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美术刀抵着背,夏踪的晕眩感持续了一阵才堪堪止住。他忍下不适，思考怎么脱离这个困境。
堵住夏踪、张喆的几个人身上披着实验一中的校服，因为年轻,乍一看和高中生没什么区别。表情不算凶狠，说是散漫也
不为过,眼神却透露出一种不达目的不肯罢休的狠劲。
肯定是惯犯。
“给你两天时间取钱还不够？”为首的男人抬起手背，拍了拍张喆的脸,“小朋友，我和你说过了吧,拿不出钱就在大街上裸奔一圈，我们兄弟几个还是很讲道理的，”
张喆人都被吓没了,嘴唇哆哆嗦嗦,“我、我还有课”
夏踪紧张地吞咽了一下,社会上的人都是这么讲道理的吗？好可怕。
“小同学,你们俩认识？”男人转过脸看他。
他应该撇清关系吗？那这样张喆也太惨了。
隔着薄薄的校服布料，刃尖随时有可能往里推进，夏踪还是艰难地点了下头。
“你的鞋不错,”男人饶有兴味地看着他，“脱掉。”
站在背后的人用刀背推了推夏踪,不耐烦催促,“快点！”
风吹动衫树叶,沙沙作响。学校的围墙离得很近,经验丰富的人一翻就可以越过,最关键的是,这地方还是摄像头的死角。
鞋子被脱下放在一边后，夏踪的白袜子踩在泥泞地面上,更加显眼。
“他一个男的居然还穿白袜子。”一个男的咬住这点，奚笑道。
他神态洋洋自得，故意炫耀自己的“博学”。
夏踪泛起恶心。
“今天拿的出钱吗？我们可是准备和你回家的，怎么，要告诉你爸爸妈妈吗？”笑完了，他们又开始威胁张喆。
“可、可不可以再宽限一天，三万块，我一下拿不出那么多。”
“三万块？多吗？”男人的表情瞬间狠戾，张喆的小臂上很快多了一个血点子，“我念在你是个学生，平时吃父母的拿父母的也不容易，你连这点压岁钱都拿不出来？”
夏踪血液上涌。
这可是在学校。
“哭什么，我说了我们在跟你讲道理。”
男人站在张喆面前，和川剧变脸一样，表情又柔和下来。
“三万是吗？”夏踪冷静下来，“我转你们好了。”
刚才还被刀子吓得不行的小孩，现在从容了不少。这其中没诈他虎哥就白在社会上混了。
“你转？你为什么要帮他转？”
“你们不是要钱吗？”
男人哼笑一声，“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这位小哥欠了我们三万块，我们只是追债而已。”
厚颜无耻，夏踪深吸一口气：“我帮他还债。”
“冤有头债有主，但你要是非要帮他还的话，我们也没意见，”男人转念一想，“写个欠条，今天就作数，赶明我再来找你。”
他们甚至还拿出了纸笔和印盒，显然是有备而来的。
夏踪原先的逃跑计划泡汤，不过间接达到了拖延时间的目的。
钢笔尖落了又落，始终没在纸上画下痕迹。
“你反悔了？”
刀刃下移，夏踪闭眼又睁开，“我不会写。”
“上了十几年学还不会写字？”男人忽然靠近，握住他的手，“我就破例一回，教你写好了。”
“请问，你们在干什么？”
一个不寒而栗的声音在正前方响起。
夏踪猛地抬头，和过来的陈京奚对上眼。
总算有人来了——不过就他一个人，来了也没用啊！
这种情况已经够明显了吧，还有必要问发生什么了吗，应该在还没被发现的时候赶紧去多搬几个救兵才是上上之策啊？
夏踪的肩被身后的人抓着，不过暂时感受不到刀尖了，应该是收了起来。
他转过头去看张喆，小臂上的血点子还好只是看着吓人，张喆身后的人也收起了刀子。
直直走过来的陈京奚就跟看不见危险一样，被为首的男人侧了一眼后表情依旧没变。
“欠条？”他的视线转向纸上两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我同桌欠了你们多少，我帮他还了吧。”
“你们几个怎么回事，上赶着帮人还钱？”陈京奚的不在意激怒了男人，“五万，今天是最后的期限，我们会盯着你的。”
“不是三万吗？”张喆小声地说。
“耽误了我们这么多时间，收点利息怎么了？”
男人的话刚落，陈京奚已经写好了欠条。
金额五万，落款是他本名。
夏踪完全没有插手的余地。
“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爽快人，”男人收起纸，转而又恶狠狠地交代，“我们这条街上的兄弟多着呢，你们要是敢耍什么花样，下次就轮到你们爸妈倒霉了。”
那几个人翻墙而出，两三米高的围墙，对他们来说跟越过矮门槛似的。
夏踪想到自己上次被卡墙上的经历，半绝望了。
根本不是一个层级的人，他们几个高中生怎么对付得了。
张喆一下连累了两个人，心里过意不去，“对不起，夏踪，班长，我真没想到他们会来学校找我。”
“没事吧？”陈京奚绕到夏踪后面，没多想撩起他的校服衣角，检查刚才被刀抵过的地方。
夏踪拉下衣角，“我没事。”
短暂的半秒，他没从那片白皙光洁中发现什么痕迹。陈京奚刚松了口气，待目光扫到夏踪脚踝以下，他瞳孔骤然一缩：“他们做什么了？”
空荡荡的鞋子被扔在一边，夏踪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狼狈样。
“班长你别插手了，”夏踪悲愤交加，“等放学，我要把鞋子喂那几个人的嘴里，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这条街老大——的外甥。”
狠话放完，张喆像看到了救星一般。但陈京奚没什么表示，只把他按在旁边的石凳上，不问他意见就直接上手脱掉了他脏兮兮的袜子，“这件事我已经接手了，你老老实实回家吃饭睡觉养病。”
“我的病已经好了，”夏踪不服气，“我不要你帮忙。”
他沉浸在自己的愤怒里，没空管陈京奚在做什么。
“欠条是我签的，这件事和我已经撇不清关系了。”
陈京奚取过他的鞋子，单膝蹲下，低头的动作掩下了他深沉危险的目光。
“对不起。”
说到底，陈京奚被连累还是因为他在那几个拿刀的人面前太孬种了。
事情已经变成这样夏踪无法改变，但他还是不想把陈京奚拖进来，“我去找我舅舅以前的朋友帮忙，他们肯定会想办法解决掉那张欠条的。”
陈京奚无奈抬眼，“你找别人帮忙还不如找我。”
“我舅舅他以前，很厉害，”夏踪吞吞吐吐解释，心说都是高中生，找你有什么用，“反正这事还是应该交给专业的人来干才能解决得彻底一些。”
站在一旁的张喆觉得这一幕很诡异。
听两个人争辩的语气感觉像要吵起来了一样，但是，班长，在给夏踪穿鞋。
“班长你别去和他们交涉了，夏踪你也什么都不要做，”张喆下定决心，“我去报警，被学校、家长都知道了也无所谓，他们爱怎么罚我就怎么罚我，我都认了。”
“这已经不单纯是你被讹的问题了。”夏踪一想到他们的脸就生气。
“额，这，我不是，那个，”张喆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我还能做什么吗？”
“不用——”陈京奚想到了什么，“下次别去游戏厅。”
电子游戏厅已经给张喆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他猛摇头，“再去我就是狗！不过，我还是报警吧。”
陈京奚没拒绝，加了个条件，“等把鞋子喂到他们嘴里后再报。”
张喆瑟瑟发抖：你们俩更像黑涩会吧？
放学前，夏踪跟门卫爷爷借了电话，打给了舅舅以前的小弟、不，朋友，声情并茂地告了一通状。
陈京奚坐在门卫室外的椅子上喝茶，他还是第一次在动手之前这么惬意。
“广伟叔，你都不知道他们有多嚣张，披了件校服的皮就敢翻墙逮学生！”
“还逼我画押签字！不写就要捅我！”
“说什么整条街都是他们的弟兄，敢耍花样就要来找我舅舅麻烦！”
电话那头的人听得火冒三丈，“哪条街上的小瘪三，也敢来这撒野，欺负老大现在遵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是吧，岂有此理，当我们街道居委会没人了，夏夏你放心，叔叔马上带人过来制裁他们。”
“嗯！”
“不是要喂他们鞋子吗？”等夏踪出来，陈京奚问他，“居然给居委会打电话。”
真是乖宝宝。
不过这样，他还怎么报复。
夏踪不以为耻，“刚才不是在张喆面前嘛，他可是我受屈辱的见证者，只要他相信我把鞋子喂他们嘴里了，报复就成功了一半。另外，我可是守法好公民，不能再给舅舅添麻烦了。”
幸好广伟叔答应帮他保密，要是经舅舅的手，根本不是鞋喂嘴里那么简单。
几十年前，在舅舅和妈妈相依为命长大的时期，这条街鱼龙混杂，治安很差。舅舅当时为了保护妈妈，在这条街留下了不少传说。
妈妈聪明，总是能找着法子挣钱，舅舅力气大，人也很好，还得到了地方上老大的指点。
那样的生活让曾经的夏踪很向往。
但不管是爸爸妈妈还是舅舅，他们总是让夏踪离危险远一点，任何风吹草动都值得他们担心半天。
夏踪不是个叛逆的人，因为他清楚，爸爸妈妈和舅舅他们，都非常爱他。
“那你的屈辱被我见证就没事了？”某人的思路实在太清奇，陈京奚又心疼又觉得好笑。
夏踪蹲下捧着他的茶杯喝了一口，“你当时过来说帮我还债，我觉得你有那么一点点像个英雄——”
他停了会儿，“都被你救了，我还屈辱什么？”
第25章
陈京奚呼吸一滞。他目光所及,是夏踪后脑勺上小小的发旋，乌羽般垂落的眼睫。
细长的手指搭在杯柄上，和他的手指相错,夏踪这样，像是伏在他膝上一样。
茶杯被喝空一大半,估计是真渴了。
夏踪身上，总有种被人精心设计过的涉世未深。
这种特质既容易激起别人的保护欲,同时，又让人忍不住去欺负他。
“你现在喝的茶杯,我用过，”夏踪喝完站起来，舔干净上唇的水渍,“我不习惯拿别的杯子喝了。”
“随你,我又不嫌弃。”
夏踪啧了声,上次白给他送水了。
“你还敢嫌弃啊？”
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抱怨。
陈京奚轻笑：“当然不敢。”
放学铃响了后，学生陆续涌了出去。
其实他们两个大可以混进大部队躲过在角落里观察他们的人，但陈京奚好像准备好和那几个人进行交涉了,夏踪又把这个有点怂的建议咽了回去。
“找到了。”
找到什么了，夏踪顺着陈京奚的视线看过去。
不是吧？那伙人站在马路边,根本就是明目张胆过来逮人。
“我们还是等广伟叔过来再说吧。”夏踪拉住陈京奚的衣角,不太想让他现在过去。
“你在这等着,别怕。”
夏踪没拉住,陈京奚拎起书包,穿过过往学生,直接朝那几个或站或蹲的人走过去。
一个人对五个人，他不怕吗？夏踪刚迈开腿准备追上去,前面的人好像有感应似的，回过眼，做口型告诉他：
别过来。
夏踪冷静了一些，他得等广伟叔他们的电话好接应。
陈京奚应该不会有事吧？说不定他已经想好什么万全之策了，毕竟他那么聪明，在比力气上也不会吃亏。
不行，他还是得跟过去看看。
学校附近没什么暗巷，但有一栋要在预计在下半年拆除的公寓楼，为了提示路人靠近，周围拉起了封线。
一楼的商铺早已搬走，夏踪看着他们跨过封线，拉起空店铺卷帘，陈京奚在中间，像是被推着进去的。
几个人全部进去之后，卷帘被“哗”得一声拉下。
夏踪站在原地，心想他又搞砸了。
放任一个高中生对峙几个敢拿刀子怼人的混混，他到底是有多心大！
广伟叔从居委会办公室到这，还有个七八分钟。他再信任陈京奚五分钟，不，倒数一百八十秒，时间到了他就冲进去！
夏踪提着自己五六块板砖重的书包，已经在脑海里预演了无数遍废弃店铺里发生的事以及他针对这些的行动。
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他和陈京奚一起被揍。
还有三十秒，怎么还不出来！
卷帘外的人等得心急，卷帘里的人倒比平常更放松。
不管是MMA（综合格斗），还是拳击，这么说或许有些残忍，但对这种类型的竞技选手而言，没有比他们更懂让对手倒地不起的人了。
更何况现在这个地方，不是赛台，没有规则约束。
“小子，我查过你了，”虎哥靠近他，眼神凶狠，“陈启和的儿子，不得了啊，五万对你来说，不值一提吧？”
距离过近，陈京奚后退半步，抿着唇一言不发。
“虎哥，你别吓他了，”他后退的动作引得旁边的小弟笑话他，“万一吓哭了这公子哥还要闹着找妈妈——”
光线昏暗，虎哥和其他人都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刚才出声的人倒在了离最初的位置几米远的地方。
陈京奚其实没用什么力，可能是因为平常的对手都是重量级的，这个提起他妈妈的人又恰好比较轻，所以，还是没控制住。
倒地是一个信号，虎哥很快意识到他不会乖乖给钱，决定给他一个教训。
三分钟过去了，里面的人还没出来。夏踪深吸一口气，跨过封线跑过去。
他刚俯身拉起卷帘，不料卷帘在他面前被打开了。
陈京奚也没想到卷帘后还有人，惊讶过后，果断抬手敲了一下夏踪的头顶，“不听话。”
“怎么样了？”夏踪想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但陈京奚挡住了他的视线。
“欠条已经撕了，事情结束。”
陈京奚手动给他掉了个方向，但夏踪还是好奇地转头往里看。
只是一瞬间，他看到有几个人坐在墙边，很灰败的样子。
是陈京奚干的吗？夏踪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你叫的那些人呢？”
夏踪结结巴巴，“快、快过来了。”
“那我先走了，”走了几步，陈京奚才想起些什么，“忘记拍照片了，但是，你可以放心，仇已经帮你报了。”
“啊？”夏踪说不出话来了。
他是指，鞋喂嘴里吗？
“你不许走！”
“怎么了？”
说实话，陈京奚现在不愿意面对夏踪。
他本来没打算先动手，但听到那个词汇，所有糟糕的记忆都纷纷浮现——
说到底，还是他冲动了。
“我都不知道你有这么厉害，”夏踪支支吾吾，“可以告诉我吗？你怎么做到的”
睁得圆圆的眼睛里半是崇拜半是恐惧，陈京奚撇过头，“我得走了。”
“你走去哪？”夏踪承认他就是想留下陈京奚，“你不是在我家住吗？”
“我今晚住宿舍。”
“宿舍？你没申请住校吧？”
陈京奚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有些无奈，“你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就、就陪我呗。”
夏踪心里的小人在对手指，好难为情，他怎么说的出口。
万一陈京奚拒绝了他岂不是会很尴尬！
在夏踪懊恼焦虑疯狂后悔的时候，对方脑子里只浮现出了一个词：
可爱。
谁拒绝谁是傻子。
于是，陈京奚高冷地“哦”了声。
不一会儿，广伟叔领着居委会的人赶到，提出废弃商铺里的人就是一顿教训。
他们年轻那会儿见识的人和事多了，看到和夏踪在一块的陈京奚后，一下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夏夏，你朋友？”广伟叔把他们都提溜上车后，过来和夏踪打招呼。
陈京奚朝他微微鞠躬，“叔叔好。”
“我班长。”超厉害。
要不是本人在场，夏踪还想再添油加醋叙述一番他压根没亲眼看见过的事。
“现在像你这样的小伙子不多了啊，”广伟叔拍了拍他的肩，要是放在以前，这小子绝对能闯出什么名堂，“谢谢你保护夏夏了。”
他对着陈京奚说完，面向夏踪时又换了副语气，“下次在遇到这么危险的事，离远点乖乖交给我们大人，我只瞒你舅舅这一次，下不为例了。”
“我马上就是大人了。”夏踪小声嘟囔了一句。
“胡说！你才几岁，离结婚都还早着呢，什么大人。”
“我舅舅不也没结婚吗？”夏踪不满地反驳。
“你舅舅当年又高又俊，打架抢地、工作上多优秀，追他的能从城西排到城东，他是怕耽误那些好姑娘才拒绝她们，不然你现在表弟表妹早就能跑会跳了。”广伟叔回忆起当年，神色满是骄傲。
那为什么他就不能像舅舅那样呢？夏踪没问出口。
“知道了，谢谢叔叔。”
“小事，我先走了，你们俩个回家路上小心点，注意看车。”
几辆黑色的路虎扬长而去，夏踪郁闷起来。
为什么他总是被保护的一方，明明舅舅以前那么厉害，爸爸也爱玩赛车，他还这么胆小，只会嘴上逞能。
就不能带他一起玩吗？
就连陈京奚也是，就知道一个人处理，跟电视上的人一样拽得不行。
“我要回家了，谢谢你今天帮我。”
就去住他的宿舍吧，哼。
陈京奚困惑地看着夏踪先是对路灯柱生气，转而又把气撒在了他的身上。有些难理解，但他不打算就这么让夏踪走。
“你欠我一个愿望——”
“可以过来帮我搬宿舍吗？”
第26章
搬家可是项苦力活,又麻烦又累。
夏踪坐在出租车里惆怅地望向窗外，想跑路的心情不是一般强。
“你知道现在搬家小哥一小时能挣多少钱吗？”他扭头问陈京奚。
“不知道，为什么问这个？”
阅读理解一向是陈京奚的薄弱项。
还问呢,夏踪哀声叹气，转过话题,“你的宿舍在校外？”
“对，”陈京奚恍然悟了,毕竟这位是背书包都能累着的主儿，“叹气什么,我没多少东西要搬。”
夏踪半信半疑，“真的吗？”
“我又不是你，有一衣柜都装不下的衣服。”
“哦,原来是你整理的,”夏踪逮住了证据,“班长,你平时还兼职田螺姑娘吗？”
狭小的后座空间，开了窗车里依旧热，陈京奚先移开眼,“或许。”
被揭穿害羞了？夏踪抿直唇忍下笑意。
车子停在小区外，夏踪第二次到这,并不陌生。
他突然想起件事,“我们上次拍的东西晚上就要发布了,你关注方钰蕊账号了吗？”
“没有,”陈京奚摇头,“不是不露脸吗？”
“不露脸是不露脸,你不想听听别人对你那个身材的评价？”
“不想，但如果你明天早上把评论念出来,我会听的。”
“你想得美！”
当他平时不冲浪的吗？网民均如狼似虎，他也是有所耳闻的。更何况方钰蕊往期的视频都是重点突出重点部位。
“噢，那就算了。”
电梯提醒楼层到了，和上次夏踪到见的不同，这次陈京奚家门口多了一双高跟鞋和一双小巧的运动鞋。
陈京奚按了门铃，起初没人应。最后他直接按指纹解了锁。
推开门的一霎那，夏踪明显感觉到陈京奚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也往里看了一眼：
“哇。”
满地的啤酒罐，或立或倒。
沙发边缘垂下长长的头发，几乎快拖到地上了。
陈京奚决定无视这一切，“我去卧室装东西，你在外面等着。”
“哦。”夏踪收起自己的好奇心，“你去吧。”
“陈京奚，你回来了？”女人扶着沙发背坐起来，“怎么不提前和我说一声？”
白画屏揉了揉因为熬夜浮肿的眼睛，才发现还有一个人，她赶忙低头掏手机看自己现在的样子。
完了，跟女鬼没什么区别。
“我打过电话，你没接。”
“等我三分钟。”白画屏急急忙忙套上帽子去了另一间卧室。
真的不是夏踪对别人家的事好奇，嗯，可能还是有一点好奇。
“你姐？”
“我后妈。”
陈京奚的三个字整懵了夏踪，那个姐姐顶多不过二十五六岁吧。
不过现在医美技术这么发达，夏踪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大惊小怪。
陈京奚不打算解释，领着他快速穿过脏乱的客厅，“你喝什么？”
“白开水就好。”
厨房里没有动火的痕迹，水壶也还保持着原样，陈京奚打开冰箱，矿泉水和啤酒罐各占半壁江山。
夏踪客随主便，适时地降低了自己的要求，“就矿泉水吧。”
“抱歉。”
陈京奚确定自己离开前冰箱还是满的，因为前一天阿姨刚好来过。
客厅没收拾，厨房冷冷清清，冰箱只有水和啤酒，现在又要一个人孤零零地去住宿舍，陈京奚怪可怜的。
“你可以在我家多住几天，”夏踪怕他嫌两个人睡一张床挤，“我和舅舅睡，你睡我房间也行。”
陈京奚正喝着冰水，被呛了一下，“咳咳，不、不用。”
再和夏踪独居一处，可饶了他吧。这次是忍不住抱了，下一次陈京奚都不知道自己会再做点什么。
“好吧，不过你看了我卧室，我也要看你卧室。”
陈京奚把空了的矿泉水瓶掷进垃圾桶，心情略微复杂，“又没拦着你。”
等夏踪进了最里间，他重新复习了一遍“天壤之别”的定义。
陈京奚的卧室已经不是整洁两个字能形容的了，一色的嵌入式家具，一尘不染的地板，风格简洁明了。
光是能做到不随便堆杂物这一点，夏踪就觉得他很了不起。随手归位对他自己来说，简直比登天还难。
从一个地方搬到另一个地方，陈京奚已经习惯这种流程了。
他需要的东西不多，基本上一个行李箱就能装下。不过毕竟是他叫夏踪过来帮忙的，陈京奚塞了两三本教辅进手提袋里，分给他提。
“你是不是发现其实不用我帮忙，白用掉了一个愿望觉得很亏？”夏踪无语地问。
“不是，我的愿望等到了新宿舍才实现得了，现在只是个开始。”
“你不会还要让我帮你收拾新宿舍吧？”
“都说了是搬过去，到那帮我铺床叠被不应该吗？”
夏踪不干了。他还没铺过自己的床呢。
“谁要帮你做这些，我要回去学习了。”
陈京奚不逗他了，“嗯，要考第一的人确实应该勤奋点。”
怎么都不挽留他一下，夏踪只好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但我也不能出尔反尔，送你去新宿舍还是可以的。”
“你要送我？”
“总不能让你自己去新宿舍吧，”一个人搬去陌生的地方住，得多孤单，夏踪拉过他的行李箱，“我就陪你去看看那里适不适合生活好了。”
陈京奚手上一空，有些失神。
反正出门也是坐电梯，下了楼出小区直接打车，也不需要废多大力气。
夏踪回头看他，“不走吗？”
“好，走。”
半掩的门外，画完全妆的白画屏本来想跟他们打声招呼，听见脚步声又退后了几步。
夏踪推开门，猛不防见到陌生人，被吓了一跳，直接僵在原地。
“Hello，”他的反应让白画屏怀疑自己是不是妆化太过了，“你是陈京奚同学？”
夏踪定住心神，“阿姨好。”
“阿姨？”白画屏轻咳了一声，“你们要去哪？”
“去——”夏踪本来想回答，但因为不知道陈京奚是怎么想的，还是决定等他自己说。
“宿舍。”
“你申请住校了？”
“不是，在俱乐部那边。”
“哦——”白画屏反应过来，不确定地看了眼夏踪，“你们俩，一起？”
陈京奚不是在学校立的好好学生人设？
夏踪半懵半懂，“阿姨你也要送他？”
又是一声暴击，白画屏摆手，“不不。”
陈京奚还在和家人冷战？夏踪没想太多。
走进电梯后，他忍不住问，“阿姨看着人挺好的，说不定你多和她沟通沟通就——”
“你是不是问过我，怎么做到的。”
“是。”
夏踪莫名有点紧张，老实说因为看到陈京奚平安无事出来而那几个人倒在地上，他过于震惊以至于刻意忽视这件事。
怎么说陈京奚也只是个高中生，对方有刀子，还是经验丰富的老手。
“你怎么想的。”陈京奚又把问题抛给了他。
夏踪咽了下，在脑海里迅速回忆了一下《贴身高手》、《绝世兵王》等等书的内容，但他还是对高手竟在自己身边的设定接受无能。
“我不知道。”
“其实也没什么，”陈京奚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亲口对别人说出来，“我练拳击。”
夏踪大脑空白半秒，反应过来的第一句是：
“这也太酷了！”
“不一样，”陈京奚还是决定说清楚，“我准备打职业比赛。”
“类似IBF，WBA那种的吗？”
“嗯。”陈京奚有些意外。
“更酷了好吗？”夏踪表哥就喜欢这些，每次回去他都会被狂热的表哥安利新晋明星，夏踪想不了解都难。
“哦。”陈京奚别过脸，唇角压不下笑意。
第27章
人总是会因为自己做不到的事别人能做到而心生崇拜,夏踪也不例外。但被他表哥按头安利是一方面，他自己感不感兴趣又是另一方面。
也就是说，夏踪对拳击台上具体发生的事知道得不多,怎么得分，怎么KO,在他的大脑里还没有具体画面。
直到，陈京奚的教练过来了。
薛正阳是一个热衷给小白科普的人,这点从他的知某账号上的回答类型和数量上就可见一斑。
但，别的拳击教练都是可劲鼓励年轻人,他做反向劝退工作。比如有知友问：“拳击比赛安全吗？”他答的是：“当然安全了，奥运会上都不戴头盔了。没这个必要，一个重拳过来脑震荡的概率是一样的。”
夏踪在陈京奚的手机上刷着相关的图片和文字,他压根不能把这些内容和身旁的人联系在一起。
开车的薛正阳挺高兴陈京奚有个随行的朋友,“我这有些京奚公开比赛的视频,小夏同学你要看吗？”
“不行。”在夏踪回答之前,陈京奚本人先拒绝了。
“不是，你还害羞？”薛正阳乐了。
陈京奚靠着椅背，不承认也不否认。
“我又不看,”好孩子夏踪整理心情，“薛叔叔,还有多久到啊？”
“快了快了。”
他转向身旁的人,“我可以玩你手机里的游戏吗？”
陈京奚挺直脊背,“你玩什么,我帮你找。”
“你这个反应,不会是下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吧。”夏踪眼神鄙夷,手指很诚实地点开桌面上的小游戏APP。
他可记得左翔宇说过班长不玩游戏，那这些——
“班长,我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夏踪食指屈起，摩挲下巴。
陈京奚拦不及，“是系统自带的，不是我下的。”
消消乐、贪吃蛇这些系统自带还可信点，但这些换装、美容游戏是什么？
班长莫非是小女生吗？夏踪私下底见陈京奚的时候，他总是刷着手机装冷酷，一想到他有可能是在帮美少女挑衣服夏踪就忍不住想笑。
“你笑就笑吧，”陈京奚探过身，帮他点下“START”，“你试试，很解压。”
帮女生挑衣服、美容美发怎么解压，夏踪抱着怀疑的态度先给游戏里邋遢的小女孩洗脸，画眉毛，戴假睫毛、美瞳，再抹眼影、腮红，最后选了一个他觉得好看的口红，虽然不认识色号。发型待会儿再挑，先搭配一套适合春日出游的衣服，普通的衬裙就够了——这怎么有一套汉服？还是汉服吧，青色很配主题，春日当然要踏青。欸？古风一点的发型还要等升级解锁氪金吧。
他点了支付，在跳转页面中才恍然惊觉，他现在玩的是陈京奚的手机。
好在当事人十分大度地接过，按指纹支付了两块钱，“你现在可以参加评选了。”
夏踪：“”
现在最要紧的是帮女儿换上新发型去参加评选。
“为什么是B？”夏踪火了，“不合理！至少得是S吧？”
陈京奚默默地看了一眼屏幕上小女孩的凉鞋，“你是不是忘帮她换鞋子了？”
“为什么要换鞋，凉鞋不是很舒服吗？”
“她是去郊游，拖鞋不方便。”
“她这么小，出去玩当然是要抱着了，下地做什么？”
陈京奚被说服了，“不过再穿双袜子会比较好。”
“还有袜子选项吗，在哪？”
“头饰旁边。”
重新来了一轮，评级不升反降。
在夏踪还想再尝试一次的时候，陈京奚及时地夺了手机。
“别太较真了，游戏而已。”
一语点醒上瘾少年。
“这不是我的问题，是游戏机制的问题。”夏踪狡辩。
“嗯，是游戏的问题。”陈京奚都不想揭穿他。
夏踪理直气壮，“你不是也玩吗？”
“这个——”
薛正阳不好意思地替陈京奚回答：“其实是我女儿在上面玩的。”
他时不时请陈京奚到家里吃饭，刚上一年级的小朋友特别缠人，直到客人把手机给她玩才消停。
夏踪木了，背对着陈京奚不想说话。
不管怎么想这都是个阴谋，陈京奚是故意让他出丑的。
“我也玩，”陈京奚点开游戏记录哄他过来看，“这些D和F都是我的成绩。”
S、SS、SSS的评分中确实夹杂着几个D和F，一看就是随便应付了事玩的，夏踪只被安慰到了一点点，末了他还要泄愤地嘲一句，“你审美真差。”
“嗯嗯。”
宿舍在新建大楼里，车拐到了侧门那边。
薛正阳取下行李，“我一个人提上去就好了，小夏同学，你要不要去里面转转？”
“可以吗？”
“当然，让京奚带着你。”
到陌生的地方，自然而然会对熟悉的人亲近一些。夏踪紧跟陈京奚，对室内的专业训练设备和光着膀子的拳击手望而生畏。
比起俱乐部，这里更像是一所训练学校，面积大，场馆多，小孩子和成年人都有。
很快夏踪就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在实验一中，陈京奚不管走到哪都很受欢迎，朋友像苍蝇蚊子一样多。但是在这，居然没人和他打招呼。
一开始夏踪想是不是陈京奚在这太透明了，但，显然没这个可能性。他们走到哪，旁边人的眼神就聚集到哪，和陈京奚招呼的基本上是教练。
“你们拳击手之间……不交流吗？”夏踪问，光是看看就算招呼过了？还是说，这是拳击运动的规矩？
“他们不太喜欢我，”陈京奚住脚，转身若无其事地和他解释，“打不过，孤立我也很正常。”
一个年纪稍小的男孩过来，战战兢兢地在陈京奚跟前停下，然后猛地鞠了一个大大的躬，“京奚哥好！”
夏踪：……我信你被孤立才有鬼。
第28章
“你好。”陈京奚颔首。
得到他的回应后,还弯着腰的男生马上抬起头，“我去训练了！”
这一唱一和的，夏踪没办法不联想到八九十年代香港电影中的台词。
“我算是他的师兄,他问好很正常。”陈京奚解释。
夏踪对这种师兄弟关系很好奇，“他也是薛教练的学生吗？”
“不是,我入馆的时间比他早一些，”陈京奚带他绕到了另一条人少的走廊,“你饿吗？”
不说还好，一说夏踪就饿了,“还有吃的？”
陈京奚取钥匙打开一扇门，里面空间不算大，但依旧整洁。
柜子上摆着一些奖杯和相框,红黑相间的拳击手套在正中央,格外瞩目,训练服和其他衣服整整齐齐地叠在架子上,很有陈京奚的风格。
“你平时训练就是在这休息吗？”夏踪问。
“如果一整天都在俱乐部的话，基本上是在这。”
陈京奚打开冷藏柜，除了水果和牛奶,还有个被封得严严实实的小盒子，看着上面“Happy Birthday”,他记忆复苏,“昨天教练女儿过生日,他带了块蛋糕过来,你要吃吗？”
“要！”
照顾到某人不吃甜品的习惯,蛋糕被切得很小,夏踪三两口就没了。
全吃完好像不太礼貌，夏踪扭头问在帘后换衣服的人,“你还吃不吃了？”
“不吃——”陈京奚掀开帘子，扫了下盘子上剩下的一丁点奶油，“你都吃完了还问我。”
夏踪手上的叉子掉在地上，傻眼，“你、你怎么不穿衣服！”
正在往手上缠绷带的人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裤子，“不是穿着吗？”
只穿裤子也算穿了吗？夏踪心虚地别开眼，捡起叉子然后站起来，“你去训练，我回去了。”
他的手刚放上门柄，一片阴影笼罩下来。
“等等。”
单裸着上半身的人忽然靠近，夏踪视线控制不住往下，“怎么了？”
“你的脸，沾上奶油了，”陈京奚退开半步，“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谁紧张了？我替你害臊不行吗？”
陈京奚记得拍照片那天，夏踪可是大大方方地在他面前脱了上衣。
他还以为夏踪不在意这些。
“难为夏同学替我害臊了，”陈京奚穿上外套，“我送你出去。”
这次夏踪走在他前面，体验了一把什么叫狐假虎威。陈京奚在这似乎也是佼佼者，其他人看上去都很尊敬他。
“差点忘了，”等车的间隙，陈京奚故意提起，“你是不是还没给我铺床叠被？”
夏踪才不管什么出尔反尔，“我连自己的床都没铺过，还帮你铺？”
“凡事都有第一次，你不是还欠我一个愿望吗？”
“你的行李箱，我拖了至少三百米，这还不够？”
居然还估算了距离，陈京奚也是没想到，“够，不过我总觉得自己亏了。”
“曾经有一个那么好的机会放在你面前，活该。”
这个要求用在哪都是一样的，陈京奚又不可能真的遵循本心许愿，不说实现不了，对方可能还会觉得他是个变态。
得不偿失的事陈京奚才不会去做。
“明天见了，”夏踪坐进车里，“谢谢你今天带我来玩。”
“明天见，路上小心。”
陈京奚返回场馆，踩上第三级台阶时他才后知后觉：
原来夏踪知道他是借搬宿舍的由头带他过来散心的。
还真是，亏大发了。
吃晚饭，写作业，直到上床夏踪的心情都很好。
陈京奚主动告诉他自己的秘密比这个秘密本身还要让他开心。
说明，陈京奚是真的拿他当朋友了。
在现阶段，夏踪宣布，陈京奚是他最好的朋友，暂时排在齐天逸前面。
他正在维基百科上搜着职业拳击的相关词条呢，妈妈的视频通话邀请浮在手机顶端。
夏踪在点和不点间犹豫了两秒，最后把自己的头发挠乱点了接通。
已经快十点半了，他可不能被妈妈发现这个点他没睡在捣鼓手机。
“妈妈是不是吵醒你了？”
“没有，我刚睡下没多久，”夏踪装着打了个哈欠，“妈妈你有什么事？”
夏青西不疑有它，“妈妈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今年的项目可能要推迟结束了——”
“啊？不是说了十月结束吗？”
“目前只有那边的实验室符合条件，妈妈也想回来，但今年年底之前，估计是不可能的了。”
夏踪抱着手机坐起来，清醒了许多。
也是，他都长大了，肯定要以妈妈的工作为先，“没关系，我喜欢和舅舅住。”
“舅舅做的饭很好吃吧，”夏青西默了一会，“其实我和那边的高中沟通过了，你要是还愿意转学的话，这个学期末正好可以参加那的强化班选拔，之后回来参加高考就好了。”
夏踪忽然张不开口。如果换成几个礼拜前的他，估计会毫不犹豫转到妈妈那边。
他这一个多月来逃课、不交作业，潜意识还是希望妈妈多关注他，多回来陪他。
他现在怎么了？
“转来转去是很麻烦，”夏青西知道自己在为难夏踪，“妈妈很想你。”
夏青西自己是孤儿，孩子爸爸也很小从家里独立出来了。或许是因为没得到过足够的爱，他们从不吝惜倾注在自己孩子身上的爱。
结果到头来，孩子并没如他们所愿全心全意依靠父母，他们自己反倒离不开孩子了。
“再转个学而已，”夏踪故作轻松，“反正万一跟不上妈妈你还可以教我。”
“你在担心学习吗？”夏青西笑了，“这有什么要紧的，船到桥头自然直。”
“不过妈妈，你是不是应该把那个什么选拔考试的历年试题发我一份？”
“现在就开始准备了？不像是我们小踪临时抱佛脚的风格啊。”
说到最后，夏踪也不知道自己和妈妈是怎么结束通话的，他们聊了很多，妈妈很开心，他也开心，但同时又怅然若失。
樊百川要教他滑板，说不定他能在这个暑假学会陆冲，左翔宇说暑假补习他俩要坐在一起，肯定很有趣，还有陈京奚——
不想了，有得就有失。
总不能什么好处都被他占到——
ATK俱乐部。
“这不公平！”王胜景撂下拳套，指着对面的陈京奚，“凭什么他第一场就能和威森打！你们就这么宝贝他！”
好几个教练都过来了，王胜景自己的教练劝他，“这是俱乐部的决定，胜景，算了。”
“别说这些没用的话！你们这么捧他，是不是早买通威森故意输给他了？”王胜景气极反笑。
准备退役的老将为了捞最后一笔钱，打黑拳的不在少数。但威森明显势头当盛，打黑拳对他百害而无一利，王胜景明白，但就是气不过。
“不是我们捧，这是威森自己要求的。”
第29章
薛正阳这些天的确去积极联系了国外的拳击俱乐部,毕竟是陈京奚成年获得资格后的第一场比赛，正式亮相需要格外关注。但是在他把陈京奚的部分参赛记录和视频传到那边后，薛正阳也没想到会是威森的团队联系俱乐部,指名道姓要和陈京奚打。
以威森的赛绩和排名，他已经拿到拳王争霸赛的入场券了。至于向ATK俱乐部发出邀请的原因,十有八九是为了稳固胜率和KO率，碾压一个看着能打的华国人,为自己造势。
且不论威森的来意，对他们这边来说,这次的邀请利大过弊。尤其是在俱乐部上层筹备在拳击圣地纽约建立分部的关键时期，有个代表性的新人在那，相当于俱乐部的活招牌,更容易吸引第三方资助和其他拳击手。
“胜景,我们还有机会。”卢教练清楚王胜景的脾性,他这人吃软不吃硬,所以教练只能一边安抚他的情绪，一边赶走围上来凑热闹的人。
王胜景不管不顾，大步走向正配合医生做记录的陈京奚,在对方没抵抗的情况下拽起了他的领子，“就你,凭什么？”
一个十七八岁,还在念高中的小毛孩,以后受点伤不打了还是养尊处优的富二代,将来把这段打拳的经历说给大学的同学听,说给未来的老婆孩子听,谁不觉得是锦上添花？
但抱着这种半吊子心情来玩职业拳击的人，王胜景最看不起。
“松开。”陈京奚不想和他计较纯粹是因为不想让教练难做。
王胜景眼里淬着火,旁边的医生有些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不服的话戴好你的手套我们去台上，别在底下浪费时间。”
“胡闹！”薛正阳立刻呵斥他，“拳击台上是解决私愤的地方吗？”
“胜景，你松开，”卢教练直接过来将他的手拿下，“抱歉，京奚，他最近情绪不太稳定。这事就这么过去吧，看在我的面子上。”
教练都这么说了，王胜景气显然还没消，满脸写着“这事没完”，瞪了教练一眼后扭头离开。
“你也是辛苦。”薛正阳拍拍卢教练的肩，回头喊陈京奚，“这么晚了，赶紧回去休息。”
卢教练再次跟他道歉，“实在不好意思啊京奚，你别把胜景的话放在心上，他这个人脾气冲，本性不坏。”
“我没放在心上。”陈京奚提起运动包，转身往出口走。
“还是京奚懂事。”这么对比下来，卢教练不由羡慕起薛正阳。
薛正阳趁人走远了才敢说，“也就现在懂事一点，你是没见过几年前，他——”
“怎么？”卢教练好奇地追问。
薛正阳止住不说了，为了诉苦把自家爱徒的底给揭出去，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你也知道，十几岁的初中生，有那个什么叫中二病的，对没错，就是中二病，当时他可是真烦人。”
“中二病，诶，就我那二小子也到这年纪了，在家里跟个皇帝似的，什么都得听他的。”
“不好搞。”薛正阳摇摇头，附和了一句，心说陈京奚当时可比这严重多了。全身上下二百零六根骨头，根根都是反骨。
这几年收敛多了，只是偶尔在比赛上还能见到。
走廊上的感应灯亮着，安全通道口烟雾缭绕，偶尔传来人的咳嗽声。
陈京奚不想管，直接按了上行键。
结束一天行程的人脸上落下疲惫，单只耳机里正在播放寡淡无味的单词，高頎的黑色影子上，一只鞋子踏了上去。
在看清等电梯的人是谁后，王胜景碾灭烟头，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只知道拳击台上的规矩，显然不够，他要让陈京奚知道，在拳击台下，有更多“规矩”遵守。
公寓一层除了大厅，还有会议室和公共休息室，当然这些地方，包括走廊，都是有监控的，唯一没有被摄像头捕捉到的地方，只有厕所。
王胜景反锁上门的样子立刻让陈京奚联想到了放学后的那些小混混，不过那些只是小混混，而现在这个，是他的前辈。
“你还真跟过来了。”王胜景死死地盯住他，在拳击台上赢不了，不代表下了台会输。
“我还怕你反悔了呢。”
上次在浴室就应该解决的人，拖到现在，陈京奚不想再拖下去了。
王胜景拧眉，“你什么意思？”
“不就是这个意思。”
没有监控，谁先动手都无所谓。
对方率先屈膝踢过来后，王胜景往一侧躲闪，反应慢了半拍，陈京奚本来就是佯攻，第二次的攻击王胜景没躲过去，没两三个回合他就落了下风。
如果不是顾忌他们在同一个俱乐部，陈京奚会更加简单直接一些。
在他把对方的头摁在矮窗台上后，他算是想给这位前辈一个机会：“你针对我做什么？”
王胜景喘着大气，没能从他的攻势中缓过来。
“我说了，不服就去拳击台上比，”陈京奚捡起掉在地上的万宝路在他眼前扬了扬，“你既然看不起我，就自己做个像样的拳击手。”
陈京奚松开他后，王胜景的脸一阵情一阵白，“你懂什么？我专门辍学过来学拳击，每天在拳馆十几个小时地练，你一个业余的也敢教训我？”
“谁专业，谁业余，能力说了算。”陈京奚打量着手里的香烟，扔给了他。
王胜景靠着墙坐下来，烟砸在他脚边，他没去捡。
“你是很厉害，有天赋了不起？”
“都是玩命的，你还管我了不了不起？”
王胜景抬头，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又垂下，嗤笑一声，“大少爷玩什么命，你爸妈让吗？”
“你想多了，可没人管我。”
他本来就是爷爷从妈妈那里捡过来的，捡他也不过是因为没妈的孩子比有妈的孩子好控制。
“管你的人还少吗？你教练，你朋友，”王胜景心里明白对方避开了关键部位，没下狠手，“以后找个老婆，也有你受的。”
陈京奚定了会儿，“你没事的话我就先上去了。”
“怎么没事，拉我起来！”王胜景看他转身就走，火大，“我好歹也比你大了五六岁，你知道什么叫尊敬长辈吗？”
扶他起来进了电梯，陈京奚才发现他和王胜景住同一层。
楼层到了，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一个花裙子的小女孩从小板凳上蹦了下来，开心地抱住了陈京奚：
“爸爸！”
她抬起头，睁着大大的眼睛疑惑道：“咦，爸爸变帅了。”
王胜景对陈京奚的怨气又上了一层，好在一个老婆婆上前及时抱走了她，“芽芽，你抱错了，爸爸在后面。”
小女孩看样子也三四岁了，王胜景今年不过二十三。
他还真辛苦。陈京奚对了一下门牌号，和王胜景的宿舍是隔开的。
老婆婆叫住他，“娃娃，要不要进来吃夜宵？”
“妈你别管他了。”王胜景抱着女儿，拉母亲回去。
“哥哥，吃夜宵！”芽芽掰正了称呼，甜甜地喊。
“煮了饺子，我给你端过来。”
老婆婆立刻回屋，没一会儿就端出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送给陈京奚。
“这是我们自己做的醋，”老婆婆见有人搬进来，高兴得很，“你吃的时候记得蘸点。”
“谢谢奶奶。”
刚才打了她儿子，这会儿接饺子是不是不太好？陈京奚考虑了几秒这个问题，最后还是端进了屋。
当作没发生吧，王胜景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高二九班，热心好同学左翔宇推醒了后排进教室就倒头大睡的一对同桌：
“醒醒，老刘要讲话了！”
“啊？”夏踪睡过去了，醒来后懵懵地和旁边同样刚睁开眼的陈京奚对视，“你什么时候来教室的？”
“你睡着了之后。”陈京奚按了按太阳穴。
昨天太累，他反而睡不着。
“哦。”夏踪昨晚罕见地失眠了，因为妈妈的电话。
他早上醒来还抱有侥幸心态，说不定昨天晚上的转学只是个梦，但和妈妈的视频记录明明白白地提醒着他。
就是这样，再过一个月，到这个学期结束，他就要去妈妈那边了。
早上的班会，刘丰水眉飞色舞地通知，考试月就要到了。底下如大风过境，好端端坐在桌后的同学都东倒西歪，不成样子。
“班长你怎么也倒下去了。”刘丰水还想找几个榜样鼓鼓劲，结果连陈京奚也无精打采。
“报告老师，”左翔宇举手，“昨天夏踪给班长下要夺年级第一的战书了，班长昨天熬夜通宵复习呢。”
一个人，造了两个人的谣，夏踪想问问他是何居心。
“是真的吗？”刘丰水借此鼓励大家，“班长都在努力不被比下去，你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准备考试？”
“班长是班长，我们是我们，这二者有什么联系吗？”
“报告，是互异性。”
“我们都这么卷，以后谁来种田？”
“就是就是。”
“你真通宵了？”他眼下的青黑更严重了，夏踪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还想问你呢，”陈京奚在空中画了两个圈，“你的大熊猫原形都快现出来了。”
差点忘了，他自己也熬夜了。夏踪撇撇嘴，“那当然，我可是要考第一的人，不这么用功可怎么行。”
“你要第一吗，我给你。”
“谁要你给啊，我要自己争取。”夏踪打开文具盒，动笔写自己今天的学习计划。
陈京奚就知道他听不懂这个梗，前面那两个听懂的人在憋笑，偏偏想调戏的人调戏不到。陈京奚无聊地看了一会儿他写字，问，“你笔上这只小黑猫有名字吗？”
“有啊，”夏踪下意识摸了下小猫的脑袋，尾音因为没气力软糯糯的，“叫Candy.”
“这么甜吗？”陈京奚怔怔地盯着他，脱口而出。
第30章
“Candy是很甜,它的眼睛像糖果。”夏踪觉得他的问法有点奇怪，但也没想太多。
差点以为要露馅的陈京奚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么取的名字。”
上午布置好考场,李惠琪过来找夏踪一块去考试。他们的名次挨着，考场也一样。
九班的人基本上是在第一考场,所以出了教室，夏踪他们和其他人基本上是各奔东西,方向完全相反。
夏踪和李惠琪上次也是在最末的考场，进去了之后发现里面的人还是原先的那拨。
“你还记得吧,”李惠琪转过身和他打气，“我们这次要考456。”
“记得。”差点忘了，还有这回事。
“左翔宇最爱搞排名大战,你别被煽动了,我们踏踏实实学我们自己的,还有一年,肯定会进步。”
夏踪点头，在看到进来的人后，又果断摇头,“只考到456，好像不太行。”
李惠琪刚想问怎么不行,在被教导主任扫了一眼后果断转回去,装出一幅严肃以待的样子。
“注意考风考纪,别老想着作弊。”教导主任扫过他们桌面上任何可能用来打小抄的东西,甚至检查了前面几排人的保温杯杯底。
好在他只是进来巡视一番,很快又出去了。
李惠琪又立刻回身吐槽,“吓死我了，他居然还检查杯子,怎么不干脆把我们翻个底朝天。”
“是有点过分。”
后排的人若有所思，像是有什么心事，李惠琪问，“你刚才为什么说考456不行？”
“教导主任说，我这次要是考不到前五十，会被转班。”虽然他马上要转学了，最后这一个月，在哪个班，都无关紧要。
“不是吧！”李惠琪呆了，“你怎么不早说？班长他们知道吗？”
关他们什么事，夏踪想，更何况，连他自己都忘了有这回事。
“吃不吃？”一盒快被分完的马卡龙被送到他们桌上。
邻座的男生夏踪记得，上次月考他也分过小蛋糕，不过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不用了，谢谢。”
“我要我要！”李惠琪自认为她没什么能在考试上帮忙的能力，欣然地接过仅剩的两个马卡龙。
马卡龙哥悻悻拿回空了的包装盒，不死心地又看了一眼夏踪。
“你瞅什么呀，”李惠琪吃着马卡龙，照样谴责马卡龙哥的行为，“凡事靠自己，别人能帮你几时？”
马卡龙哥愤然转身，“白给你吃的了。”
“你白给你的，我白吃我的，互不相干。”李惠琪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心满意足地转回去，准备考试。
马卡龙哥、夏踪：这也行？
洋洋洒洒写完将近一千字的作文，外面走廊响起脚步声和交谈声。提前交完卷的人想必已经舒心地走在去吃午餐的路上了，夏踪没敢轻举妄动，仔仔细细检查好了自己的答题卡才踩着铃声交卷。
李惠琪跟上他，抱怨，“手都写麻了。”
“我也是。”那么多字，真不是人能写的。
夏踪拎着文具袋走下楼，在人群的边缘看到了自己同桌，在等下楼的人流过去。
按照他平常写作业的速度，提早交卷也没什么奇怪的。
等待的人原本目无定处，和他探寻过来的视线交汇后，马上定格在他身上。
夏踪朝他走过去，“你什么时候交卷的？”
“忘了，”陈京奚拉他躲过下行的人流，“你想回楼上吃，还是在这吃？”
原来他袋子里装的是午餐，夏踪果断回，“在这边吃。”
缘满藤蔓的长廊是学生午间的常去处，夏天还可以纳阴乘凉。
夏踪没什么胃口，眼神空空，嚼一会东西还要歇上一会儿。
“你考傻了？”过去了二十分钟，夏踪的饭还没吃到一半，都快放凉了。
夏踪扭头反驳，“没傻。我在想事情而已。”
“有什么事好想的，吃饭的时候就吃饭。”
饭毕竟是他买的，夏踪扒拉了几口，又慢下来。
瞒着别人事情果然不好受，但夏踪不确定自己要什么时候说。
万一妈妈的项目又提前完成了呢？他是不是就不需要再转学了？
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
“你是不是有什么要说的？”
他纠结得太过明显，陈京奚随口问。
“没什么、还是有一点什么，”夏踪不习惯保守秘密，“我六月底得转学了。”
旁边的人过了半晌才有回应，“我是不是不该问你？”
“啊？”夏踪连忙补充，“我也是昨天晚上知道的。”
“一定要转吗？”陈京奚问。
“我妈妈在外省。”
夏踪也说不清。但是他想离妈妈更近一点，这个理由足够了。
转学，还是外省。
陈京奚搞不清楚了，他现在该做什么。
不对，夏踪离开了，他做什么都没意义。
说到底，他只是一个短暂的过客。
陈京奚起身，无奈的同时又很泄气，“你还是小孩吗？妈妈在哪你就要跟到哪。”
“你说是就是吧。”夏踪不反驳。
考试月名副其实，讲完卷子，上一次考试的成绩还没出来，又要各赴考场。
拉开的座位索性也不合并了，单人单座，孤军奋战的氛围异常浓烈。
但包括李惠琪在内的很多人都很幸福，因为这些天都不布置作业。
在考完英语回教室的路上，遇到的人都在讨论前天结束的月考，李惠琪知道这是成绩公布了，安慰起同行的夏踪，“教导主任肯定是唬人的，换什么班，他闲的没事干。”
夏踪不经心地嗯了声，李惠琪给他打预防针，“真换也不打紧，我会经常来找你玩的，到时候你别嫌我烦。”
在九班教室门口，左翔宇拦下了要进去的两人。他想说些什么，最后表情凝重地摇了摇头。
“你有什么毛病？”李惠琪皱眉。
“你可以进去，夏踪不可以。”
“为什么？”夏踪问。
“班长在里面。”
左翔宇言尽于此，希望他能快点明白。
“我怎么他了，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明白了百分之五十，但还没完全明白。左翔宇快着急死了。
隔壁班的刘承熙正好路过，道了声恭喜，“转学生你深藏不露啊，这么快把陈京奚拉下马了？”
“嗯？”
李惠琪比当事人更先反应过来，直接进了教室，去看成绩公告栏，在看到上面的名次后，恨不得撕了拿给夏踪看。
“我的老天爷啊，你真超了班长。”
“这次班长和任二狗都惨遭滑铁卢，名次直降啊。”
“都是这次英语出太难啦，连郑好都扣了十几分，夏踪直接满分，他不拿第一谁拿第一？”
“这进步也太大了，上次故意没考好吧？”
夏踪推到成绩表前，没什么反应。平心而论，的确是他的英语成绩占了优势。
比起这个，他更在意的是陈京奚的数学，题目没难度，放眼望去全是一百四十几，唯独平常都接近满分的人，只考了一百三十几。
前天下午考的数学，难道是因为他中午说的那些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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