加速气血上涌,程芊迅速将它反扣到桌上。
这种事在娱乐圈见怪不怪,可发生在学校还是第一次。
程芊缓缓呼出一口气,无力、愤怒、委屈再次涌上心头,她不想在人前哭泣,只能偷偷躲进洗手间的隔间。
程芊没有和高二的同学一起放学,她混进高一的学生中,提前出了学校。
庆幸的是,门口的记者相比早晨已经少了很多,放学的学生太多,她们的眼睛也看不过来。
然而刚走出校门,就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爷爷立在三轮车前看着她,老人微笑着,眼里满是宠溺,程芊感到奇怪,本想径直走过去当作没看见,没想到那老人突然向她的方向挪了一步,身体微微前倾,轻轻地拉住了她的袖子。
程芊语气不善:“你谁啊?”
老人松开她指了指靠着的三轮,又拉住了她往三轮处带。
程芊眉头一拧:“你认错人了吧。”
老人的眼里染了些委屈,两只手不断地比划着什么,程芊不明所以,她怕这人是人贩子,不敢轻易跟他走,挣开了他的手径直绕过了他。
老人赶紧追了上去,在她的面前不断地比划,嘴里发出嗯嗯啊啊的声音,看见程芊茫然的神情,他更着急了,像是痛恨自己没办法说话一般拍打着自己的大腿两侧,急得好像要跳起来。
程芊感到莫名其妙,她不想和老人纠缠,可老人的眼中盛满的关切与爱意、在看到她试图离开时的焦躁,让程芊的心脏忍不住痛了起来,
“您是需要帮助吗?”程芊问。
老人眼中闪过一丝迷惘,随后他又扯了扯程芊的衣袖,只不过动作比刚刚小心了许多,程芊犹豫了一下,却还是甩下了老人的手,她担心这人是骗子,之前李丽红还讲过那种,被老人带去去陌生偏僻饭馆吃饭,结果人就没再回来过的例子,她心脏一紧赶紧往前跑了几步撇下了这老人,好像自己走的够快,就可以让心里的愧疚追不上自己。
到家之后,浓密的黑暗铺满了房间,只剩那个玩偶熊仍然微笑着,慰藉着程芊空洞的心。
程芊倒在床上辗转反侧,老人看向她的眼神,好像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是被他捧在心上的宝贝,可自己甩开他走了,剩下老人一个人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程芊感觉胸口好像被勒住一样,不能再想下去了,但可能是太久没有感受到被爱的感觉,老人的样子让她失眠了。
第二天,程芊回到班里,江涵正埋着头做题,程芊淡漠地绕过江涵的位置,静静落座。
“程芊,昨晚睡得怎么样?”许嘉年借着收作业的空档,来到程芊身边问候。
“还好。”程芊淡淡开口。
“看你状态不太好,注意休息啊。”许嘉年关心地问候道。
程芊勾唇一笑,转动着许嘉年送给她的钢笔。
刘芸晓走过她的位置,身体重重一扭,撞在程芊的桌角上。
“你是不是有病?”程芊倏忽变了脸色,骂道。
“我又不是故意的,你急什么啊,怎么着?你也想打我?”刘芸晓挑衅着程芊。
程芊怒气横生,瞪着她,刘芸晓不以为意,嘴角勾起得意的笑离开了。
每逢同学经过她的位置,总忍不住看她一眼,对上她的眼睛之后,却又讪讪收回目光。
老师们也像商量好了一样,只顾自己讲课,没有对这件事多做评论。
第二天晚上放学,她又一次见到了等在门口的老人,老人不断摩挲手掌,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不敢轻举妄动,怕自己再有什么做的不好吓到了程芊,让她再一次跑掉。
他轻轻拉着程芊的袖子,自己坐到三轮的驾驶位上,紧张而哀伤地看着她,那目光就像是一把刀子一样在程芊心里搅动,她没办法再拒绝老人,或许这个人只是需要帮助?
他看起来不会说话,焦急的样子让程芊心生怜悯,程芊没再拒绝他,想着就算出了什么事,她这样的人本就无人在意,死了就死了。
试探性地坐到了三轮的后座,老人一看她坐了上来,立刻放松下来,冲她笑了笑。
就跟过去看看吧,没什么大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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