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朝之后,李斯、尉缭、王绾都没有走,嬴政看出他们有话要说,便带上了赵瑶君,又特意宣几位臣子一道去了麒麟殿偏殿说话。
进到偏殿后,嬴政直言道:“诸君还有事未曾说完?”
王绾点头:“此事乃是攻韩之计。李客卿已经将计谋说给老臣和尉缭听过,臣等都觉得不错。所谓事不密则不成,臣等怕走漏了风声,这才想同王上商议。”
嬴政挑挑眉,看向往后会对自己行逆反之事的李斯,语气平静无比:“既然是李客卿提出来的谋划,那便由你来细细道来,寡人会洗耳恭听。”
李斯看到王上,便下意识想起,自己将来做的那些大逆不道之事。如今王上只是令他闭门思过,连官职都未曾下降,今日还愿意听他论政。
李斯心里不禁又愧又羞,连嗓音都有些发颤:“诺。”
李斯向前一步,缓缓将自己的计划道出:“王上,韩国一弹丸小国耳,自先昭襄王与韩国交兵开始,时至今日,大秦已经攻下了韩国大半城池。如今韩国早已只有阳翟及周围的小城池还在,若是用我大秦虎狼雄狮去破弹丸小国,乃是杀鸡用牛刀,不免损耗了人力物力。臣早先就想了一个计策,可让王上不耗费兵力物力,便攻下韩国。”
赵瑶君本来就一边想着自己的国有造纸坊计划,一边偷听君臣谈话,一听到李斯这话,她立即竖起了耳朵。
【是啊是啊,郑国要行疲秦之计,拖着秦国攻打韩国的时间。之前蒙大将军还说,等李斯出来后,听他的计策先不费人力财货打下韩国,再让韩国人修渠去,做到以战养战,资源重复利用。】
【我倒要听听,李斯这前期还不错,后期反水的大反派要说些什么计策。】
李斯一听到赵瑶君的心声,身子不由有些僵硬。
他顿了顿,才尽量控制住面部表情,平静道:“臣所行的乃是赂臣离间之计。臣识得南阳假守,名唤腾。他非是韩国名门贵族出身,故而他对韩王也并非死心塌地。”
“若是有能说会道的秦臣带着珍宝、承诺去同腾游说,想来他定会投靠王上,这投靠的第一大功劳自然是带着他手下的几万兵马,打开韩国大门为大秦冲锋陷阵,打得他们一个出其不意!我大秦军队,只需跟在后边补一补刀子,便已然足够。”
赵瑶君听到这,忍不住叫了一声好精彩!
【这李斯,果然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好好好,他不费人力、物力,就能相出这样的计策拿下韩国,真是好极了!】
【不过,这样有能力的人反叛起来才带劲儿呢!李斯反叛还有二十多年,这二十年里,李斯就为他们大秦呕心沥血,等他一有反心,我立即替天行道,日行一善,将他刀了!这不仅能给他个全尸,还让他留下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美名!】
李斯看向赵瑶君,他身子抖了抖,汗流浃背了:四姑奶奶,他都已经打算为大秦肝脑涂地了,他不想要那“日行一善”的待遇了行不行?
嬴政先是为李斯绝妙的计谋感到兴奋,再是因小女儿的话感到开怀。心情大好,他看向明显脸色发白的李斯,心里有些暗笑,面上却全是赞叹:“李客卿果真善谋,寡人听了此计,深觉得可行!”
尉缭同样赞同李斯的计谋,他对嬴政笑道:“那腾不过是个南阳假守,大王尽可以财物、承诺赂其,行离间计,想来那假守腾定会上钩。臣来到大秦后,自忖自身未立功劳,王上却对臣信之爱之。这番看重之情,臣无以为报,不若臣替王上走一番,行这游说之计。”
嬴政本就是个用人不疑的人,他听了尉缭的毛遂自荐,不由拍案叫好:“国尉身怀大才,若是由你前去游说腾,那此计定然能成了!”
李斯也点头:“国尉行事胆大心细,您去游说一定能马到成功!”
赵瑶君看这计策一定,她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阿父什么是假守啊?”
嬴政笑着摸了摸赵瑶君的头,温和解释:“这假守乃是郡守的一种兼官、试职,腾是南阳郡假守,说的是他现在还不是正式的南阳郡守,只是个试官而已。不过,腾手里还是有几万兵马的,虽然他有些才华,但却并非死忠之人,不知韩王怎么就选了他来做南阳郡门户的假守。”
赵瑶君点了点头。
【原来腾是个的试用期的官员啊!韩国本来是六国里实力最差的,眼见前途不可能好了,腾对韩王又不是死心塌地给话,只要大秦的利益给得足够,那他反叛韩国归顺大秦,简直顺理成章!】
赵瑶君看向李斯,心里感叹。
【李大人啊李大人,你这么好用,为什么不能一直对我阿父死心塌地呢!你都年纪一大把了,偏偏还想搅弄风云,你看吧,站错了队,你最后不还是被胡亥、赵高腰斩弃市了。这还不算,以后后世的人说起你,虽然有褒奖之处,但骂你的更多啊!】
再次听一遍自己最后的结局,李斯还是忍不住捏紧了身侧的拳头,额头青筋鼓起,心绪难以平息。
腰斩之痛,弃市之辱,后世之骂,简直让他难以接受。
提起这事,嬴政大好的心情也低落了一点,虽然他现在也还愿意用李斯,但不代表自己看到他就不生气了。他只是为了顾全大局,这股气被压下来了而已。
嬴政眼眸沉了许多,面上平静如水:“此事已经谋定,行事便要从密。国尉前行之日,寡人不去相送,带你马到成功归来之时,寡人为李客卿和国尉大摆庆功宴!”
李斯和尉缭闻言,笑着拱手:“诺!”
两人退了出去,还带了年轻秦王赏赐的菜肴。
李斯关了半个月的禁闭,才知道自己不在的时候,大秦因为四公主殿下而发生了许多变化。他手里的这些菜肴就是听了公主的建议,弃用青铜炊具后,用铁炊具做出来的。
听闻那青铜炊具有剧毒,用了人不仅会短寿,智力还会衰退,甚至可能会变成失去理智的傻子、疯子。他倒是不用太担心,他用青铜器物不多,之前常用陶器。
李斯坐上马车后,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闭目养神起来。
赵瑶君听完了几人的密谋,她又转身咬着笔杆子,去写她的国营造纸坊计划去了。
可惜她才学秦篆没几天,秦篆又弯弯绕绕的,识字还勉强可行,真要写字,那还是很难的,此时有没有字典那一类的书籍,遇到不会写的字,只能询问师长了。
时隔许多年,赵瑶君又有了写论文时的一些情绪。只是经过末世的三年洗礼之后,她的情绪更加波动和阴暗了,有时和发癫没什么区别!
赵瑶君提起笔来,却迟迟落不下一个字,她忍不住弯了弯唇,面上天真无邪,眼里全是发疯的情绪。
【我大抵是病了,横竖写不出来一个字。这忧伤和疯狂没由来,我只好看一看笔,又看一看竹简,我这个字也不会写,那个字也不会。我手痒痒了,想要拧人天灵盖,或给人做开颅手术,可如今却也不成了。罢了,我还是翻开一本书看看,我仔细看了老半天,才从这扭曲怪异的字里看出,满竹简都嘲讽的写着几个大字:你是个文盲。】
赵瑶君:【啊啊啊!我忍不了了,不想做作业,想创飞所有人!】
“咔擦!”
一声脆响,赵瑶君手里的竹笔被捏得稀碎。
嬴政满头雾水,听着小女儿有些奇怪又有些癫癫地十分不着调的话,他嘴角微抽:“瑶君,你发什么疯?胡说些什么,你快些写啊。”
【写写写,我一个字也不会写。】
赵瑶君抬头,朝嬴政露出个甜美的笑容,软声道:“阿父,我有些字不认识。”
嬴政早就猜到了,他心里欣慰,还是祇有办法啊,用吃食作为奖励,吊着自己眼看就要不学无术的小女儿,让她现在也主动学习起来,再不说自己要做纨绔子弟的话了。
他笑了起来,走到赵瑶君身边坐下:“你哪些不会,阿父可以教你的。嬴政看着小女儿白皙红润的小圆脸上,眉头微皱的可爱模样,心里起来爱怜嗓音软和了很多。
除了给扶苏、将闾、高偶尔解惑外,他从未打算这样耐心的教导小娃娃。
嬴政心想,自家小女儿如此可爱,又如此聪慧有见地,半点不似那些幼稚迷糊的小娃娃。自己教起她,一定有趣又顺利吧。
嬴政忍不住笑了笑,用温柔的眼睛注视这赵瑶君,完全忘记她熊起来气人的时候了:“你入学不到半旬,我见你之前功课做得不错,想来学了许多字,但字海如云,你不会也是寻常事。告诉寡人,瑶君是哪些不会呢。”
赵瑶君小嘴张合,在嬴政鼓励催促的眼神下,有些嗫嚅道“啊这,阿父教我的时候我也识得一些字,单是写的话,我,我其实一个字也不会写。”
嬴政温和的笑意凝固:“什,什么?!一个字都不会?那你之前的功课,也分明写给我看了!”
赵瑶君有些尴尬的点头。
【是啊,我是认识一些字,能根据字的特征将它们读出来,但这些字弯弯绕绕的,我实在写不来!就算写出来了,下意识写成缺胳膊少腿的样子。至于功课,功课都是我口述,等扶苏阿兄帮我写好了,我直接抄的。】
【啊,其实我会认就好了,不一定都要会写对不对?】
对什么对,嬴政看着瑶君无辜笑,粗粗喘了几口气,捏了她脸颊几下:“好得很,这一回你还叫你扶苏阿兄来教你。写完你的计划后,里面的字但凡不认识一个,阿父就罚你和扶苏少吃一顿饭。”
这扶苏也是,分明是他在教瑶君读书。他偏要插上一脚,现在好了,他们两个还勾结在一起,同流合污,期满于他了!
赵瑶君惊呼:“啊,为什么不识字就不能吃饭?阿父,我要弃文从武!”
嬴政冷笑:“就你,一点文气都还没拥有,又何谈弃文,此事没得商量,我这就传扶苏来。”
不给吃饭,赵瑶君维持不住跪坐的姿势了,她直接坐在地上,心里哀叹。
【呜呜呜,换了个地方还要读书学习,我要学的是平常的繁体字就好了,没想到是复杂得要死的秦篆。哎,什么时候秦篆才能简化一下,变成秦隶啊!猫猫流泪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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