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机仪式后,《变色龙》第一场戏正式开拍。
大出品人有钱,剧组各种场景布置都尽可能实地搭建,而且极其奢侈的采用了顺拍,而并未选择传统的跳拍拍摄方式。
首场戏是一组长达三分钟的一镜到底长镜头,以周见唯饰演的【侦探】梁西丰视角作为开端导入。
方祁夏独自坐在车厢里,百无聊赖的搅动着杯子里的热咖啡。他是故事中第一位上车的乘客,剩下的几人会在开拍之后依次上来。
车厢里没开空调,有些发闷,他偏头往外看。
场务正举着喇叭高声指挥现场群演的走位,灯光师和摄影师在做最后的设备调试,一切准备就绪。
李洲时坐在监视器前,拿起对讲机,道:“好,准备开机,第一集一场一镜一次——”
时间:2009年初秋
地点:海城浦州车站
“嗡——”
绿皮火车嘹亮的汽笛声下,形形色色衣着朴素的人在站台上穿梭,拖拽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行色匆匆。
“靓仔,你讲咩,大声啲,我耳背听唔到!”
一个半瞎老头扯着嗓子大声叫嚷,手里攥着一张皱皱巴巴的车票。
站在他对面的列车员显然有些无奈,面上端得笑模样,心里直他妈骂娘。
“我说,大爷!你这趟车早就过海城了,下趟车半个点儿之后就来!”列车员贴着他的耳朵喊。
半瞎子如同枯木的脸上挂着一副圆片眼睛,没有包裹,只两手架了一把漆黑的桐木二胡。
他低头揉着两根长弦,发出一声闷长又瘦弱的低鸣,隐喻的回答自己知道了。
镜头前移,忽然扫过z79的某扇车窗,由方祁夏饰演的【医生】已经坐在了车厢中。
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他轻轻抬眸,视线飘然的落在窗外,目光淡漠恹然。长长的头发倦懒滑落,让人恍惚想到栖息在冬日枝头的鸦雀羽毛。
画面一转。
梁西丰从月台另一端款步走来。
梁西丰脸上架着副金丝框眼镜,两根链条随动作小幅度轻摆,驼色立领风衣的衣角随风翩然扬起。他踩破一小凼积水,一尘不染的锃亮皮鞋溅上了点儿泥水。
一副商圈太子爷的模样。
梁西丰垂眸看了眼车票——z79列车7号车厢。
察觉到身后的轻响,梁西丰脚步微顿。
他猛然间转身,那半瞎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尾随在了他身后。
他停下步子,瞎子也就跟着停,他走两步,瞎子也动弹。
他若有似无的叹了口气,从兜里摸出两枚售票口刚找给他的钢镚。白皙修长的手指一弹,两颗铁疙瘩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当啷”两声,落在半瞎子的脚边。
他看见半瞎子镜片后闪过一丝狡黠的目光。
梁西丰睨眼一扫,不屑轻笑,旋踵登上火车。
梁西丰进入七号车厢时,里面已经坐了几个人,气氛静的诡异。
他把自己的皮革手提包放在头顶的行李架上,视线在几人脸上一一扫过。
一个身穿扎眼荧光粉,抱着黑猫的漂亮女人;红色马甲男;穿着高调且装逼的燕尾服帽子男;角落里哭哭啼啼的人不知道是男是女。
突然,梁西丰感觉后背被人大力撞了一下,不耐烦的转身皱眉道:“你眼瞎啊。”
撞他的人还真是瞎子,他刚用两个钢镚糊弄走的瞎子。
半瞎子举着二胡开道,逼着梁西丰让开路,磨了半天,最后坐在那个哭哭啼啼的人旁边。
过道就一条窄路,梁西丰被迫贴着边,等那瞎子慢悠悠走过去。
正无语时,梁西丰忽然看见了车窗前气质干净的白衣男,心中不由得一惊。
刚刚那里有坐人吗?
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视线,那人轻轻抬眼,目光相触。
白衣男下巴一点,示意他坐在自己对面。
在偏斜日光的掩映下,他的皮肤霜雪似的白。垂眼时,眸下投出一片浅灰色的阴影,清隽矜贵。
梁西丰并未拒绝,缓缓坐下,不言。
李洲时:“好,咔——”
“一条过,非常好,辛苦各位。”
“下一条在四十分钟之后拍,各位可以先休息一下。”
首场戏一次过,在场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周见唯起身,走向饰演半瞎子的老戏骨卢哲身旁,微微躬身请他去坐在比较宽敞的座位上,暂时休息一会儿。
距离下一场戏开拍还有段时间。
方祁夏觉得燥热。
他将一根白皙修长的手指,伸进被造型师收得很紧的领带中,其余四根手指配合着,把一丝不苟的领带结轻轻扯松,露出一小节优美的颈项。
周见唯定定的在身后看了一会儿,忽然错开眼,觉得自己有些不礼貌。
他不动声色的调整声音,俯身问了他一句:“觉得热?”
方祁夏的鼻头已经溢出了一层细小汗珠,闻言抬头看他,点点头,说:“有点儿闷。”
周见唯听完后,转身出去了。
许多人走下车,只有饰演伴娘的曲畅穿着拖地长裙不方便,和方祁夏一起留在七号车厢。她捋着怀里的黑猫,好奇的多打量了两眼方祁夏。
其他几位演员互相之间都是比较熟悉的,唯有方祁夏只在开机仪式上礼貌的打了个招呼。
曲畅漂亮出众,一颦一笑落落大方,她微笑着问:“方祁夏,你是几几年的呀?”
方祁夏回答:“98年。”
“欸,我比你大两岁哎,”曲畅有些惊讶,又笑着说:“那你就是我们这几个里面最小的弟弟了,以后就管你叫夏夏吧,你叫我畅姐,哈哈。”
方祁夏轻笑,依她。
“我试镜那天看见你了,周哥亲自给你搭戏,羡慕死我了。”
提起这个,曲畅又有些失落,“结果,你是不是不知道,你试镜之后没两分钟他就走了,我们后面的压根儿一点儿机会没给……周哥对你还真是偏爱。”
方祁夏笑笑不语。
他看着曲畅怀里乖顺的猫,不知怎的想到了自家那只三脚猫。他临行时将猫寄养在了宠物医院,它似乎很喜欢庄医生。
“畅姐,你的猫是自己带过来的吗?”方祁夏问。
曲畅点点头,“这是我自己养的,跟我去了不少片场呢。”
方祁夏又问:“它叫什么名字呀?”
“叫……”
曲畅刚张口漏了一个字音,就被另一道洪亮的声音盖住了。
“叫摔炮。”
曲畅笑骂道:“李查理你是不神经病!”
李查理穿着极其夸张的【魔术师】燕尾服,和周见唯差不多身高。
他看了一眼方祁夏,示意他说:“你看。”
他拿着魔术师的帽子逗弄猫,刚一靠近,那猫就突然“啪——”的吓了一声,露出獠牙,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李查理:“这不是摔炮是啥,一点就着。”
李查理被曲畅笑着踹了一脚,他整理了下衣服,不由分说的一屁股坐在方祁夏对面,直勾勾看着这个传闻中抢了他的角色的人。
方祁夏经常在某音里刷到李查理的各种综艺搞笑名场面,他走谐星道路,是路人缘极好的综艺之神。
曲畅又说:“你能别吓唬人了吗?就你这张脸能有几分威慑力啊。”
“夏夏,你以后少跟这种人打交道。”
李查理一个绷不住,笑出声。
他又意味深长的看着方祁夏,换了副不正经的腔调,趴在桌子上说:“夏夏,听说我们周影帝对你可挺……那什么啊……”
方祁夏不解:“什么……那什么?”
李查理抿了抿嘴,十分遗憾的说:“我要是直接挑明,可能多半就是不想在娱乐圈混了。”
“……”
“干什么呢你?”
周见唯一回来,不光看见李查理霸占了自己的座位,还像一坨被晒软的弹涂鱼一样,嘴里发出不是人类的动静。
李查理看他一眼,稍微坐直,若无其事的拿起一边的帽子给自己扇风,“没啥,跟夏夏随便聊聊。”
周见唯坐到方祁夏的身旁,听见“夏夏”两个字微顿,反问:“你跟他有这么熟吗?”
“咋了,叫叫不行!?”李查理理直气壮的拧起眉毛,在桌子底下明目张胆的踢他鞋。
“就叫!就叫!别忘了你还欠我一场海湾区赛车,我这次直接上红色911,让你连哥的车尾气都闻不着~~”
周见唯懒得搭理他,递给方祁夏一杯加了冰块的柠檬汁,透明的杯壁上还浮着一层潮湿的冷气。
方祁夏有些受宠若惊,小声说:“谢谢。”
李查理看见了,说:“我也要喝东西。”
周见唯把方祁夏在戏中搅拌的热咖啡推过去。
李查理:“我说柠檬汁!谁喝这破热的?”
周见唯:“我才懒得伺候你,剧组冰块、柠檬都是现成的,自己不会弄?”
方祁夏用吸管小口喝着冰凉的柠檬水,好奇的看着两人你说一句我瞪一眼的,相互之间很熟悉的样子。
虽然没出声,但李查理还是看出了他想问什么。
李查理笑笑:“我跟这家伙认识得有十多年了吧,都江戏毕业的,我大他一届。”
“我跟你说夏夏,他大学的时候就这副死出,戏外见谁都是三句半。过十来年,马上三十的老男人了,还这个……我c”
李查理硬生生把后一个字憋了回去。
对面两个人根本没有一个在听他讲话。
周见唯一只胳膊绕到方祁夏的颈后,长而厚的假发被他一根不落的拾在手中,其余几根手指配合着将头发微微盘起,把闷在长发下的脖颈露出。
他又拿出一个喷雾型的小风扇,打开中档,靠近方祁夏的后颈轻轻吹。
从喷口喷出细细的水雾,贴在皮肤上,又被风吹干。既不会花妆,而且比普通的小风扇更凉爽。
周见唯一手挽着他的头发,一手举着小风扇,问:“凉快些了吗?”
方祁夏有些不好意思,手指轻轻揪住周见唯的一小节衣角,舒服的眯起眸子,笑着点点头。
“那就好。”
曲畅自觉撇头。
李查理坐在两人对面,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他尴尬笑笑,实在忍不下去,开口叫周见唯的大名。
周见唯头也不抬,“你放。”
李查理唇齿滞涩道:“……别太爱了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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