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宁的公寓位于青荷路上的荷花园小区。
这是早些年盖起来的高档小区,虽然房子年限很高,但房租却不低,处于中等偏上水平。
姜宁从小家庭条件优越,父亲是银行高管,母亲是一级律师,两人名下都有许多套房子,无一不是高档住宅。不过在姜宁上小学时,父母就已经分居,她没有固定跟着谁,住所一直跟随学校以及父母工作变动。
毕业后,姜宁没有住家里的房子,而是选择在学校附近的小区租了一套房子。这里距离学校近,附近设施又齐全,生活十分便利,虽然没家里宽敞,但住久了也能习惯。
袁若蓝有时不想回教师公寓,也会来姜宁这过夜。
不过袁若蓝却从没听姜宁提起过回家。无论春节国庆,或是寒暑假,姜宁都一直住在这里。
出于好奇,袁若蓝问过她一次,才知道她和家里关系并不好,已经很多年没有往来。
对于姜宁和父母之间的矛盾,袁若蓝多少能猜到一点,多半还是因为感情上的事。姜宁一家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对姜宁管教严格,自然也会对女儿的婚姻有一定的想法。开明点的父母或许会允许女儿寻求真爱,但绝对接受不了对方是一个女人。
这一点上,袁若蓝要比姜宁幸运得多。她有着四分之一英国血统,母亲是中英混血,生父是英国人,父母离异后她便跟着母亲生活,再她上初中时母亲又结识了一名澳大利亚男子,两人很快陷入热恋,之后便在澳大利亚结婚定居。自从袁若蓝返回中国后,两人便一年也见不上几面,母亲对她跟什么人在一起更是从不过问。
“嘀”的一声,姜宁家的大门开了,她推门进去,边换鞋边说:“鞋子你自己换吧,反正来这么多次,穿哪双你都……”
话还没说完,房间里突然窜出一只长毛生物,风驰电掣般朝着姜宁扑去!
“嗷!”
姜宁急忙将小漂亮抱住,仍旧被冲击到踉跄着退后一步,好在袁若蓝早就适应了,当场闪开,顺手打开了电灯,这才没和姜宁撞上。
西施犬有着一身雪白发亮的毛发,头上的毛发则是灰白相间,顺着耳朵垂落下来,被姜宁编成了几条麻花辫,再用五颜六色的橡皮筋扎起来,就像个爱臭美的小姑娘。
姜宁亲了亲她的脸:“这么快就想我啦?”
小漂亮转动着眼珠子,突然间在姜宁身上闻到什么味道,死命往姜宁胸口钻,用力的嗅鼻子。
袁若蓝两手交叉抱臂,倚在门边看着这一幕,调侃道:“你家小漂亮简直是个娇气包,还是特爱吃醋的那种。”
小漂亮像是能听懂她的话一样,从姜宁怀里立起身体,露出爪子在空气中挠了两下,凶巴巴朝袁若蓝示威。
“哎呦哎哟,生我气了,”袁若蓝知道它打不着自己,拍了拍它的脑袋,故意逗它,走过去将包放下,在沙发上坐下来,“姜宁,我看你养的不是狗,是只祖宗。”
“谁说不是呢?”姜宁将小漂亮放下来,小漂亮还恋恋不舍地抱着她腿,乖得让人不忍心训斥。
“乖乖祖宗,也给姐姐抱抱。”袁若蓝朝小漂亮拍了拍手,小漂亮这才放开抱着姜宁的爪子,跳到袁若蓝腿上撒娇。
姜宁脱掉外套,回卧室换衣服:“要是太晚不方便回去,你今天可以在这住下。”
两人入职时关系就很要好,过去常常一起逛街购物,连耳饰都会买同款的,姜宁甚至特意给袁若蓝留了个书房,方便她临时在这过夜。
“算了吧,今晚我家里有人,下次再来过夜。”袁若蓝将小漂亮放回地上,朝对面的小窝抬了抬下巴,示意它进去躺着,偏偏小漂亮不听话,就这么窝在沙发边上,像只玩具一样一动不动。
不一会儿,姜宁换好衣服从卧室里出来,将换下来的衣服拿去阳台的洗衣机:“今晚聚餐到这么晚,还有闲情跟情人约会,不会是对方吃醋了吧?”
“你猜得可真准啊,”袁若蓝埋怨似的看了她一眼,“这回这个比你家小漂亮还要粘人,三小时没回信息就要开始电话轰炸。”
“我看她是真的看上你了。你就没想过要认认真真谈一个?”
“没想过,至少现在没遇到合适的,”袁若蓝耸了耸肩,“感情的事勉强不得,你应该比我更有体会才对。”
这句话像是触动了姜宁心底的某个开关,她沉默下去,棕黑的眼睛里流淌着意味不明的复杂情绪。
袁若蓝歇息够了,转动手腕看了眼内侧的手表,从沙发上起身:“好了,把你送回来我也该走了。”
“路上小心。”
“拜,小漂亮,改天见~”
袁若蓝对趴在地上的西施犬挥了挥手,离开时忽然又想起什么,停下身来交代姜宁。
“对了,上次我带来几瓶茉莉花茶,放在冰箱了,你可以拿来当解酒药。不过,别喝太冷的。”
姜宁不会做饭,一日三餐都在外面吃,时间久了,冰箱里放的都是袁若蓝的东西。
“知道了,我会看的。”
送走袁若蓝后,姜宁到厨房打开冰箱,果然看到有两瓶没开过的茉莉花茶。
她从中拿出一瓶,旋开瓶盖,喝了一口。
冰凉的饮料沿着食管进入胃里,和酒液混合在一起,像是一盆冷水从头浇下,让她瞬间清醒。
一旁的小漂亮似乎知道这样喝水很伤身体,冲她叫了两声,从客厅跑到厨房,上蹿下跳地想要阻止。
姜宁把瓶盖盖上,将饮料瓶放到台面上,重新将小漂亮抱回到客厅,目光扫过一旁放置的安眠药、抗焦虑药,还有升血压的药。
今晚她喝了酒,显然是不能吃药了。
她在沙发上坐下来,让小漂亮趴到自己怀里,然后拿过茶几上的小梳子,给它理了理毛发。
“才几个小时不见,就闹腾成这样。”姜宁无奈叹了口气,语气却充满了溺爱。
这是姜宁养小漂亮的第四年,和唐晚分手的第八年。
高中时她因为和班主任的矛盾转入唐晚的班级,和唐晚成了前后桌,唐晚上课常常忘记带文具,于是便会回头问她借。
她至今记得唐晚第一次回头时的笑颜,五官比阳光下盛开的玫瑰还要明艳,双眼皮下黑色的瞳眸闪动着亮光,不需要任何多余的装扮,便已经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时间久了以后,她和唐晚自然而然成了朋友。
印象最深的一次约会,两人去了学校对面的宠物狗咖,当时有一只西施犬黏着唐晚不放,唐晚把它抱起来,随口就叫出了小漂亮这个名字。
而后又调侃她:“这只小漂亮的脾气可真像你。”
为此她用狗一样的脾气跟唐晚相处了好一阵,最后还是唐晚把她从家里拉出来,发癫似的说要带她去山上看流星。
当时的她躺在唐晚的腿上,望着夜空中划过的流星,突然对这个女生产生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异样情绪。
后来她和唐晚参加班级聚会,她喝醉了酒,被唐晚从聚会上带了出来,由于唐晚不知道她住在哪里,于是便擅作主张把她带回了自己家里。
也正是那天晚上,她和唐晚意乱情迷,在床上亲吻了彼此的唇。
事后唐晚突然对她说道:“要不就在一起试试吧。”
她愣了一下,心提到了嗓子眼,却在下一秒就答应了她。
“那就试试呗。”
后来的那段时间,她和唐晚的来往变得特别频繁。
她们互道晚安,唐晚有时会等她一起上学,就连寒暑假也会腻在一起。
偶尔也会渴望彼此的身体,在深夜时分,她一遍遍吻过唐晚性感的脊骨,感受那滚烫的手掌包裹自己胸脯的温度。
学生时期的恋爱,最难躲的永远是老师和家长这一关。
不克制自己的心,却必须克制自己的行为。
姜宁以为来日方长,她们还会有很多的机会在一起,所以不必急于一时得到对方的全部,就连偶有的身体交融也十分短暂。
但是姜宁想错了。
高三下学期的一天,班主任突然走进教室,宣布了唐晚转校的事。
听到那个消息时她很震惊,一是为转学本身代表的意义,二是为唐晚从没有提前告诉过她这个打算。
高三学业紧张,无论老师或者家长都会避免让学生被环境影响学习,就连更换老师的情况都很少有,更别说是转校。
于是她中午便打了电话给唐晚。
电话里,唐晚沉默了很久,说话的语气有些生疏。
她说:“姜宁,我们分手吧。”
这两个字对姜宁来说犹如晴天霹雳。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唐晚要和她分手,她觉得生气,觉得愤怒,也觉得很……委屈。
“唐晚,是我惹你不高兴了?”她在电话小心翼翼地询问她,声音里带着哭腔。
她一向自尊自强,哪怕转班前天天被班主任罚站也从没低过头,还是第一次这样低声下气。
“没有。”唐晚冷漠地说完,很快就把电话挂了。
一直到通讯切断很久,姜宁才后知后觉般察觉到那句话里的冷漠,是她从未体会过的陌生。
她倔强地没有和唐晚联络,擦掉眼泪埋头学习,心想着唐晚或许有一天会想跟她和好。
日复一日,就这么等到了高考后。
她如约报了和唐晚约定要报考的学校,回家的那天晚上,在唐晚家楼下的信箱里塞了一封信。
信件石沉大海。
她没有得到回信。
后来她被盛江大学录取,开学之后曾打听过唐晚的名字,却被告知:学校里并没有这个人。
她再也没有过唐晚的音讯。
当年的那声“分手”就像一把刀插在她心脏上,让她偏执了这许多年。她总是抱着比孩童还要天真的念头,觉得她们或许还有重新在一起的机会,她们会一起养一只小漂亮,有一栋只属于她们的居所,她可以光明正大称呼唐晚为自己的妻子。
姜宁等了很久。一直到等到第四年大学毕业,都没有等到唐晚再和她联系。
于是那年被保研,她任性了一把,独自买了一只小西施,给它取名叫小漂亮。
要是被唐晚知道自己做过这么荒唐的事,大概会笑话她太念旧吧?
确实挺可笑的。
这些年来,只有自己一厢情愿地守着少女时期的旧梦,而她心里念着的那个人,早已经抛下过去跟别人结婚生子。
酒劲上头,醉意似乎来得有些慢,姜宁靠在沙发背上,手臂搭随意地在额头前,闭上眼睛,像是一场药效循序渐进的麻醉注射。
额头略微发烫,就连回忆也开始混乱,她开始昏昏欲睡。
睡梦中像是下了一场雨,潮湿蔓延进那段漫长的回忆,给所有的甜蜜都蒙上一层灰蒙阴影,令她的心情都不自觉地低落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客厅突然响起熟悉的手机铃声,姜宁猛地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的吊灯,胸腔微微起伏着,呼吸竟有些急促。
手机铃又响了几声,她这才意识到真的有人打电话来,连忙拿过沙发上的手机,正准备接通,却被那号码吓了一跳。
152开头,是唐晚那天留下的号码。
才过了一天,她甚至没有把号码存入通讯录,大脑就已经记住了这个号码。
习惯总是很难改的,有关唐晚的东西,她总是会下意识去铭记。
她手指轻轻划过屏幕,接通了电话。
“唐小姐?”这称呼已经叫了好几回,还是有些拗口。
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她的声音没了往日的清冷,听上去反而有些娇气,就像小漂亮在撒娇。
对面沉默了几秒。
“你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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