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宗和清虚宗相隔足有十万八千里, 一个天南，一个地北。加上途中雷云和瘴毒阻拦，若是御剑飞行, 少说也得耗上三五日的功夫。
谢伏枝如今倒是可以用灵舟慢慢飞行, 但想到宗门的灵石都是宝贝徒弟辛辛苦苦赚来的，他就舍不得挥霍浪费。
貌美清绝的青年修士从山顶飞跃至云层之中，他没有借助平日里用的灵剑, 待到隐入层层叠叠如山峦的云层之中, 谢伏枝便从人身化作一只极为艳丽的红色雀鸟。
如火焰一般的羽翼覆盖了丛云山脉上层的天空, 将雪白云朵染成红霞，凤凰振翅，一瞬千万里。原本三五日的行程, 被谢伏枝硬生生拉到了一个时辰。
到了天元宗，和略显冷清的清虚宗不同，天元宗十分气派巍峨, 外门以上的宗门弟子千余人, 杂役弟子更是不计其数。
而且, 天元中所在的位置, 区域笼罩在浅金色的光晕之中, 那是宗门大阵，也只有大宗门才会如此奢侈浪费, 无时无刻都用灵石撑着大阵。
这主要是为了防患妖魔入侵, 免得有妖魔潜入杀了还没有成长起来的宗门弟子。
真是财大气粗的让人讨厌，不过谢伏枝转念一想, 富点好, 若是天元宗太穷了，他能拿回来的东西也相当有限, 它还是富些好，天元宗越富，清虚宗越富。
凤凰神鸟在云间停留片刻，下一秒化作一缕光晕，直接冲入宗门大阵，那金色光晕震荡了一瞬间，却没有发出任何示警反应。
不速之客上门拜访，天元宗地位最为尊崇的仙人峰，在山洞内闭关的太上长老睁开了双眼。
天元宗之所以能混到如今宗门排名第二十的地步，便是因为这位坐镇宗门的太上长老，他拥有化神期修为，虽因为年纪大了，又无法突破瓶颈，实力较巅峰时期衰退不少，但他也是实打实的化神期。
这个灵界化神期修士不超过二十人，只要年轻一代中能够培养出足够出众的弟子，天元宗在下一次百宗大比中排进前十名指日可期。
只是令无数弟子敬仰的太上长老却头疼的看向山洞外。仙人峰的山顶栽种了一排梧桐树，树木参天，树荫繁茂，在最高的那棵梧桐树的某根粗枝上，突然停留了一只极为华丽的雀鸟。
那双金色如同正在燃烧的火焰一般的瞳孔倒影着华轩的身形，似乎能够焚尽世间的一切。
后者回过神来，连忙恭敬行礼：“不知仙君到访，可是有何要事？”
他们这些修仙者是人，龙和凤凰却是上古传说便存在的神兽，道一声仙君并不为过。
凤凰没有搭理太上长老，而是旁若无人的梳理着如同火焰一般的细腻绒羽，等到把自己的羽毛打理的妥妥贴贴，这才变化成一位俊美无双的年轻修士。
“你也有通灵玉吧。”谢伏枝手中出现一块巴掌大的白玉灵牌。
太上长老摇了摇头，恭敬客气的问：“晚辈不知，斗胆问尊上，通灵玉是什么？”
难道是什么神器降世，可沟通召唤神灵相助。
谢伏枝一脸嫌弃，语气中又暗暗得意：“真落伍，我徒儿赚了灵石，第一时间就给我买了。你这些徒子徒孙虽然多，可是一点都不孝顺，好东西出了都不知道孝敬你。”
炫耀拉踩的活他一向做的十分熟练，显摆了一下自己的通灵玉：“看清楚了，你记得申请我的道号，赶紧去山上弄一个。”
华轩的脸泛着青，他一直在洞内的闭关，上次渡劫失败之后，华轩的修为就往后退了一个小境界，闭关修养了数百年，才恢复到原先的修为。
要不是谢伏枝登门造访，华轩最少还要在山洞里闭关几十上百年。通灵玉是刚出的没几年的法器，山下那些弟子又无人敢来打扰他。
这就导致了华轩哪怕贵为太上长老，现在手上也没有这个法器。
眼前的人要不是谢伏枝，他早就发作了，但面对这世间唯一的凤凰，堂堂天元宗太上长老，灵界二十高手，活了三千八百九十岁的化神期大能，选择了忍气吞声：“是。”
他决定转移话题：“您特地前来，是还有别的事吗？”
这只脾气古怪的凤凰其实十分低调，若不是上上一任天元宗掌门和他有旧，又为这只凤凰特地在宗门栽种了一大片梧桐树表示诚意，他也不会知道这人世间还有一只凤凰。
谢伏枝差点把正事忘了：“本君的徒儿已然金丹了，宗门中如今还养了其他弟子，资源有些紧张，之前没正儿八经的办一场收徒大典，这次是来代徒收贺礼的。”
没错，他就是来薅羊毛的，之前云出岫留在宗门，他也不好出来，毕竟看宝贝徒弟兴致勃勃的发展宗门也是一种乐趣。
但是现在云出岫带着另外几个弟子去凡界历练，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孤寡师尊孤零零待在天池上实在是有些寂寞，决定给自己找点事情干，给宝贝徒弟弄来多多的资源。
太上长老神情有些绷不住，哪有这样收拜师礼的，真的，他明明可以直接抢，还特地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华轩咬碎了一口牙，努力地挤出笑容：“我这边确实有些合适金丹期修士的法器……”
“本座留在天元宗的那些财物呢，没人动过吧？”
如果有人动了，谢伏枝不仅能让动了的加倍给他吐出来，还能光明正大的再要一笔保管不当的损失费。
“没有没有！”太上长老摆手的速度堪比精神小伙摇花手。
天玄宗就这么一两个知情人士，知道的人谁敢动谢伏枝的东西啊，凤凰真火不仅会焚尽身躯，还能让人神魂俱灭，从此再无转世投胎的机会。
他的确也动过心思，可想想还是命重要。
“您的旧物外面一圈都被拦起来，连同这片梧桐林化作了宗门的禁地。”
凤栖梧桐，这片梧桐林准确的说是属于谢伏枝的财产，他这个地位尊崇的太上长老，是凤凰的守财人。
其他人都不知此处藏有谢伏枝曾经藏在这里宝物。就算知道了，那些胆敢上擅闯禁地的弟子，也不可能打开谢伏枝留下的禁制，如果趁着自己不在的时候强闯禁地，他们会在一瞬间被凤凰真火燃烧成灰烬。
“谅你们也不敢。”
在云出岫面前平易近人的师父在华轩面前确实另外一副高高在上的面孔，他轻易毁了自己曾经设下过的禁制，把埋藏在禁地中旧物全部取了出来。
检查了一番储物戒，里面的东西满满当当，谢伏枝也不确定里面有没有东西遗失，主要实在是太多了，多的他自己都忘记自己具体拥有多少财富。
有印象的几样重要宝物都没丢，他验了东西，神色略有缓和。在里面挑挑拣拣，丢了几样不大值钱的给华轩：“算是你守着这片梧桐林的补偿。”
凤凰来的匆匆，去也匆匆，搞得强行出关的太上长老一头雾水。
天元宗的现任掌门已经察觉到了动静，但是他不敢擅自闯入太上长老的地盘，第一时间就传音过来。
等谢伏枝消失在天元宗，华轩这才通知自己的徒孙上山，不是每一届弟子都能诞生可以到化神的天才，如今天元宗的掌门都不是华轩的徒弟，而是他的徒孙。
“恭贺太上长老出关！”天元宗掌门看到太上长老没出事，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眼角的余光突然看到禁地被翻的乱七八糟，好不容易安稳的一颗心又提了上来：“刚刚可是禁地发生了什么事？”
难怪，太上长老闭关的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出关？
华轩温和摇摇头：“无事，方才只是有故人来访，这片禁地本就是他的地盘。”
那个故人是什么人？也是化神期大能吗，或者是合体期大能！能够不惊动宗门大阵潜入的修士，至少应该是化神期修为才是。
天元宗掌门很好奇，但是自家师祖不主动说，他也不会刨根究底去询问。有些秘密还是不知道更好，知道了容易死的快。
“那师祖可还要继续闭关？”
“不了。”华轩道，“我这次闭关的时间太长，在闭关也没有什么精进的。”
他已经闭关了一百多年，在山中也分不清具体岁月，故人都归来了，灵界肯定会热闹起来。
“咱们天元宗这一辈可有收到什么好苗子？”华轩想，整理发布本文在扣扣群死二洱珥吴酒以思企他当真已经是老了，化神期的下一个境界，陨落前应当是迈不过去了，既然如此，还不如趁着这段时间给天元宗培养一些好苗子，这些鲜活的年轻人拥有无限的可能。
天元宗长老满脸喜色：“有！”
“徒孙的亲传首徒，天生剑骨叶玄夜，他还是天灵根的天才！我们天元宗有望靠玄夜进百宗前十，不，他或许能成为百宗大比的第一！”
如果云出岫在场，她就会立马知道叶玄夜是谁，原书中的高岭之花男主，和女主有感情线的剑道天才。
女主宋明珠的师尊，是原书文案简介上的化神大能。有些传承很特别，比如说天生剑骨，灵界只能同时存在一个剑骨，只有拥有天生剑骨的人陨落了，下一个天生剑骨才会出世。
天元宗是标准的以剑修为主的宗门，叶玄夜这个天生剑骨可不就是他们全宗的希望。
天元宗掌门特别骄傲道：“玄夜已经有金丹修为，但可逆伐高他一个大境界的元婴修士，他金丹时才十六岁，是灵界最年轻的金丹修士。”
这点倒是没说错，六年前云出岫金丹的时候也是十六岁，不过灵界只知晓天元宗叶玄夜，不知道清虚宗云出岫。
剑修本来就强，天生剑骨，更是霸道，几乎可以说是同境界无敌。
华轩听了叶玄夜的若干光辉事迹，对这个徒孙的爱徒自然十分满意，他低头看向自己手里多出来的东西，然后抛给自己的徒孙。
后者下意识接住，一头雾水的询问：“师祖，这是何物？”
华轩捋了捋自己下巴长长的白胡子：“开启剑冢秘境的钥匙，玄夜还没有自己的本命剑吧，让他好好练习，去剑冢寻求机缘。”
剑冢，就是无数灵剑沉睡的地方，那里有剑仙剑神剑圣，无数剑道天才曾经使用过的宝剑。
生出了剑灵的剑，会随着主人的死亡自动选择连剑一起沉眠，但如果有缘人寻求到剑冢，能够获取剑的认可，神剑也会重新出世。
还有一个传闻，剑冢秘境中拥有剑神的传承，哪怕已经拥有了本命灵剑，能够获取剑神的传承，也是一个天大的机缘。
不过剑冢秘境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他会排斥元婴期级以上的修士，只能容许炼气期到金丹期的修士进入，当然，如果秘境中突破了元婴，也不会立马被剑冢秘境丢出去。
剑修一生中只能同时拥有一柄本命灵剑，如果毁了灵剑重修，自己的修为境界也会大有损伤。
生出了剑灵的剑很挑，有一句话，说剑修的本命剑是他们的老婆，剑灵可是会争风吃醋的。都到了元婴，还没有自己的灵剑，说明这个修士的天赋也不怎么样，得不到机缘，说明他们命中就没有。
剑冢秘境可以说是原书当中最重要的剧情之一，毕竟秘境中不仅有灵剑，还有许多其他宝物，不管是佛修、音修、甚至是修合欢道的，得了机缘，自己用不着还可以和其他人换嘛。
基本上各大宗门的天才弟子都出来凑了这热闹，包括了原书中所有有重要分量的角色。
“要现在就用了这令牌吗？”
华轩想到某只霸道不讲理的凤凰，摇了摇头：“再等一等。”
这机缘是谢伏枝给的，那凤凰似乎也收了徒弟，总要等人家的弟子回到修真界，不然他怕谢伏枝打上门。
书中并没有描写这一段，也没有提及华轩手中开启剑冢秘境的钥匙是哪里来的，但完整的世界补上了这一段。
东西是谢伏枝给的，所以清虚宗虽然是个小门小派，却能让每个弟子都拥有进入的名额。
在原本的剧情当中，秘境是一年之后开启的，毕竟当初的谢伏枝没有这么早来拿回自己的“遗产”。
但是提前拿到了钥匙的华轩也没有马上提前开启秘境，而是决定等谢伏枝收的弟子回归。
好像明明之中有一股力量，在把剧情往同样的轨迹推动。
随便把东西给出去的谢伏枝并没有管自己给的是什么，他不像天元宗那些剑修，那么稀罕所谓剑神的遗产。
云出岫虽然学剑，可她还同时精通炼丹炼器，谢伏枝并不觉得徒弟学的杂，反而觉得她很能干，宝贝徒弟想学什么就学什么，他这个做师父的就要竭尽全能为她创造最好的学习条件。
凤凰会涅槃重生，在这里埋着的是他上一次涅槃前藏的旧物。曾经的故人早就陨落，原本打算和过往彻底切割的谢伏枝，其实没想过回天元宗，这会勾起他曾经不太愉快的记忆。
但是为了宝贝徒弟，他还是选择来了。之前养着徒弟的时候他没来取，是因为自己觉得还应付得了，现在手里的资源有些捉襟见肘了，他当然要拿回来养徒弟。
回去的时候，谢伏枝没有变回原形飞行，而是从储物戒中掏出一艘无比华丽的巨大云舟，除了过往成千上万年攒下的积蓄，沿途还可以打一些新鲜的妖兽血肉给徒弟备着。
徒弟太贴心了，有时候也让做师父的苦恼，出趟门都时刻惦记着自己，给他买了这么多东西，让他难以回报。
虽然看云出岫勤恳努力的样子也很可爱，但是徒弟在富裕之后开心买买买的样子更可爱。他想要看到云出岫像小时候那样，对自己露出惊叹崇拜的眼神，说师父天下第一好，天下第一棒。
脑海中勾勒云出岫回来时灿烂的笑容，谢伏枝做师父的只感觉胸口暖意融融。
极为貌美的青年相当大方的在云舟的控制核心放入一块极品灵石，特地往那些喜爱下黑手的区域前进。
他要做个好师父，就不能烧杀抢夺，对无辜人士打打杀杀，但是黑吃黑就没问题嘛，扫黑除恶是他这种正道修士应尽的责任和义务。
在利用云舟“钓鱼”的等待过程中，他也没有闲着，格外勤奋的用自己的神识整理过于凌乱的储物戒：“这些是炼丹的材料，放左边。”“炼器的材料放右边”“画符的材料，堆中间”
灵石、法器……又堆成了另外两座小山。
多年攒下来的财富异常可观，毕竟这是他天南地北搜罗来的战利品，别说金丹期，就是接下来的出窍期，甚至是化神期也用不完这些材料。
除了这些修炼材料之外，谢伏枝还在里面找到了一些十分特殊的建筑材料，这些蕴含火灵气的树枝，亮闪闪的宝石，柔软又华丽的羽毛……这些用处不大的东西和其他宝物格格不入。
当初自己搜罗这些是为了什么来着，对了，好像这些东西是用来筑巢的东西，没有漂亮的窝，雌凤是看不上雄凤的。
求偶繁衍，是一只雄凤凰刻在血脉中的本能，根据传承的教导，他们从小就要给自己攒嫁妆，嫁妆不够丰厚的凤凰，是不会有雌性要的。
可惜的是，他把自己的羽毛打理得那么美丽，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只单身凤凰，实在是令人唏嘘。
不过没有就没有，如今这世间只剩下自己一只凤凰，就算找不到对象，也不会被其他凤凰嘲笑。心态很稳的谢伏枝表示伴侣如同浮云，这一切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把徒弟养好，他今生的夙愿和执念，就是看到徒弟得证大道，踏破虚空飞升，其他的一切都可以为了这个目的让路。
东西整理完了，但是离徒弟回来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久违的独自一人的时光并没有让谢伏枝觉得自由快活，反而感觉到了失落和空虚。
明明养徒弟也就十来年，对于他漫长的生命而言，这是一段非常短暂的时间，但是他似乎患上了传说中的分离焦虑症。
徒弟已经离开宗门三日了，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到了凡界，也不知道历练顺不顺利，有没有被厚颜无耻之徒缠上。
想一想，云出岫如今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只到自己膝盖的小豆丁，而是正直恰好年华的少女，这出去下山历练，也不是没有可能对异性动心。
可是天底下的雄性没一个好东西，他们只会骗财骗色骗感情，不仅容易移情别恋，而且根本没有办法付出同等的真心。
脑补到云出岫为了一个男修要死要活的场景，谢伏枝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
如果真的出现了那种事情，他一定在事态未严重之前把徒弟的孽缘掐了，渣滓的骨灰都扬了。
空气中弥漫着木头被火焰燃烧的特有香气，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谢伏枝低头，就看到自己衣袍起了火，不仅是用天蚕丝吐的衣服点燃了，身下的云舟也因为凤凰真火被烧出一个大洞。
谢伏枝长时间待在最冷的山顶，甚至会进入寒潭，就是为了稳定情绪，压制这时不时冒出来的凤凰真火。
只是十几年而已，之前有云出岫在身边，他已经很久没有犯过这种失控的老毛病，事实证明，这种状况并没有自愈，只是因为云出岫在，所以才得到了控制。
他身上的衣物是高级防御法器，云舟则是更高级的圣级法器，奈何凤凰真火属于神级异火，实在过于霸道。
谢伏枝赶紧扑灭火焰，可惜烧毁的衣物却不能复原。修士一挥手，可以让自己摧毁的倒塌的房屋重建，但不是所有东西都能无中生有，这种毁坏的灵物还是得用灵物来补。
灵舟也就罢了，谢伏枝不心疼，他身上这件法衣可是云出岫给他买的，很有纪念价值，让他心疼的要命。这是云出岫卖了法器之后，给他买的第一套衣物，几乎花了她当时赚到的九成费用。
这套衣物的材料是南海鲛绡织成，在阳光底下呈现流光溢彩的白。云出岫当时瞧见了这一套呈现五彩斑斓色彩的华丽白衣，就觉得特别适合闷骚的师父，为此不惜挥霍重金。
尽管这所谓的重金，还抵不上谢伏枝积蓄里那座灵石山的一角，但这里面蕴含的可是纯粹真挚的情谊，这不是灵石能够买到的东西。
这次出来见华轩这个故人，他就很得意的显摆上了，没想到这套他当成宝贝一样的法衣，就这么毁在自己手上，早知如此，自己就应该随便穿件旧衣！心下懊恼，灵舟上好几处又冒出火焰。
谢伏枝挥袖将多出来的窟窿填上，调转了飞行的方向，朝着西边疾驰。西海鲛人擅长纺织，他实在不上擅长补衣，还是现场抓几条鱼来帮自己补吧。而且海水寒冷，也能压一压这无端冒出来的凤凰真火。
犯了错的凤凰放空心绪，让自己不要再想那些有的没的内容，一切还未曾发生，脑补最为致命。
只是三年时间太长了，他似乎等不起，等衣服补好了，自己学会了更多的生活技巧，要是徒弟还未曾回来，谢伏枝就打算主动去寻她，哦，顺带还有其他几个。
在凡界的云出岫自然想不到自己只是短暂的不在宗门，谢伏枝就开始疯狂折腾。
她现在的目标任务就是帮师妹和师弟了断尘缘，顺带把历练任务做了。
通灵玉分区域板块，有灵界板块和凡界板块，凡界能够买得起通灵玉的修士极少，主要就分布在帝都，而且身份贵重。
有如今慕容皇室，当今人皇虽然无法修炼，但是身具紫气，而且致力于推出皇家血脉的修士，想要扎根灵界，让慕容家在灵界发扬光大。
事实上，灵界也有自己的修行世家，虽然宗门势力最为庞大，但是对许多人而言，师徒之前就是比不上血缘纽带。
而且同等天赋下，能帮自己的血亲，他们肯定不会帮陌生人。修士也是人，会有自己的私心和贪欲，他们要霸占更多的资源，依靠家族势力比单打独斗要强太多。
如今在帝都的这几大世家，没有一个是纯凡人家族，背后都有灵界世家的影子。只是他们大多数是不重要的分支，有的也只是一些小家族。
顶级的修真世家懒得经营凡界势力，又没有什么好资源，根本得不偿失。但是对于那些抢不赢大世家，又想要发展的小世家来说，蚊子再小也是肉，凡界好好经营，也能让他们获取回报。
“小师妹，你自己的尘缘，得自行了解，我不插手。”
她虽然是带师妹出来历练，可没打算事事代劳，钟微已经是筑基期修士，说不上在凡界无敌，可是应付一个小小的钟家还是绰绰有余。
在出发之前，云出岫拿出了龟壳给钟微算了一卦：“此行小吉。”
“师妹且放心的去，若是出了什么意外，随时通灵玉联系。”
钟微乖巧点头，她知道大师姐的底线，撒娇很有分寸，况且大师姐不去也好，去了现场，她怕大师姐觉得自己残忍。
虞玖问：“师姐也不打算陪我赴虞家家宴吗？”
虞家知道虞玖成了修士，不可能无动于衷，昨日虞家家主不甘心回去，今日来的人更多了，他们向虞玖发出了邀请。
谈事情，在餐桌上谈要容易许多，人一多，也容易做手脚。
云出岫摇摇头：“师弟都道是这是虞家家宴，我又不是虞家人。”
她对凡人的宴席也不是完全不感兴趣，只是虞家人刚好是她最讨厌的那一类人，这些人肠子都长得九曲十八弯，心眼子太多了，她有密集恐惧症，到时候肯定吃不好。
云出岫很了解自己，她不想白白败坏难得的好心情。
更重要的是，自己的仇得自己报，她不想掺合别人家的破事。再说了，要是陪了虞玖，那就得陪钟微，还不如两个人都不陪。
她不担心钟微，更不担心虞玖，他看着是才筑基不久，可实际上的修为早就接近金丹，在四人小队中，实力仅次于自己。
听到云出岫不打算陪同，虞玖也没有强留，他确实也应该找个合适的地方突破自己的金丹劫，暂时和师姐分开也不是坏事：“若是师姐有事，及时同我传音，我定然及时赶到。”
“我也是，不管师姐在哪，我都会第一时间赶到的。”
“用不着你来，还有我陪着大师姐呢，有我在，绝对不会让大师姐遇到危险。”孟鹤洋洋得意，昨天晚上那场他没能掺和进去，但是接下来这段时间他可以独占大师姐。
头一次他高兴自己无父无母，而且根本就不是人，在凡界完全没有什么需要斩断的尘缘。
云出岫有些无奈，这种事情有什么好高兴的：“好了，说的这么夸张，好像要生离死别一样，我暂时不会离开帝都，大家距离又不远，处理完了事情就还是先回这处宅子。”
她反省了一下自己，怎么带的几个师弟师妹总是热衷于当自己身上的腿部挂件，有时候过分黏人，过分依赖自己。
可是这几年她也没有事事大包大揽，明明一直有坚持培养每个人的独立生活习惯。
宗门里的杂事，都是一起分摊做的，自从她开始赚大钱之后，很多事都外包了出去。
比如说以前天天自己做灵食，有钱了就雇佣厨修来做。清虚宗记在名上的弟子还是他们几个，但是宗门里有了厨娘，开垦出来的灵田也租了出去。
这种签约方式相当于现代社会的公司，雇佣拥有木灵根的散修，让他们施展小云雨术种植良田。
云出岫采取的雇佣合同是分成制度，清虚宗中提供土地和种子，要收取灵田产出的七成收获，当然，如果种出来的收获太少，那么合同就会提前终止。
话题扯远了，现在不想灵界的事情，只专注凡界。
在灵界，修士可以通过通灵玉发布任务，但是在凡界，凡人是买不起通灵玉的，买得起的那几家，也不缺渠道找人解决问题。
云出岫现在很富有，暂时不缺历练给的那些资金，她打算做些公益性的斩妖除魔的任务。
这个时候之前结交的驻守修士陈奇就派上了用场，她直接通过通灵玉询问：“这京都可有什么未曾解决的怪事，范围不限于中心区域，那种贫穷的村庄也可以，我收取的报酬会是他们付得起的东西。”
这种看心情接单，自然是看缘分收钱，穷人家里缘分深，就象征性的收几个铜板，富人就多收些。
赚取的金银云出岫也没打算都带走，买一些凡界的特产带回给师父，剩下的她都打算拿出去施粥，多少做些好人好事。
从昨天云出岫随便拿出通灵玉，陈奇也知道这是个不差钱的主，他很快道：“自然是有几件的，一个是温泉山庄闹鬼，一个是京郊怀石村有怪事发生，还有一个是少女失踪事件，不过这个就不在京都，离得有些远了。”
天下怪事多着呢，人间修真者不多，但是有武者，有得了传承的道士和尚，也有妖邪。
人心欲/望不断绝，天下的妖邪就不会除尽，有本事的人就那么些，他们会优先挑选闹出了大事的事情去平定。
而且有的时候，闹出事情的根本不是什么妖邪，而是人，拥有着强烈贪欲的人。
不过考虑到云出岫是个金丹修士，这些对凡人来说天大的事，可能于金丹修士而言，就是挥挥手就能解决的问题。
陈奇还稍微挑选了一下，这三件事情都是真切和妖邪相关，而不是凡人折腾出来的假闹鬼把戏。
“那就按照距离来吧。”
她并不觉得断尘缘需要太久的时间，当初历练说是三年，但她历练的区域会是灵界。
凡俗界的恶终归还是由凡人自己内部来解决，回想一下剧情，凡界短时间内也闹不出什么大问题。
事实证明，三件事确实很简单。
温泉庄子外面有淡淡鬼气，这里是一座鬼宅，上一任主人是富商一家，搬进去新家不久，就家破人亡，一家上下十几口人，将近死了一大半。
当时闹得很大，有林隐寺的大师来过，超度了温泉山庄的怨魂。不过根据住在附近的居民透露，这宅子夜里经常有女鬼在哭。
这宅子从此就荒了，不过云出岫在宅子里转了一圈，只在井内捉到一只女鬼。
女鬼身上的怨气不算重，也没有吃过人，她是这个宅子上一任主人的小妾，被人推到了井里。
因为不想有其他人住进来，每天晚上就在宅子里嘤嘤的哭。温泉庄子里其实没有那么多害人的厉鬼，富商一家是被自己的竞争对手害的。
衙门查了案子，揪出了幕后黑手，但是把落在荒井里的女鬼给忘了，有时候会有乱七八糟的人闯进来，女鬼为了护住自己的地盘，当然要把这些别有用心的家伙吓出去，所以就出现了温泉山庄闹鬼事件。
跟着云出岫的孟鹤双手抱着用布包起来的大宽刀，比起秀气的剑，他更喜欢霸气的刀。
黑衣少年一脸嫌弃：“真没用。”
做人窝囊，做鬼也窝囊。
这话气的女鬼眼睛都红了，怨气然后被云出岫在她脑门贴了一张符驱散，她对孟鹤道：“你招起来的事，念经送她往生。”
害了人犯了事的恶鬼直接物理超度，打个魂飞魄散。这种胆小怕事的鬼就念经超度，送人家去地府排队投胎。
温泉山庄事件只耗费了一个时辰，其中大半个时辰是在听女鬼讲故事，剩下小半个时辰是孟鹤念往生经把女鬼送走。
事情结束的时候，孟鹤忍不住抱怨：“好无趣哦。”
他以为能碰到很刺激的事情，至少要激情热血的打上一架，结果就碰到了这么一个废的不行的窝囊女鬼。
云出岫摇摇头：“那我宁愿还是无趣一些。”
所谓刺激有趣，就会死伤许多无辜。凡人一生本就短暂，不需要什么惊心动魄的事，他们能平平安安活到自然死亡，就胜过了世间百分之九十九的人。
孟鹤也知道云出岫的意思：“师姐当真心善。”
怀石村在外，云出岫就先管了少女失踪事件，这事情能和鬼怪扯上关系，是因为失踪少女家中发现了狐狸毛发，疑似狐妖作祟。
只是因为失踪的少女只有一个，少女家中也没有多大权势，所以事情就一直拖到云出岫来还尚未解决。
狐妖是凡人话本中出现频率最高的妖，故事都不太正经，好一点的是化作美人报恩，留下一叶风流的故事。差一点的，那就是吸取凡人精气，甚至挖心挖肺。
这个事件离奇曲折一些，不过云出岫解决事情的问题也很简单，她先去了失踪少女的家里，找到对方的亲属，取对方指尖血，利用法术寻人。
凡界没有强大的对手遮掩痕迹，一找就轻而易举的找到了，失踪少女当真和狐妖有关，这个狐妖还是只漂亮的男狐狸。
只是被找回来少女眼泪汪汪，抱着漂亮的狐狸不肯撒手：“我不要回去嫁人，是我央求三郎带我走的！”
这并不是什么可怕狐妖吃人事件，而是小狐狸的报恩。
少女的父母为了家中的荣华富贵，想要把貌美如花的十八少女嫁给花甲老头，好在她心地善良，在野外的时候救助过一只受伤的小狐狸。
狐妖是个正经狐妖，修的是正道，吃的鸡都是自己努力赚钱工作买的。
云出岫被哭的隐隐有些头疼，然后毫不留情的打晕了少女的父母：“你跟着他走，从此远离人世，不后悔？”
少女重重点头：“我知道他是妖，但我不后悔。”
妖又怎样？人比妖可怕多了，她宁愿死也不愿意嫁六十岁的老头。
“人妖殊途。”
少女眼泪汪汪：“我不怕，我不在乎。”
云出岫看向那男狐妖：“可是你的存在会耽搁了他的修行。”
她声音柔和：“报恩也不能傻到把自己搭进去，我见你眼中对她并无多少情爱之情，若是耽搁了修行，后悔吗？”
在凡界，人妖不可相恋，倒不说有什么天条。主要是妖物会控制不住吸取精气，对凡人的身体有害，哪怕妖是善妖，也会因此产生负面因果。
不和少女绑定在一起，小狐妖兴许能修得正道，成为一个小狐仙，可若是把自己搭进去，就毁了修行之道。修真界就宽容许多，各类物种灵界有很多可以用的丹药和法器。
一时的情情爱爱，真的有自己的大道那么重要吗？这一对是少女贪花好色，小狐妖却懵懂纯真。
狐妖对着云出岫磕头：“小妖确实不爱芸娘，可是她曾经救了我一命，小妖要报恩。”
大胆逃婚的少女芸娘有些偏执，拽住了小狐妖不肯放手。
云出岫给芸娘喂了一颗药丸子，让对方做了一场大梦。
醒过来的芸娘对着狐妖哭哭啼啼：“对不起，我不耽搁你了。”
但是云出岫也不会让芸娘这么回去，她让陈奇帮忙解决了这户人家的小问题，少女不用担心自己会被爹娘再次卖了，会给她找个合乎心意的人类夫君，那是芸娘青梅竹马的邻居。
芸娘也没有多爱狐妖，虽然狐妖貌美，可是对方变成狐狸的样子，还是让她觉得害怕。而且人是群居动物，芸娘也没那么喜欢住在山里。
她只是没办法接触到什么贵人，不想嫁人，也不想真的害了爹娘，狐妖就是她唯一能够抓住的救命稻草。
解决了少女失踪事件，天色就有些晚了：“咱们先回去，明日再去怀石村看看。”
她回宅子的时候，钟微和虞玖还没回来，不过云出岫还是准备了四个人的晚餐。
“师姐，我回来了。”
虞玖先从虞家回来，他的神色相较往日显得有些苍白，但见到云出岫，又浮现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云出岫素手纤纤，推过去一盏清心茶：“辛苦了，喝杯茶。”
“小师妹还没有回来？”
云出岫摇摇头：“尚未。”
她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通过通灵玉发了条短讯：“虞玖已归，差你一个，回来用膳否？”
面对几张惶惶惊惧面孔的少女感觉到通灵玉的震动，她放下手中淌血的剑，拿帕子擦干净手，露出十分温柔甜美的笑容，回了一条消息：“事情快解决了，过一刻钟就回来。”
她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钟家嫡母，还有被曾经卖过她的婆子。
这种曾经结过恶果的凡人，便是杀了也不会有损自己的道途。钟微很有分寸，当初负责经受卖了她的婆子，她要了对方的性命。
她很乖，没有伤及无辜，只是把当初受到的欺辱翻倍的教训回去。
当初卖她的人贩子在路上就死光了，事情也算了结。钟微不可能把那群恶人的尸骨从地里挖出来鞭尸，但她可以处理这些还活着的罪魁祸首。
嫡母不慈，身上还有法器符咒护体，才让她耽搁了些许时间。
她是进了院子才知道，自己的姊妹竟然也有仙缘，而且对方是天系水灵根，所以被大宗门带走。
这些符器法咒，就是那位嫡姐宗门留给在凡界父母的东西。
这些被那些高高在上修士施舍给凡人的东西怎么比得过师姐给她的护身法器，钟微只是被拖延了时间，但没有受伤。
钟微和嫡母只是名义上的母亲，没有血缘关系，被对方卖了之后，连这份名义都不存。
她断了对方的双手双腿，毁了那张虚假至极的芙蓉面，伤了人五脏六腑，留了人一条性命。
痛不欲生的活着，比死了更痛苦。她受了将近九年的折磨，让对方再活十年，比自己多痛一年。
至于不负责任的生父，钟微也没有杀了他，她直接断了这人的命根子。
至于那位嫡姐……一切的账，等回了灵界再算。
掐了好多个清洁术，确保自己身上没有一点血腥味，钟微才离开了钟家，她还换了一身衣服，之前那套染了血，心里总觉得不舒服，她不能穿脏衣服回去见师姐。
钟家和虞家的宅子离得不算远，对于幼年时期的钟微而言，这是一段很漫长的距离，但是对于修士钟微，不过是掐个决，用一张传送符转瞬就能到的很短一段路。人间相对灵界，真的是太小了。
等到回了虞家大宅，钟微却感觉到了气氛不太对。
孟鹤黑着一张脸，修士大多肤白胜雪，他是小麦的肤色，可是现在这张脸却黑如锅底。
虞玖更是阴恻恻的，浑身散发着让钟微本能感觉害怕的阴气。
钟微连忙看向自己的大师姐：“发生什么了？”
孟鹤气愤不已：“来了个报仇的！”
桌子上那雪白一团从僵直状态恢复过来，努力的发出反驳的声音。
“才不是！”
虞玖在他们吃饭的桌子底下逮了一只男狐狸精，小狐妖毛色雪白，辛辛苦苦修炼出三条尾巴，他便是少女失踪事件中的狐妖三郎。
他原本有四条，为了还芸娘的恩情，断了一条，如今只剩下三条。
云出岫离开的时候，狐妖悄悄跟了上来，因为对方没什么恶意，云出岫没管他。
毕竟大路谁都能走，她解决了事情，并不打算干涉当事者将来的人生。日子都是自己过的，不管好坏，后续都与她无关。
嘤嘤嘤叫的三尾狐化作貌美少年，他化形术学的不太好，头上两个尖尖狐耳，屁股后面是三根蓬松的大尾巴。
貌美狐妖清澈的琥珀瞳一眨不眨的看着云出岫：“我是来向云仙长报恩的！”
023
钟微解决掉钟家产生的好心情, 因为这只突然出现的男狐妖，一下子被败坏的干干净净。
她看向云出岫：“大师姐，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突然多了一只报恩的狐妖？”
孟贺立马又向钟微重复了一遍来龙去脉, 他的讲述相当具有主观色彩，讲完了之后，还强调说：“大师姐好心救人, 他反倒恩将仇报, 缠上了大师姐。”
虞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他不像孟鹤，简直就是一个一点就炸的炮仗，本来云出岫原本心里没觉得有什么, 这家伙三言两语硬是把公狐狸往大师姐那边推。
真是愚蠢的傻狗，心中鄙夷了孟鹤一句，虞玖盯着自称要报恩的白狐, 不紧不慢道：“孟鹤师弟和大师姐一同救下的你, 若要报恩, 也应该一起报才对。”
孟鹤立马接茬：“就是, 你怎么不向我报恩, 光盯着师姐，我看你就是别有用心！怕是盯上了师姐的灵石和法器！”
狐妖也是可以吸收灵石中的灵气来修炼, 凡界灵气稀薄, 灵石就显得相当珍贵。
他一眼就看透了狐妖的险恶用心，这小妖怪定然是为了骗财骗色, 才打着报恩的幌子缠上来。
同为雄性, 孟鹤知道天下乌鸦一般黑，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男狐狸精就更加！
弱小无助的狐妖辩解道：“小妖没有，是云仙长点拨了小妖回正途，还解决了芸娘的后顾之忧，让我得以圆满，我才来报恩的。”
他突然晃了晃蓬松的自己的大尾巴：“一条，两条，三条……四条！”
和那三条长得特别漂亮的大尾巴不一样，这第四条尾巴短短的，只有小小的一截，有点像是兔子尾巴。不过只要勤恳修练，新尾巴肯定很快能长好。
“你们看，这是因为云仙长的缘故，才长出来的新尾巴，小白的恩公只有云仙长一人，没有孟仙长，孟仙长像是小妖的仇人。”
孟鹤虽然在过程中也帮了忙，比如芸娘的父母就是他负责提溜回去的，但他就是个没得感情的打手，而且全程凶巴巴的。
若不是云仙长拦着，这凶巴巴的黑衣修士还会将自己杀了一次又一次，直到尾巴掉光，彻底死翘翘，只有仇，哪里来的什么恩情。
狐妖还是很怕被修士杀掉的，天道偏心凡人，修士杀了凡人结的恶果可比杀妖重的多，他们杀自己这种小妖怪没那么多顾忌。
“你说什么！”孟鹤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炸毛，要不是云出岫出手阻拦，他当即就要斩妖除魔了。
面对气势汹汹的孟鹤，狐妖往后退了退，他躲在云出岫身后，微红着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讨饶：“小妖只说的实话，求仙长饶恕小妖。”
孟鹤简直要被气疯了，他发现自己最讨厌的并不是虞玖那种柔柔弱弱的绿茶，而是这种长着大尾巴和狐耳的小白莲花！
钟微道：“大师兄说的不错，这是恩将仇报。”
尽管也没有多喜欢另外两个师兄，可是从天而降的狐妖一出现，钟微毫不犹豫的和师兄们站在了同一立场上，必须把这只破坏他们和谐的男狐狸精尽快赶出去！
她知道，孟
铱驊
鹤高不高兴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师姐的态度，如果云出岫不出手拦着，一只不过两百年修行的三尾白狐，早就死了孟鹤刀下，哪里能躲在云出岫身后为自己辩解。
大师姐绣着翠竹的衣摆一角被这只狐妖抓在手里，光滑的面料都被这看起来贪生怕死的公狐狸硬生生抓出层层褶皱。
若非大师姐纵容，小狐妖又怎能靠近她左右，更别说让它抓住衣服不撒手。
看着胡小白的手，她心中只想一剑砍了那两只狐狸爪子：“大师姐，这小狐妖既然要报恩，你就随便说件事让它帮忙好了，也算是了结了彼此因果，总不能把它带回宗门去吧。”
云出岫轻咳了一声：“小白是只正经狐狸，身上的气息清正，修行三百年，未曾造过杀孽。若是把它收做灵宠，就能带回灵界。”
凡界的妖修炼要比灵界更难一些，坚持走正道就更难。
长得可爱的小动物，云出岫都挺喜欢，她是偏猫党，但是特别可爱的狗狗也不是不可以。
狐狸是犬科，但是会嘤嘤嘤的叫，关键是胡小白的大尾巴真的是蓬松柔软，云出岫刀下救狐狸的时候，提溜着三条大尾巴，手感光滑细腻，毛茸茸的像棉花糖一样。
狐妖确实貌美，本身就带着狐狸的媚偏偏小白又是清纯型，可以说是又纯又媚。
如果说钟微是三分纯，七分媚，胡小白就是七分纯，三分媚，桃花眼都偏圆，水汪汪的琥珀色大眼睛很是可爱。
她倒没有对胡小白产生什么男女之情，纯粹是对萌物的喜爱。而且它性格纯直，为了芸娘报恩，搭进去辛苦修炼出来一条尾巴，损失了近百年修为。
云出岫并不是专注御兽的修士，也不在乎自己契约的灵兽到底有多强的修为，反而比较在乎它们的品性。
一只吃烧鸡都要靠挖草药摘野果子淘蜂蜜换的狐狸，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至于为什么不自己捉野鸡吃，这就和狐妖的修行有关系，它不能轻易杀生，但是可以吃已经被人宰好的肉。
当然，这也和狐妖手艺不太好有关系，野鸡的肉比较柴，家鸡就细嫩肥美许多，而且卖烤鸡的那个阿婆手艺特别好。
没错，这就是孟鹤如此愤怒的重要原因了。他和这只狐妖之间，大师姐竟然选择偏袒一只外来的狐狸。他们可是六年的师姐弟情谊，还抵不过一次面的男狐妖，实在是令他气愤。
但是大师姐又有什么错呢，错的肯定是这只狐媚惑主的男狐狸精！虽然他不想承认大师姐也会犯错，但她此时肯定是中了狐妖的媚术，被这只狐妖迷昏了头！
狐耳少年探头探脑：“是呀，小白愿意认主，签订主仆契约，做恩公的灵宠。别看我只有四条尾巴，我还能长，日后也会变厉害的。”
人和妖兽之间，有平等契约，也有主仆契约，若是后者，做主人的死了，妖兽也会死亡，但是被契约者死了，对做主人的却不会有影响。
胡小白没动过和芸娘签约的念头，当初的报恩也只是想着陪芸娘过完一生，直到对方不需要自己。毕竟凡人的寿命很短，短短几十年就没了，妖却能活很长。
但是修士就不一样了，在自己长出第五条尾巴之前，金丹修士能和自己活差不多长。
他要报恩，所以心甘情愿签订主仆契约，做云出岫的灵宠。
除了想报恩，胡小白确实也有几分自己的私心。这种不会随便对妖打打杀杀的修士太难得了，更重要的是，对方修为比自己高好多，年纪轻轻就是金丹修士。
一个前途无限的金丹修士，人品又这么好，也不讨厌自己，还对自己有恩，这不就是传说中闪闪发光的金大腿。
姐姐胡小红曾经说过，碰上这种金大腿，一定要及时抱上，千万不能错过。
孟鹤这会儿看云出岫，就仿佛看被妲己迷惑的纣王，一脸的痛心疾首：“大师姐，你清醒一点！”
胡小白又从人型变成了雪白一团的狐狸，他能够看出来，自己的原形更有优势。
云出岫觉得自己挺清醒的，她语气平和的问：“你不想我契约小白，是因为觉得小白不行，还是不想让我契约任何灵宠。”
对她来说，契约灵宠属于锦上添花，虽然觉得小狐妖生得可爱，但是不契约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她拖到钟微回来还不改口，就是想看看师弟是不是长着长着，性子又歪了。
自己平日里真的没有干涉他们太多，几个人学什么，喜欢什么，只要不是歪门邪道，她从来都不会刻意的引导。现在倒好，做师弟的倒管起她这个大师姐来了。
虞玖不像孟鹤反抗的那么激烈：“若是大师姐喜欢，同狐妖签订主仆契约也未尝不可。”
虽然不喜狐妖，可若是它做了灵宠，对云出岫的修炼有些许好处。
从小生长大家族的虞玖骨子里就是傲慢凉薄的，他心中清楚的划分了等级，修真界强者为尊，大师姐是教导自己的人，又是掌门，占据了长和尊。
灵宠就是奴，是轻贱的存在。只要云出岫没有昏头昏脑的迷恋上狐妖，收一只可爱的小猫小狗也很正常。
而且一个人只能和一只灵兽签订平等契约，却可以在神识足够强大的情况下和多只灵兽签订主仆契约。
就像刚刚云出岫问的，他们不高兴，到底是因为胡小白，还是所有都不喜欢。
扪心自问，他当然是所有都不喜欢，灵宠是要跟在身边的伙伴，目前自然比不上师姐师弟的情谊重要，可也算亲近的存在。
如果可以的话，虞玖一点不希望云出岫契约灵宠，但是理智告诉他，他没这个资格阻拦。
毫无理由的撒泼或许能够让云出岫退让，但那一定会消磨彼此之间的情谊，还显得他蛮不讲理。
拦了一次，难道还能拦第二次，第三次。这次可以挑出狐妖的毛病，那下一次呢，如果碰到传说中神兽传承，什么紫金寻宝鼠之类，他这个做师弟的难道能因为自己的私心抢了对方的资源。
虞玖会动那样的念头，但是他不会付诸行动，真要那么做的话，师姐弟迟早会反目成仇。
立马就改了口，他得到了孟玖愤怒的目光：说好的同心协力，你这家伙竟然临阵倒戈！
钟微也跟着说：“只要大师姐喜欢，我没什么意见，我只是觉得这才见了狐妖第一次，有些担心大师姐被狐妖迷了心智，乱了道心。”
孟鹤冷哼了一声，重重的坐回椅子上，好啊，这两个人都装好人，就他一个恶毒反派。
虞玖没有搭理愤怒的孟鹤，而是将视线转移到云出岫腿下窝着的小狐狸身上，他居高临下的打量着这只性别为公的三尾白狐，仿佛在用目光一寸寸的剖析它的里里外外。
这种把自己的灵魂深处都看光光的目光让胆小无助可怜的胡小白吓得尾巴都炸了毛，脑袋埋进屁股里，瞬间变成了一朵大号的蒲公英。
看来这狐狸确实蠢笨，还有些缺心眼，想来胡小白只是想找一张长期饭票，不至于狐媚惑主。
不过在云出岫真的契约之前，他还是用温柔和善的语气说：“只是小白毕竟是只公狐狸，师姐若是喜欢狐狸，寻只母狐狸似乎更合适一些。”
云出岫不爱听这种话，她伸手给炸毛的狐狸顺了顺毛，手感还是和之前一样好。上一世她一直想养只宠物猫，可惜母亲对猫猫狗狗的毛发过敏，一直未能如愿。尽管家里没能养猫，她没少去猫咖，顺毛的手段一流。
被顺毛的狐妖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尾巴都高高的翘起来。在云出岫看来，胡小白就只是成了精的小狐狸，哪怕会化形，也是单纯懵懂，并不懂男女之情。
他要真有什么想法，和芸娘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早就做了芸娘的小相公，可云出岫见到他的时候，少年狐妖圆圆的眼睛清澈透明，显然是半点都不通晓情爱。
再说了，谁契约灵兽还分公母，她又不是某些男频后宫文学的男主角，满脑子都是龌龊下流的废料：“契约灵兽还需要分什么公母……”
孟鹤终于找到机会发泄怒气，他阴阳怪气的说：“怎么不需要，狐妖可是有发/情期的，咱们宗门可没有母狐狸。”
云出岫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孟鹤。”
听到这种话胡小白拿尾巴遮住了自己的脸，恩公的宗门好像不太正经的样子，怎么这种话就这么直白的挂在嘴上。
作为一只流落在青丘外，在人间生活了不短时间的小狐妖，胡小白其实是只特别正经纯洁狐狸，它才三百岁，还是只从来都没有体验过发/情期的未成年狐狸崽。
这一次钟微倒是站在了胡小白的这一遍：“我觉得公狐狸挺好的。”
宗门只有她和大师姐是女弟子，作为小师妹，她可以利用相同的性别获得两位师兄没有的优待，如果师姐契约的是同性灵兽，还是拥毛绒绒尾巴的灵兽，自己就不再是独一无二的了。
想到那样的画面，她宁愿云出岫契约的是这只蠢笨的公狐狸。
“好了，我没说现在就要契约它。”她之前没想过要胡小白带回宗门，这会儿也不想一时冲动就做下决定。
主奴契约是可以解除的，但是温和解除的手续有些麻烦，云出岫打算再考虑几日，临走时再做决定。
况且今日是她和狐妖见的第一面，谁知道狐妖真的本性如何呢。作为在剧情中没有戏份的角色，云出岫看不到胡小白的属性面板。
有些人天生长了一张纯然无辜的脸，便是坏事做尽，也像个纯洁无瑕的好人。
云出岫岔开话题：“不提这些了，师妹，你的尘缘可已了？”
回想了一下那对夫妻和欺辱过自己的恶仆们扭曲的面容，钟微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她的容色艳丽，像一朵盛开的牡丹：“在凡界的尘缘已经解决了。”
剩下那一半要到灵界，不过这些事情，钟微没打算和云出岫说，她希望自己还能够在大师姐面前维持柔弱可怜、心地善良的受害者形象。
云出岫又问虞玖：“二师弟呢？”
“还需要两日的时间，还请师姐等我两日。”
云出岫想着还有一件事没解决：“那我明日便去怀石村，等师弟你做了了断再回灵界。”
钟微忙问：“我可以和师姐你一起去吗？”
云出岫点点头：“当然可以。”
她看向狐妖：“胡小白，明日你也跟着一起。”
白狐摇了摇尾巴：“好的恩公。”
入夜了，今日几人各回各的房间，宅子里空房间足够多，胡小白也分到了一间，虞玖特地让管家安排了一间离云出岫最远的客房留给他。
门开了第三次，变回原形的胡小白抬起脸，看着穿着红裙子的漂亮小姑娘，它能够感知到对方身上筑基期的波动。
终于来了个修为比自己弱的，胡小白松了口气，然后又听到了差不多的教训，无非就是让他认清自己，不要肖想云出岫。
白狐重新化作少年模样，他那张漂亮的脸蛋青青紫紫，看着好不可怜。
听着少女口中的恶言，狐耳少年仍然眼神懵懂，直到钟微攻击他妖物的身份，尖锐的指责他下贱，胡小白才说：“可是你也是妖啊。”
他歪着头，表情天真无邪，语句却如刀：“说错了，你配不上妖这个身份，你只是半妖，一只残缺的半妖。”
024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钟微原本只是想言语警告胡小白, 听到这句话，情绪有些失控，缠在腰侧伪装腰带的软鞭直接抽了出来, 狠狠的甩向这只试图乱她道心的狐妖。
但是甩出去的鞭子被胡小白避让开, “狐火！”
蓝色的火焰扑面而来，钟微下意识避让，对方身后的尾巴趁机将鞭子一卷, 钟微的武器就到了狐妖手中。
“你这人和云仙长真不一样, 她知道你的本性吗？”
提到云出岫, 钟微暂时停手，眼神阴鸷的看着狐妖，那双浅褐色的眼眸隐隐约约泛着红。
钟微难堪的瞪着这只狐妖：“我的父母姐妹都是人, 你别想拿这种低劣的谎言诓我！”
胡小白显然是知情人士，他反问钟微：“我都说了你是半妖，你的生父的确是人, 你母亲呢？”
钟微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有些模糊的女子印象, 她对自己的母亲其实没有特别深刻的记忆, 因为对方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死去。
所有和那个女子相关的内容, 都是来自于周围人的诉说。
一个身份低贱但极为貌美的舞女, 性格柔顺又懦弱，因为这样地位卑微的母亲, 她一直被骂狐媚子生出来的贱种。
可是钟微从来都未曾想过, 这个狐媚竟然是字面上的意思，她的亲娘竟然是一只货真价实的狐妖, 不, 这绝不可能：“我的母亲当然也是人！她要是妖，怎么可能会当人小妾！”
钟微盯着胡小白的耳朵和尾巴, 试图说服自己：“妖物化形会有耳朵和尾巴，但是我从来都没有过任何不正常的地方。”
胡小白晃了晃自己的大尾巴，在耳朵上一摸，毛茸茸的尾巴和那一双雪白的狐耳就收了起来，看上去顿时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差异：“你是说这样吗？”
他只是喜欢留着漂亮的大尾巴，当然，也是为了讨好未来的主人，毕竟云仙长很喜欢自己的原形，目光都不自觉看了好几次他的尾巴。
之前同芸娘相处的时候，他的尾巴和耳朵可都是收起来的，不然这副样子怎么可能去镇上卖果子和药材。卖烧鸡大娘喜欢俊俏的小郎君，但是绝对不会愿意把烧鸡卖给一个长了三条大尾巴的狐妖。
话题扯远了，胡小白重新把话题从自己身上拉回钟微身上：“钟小姐，我们狐妖虽然是妖，拥有法力和比人类更长的寿命，但我们和人一样，也是会死，会受伤，会虚弱。”
“人有好有坏，有聪明有蠢笨，妖物也是如此，你的母亲被人剜了妖珠，又怀了你这个孩子，命去了大半，抵抗不了钟家再正常不过。”
钟微立马追问说：“她怎么会被剜了妖珠？”
胡小白露出笑容，他生了一张纯然的脸，这个笑容却显得有几分讥诮：“大小姐刚才还在讥讽我是惑人的妖物，这会儿又相信我的话了，兴许我是在诓你呢。”
在钟微恼羞成怒之前，胡小白接着说：“你的生父毕竟是官宦子弟，生得细皮嫩肉，皮相很是不错，年轻的时候也长了一张会骗人的脸，连穷书生都能骗到傻狐狸，更何况是你的父亲呢。”
这也是一个有关狐狸报恩的故事，钟少爷在山里受了伤，被貌美的小娘子所救，一来二去有了一段露水姻缘，年轻郎君甜言蜜语许佳诺言，但钟家怎么可能会容忍一个身份不明的山野孤女做嫡子的正妻。
妖没有那么在乎名分，傻乎乎进了院子，直到夫君生了病，需要妖珠才能救命，妖修炼出来的妖珠等同于她们大半修为，如果不是心甘情愿的舍出来，这救人的妖珠会变成致命的毒/药。
狐妖舍一半的妖珠出来，救的却不是丈夫的命，而是郎君的妻子。
没错，一开始得了怪病的就不是钟微的生父，而是他那个身份贵重的妻子，后者出身高贵，凭借着给力的娘家给小钟大人牟取了一个好前程，还和钟微生父早就生有一双玉雪可爱的龙凤胎。
但也是因为生了这对龙凤胎，她伤了身子，身体虚弱，美貌不再，恐是命不久矣。
钟父的妻子出身世家，自然是知道这个世道是真的存在鬼神之事，她想活着，又从家族中供奉的某位道长那里得了救命的法子。
所谓的英雄救美，恩爱情缘，最初就是一场精心算计，狐妖剖妖珠救人，本就失去大半法力，再加上怀了孩子，又被汲取大量生命力，没有半点抵抗就死了也很正常。
钟微气血上涌，脸色涨得通红：“我该杀了她的。”
她恨自己今日在钟家的时候动手太轻，应该把生父一起千刀万剐。
胡小白有些惊讶：“你不是不信自己是妖吗？这会儿怎么我说什么就信什么。”
之前还对他喊打喊杀，一口一个妖物，这会儿就全信了他的话，实在是令胡小白有些费解，他可真没有对钟微用魅惑的法术。
钟微眸色沉沉：“我九岁的时候，被钟家卖了。”
一个小小的庶女，就算是做嫡母的再不慈，也不至于容不下一个小孩。若是穷人家也就罢了，钟家不像虞家那般家大势大，可也算得上是富裕的官宦人家，不至于养不起一个小女孩。
这是古怪的地方之一，另外一个古怪的地方，是钟微隐藏的秘密。她在刚进清虚宗的那段时间，很是怕打雷下雨，一打雷就容易做噩梦。
梦里是尸山血海，到处都是断臂残肢。那些死去的面孔她很眼熟，是那群试图把她卖得很远的人贩子的脸。
人贩子铁石心肠，收了那么大一笔银钱，怎么可能会放过她这个瘦瘦小小的黄毛丫头。他们行路走的旧道，这种老练的贩子不会那么轻易出纰漏。
人贩子赶着一辆外观较为破旧的马车，身份也做了伪装，他们又不是拖着财物的商队，山里的强盗就算要打劫，也不至于那么残忍。
让这些人惊恐死去的从来不是什么强盗，而是被逼到了极限，激发了身体里残存妖力的她自己！
只是杀了这些人，她自己也筋疲力尽。最后在一堆尸体中醒过来的时候，脑海中编织出了不存在的强盗欺骗自己。
这便是钟微一直藏在心底的秘密，她一直假装自己是纯粹的受害者，一个可怜的小乞丐。
在今天之前，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本事，听了胡小白的话，钟微才明白，自己竟然是妖，哦，准确的说，是被人类畏惧，被妖物同样排斥鄙夷的半妖。
可是她从来都没有感觉自己身体里的妖丹，即便是半妖，也应该有妖物的特征，还有一件事，胡小白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此时的胡小白有读心术一般：“那当然是因为我认识你母亲胡小红。”
钟微表情微妙起来，胡小白，胡小红，难道说，眼前的这个狐妖是她的亲舅舅？虽然胡小白生的十分脸嫩，可对方是三百岁的狐妖。
“胡小红和我才不是姐妹，我母亲可生不出这种纯狐狸。”胡小白的话让钟微意识到自己竟然刚刚把心里话说出了口。
她面色不悦，又听胡小白说：“我们算是一起在山里生活过一段时间，我可是青丘的狐狸，不像你母亲，就是山里的野狐。”
青丘是狐妖一族的圣地，如果不是意外，他不会流落到凡界。名字像是因为化了形的狐妖都这么取名，还有胡小灰，胡小蓝，胡小花和胡小草，胡小云……
“你只是半妖，青丘是不会接纳半妖的。”胡小白说，“你小的时候经常饿肚子，我也不是没有接济过你。”
胡小白不喜欢胡小红，觉得这种被凡人骗的团团转的傻狐狸简直是丢了他们狐妖的脸，对于半妖钟微，他也喜欢不起来。
钟微神情有些复杂，她小的时候被关在院子里，嫡母经常克扣食物，但是她又能经常发现一些酸溜溜的野果子，偶尔还会有冷掉的鸡翅膀。
胡小白是不可能把烧鸡给自己不喜欢的半妖，掰两只小小的鸡翅膀给钟微已经顶天了。
“你身上流着那个脏男人的血，和他一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对救命恩狐打打杀杀的。”胡小白撇撇嘴，还好他是只大度的狐狸，不打算和钟微计较。
“对了，还有一件事。”胡小白说，“虽然胡小红叫小红，但是她是白狐狸，还是一只天赋很高的雪狐，她死的时候，把剩下的一半妖丹和极品水灵根都留给了你。”
如果不是天赋高，山间的野狐怎么会轻易开了灵智，还拥有了很不错的修为。
母狐狸终归爱子心切，知道生下的半妖孩子会不受两个族群的待见，所以用自己的那一半妖丹试图补全孩子的妖族血脉。
钟微的手微微颤抖，双眼赤红，她没有妖丹，也没有极品水灵根，但是她那个拥有了一切的嫡姐，却拥有同样的灵根。
在屋内打坐修炼的云出岫突然收到了抽风系统的提醒：
【女配黑化值+60！】
【警告警告，女配钟微黑化值过高！】
025
发生什么了这是？小师妹走火入魔了？
云出岫几乎可以说是从床铺上直接弹起来, 她立马出门向右，敲了敲隔壁自家师妹所在房间门：“师妹？”问这一声是确定对方是否还存在理智。
但是更让她焦虑的是，连着敲了几下门,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她心急之下直接推开门，人根本不在这间房。感受了一下，小师妹的气息确实在这附近。
点开系统提供的虞家大宅地图, 找到属于钟微的小红点, 这个位置, 在更远一点的地方，云出岫移步，在走廊尽头停下, 这是今天分配给胡小白的房间。
云出岫心头一颤，难道说胡小白的出现是有意为之。她直接踹开了房门，一团火红色顿时扑了过来。
“大师姐！”
要不是听到这一声熟悉的大师姐, 云出岫的剑差点就砍在了袭击者身上。
胡小白的耳朵和尾巴都被吓出来, 瞬间变回一只雪白的炸毛狐狸。
云出岫习惯性的拍了拍怀中人的后背, 用比平常更加柔和的音调温声询问道：“这是怎么了？”
她感觉怀里的少女贴在胸口, 温热的湿漉漉的东西落在了她的衣襟上, 泪珠顺着布料滑落，在地上溅起尘土。
如果不是她穿的法衣防火防尘防水, 这会儿估计被眼泪浸透。
小师妹这是哭了？其实在山上, 钟微很少哭，别看她长得娇滴滴的, 但是小姑娘很能吃苦, 因为次数少，眼泪才显得珍贵。
云出岫安抚性的摸了摸钟微的脑袋：“好了好了, 师姐在呢。”
怀里因为哭泣颤抖起伏的身体平静下来，但脸还是埋在她的胸口，一副不愿见人的样子。方才钟微冲的太快，她也没能看清对方脸上具体的表情。
好在系统显示情绪波动过大的钟微黑化值往下滑落了一些，起伏波动从几十变成了个位数，在及格线的边缘跳跃。
“大师姐，这是发生什么了？”虞玖也出现在了门口，这一次听到动静的孟鹤也来了，他心中庆幸，还好这次自己没睡，可算是赶上趟了。
他活动了手指的关节，声音带了几分戾气：“就是这个鬼东西欺负小师妹？！”
虽然也没有多喜欢钟微，但还是那句话，这毕竟是自己的小师妹，自己人平日里吐槽几句没关系，但绝对不能让外人欺负。
他之前就看这只男狐狸精不顺眼，这会儿有理由揍他了：“师姐你别拦着我，这狐妖竟然敢欺骗小师妹的感情！”
云出岫并不觉得钟微能被第一天见面的狐妖欺骗什么感情，小师妹来清虚宗九岁，现在才十四岁。十四岁还是个没开窍小姑娘呢：“孟鹤，不要满口胡柴，污了小师妹清誉。”
怎么过了五年，孟鹤这张破嘴还是管不住。
胡小白连忙为自己辩解：“恩公，我在房间里待的好好的，是她自己找上来的，我可什么都没干！”
什么人嘛，不能因为他是狐妖，还是公狐狸，就把错全都怪在他头上。最开始挑事的人明明是钟微，他只是想安安分分的做一只报恩的好狐狸。
念在钟微刚受了刺激，胡小白没有向云出岫告状，但如果这只半妖敢向他身上泼脏水，他也是会闹的。
反正胡小白是看明白了，云仙长虽然是个正直善良的好修士，但是她身边没有一个好人。不过这也很正常，他见过的道长和尚不少，像自家恩公这样的凤毛棱角，坏心眼的人倒是不少。
目前这些修士也没对自己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胡小白也不打算鱼死网破。他可怜巴巴的看着云出岫，努力抖动耳朵，摇晃着自己毛绒绒的大尾巴卖萌：恩公，快看他清澈的眼神，他胡小白真的是一只货真价实的好狐狸。
虞玖也问：“你说了什么，小师妹怎么哭了？”
毕竟喜欢挥拳头的孟鹤，这个看起来风光霁月的白衣修士更危险。
妖类的直觉告诉他，要是能够成功抱住云出岫大腿，那就是大道辉煌，前途璀璨。要是被云仙长厌弃，自己可能会死的很惨。
今天来的三个人，除了钟微这个半妖小崽子自己能打得过，另外两个可都不是好招惹的，他们顾忌云出岫的存在，都在背地里恐吓自己，这要是没个顾忌，岂不是要把他这只狐狸撕碎。
胡小白打了个冷颤，连忙为自己辩解：“她这样是被钟家刺激的，和我没什么关系！”
云出岫忽然盯着胡小白的脸，一字一句道：“我没唤过师妹的名字，你怎么知道钟家？”
“大师姐……”还不等胡小白开口，流泪的小美人轻轻的拽了拽云出岫的衣袖，她仰起一张芙蓉面，把后者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
云出岫看着自家小师妹，这会儿已经没有大滴大滴的掉眼泪，只是一双狐狸眼雾气蒙蒙，眼泪在眼眶中要掉不掉，小巧玲珑的鼻头也微微泛红，看着格外惹人怜爱。
“确实和他没什么关系。”钟微抽了抽鼻子，她虽然不是什么好人，而且非常记仇，但当着大师姐和两位师兄的面，却也不至于栽赃陷害。
况且如果胡小白说的是真的，对方也算是有恩于她，她还是讨厌这只公狐狸，却不会恩将仇报。
大师姐教她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倘若恩将仇报，师姐肯定是要生她的气。
“有些话我只想和大师姐单独聊。”钟微垂下脑袋，长而浓密的眼睫像打开的两把小扇子，遮住她眼中汹涌的情绪，“去师姐你的房间好吗，只有我们两个人。”
她这样软软的央求，云出岫自然不会不答应，看了一下屋内的摆设，桌子上有火焰燎烧过的痕迹，也有钟微的鞭痕。
打了一架，但是打的不是很凶，问题看起来不大：“好，有什么事情我们回去说。”
她抬眸看了一眼虞玖和孟鹤：“你们两个先回去吧。”
云出岫转身带着钟微离开，身后抱着一把刀的孟鹤对狐狸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也跟在两个人后面离开，虞玖退去时的姿态倒是风度翩翩，还很贴心的胡小白关上了门：“打扰了。”
狐妖赶紧扑到门口，把房门从里面栓上，虽然这小小的一个木条起不到什么作用，但是反锁上好像能让心里有点安慰：大晚上的，真是吓死狐了。
回到自己所在的房间，云出岫点了蜡烛，还加了一盏灯，往里面添了些许灯油，让整个房间更加明亮温馨。昏暗的光线会降低人的情绪，她希望钟微能够高兴一点。
“我施展了静音咒，有什么动静外面都听不见，师妹有什么话想说的，现在都可以说就。”云出岫道，“你若是不想让旁人知道，接下来你说的每一句话，世上绝对不会有第三者知情。”
钟微便把胡小白对自己说的那些都和云出岫讲了一遍，不过她也不是所有内容都讲了。
“你确定他说的是事实吗？”
云出岫记得系统面板这一栏，钟微的血脉写的是凡人，在原著当中，也没有说钟微是半妖，只说自己这个小师妹因为嫉妒女主，屡屡出手想要陷害女主。
但是恶毒女配怎么能敌得过女主的气运，钟微最终自食恶果，在一次秘境之中死在妖兽口中。这就是原著中关于恶毒女配钟微的最终命运。
钟微点点头：“我同师姐说过，那个时候我被人贩子卖到千里之外，途中遭遇了强盗，其实不是强盗，是我爆发了妖力杀了那些人贩子。”
就算是可以进行奴隶买卖的凡界，人贩子这样的存在也令无数人痛恨。毕竟正儿八经做生意的中人一般会固定在牙行做活。
哪怕她是庶女，生母再低贱，也不是府里的奴隶，主母把她卖了出去，本就是违法违规的事。这种收人银钱，把人卖到千里之外的贩子基本都是手上满是鲜血，沾染了无辜性命的黑心肠，杀了他们也不会有损阴德，反而是替天行道的善行。
钟微说这些，也不担心师姐会说自己心狠手辣，她小心翼翼的观测云出岫的表情，后者脸上流露出气愤表情，但并不是对自家师妹：“杀的好，让他们死的这么痛快都是便宜他们了。”
她也不知道这世间有没有无间地狱，毕竟虞玖是鬼子，按照原书中的设定，天地分凡界、灵界、仙界、鬼界、魔界、妖界，灵界便是介于凡间和仙界之间的修真界。
但是虞玖所在的鬼界，好像没有孟婆阎王判官，虽有轮回转生，流程和所谓的十八层地狱差异也很大。
书里的剧情围着女主打转，对鬼界最为了解的应该是身为鬼子的虞玖，但是现在的虞玖还是她的小师弟，后者兢兢业业装着体弱多病的普通凡人修士，云出岫也不可能去问对方鬼界是如何模样。
云出岫想了想，眼前的世界并不只是围绕女主转的书，每个角色都有鲜活生动，拥有自己的人生。
胡小白说的那些内容，在世界对细节补全之后可能是真的，系统面板显示钟微是凡人，也许是系统抽风。
她再次调出面板，数据确认了一遍，钟微现在的确是凡人。
她猜测说：“你确定那是自己的真实记忆吗，既然胡小白知情，会不会是当初他救了你？”
钟微摇摇头：“他若是救我，何必等到马车一直到临云城附近。”
她当时身体在一路的颠簸中几乎已经到了极限，走了那么远的路，又饿又渴，还要遭受人贩子的恐吓和鞭打。
连云山和京城的距离太远了，胡小白显然是一直在帝都郊外生活，不会跑的这么远的地方来救自己。
在知道内情的时候，钟微的确生出过怨恨之心，她怨恨胡小白知情，却不救自己出那个魔窟。
如果跟着狐妖生活，她可能不会过得这么惨。
但是她转念一想，对方本也没救自己的道理。各界混血儿的存在一直都不怎么受欢迎，更何况胡小红只是胡小白的同类，而非亲生兄妹。
对她不好的是血脉相连的生父，偷了她东西的是她同父异母的亲姐姐，骨肉至亲如此，也没有怨恨一只不喜欢自己的外来狐狸的道理。这样一想，换做是她，她也不会选择出手救胡小白。
胡小白愿意在她饿肚子的时候时不时丢两个果子，扔两只鸡翅，已经是看在故人情谊上的照拂。
毕竟这算起来还是她们一家家事，清官难断家务事，纵然是疼爱自己的大师姐，在这种事情上也不能插手太多。
钟微红着眼：“大师姐，我只是觉得难受，比起胡小白，我甚至更怨恨那个女人，她既然还有半颗妖丹，为什么没有选择离开，而是把我留给那个狼心狗肺的男人。”
把自己的妖丹拿去救情敌，太蠢了，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女人，不对，这么蠢的狐妖，被一个男人骗的团团转。
说好的狐妖会骗人呢？她宁愿对方吸干生父精气，挖出后者黑了的心肠，也好过把自己留给钟家。虎毒不食子，但是不缺伴侣的钟父怎么会在意一个妖物生的女儿。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或许她是想托孤给胡小白的。”云出岫道，“胡小白不是说，她本来是想要用自己的妖丹补全你的妖族血脉，只是她当时应该被困住了。”
“胡小白的修为相当于筑基，但他是妖，京都有灭杀妖物的道士，你的事算是家事，他若是出手干涉，或许会被京都修士灭杀。”
凡人是没有办法做到转换灵根，剖取妖丹之事，这其中绝对有修士参与。
而且很有可能，胡小白当年是被修士所伤。毕竟芸娘如今才十八岁，按照胡小白的话，她在幼年救过他，三百年的狐妖不至于被凡人打成重伤。
不过这些目前也只是云出岫的猜测，具体的详情还得盘问胡小白这个当事妖。
她从书中知道钟微是被偷了灵根的，但是女配的线没有详细写，那些冷冰冰的文字反而只注重渲染钟微弑父，灭杀双亲，残忍的杀害嫡姐，以此来突出女配的恶毒。但如果前因如此，钟微做的那些根本不算什么。
云出岫道：“不管你想如何处置那一家人，师姐都会支持你，至于你说的灵根，我去找陈奇探听当时是哪个宗门接走你的嫡姐。”
“那个修士，可能很强。你若是打不过，师姐替你出手，若是师姐打不过，咱们就请师尊。”想到谢伏枝，云出岫脸上露出些微笑意，“徒弟在外头受了欺负，做师父的定然是要替咱们报仇的。”
钟微道：“若是打不过，我会努力修炼，亲手杀了他！”
“这不碍事，可以让师尊帮你捉了仇人，重伤之后再给你杀，这样的恶人，还是早些死了来得好。”做这样子的亏心事，定然是搞歪门邪道的邪修。
她想起来今日钟微去了钟家，连忙追问：“你的父亲还活着吗？”
钟微点点头，几乎咬牙切齿道：“我今日就该剐了他！”只是切断了命根子算什么，太轻了。
她那嫡母确实可憎，可是嫡母同她并无血缘关系，为求生，为利益争夺，心狠手辣，的确该杀。可是她的生父才是万恶之源，拿感情骗了狐妖，明明什么都知道，却纵容妻子如此做派，更是为了另外一个女儿偷了她的东西。
钟微恨嫡母，但是更恨自己的生父。
云出岫松了口气，强调道：“师妹，你不能亲手弑父，那样的因果太重了，那种人不值得脏了你自己的手。”
自己报仇固然痛快，但是修士受到因果束缚，天道人伦摆在那里。在封神榜中，哪吒是转世投胎，不过是去了一趟殷十娘腹中，想要同家中断绝，还要削肉还母，削骨还父。
修真界的伦理没那么夸张，可若是钟微亲手弑杀亲父，她肯定是会被天雷劈的。
云出岫道：“对这种禽兽来说，让他轻易死了实在太轻了。”
钟家既然能做到换了钟微灵根，又有个极品水灵根的女儿在修真界，指不定就能拿到修复的丹药，把断了的手脚，失去的第三条腿弄回来。
“你若是享永绝后患，找人安排杀了他，绝不要亲自动手。”
钟微确实不好杀父，但是天道也不会强制子女救父，不想承担这种因果，直接外包就行了。
云出岫到底是个纯直善良的人，她两辈子都过得很是顺遂，没有经历过那种痛苦黑暗，所以也想不出来特别恶毒的法子。
换做是她，面对仇敌，云出岫肯定会干脆利落的解决掉，但这是让钟微痛苦万分又十分棘手的存在。
“师妹，我没什么特别好的主意帮你解气，但是有一个人有，就看你愿不愿意向他求助。”云出岫道，“今日你同我说的这些过往，不需要同他说，只要求助就好，他会帮你的。”
钟微其实不介意把这种事情捅出去的，她原本的性格的确扭曲拧巴敏感的。好在九岁起，她就入了清虚宗，跟着云出岫这个负责任又细心的大师姐，这种性格被后者影响得改善了很多。
她现在并没有多痛苦，毕竟那个女人的面目太过模糊，难以让她感受到切肤之痛，此时此刻，被愚弄、被窃取人生的愤怒远远大于痛苦。
之所以她坚持和云出岫单独聊，只是不想卖惨的时候身边还多两个闪闪发光的大灯泡。
这种事情钟微才从胡小白听到，第一时间只想和大师姐分享，加个虞玖和孟鹤进来，气氛和感觉就不对了。
现在事情已经说完了，有云出岫陪伴在身边，钟微的情绪平复了不少，她语气冷静的问：“当然可以，就是不知道师姐说的这人是谁？”
云出岫看一下房间的左边，表情微妙道：“你的二师兄，虞玖。”
突然得知这么大的秘密，今夜云出岫肯定睡不着的，横竖筑基后修士本来也不需要多少睡眠，她经过钟微同意，拉着小师妹敲了隔壁虞玖的门。
这一次她起到的主要是起到陪同作用，不干涉师妹决定。
打开房门，虞玖很是惊讶，云出岫注意到他的房间虽然也是客房，但要比另外几间客房豪贵许多。
想想也很正常，虞玖原本是虞家的继承人，也是这座宅子原来的主人，下人们把虞玖原来用过的东西都搬了进来，自然布置的比他们这些客人精心许多。
容颜俊秀的少年起身要斟茶，却被云出岫摆手拒绝了：“不用，夜里我不喝茶。”
她刚刚闻到了清心茶的香气，本来就没多少睡意，喝完怕是要整宿都睡不着：“你倒些茶水给师妹，让她润润嗓子吧。”
之前又是掉眼泪又是哭诉，钟微这会儿眼角还泛着红，嗓子也有些干哑。喝点清心肠茶，新中也能舒缓些。
虞玖把手中清茶转递给钟微：“小师妹喝茶。”
钟微小心翼翼接了过来：“谢谢虞玖师兄。”
虞玖又取了新的茶壶，给云出岫递了一杯清水：“师姐请。”
这次云出岫接了，在一旁喝点水，也能缓解自己的尴尬。
钟微同虞玖说的内容就简略许多，语气也比较平缓，没有哭哭啼啼的卖惨。
“师妹，你能向我坦诚，我很高兴。”虞玖听完神情依然平和，不像云出岫能够真情实感的同钟微共情。
虞玖不管是长相和作派都很有世家子弟的风格，喜怒不形于色，仿佛天要塌了，也不能让他轻易动容。相处五年多，宗门中只有孟鹤这个冤家才能让虞玖破防。
虞玖说：“在这之前，我有一个问题想问，师妹怎么会想到找我来出这个主意。”
钟微下意识看向了云出岫，后者战略性喝水，然后轻咳一声：“自然是因为师弟聪慧，孟鹤师弟莽直，若是按照他的法子，就只知道简单的打打杀杀，不能叫师妹如意。”
云出岫接着道：“况且男女思维有所不同，我同师妹是女子，理解的痛点和男子不一样，而且钟家是官宦人家，师弟也是世家，处理起这类棘手的问题，应当比我有经验。”
其实她让钟微来找虞玖，当然是因为他最黑心，不过嘴上自然是不能这么说的：“师弟要是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
“承蒙师姐看得起我，师妹的事情，我自然责无旁贷。”
虞玖沉吟片刻，便出了个主意，不过他没有让云出岫听见，单独传音入密给钟微，免得脏了云出岫耳朵。
说完他问道：“不知师妹意下如何？”
钟微手抖了一下，差点没把茶水全抖出来：“师兄这个主意自然是极好，这份恩情，师妹记住了，多谢师兄。”
二师兄实在好生歹毒，钟父绝对生不如死，日后活着的每一秒，会发自内心的感到忏悔。
就连她这个仇人，都短暂的同情了一下那个男人。她暗暗发誓，得罪谁都不能得罪自家二师兄！
虞玖饮了一口清水，只有钟微饮了茶，他选择和云出岫一样的雪山水：“你我师兄妹之间何必言谢。”
他看向一脸好奇的云出岫：“大师姐吩咐，师弟自然尽心尽力，除此之外还有何事？”
云出岫摇摇头道：“没了。”钟微的事，就是目前最重要的事。
她其实很好奇虞玖给钟微具体出了什么主意，心里好像有猫爪在挠，但是有关师妹隐私，对方不说，她也不好意思问。
云出岫选择尊重小师妹的意愿，如果对方想说，必然会主动说的。她想了想行程，接着道：“明日我打算去怀石村，先前接了委托，自然要有始有终。”
此时她是想不到，原以为同样简单的怀石村之行，也能出了岔子。
026
第二天一大早, 云出岫问胡小白：“你既然知情，可知道当初帮忙给钟家主母治病的修士是哪一位？”
胡小白想了想：“好像是叫什么天成子道长，长得瘦瘦高高的, 三角眼, 阴森森的，让我感觉不太舒服。十年前他应该有筑基大圆满的修为，我当时打不过他, 还被他重伤打回原形, 然后倒在路边被芸娘救了, 后来的事情，就是我和钟仙长说的那些，恩公你应该都知道了。”
他是只爱惜性命的狐妖, 要是只是顺手的事情，看在同类情谊的份上，也不是不能帮。
明知道自己打不过那修士, 他总不可能为了胡小红和她生的半妖孩子丧命, 两狐之间的情谊还没到那份上呢。
再说了, 男人也是胡小红自己选的, 是她让女儿倒霉, 和他可没什么关系。后来他养好伤，看钟微可怜饿肚子, 时不时接济一下已经是极限了。
事情和自己之前推测的一样, 云出岫对胡小白的评价不由又高了两分，妖物的思维和人类其实差异很大, 胡小白这样的, 已经算是相当有情有义的狐狸。
胡小白说：“具体的内情，问当事人应该最清楚, 恩公，你要是信得过我，我可以帮你拷问钟家人！”
钟家肯定知道自己做了亏心事，宅子里有很多驱邪的法器，虽然不至于重伤他，可也能造成一定伤害。
钟微不在的这些年，胡小白也没进过钟家大宅。后面他又要报芸娘的恩情，就更没在这上面费心了。同钟微再度相遇，属于意料之外的事情，倘若对方只是个凡人，胡小白甚至没想过告知她真相。
知道了却一辈子都报不了仇，只能把自己给气死，还不如什么都不知情呢。
孟鹤看不惯胡小白，张嘴怼他：“你之前不帮忙，现在又知道献殷勤了。”
狐妖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大尾巴：“我一个人是打不过，这不是还有恩公和几位仙长嘛。”
作为妖族，他闯进去那就是瓜田李下，有些事情长了嘴都说不清楚。但是有云出岫她们一同前去就没关系。而且区区一个筑基期圆满修为，他们现在可是有四人一狐！
“搜魂很伤神魂。”
云出岫当然知道最好的办法是去找当事人，修真界有搜魂大法，但如果直接对钟微的生父和嫡母用了，对方轻则变成傻子，重则直接身亡。
她倒不是对这两个人有什么怜悯之心，关键是人傻了，钟微的那口气也出不了。
“师姐，有劳你帮我搜那个女人的魂。”
筑基还没有办法施展搜魂这类较为高端的法术，但是云出岫可以。
那个女人为了活着，抢了她的母亲的妖丹，那她就拿走她最珍视的美貌和性命。
至于她的生父，留着慢慢折磨便是。她受了九年的苦，轮到对方身上，自然得翻倍才行。
去了钟家大宅，钟微把昨日处理过的女人拎了出来。她昨天没对陌生的仆人下手，但是那个女人身边为她做事的忠仆全死了。
她断了对方的手脚，事后还用清洁术处理了现场，又加了一个幻术，伪装成嫡母只是突然中风瘫痪在床的模样。
虽然这件事情严格算起来属于家事，但是她那位嫡母出身不错，加上同父异母的长姐很有天赋，也有交好的修士，这事情暴露出去难免给清虚宗带来一些麻烦。
钟微昨日理智尚存，出气之后收尾还算周全，至少他们回灵界之前，这事情绝不会那么快传出去。
在让云出岫见人之前，钟微在嫡母身上施加了好几个清洁术，后者虽然没了手脚，人也十分憔悴，可是裹在绫罗绸缎内，身上又盖了一床十分厚实的鸳鸯戏水锦被，不至于污了自家师姐的眼睛。
云出岫定了定心神，直接搜取神魂，她很是小心谨慎，尽可能的保存眼前人的神志，但是只看到了戴着一个黑色面具，面目模糊，扭曲细长的黑影。
躺在床上的中年女人已经没了手脚，身体还是如同青蛙一样反射性的弹跳，呕出一大口鲜血，本来就只有半条命的女人，当场就咽了气。
“大师姐？”钟微下意识就挡在云出岫面前，生怕她受伤。
“无事。”云出岫神情有些凝重，“她的记忆被人下了相关禁制，我一动用搜魂术，她就遭受了反噬。”
如果不是她神魂强大，搜魂时又十分小心谨慎，搞不好还会踩了这个禁制的坑。
她再次探查了眼前女子躯体，并没有找到那半枚妖丹的痕迹：“只是有些可惜，那一半妖丹已经彻底消失，没办法取出来还你。”
眼前的女人并不是妖物，只是抽取了妖丹的力量来维持身体的健康和容貌的美丽。在禁制摧毁后，这张还算得上美丽的容颜瞬间如同枯萎的鲜花，迅速老去，变成一张皱巴巴的橘子皮。
钟微摇头：“没关系的，多谢师姐帮我。”
虞玖这一次也跟着来了钟家大宅，云出岫郑重的委托他：“剩下这些，就拜托师弟收尾了。”
后者微微点头：“师姐只管放心。”
在去怀石村之前，云出岫先去见了陈奇一面，尽管通灵玉也能沟通，但是文字可以隐藏情绪，面对面的交流有助于她判定陈奇所言的真假。
陈奇递了个黑金色的荷包过来：“温泉山庄的事情和狐妖作祟的事情，道友都解决了，这是御灵司提供给道友的报酬，两件事一共二百八十灵珠，还有二十积分，积分可在御灵司换取所需之物。”
凡界有妖邪，国都负责处理相关事物的机构名为御灵司，御灵司是独立于皇权之外的机构，往上对接灵界，往下处理作乱的妖邪。
真要碰上完全对付不了的邪道修士，御灵司的负责人便会发信向灵界正道修士求助。
一些宗门弟子让筑基修士外出历练，也会通过御灵司的渠道安排下来，云出岫她们走的就算这条渠道。
不过如今慕容皇朝才两百年，背后又有宗门扶持，当今皇帝勉强够得上明君这两个字，有紫薇星镇守，凡界还不到妖魔横行的地步，这两件事难度都不大，报酬自然也不会特别高。
一块下品灵石，折合一百灵珠，一颗灵珠在凡界可以在官方渠道换成一两白银。两百八十灵珠也就值不到三块下品灵石，凡界灵气珍贵，这个报酬已经很合理了。
换做是炼气修士，辛辛苦苦冒着危险解决这两件事，撑死只能拿到两百灵珠十个个积分，陈奇还多争取了一些，就是为了向云出岫这个金丹修士卖好。
毕竟金丹期和炼气期相差太大，人家的出手费摆在那里。云出岫不在乎这点东西，御灵司也不能故意白占便宜。
云出岫也没拆开看，三块下品灵石对她来说实在是太少了，就这么点东西，她还得和自家师弟一起分。
也难怪凡界修士拼了命的想往灵界走，她把灵珠推回去：“多谢陈道友，这些帮我换成凡界的金银吧，连同我名下的那些积分，拿去捐给京都的育婴堂。”
御灵司肯定是没什么她能够瞧上的好东西的，就算有，区区二十积分也换不了什么。
云出岫来京都不过几日，但已经了解过行情，这些灵珠加积分换成的金银财物不算特别多，再多，就会有人对这笔财物动心了。
云出岫摸出两块下品灵石补给孟鹤：“师弟，这是你的那份。”她的东西可以自己捐，但是不能代替孟鹤捐。
后者把手缩回去，坚决不接师姐的补贴：“我的那份就和师姐一起捐了，而且我也没做什么。”
他也就是打了个架，出的力也还没有平常在山上训练一半多。
云出岫转头把两块下品灵石给了陈奇：“冬日将至，一块灵石换成银两施粥，这些算在师弟身上，另外一块灵石是道友帮忙的酬劳。”
陈奇算是地头蛇，这种事情交给他来办再合适不过。
后者笑眯眯应下，攒钱买的通灵玉花了他几十年的积蓄，能多赚一块灵石也是好的。
云出岫把这些财物交给自己，他多吩咐一句就能安排好的事，何乐而不为。
“云道友尽管放心，这两件事我一定会盯着他们，保证善款落到实处。”毕竟是积攒功德的好事，他也不至于昧了这些东西。
万一云出岫哪日回凡界问一句，发现他把东西贪了不办事，那不是白白得罪了人。
云出岫又借机问他：“陈道友可听说天成子道友？”
这种偷人灵根的缺德事，就算是放在修真界也让人不耻，内里详情如何，陈奇肯定是不知道的。但对方给钟家主母治病，明面上是符合正道的，说不定御灵司能有相关记载。
陈奇十五年前就在帝都守阵，正好是钟微在她母亲肚子里的那一年，找他询问再合适不过。
后者在脑海中回忆了一番，然后摇了摇头：“陈某未曾听闻过这位道友，他是何宗何派修士？”
他说话的时候，云出岫就一直看着陈奇的眼睛，观测对方的微表情，看来他应该没说谎。
“是云某一位旧人所托，想要找寻他的信息。”云出岫补充道，“十五年前，他曾去钟家帮忙治疗中家主母的怪病。”
那修士下了禁制，用的名字不一定是自己的本名，样貌也可能做了伪装。云出岫其实也没报多少希望，只是有线索，她总要多了解一些。
陈奇允诺道：“我回去帮云道友打探一番，若是有消息，定然第一时间告知于你。”
同他分别，云出岫就带着自己的师弟师妹和胡小白动身前往京郊怀石村。
虞玖需要帮忙处理后续，还要了结同虞家恩怨，这一次仍然并未陪同她们前行。
怀石村虽在京郊，但是距离京城有十多公里，若是靠一双腿步行，也得耗费几个时辰。
云出岫摸出了一张传送符，距离越短，传送就越精准，她左手牵着钟微，右手拉着孟鹤的袖摆，肩膀上还蹲了一只三尾白狐，一张符直接传送，所有人到了怀石村的门口。
“这里就是怀石村？这地方好破啊。”京都的都城内十分繁华，内里的道路宽敞，从城门起，大道全部都是由方方正正青石砖铺成。
道路两侧都是店铺，卖茶卖点心卖器具卖衣服的，可以说是应有尽有。来来往往的人脸上大多洋溢着幸福愉悦的笑容，百姓身上的衣裳也没什么补丁。
但是眼前的村庄面前只有一条黄泥巴路，肉眼可以看到牛车驴车压出来的车辙，村子里的房子也很破，帝都城里多为青砖瓦房，差一点的也是很气派的木屋。
被淡淡白雾所笼罩的村子里，连精致一些的木屋都没怎么看到，茅草房倒是不少。
“这里离都城远了些，村上总归是没有城里富裕的。”就算在云出岫曾经生活的世界，城镇差异也很大，更何况是这种等级森严的封建王朝，村里的人都削尖了脑袋想往城里跑。
她查看了一下怀石村的任务，这个任务不仅最远，也是最难的一个：“最开始的时候，怀石村有村民生病，生的还是类似于人面疮的怪病，最初时评定为一星，有三位炼气士接过这个任务，但是他们三个都失踪了。”
炼气修士出事之后，怀石村的难度评级上调，御灵司安排了筑基期修士前往怀石村解决问题，筑基期修士平安倒是回去了。
他们成功带走了人面疮的恶鬼，但是问题仍然没有得到解决，村子里的人还是不断的得怪病死去。
只是怀石村的怪病仅限于他们村内部的范围，没有蔓延到其他区域，所以这个任务就被压在了众多卷宗后面。
事情都发生三年了，村里的村民都快死光了，还是没有新的修士来处理这个任务。毕竟村民们没有钱，给不出额外的报酬。对于筑基期修士来说，这个任务的性价比也很低。
云出岫掐了一个清风诀，微风拂过，吹开了厚厚的灰尘，露出大半个石碑的全貌，这倒在地上，仅剩半截的石碑上刻着三个鲜红大字——怀石村。
“咱们没走错地方，是这里没错。”
云出岫带队进村，进了村子之后，那种灰蒙蒙的雾散去了许多，村子里的路和外面没什么区别，都是灰尘极大的黄泥巴路。
“师姐，这个村子怎么这么多石碑？”钟微注意到村子里有很多石头。
“怀石村的村民就是以雕刻石碑为生的，他们祖祖辈辈都是从事这个手艺，男性村民几乎都是石匠，所以村里会有很多石雕。”
怀石村附近的石头很适合做墓碑，所以石头虽然多，村民却没什么人选择石头房子，如果用雕刻墓碑的石料做屋子，总感觉自己住的是坟墓，不太吉利。
云出岫进村子的时候，几乎感知不到什么生气，这个村子里到处都是坟墓，走了半天，都不见一个活人的影子。
倒是有很多石头人站在路边，他们有的缺胳膊缺腿，房子的阴影里、杂草疯长的田野里、干涸的池塘中间，到处都能看到这些栩栩如生，又给人诡异感的石头人。
眼尖的孟鹤指着不远处的一间屋子道：“大师姐，你看那边有人。”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云出岫果然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他手里拿着雕刻工具，似乎是在自家院子里刻碑。
“咱们去问问怎么回事。”御灵司登记的卷宗资料不够详细，三年了都没有更新过，还是问村子里的人才能了解更多。
村子里的屋子院门都是敞着的，为的就是方便邻里邻居往来。
云出岫先在院门口敲了敲门，试图吸引老人家的注意力。但是后者仍旧不断的凿着那块石碑，根本没有搭理她们。
她是来解决麻烦的，效率越高越好。这种时候倒也没必要太讲礼节，云出岫没有在门口等待对方刻完石碑，而是走进了院子，走到这白发苍苍的老伯身边，大声重复了一遍：“老伯，我们是接了怀石村任务的修士，你知道怀石村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吗？”
云出岫是这么想的，不一定是对方没礼貌，或许老伯只是耳聋没听见呢。
这一次老伯终于有回应了，对方手里还握着凿子，停下动作扭过头看了云出岫一眼。
他眯起眼睛，浑浊的眼珠倒映着年轻小娘子漂亮的面容，下一秒，穿着粗布短打的老伯就用哑着的嗓子呵斥：“滚，我们这里不需要人帮忙。”
一旁的孟鹤气炸了，要不是看对方是老人家，还是个柔弱的凡人，自己一拳打上去，就得跪下来求对方别死，他这会儿肯定用拳头招呼这个粗鲁的村夫。
“你这老头真是无礼，我们可是来帮你们的。”
钟微也说：“是你们村子向御灵司求助，我们是接了任务来的。”
老伯又开始邦邦邦的凿石碑，他看着十分苍老，却很有一把子力气，石碑上的每一个字都雕刻的苍劲有力：“那是三年前的事，你们就当撤销了，不用做任务。”
他的语气嘲讽：“我们村子里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等我们几个老东西也死了，也就没有这个村子了。”
老伯雕刻正是给自己的墓碑，送走了一个又一个亲近的村民，他如今也没了多少求生的欲望，还不如静静的等死，反正埋自己的坑，他都已经挖好了。
一个没活人的村子，确实没有再折腾的必要。这些修士三年都不来，现在来了几个看着就不靠谱的年轻人，老伯实在是没有那个心力和他们折腾。反正都摆烂等死了，冒犯就冒犯吧，他也不怕这些修士发火杀了自己。
他的态度这么不好，又不愿意配合，没耐心的孟鹤立马就说：“大师姐，他自己说任务撤销了，要不然我们回去吧。”
孟鹤是魔，不能指望一只魔对普通人生出什么仁爱之心。更何况这个任务也不值多少灵石，他可不愿意用热脸来贴这个糟老头子的冷屁股。
钟微也觉得老伯态度不行，不过她不像孟鹤这么直白：“我看老伯心存死志，大师姐，你说过，面对其他人的选择，只要他不伤害到别人，咱们应该选择尊重祝福。”
人又不是他们逼死的，这讨人厌的老伯自己活着也是痛苦，还不如全了他的心愿。
胡小白在云出岫耳边小声嘀嘀咕咕：“恩公，这个村子的气息，和十多年前在钟家大宅的那个家伙有点像诶。”
之前还选择尊重祝福的钟微下一秒直接把长剑架在了老伯的脖子上，她眼睛微微泛着猩红：“老东西，你说不说？不说，我可以让你提前体验一下什么叫生不如死。”
孟鹤一脸懵逼，这是发生什么了？一向喜欢和虞玖学习的绿茶小师妹怎么突然抢了自己的台词。
“小师妹！”云出岫一声清喝，“你着相了！”
她取出一瓶清心丹，倒出几颗圆滚滚的丹药：“师妹，平心静气，莫要因为此事生出心魔。”
钟微才筑基，求仙大道还有很长的一条路要走，没道理只走了个开头，就走火入魔。
“抱歉，大师姐。”钟微吃下了清心丹，眼中红色褪去，重新恢复清明，她表情歉疚，“我好像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不用向我道歉，你对老伯道歉。”
钟微规规矩矩的转过脸：“老伯，对不起，刚刚有些失控。”
云出岫弯下腰，平视着面无表情的老伯，她语气平静道：“人无法死而复生，可村子里的这些村民之死，并非天灾，而是人祸。你难道想全村人到死都是个糊涂鬼吗？”
修士的丹药可以治愈严重的伤势，但也达不到令凡人起死回生的本事，那是传说中仙神的领域。
老伯的嘴唇抖动起来，他确实没什么求生的念头，可这年轻姑娘说的对，死也要死个明明白白。
这一次，他没有犟着脖子甩冷脸，而是把村子里这几年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的交代了一遍。
等他说完，老伯两颗牛眼大的眼珠子仿佛都要瞪出来，他不甘心道：“你一定要给我们一个明白！”
他话音刚落，云出岫的剑就出了鞘，一道冰冷剑光闪过，老伯死不瞑目的头颅就掉了下来，咕噜噜的滚到了地上。
“大师姐？”
一旁的孟鹤一头雾水，大师姐怎么突然动手杀了这个无辜凡人，难道她也中招了？
“他不是人。”云出岫道，“你们看地上。”
孟鹤这才发现这老伯脑袋的切口处十分平滑，一滴血都没有，仔细一看，他心里一惊，这老伯竟然是个石头人！
“方才师妹的剑架在他脖子上，一滴血都未出，连痕迹都没有。”
钟微剑刃锋利，刚才她情急之下在后者脖子上割出一道痕迹，那么明显的印子，却只有白痕，没有血迹。
云出岫作为宗门风光霁月、当之无愧的大师姐，对师妹师弟们的修行进度了若指掌，刚刚那力道，至少也会在正常人的皮肤割开一道口子。
这是原因之一，另外一个原因就是老伯刚刚回忆过往的时候，说话一点飞沫都没有，而且他讲述那些内容太流利了，没多少感情，也没有停顿，就如同提前设定了程序的机器人。
云出岫的目光看向村口，原本薄薄的雾气突然变得十分浓厚。她能够感知到身体里灵力的自然运转开始变得格外缓慢，甚至趋近停滞。
“我们走！”
清丽脱俗的少女动作极快，她几乎是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一手抓着师弟，一手抓着师妹，将灵力灌入传送符，然后三个人就撞上了一道无形的柔软的墙。
他们晚了一步，传送符生效，三人一狐仍然停留在怀石村的内部，被困在域内，彻底出不去了。
027
云出岫把师弟师妹放了下来, 清凌凌一双眼看向村口处倒在地上的石碑。
那块石碑明明离的这么近，可是她们却无法踏出石碑所在的范围。这种情况类似于鬼打墙，但是比鬼打墙更厉害。毕竟云出岫是金丹修士, 一般的鬼打墙可困不住她, 也没办法让传送符失效。
孟鹤终于回过神来，他抽出了惯用的长刀，对着无形的屏障直接劈砍而去。
混合着灵力的一击看上去相当霸道, 但是砍在屏障上, 在透明的屏障上荡漾起一圈圈的波纹, 但是没一会儿，屏障又恢复如初，连一丝裂缝都不曾有。
云出岫的神情更加凝重了, 看来这个域比她想的更加麻烦。
孟鹤也不气馁，一次不行，就多劈砍几次, 他连着用力挥刀十余次, 没有办法运用灵气恢复, 孟鹤平日里挥刀百次都仍然精神抖擞, 这才十几刀, 很快就感觉到了疲惫。
云出岫连忙阻止道：“师弟快些停手，你的灵气都被域吸收了, 此消彼长, 白白浪费了力气。”
“让我试试吧，看看别的方式能不能打破这界域。”
他们显然是困在了吸收灵气的域内, 这个地方不仅会吸收灵气, 还会吸收修士的力量，混乱他们的心智。
之前钟微那么容易被激怒, 就和域有关。
三百岁的胡小白也算是见过世面的狐狸，蹲在云出岫肩膀上的毛茸茸张开嘴，伴随着一声清脆的“狐火！”，一团赤色火焰袭向屏障，可惜后者并不是什么易燃物品，篮球那么大的火焰迅速缩小，逐渐变成小火苗，最后直接消弭，火灭了，但是屏障没有消失，仍然是无事发生。
胡小白垂头丧气，尾巴和耳朵都耷拉下来：“我的狐火也不行。”
打破这种屏障看着很难，实际上也许很容易，关键是要找到开门的钥匙。
他们靠近域的边缘，身体里的灵气运转更加艰涩，而且怀石村这个域内部近乎是无灵状态，趁着还能调转灵力，云出岫赶紧打开自己的储物袋，倒出来一堆灵石，武器、防御法器还有符咒。
一旦没了灵气，修士和普通人也太大区别，孟鹤还好一些，他拥有天魔之体，躯体堪比同等境界的体修，防御比自己这个金丹期法修还强的多。
如果这次能顺利出去，云出岫打算在自己的修行课程中加一道淬体，这种无灵状态的情况下，脆皮法修实在是有些吃亏。
看到堆起来如同小山一般灵石，胡小白的桃花眼一下子变成了星星眼。就算是灵界的修士，也有很多兜里空空的穷散修，而这里这么多，都是中品灵石！更别说其他值钱的法器、丹药、符咒。
他的眼光可真不错，一眼盯上的金大腿不是镀金的，是纯金的！
云出岫抓了一块灵石在手中，她吸纳灵石，熟悉的灵气就涌入身体之中，那种凝涩的感觉也丝滑了一些不由松了一口气：还好，虽然没办法通过吐纳正常恢复，但是还能靠吸收灵石来补充灵气。
这个域算是绝灵环境，而且可以吸收他们主动释放出去的灵气，但不至于没有接触就吸走他们体内灵气的地步，储存在灵石里的灵气也没有加速消耗。
她抓了一大把灵石给孟鹤，又抓了差不多的分量给钟微：“先拿着这些作为补给，要是灵力不足，到时候没办法打开你们的储物袋。”
除了灵石之外，倒出来的防御法器她也让师妹和师弟叠穿上，甚至还分了一件可以抵抗金丹期修士数次攻击的防御法衣给胡小白。
后者一脸惊喜：“也有我的份吗？”
云出岫点点头，不过胡小白肯定比不了自家师弟师妹，她就给了一件给对方，没有给武器，拿了两块中品灵石。
这个秘境很容易勾起人的负面情绪，云出岫不像往日，总喜欢往积极乐观的方面想，这会儿心思变得极其细腻敏感，看谁都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碰到了胡小白之后，好像也没什么好事，虽然明面上来看，和这只狐狸没关系，可他到底是没经过考验的陌生狐狸，云出岫心中始终保持几分警惕。
就连给胡小白的法衣，她也是设了禁制，如果对方有鬼，这件法衣抵抗不了自己的攻击。
胡小白没有读心术，立马就换上了防御法器，这是一件水红色的斗篷，他为了节省法力，没有变成人身，始终保持着狐狸原形，斗篷穿上身，自动缩小成和狐狸适配的尺寸。
白狐抖动尖尖的耳朵，摇晃着三条蓬松的毛绒大尾巴，那截短短的只覆盖着薄薄毛绒的小尾巴，也因为情绪激动，时不时的从雪白大尾巴中间露出来。
红与白格外适配，胡小白忍不住臭美显摆：这可是狐生第一件法器，而且还这么漂亮，开心！
钟微看着他这样就觉得不爽，明明自己得到的法器更多，在这一瞬间，她还是想把狐狸身上唯一的一件红斗篷黑扒拉下来。
大师姐还在呢，她也不能明抢，只能按压了几下眉心，打断胡小白的炫耀：“好了，别摇尾巴了，再想想别的办法，看看我们怎么才能出去。”
“小心！”云出岫拉了钟微一把，灵力汇聚在剑上，一刀朝着钟微身后砍去。
域的屏障吸收了他们身体里的灵气，又化作石像的补给，那些缺胳膊断腿的石像全部苏醒过来，拿着石刀石斧还有雕刻石碑的凿子，逐渐的向他们汇拢。
这些石人高高地举起了武器，好在他们的身体虽然很坚硬，但是不够灵活，行走的速度较为缓慢。
砍不开屏障，难道还对付不了这些石像。孟鹤握紧了手中的长刀，直接朝着石像的脑袋砍过去，这次石头怪的脑袋掉了下来。
这一刀，他直接砍掉了一排石头怪的脑袋。
但是没一会儿，这些石头怪又用双手捧起掉落在地上的脑袋重新安在了脖子上。这个石头怪的手艺还不太好，脑袋都装反了。
可石头怪毕竟是死物，就算是装反了脑袋，也不影响它继续攻击云出岫她们。
“师弟，你试试把单个石像砍碎一些。”云出岫对阵法了解不多，但是根据能量守恒定律，域内的能量应该是守恒的，想要打破这个现状，必须让平衡失控。
石像掉了脑袋还能拼回来，碎成十块，二十块，甚至几百块呢。
她想着域内屏障那种诡异吸取灵力的手段，提醒孟鹤道：“师弟，不要用灵力，也不需要太大力气，你直接用巧劲去砍。”
孟鹤立马依言尝试，果然，石头怪碎成一片片后，努力尝试汇聚在一起，但是速度比之前慢了数倍，同样一个石头怪再打碎两三次，这些靠近了联系的碎石瓦片就失去了那种特殊的复原能力。
“大师姐，真的有用！”
孟鹤眼睛一亮，他嫌自己的效率低下，直接把手中长刀收起来，握紧双拳就直接冲了上去，一拳一个石头怪，一下就将石头打的粉碎。
他只需要消耗薄薄一层灵力护住拳头，越打越是兴奋，那些围上来的石头怪开始朝后退缩。
云出岫观测了片刻，下令道：“师妹，你用鞭子把这些石头怪捆在一起！”
一个个的打石头怪效率实在是太低，怀石村的石头怪一看上去足有几百上千，还是得采取群攻手段。
“是，师姐。”钟微抽出自己的长鞭，这是一个可以变换长短的灵器，鞭子甩了出去，缠住一个石头怪，又迅速的拉了好几个石头怪过来，把七八个石头怪堆在一起。
云出岫调整了一下姿势和方向，刻意收敛灵力，单纯运用自己剑法劈砍石像，少女一声清喝，剑光如满天烟火落下：“万剑归宗！”
那令人炫目的剑光落在这些石头怪上，瞬间把它们切成千万块碎片。这样不带灵力的剑招对筑基期修士杀伤力有限，但这些石头人本身就只是凡石，防御力并不算强，所以轻易被剑光切割成碎片。
因为没有新的灵力汇入，加上实在碎得厉害，这七八个石头怪甚至都没能挣扎一下，直接就变成了一堆不能复原的石渣。
这剑虽然没有灵力，却蕴含着极为锋利的剑意。一旁的胡小白看着朝石头怪挥出万千剑光的清丽少女，一双狐狸眼冒出更大的两颗星星，胸腔里的心脏砰砰直跳：恩公当真好生帅气！
“师妹，再来！”
一个负责用剑切割，一个负责用鞭子捆绑，师姐妹两人配合十分默契。大概花了小半个时辰，村子里那些活动的石像全部都变成了没有杀伤力的石头碎片。
云出岫有些脱力，好在她的储备里有大把恢复精力的丹药，一颗散发着清香的圆滚滚丹药下肚，身体的疲惫被妖力涤荡，她立马恢复了最初的神清气爽。
没了石头人威胁，村子里对他们来说算不上危险。但是屏障仍然无法消失，这意味他们就只能困在这里出不去。
怀石村看着也不大，考虑到这处域能够影响人的情绪，云出岫放弃了把队伍拆分的打算，慢就慢一点，要是有什么不对劲，其他人也能及时察觉。
她试图找到村内的阵眼，可惜把村子上下都找遍了，都没有找到疑似阵眼的地方，倒是找到了不少村民的尸骨。
村子里那么多人得怪病，一个传染一个，有的人亲友都死光了，自己也没了求生欲，直接选择了上吊，这么多年过去，怀石村早就空了，只有少数强大的执念附在石像上，日复一日的重复着生前的举动。
“我们进村的时候看到的老伯，应该是这个村最后几个村民的执念。”
除了痛苦的老伯，她们还能在房梁上看到好几个吊起来的尸骨，村民们的血肉之躯已经悉数化作了森森白骨。
云出岫叹了口气：“怀石村的村民早就死了。”
这件案子压了三年都没人看顾过，陈奇却向自己推送了这个案子，这会儿她甚至开始怀疑陈奇是不是也有问题。
云出岫看着在房梁上晃晃悠悠的尸体，抬袖就是一剑，她吩咐说：“把他们的尸体都搬出去吧，胡小白，你来负责搬，待会儿挖些坑把他们都埋了。”
斯人已逝，她们也做不了太多，反正在黄土地上刨个土坑还是很方便，至少把死去村民尸体都埋进去，让他们能够入土为安。
师弟师妹为了解决石头人都出了不少，胡小白拿了东西，现在也不能吃白饭。
“遵命，恩公！”胡小白并不是只矫情的狐狸，反而很为自己能干点活高兴。
恩公愿意用他，是信赖自己的表现。这会儿他已经不被准许蹲在云出岫肩头了，只能变回人形模样跟着三人小队。
为了方便搬运尸体，他便重新变成狐狸原形，但是不再是小猫大小，而是看起来和老虎一样大。
小猫模样是卖萌撒娇求怜爱，现在才是他真正的原形。体形大，出招威力强，也更方便干活。
巨大化的白狐用一条大尾巴把尸体一卷，直接往窗子外一丢，两下就把云出岫交代的事情搞定，效率高的很。
“恩公，我没用力，是靠近了地面把尸体放下去的。”
“你做的很好。”云出岫向来不吝惜自己的夸赞，找完了这户人家，她又移步向外，“去下一户看看。”
云出岫接连挥剑，村民们用来上吊的麻绳或白绫就纷纷断裂开，她发现其中某个上吊的女村民穿的是一身纯色的红衣，显然是想要在死后变成厉鬼复仇。
为了达到目的，她身上的红衣甚至是用血染出来的，随着血迹干涸，血衣从鲜红变成了颜色不均匀的黑褐色。
但可惜的是，这位村民并没有如愿以偿，云出岫能感觉到村子里的村民尸体躯壳都空空荡荡。很显然，死去村民的魂魄都悉数化作了这处诡域的养料。
不管是上吊的，喝药的，挂在梁上也好，躺在床上也罢，只要是没入土的尸体，云出岫全部都让胡小白搬了出去挖坑埋了。
好在村民们是一批一批死的，剩下这些无人看顾的村民尸体也就四十三具，不算特别多。
村里有很多石碑，但是云出岫又不认识谁是谁，与其搞错，不如不做，她在每个小土包面前都插了个木牌，统一写上：怀石村村民之墓。
“孟鹤，你给他们念往生经超度。”云出岫跟着盘腿坐下，她看向钟微，“师妹，你也过来一起。”
出不去实在让人心浮气躁，念一念佛经，能够平心静气。
天色暗沉下来，某只狐狸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他委屈巴巴捂住肚皮：“我肚子好饿。”
妖和修士修行的不是一种道，活了三百年，胡小白还是要正常吃东西的。平常饿一两顿也没什么，可他今天又是刨坑又是埋尸，干了那么多体力活，轰鸣的肚子里面，仿佛肠子都饿的搅在一起，实在是有些难受。
荒了的村子里面没有食物，好在云出岫的储物袋里什么都有，她让人拾了枯木和枯叶过来，借助火堆照明取暖。
几个人围成一圈，云出岫变戏法的又拿出一些吃食，放在储物袋里的都是些耐储存的点心，甜的有桃酥饼、绿豆糕和冰皮月饼，咸的有梅干菜肉饼，是烤制的又高又脆的那种小饼，咬一口酥的掉渣。
除了点心，还有用妖兽做的肉干，以及各种口味的糖，云出岫每样每人分了一点，还备了清心茶的茶水：“都吃些吧，饥饿状态下不利于思考。”
孟鹤和胡小白本来也不够聪明的样子，饿着肚子搞不好就更傻了。
这些肉干都是用蕴含灵气的妖兽做的，虽然比起新鲜货损失了不少风味，但是烘焙成肉干之后热量更高，更容易饱腹，是和新鲜肉不同的口感。
胡小白作为一只爱吃肉的狐狸，最喜欢吃的就是鲜肉，不爱吃什么干巴巴老掉牙的肉干。他试探着咬了一口，这和他在人间吃的那种干柴一样的肉干完全不一样！这个肉干肉质松软，富有嚼劲却不废牙，再加上里面蕴含的灵气，超级好吃。
云出岫发给他的是蜜汁口味，肉干加了白晶蜂产的蜜，滋味甜甜的，甜得胡小白的狐狸眼都眯起幸福的弯弯月牙。
他之前哪里吃过这种好东西，记忆里最美味的食物是在青丘的那短暂时光，有甜甜的奶，还有蕴含灵气的肉汤。记忆里滋味寡淡的肉汤，怎么能比得过眼前这层次感丰富的肉干。
胡小白飞快的吃完，不仅是肉干，那些点心也很好吃，虽然里面蕴含的灵气不算多，但是口感一流。
“恩公，我们快点签订主仆契约吧！”胡小白身后的尾巴摇的飞起，他那双眼睛比天上挂着的晨星还亮。
签了契约，他就是有主人喂养的灵兽，不用风餐露宿，可以拿灵石，用法器，吃丹药，嚼肉干，日子想想就很幸福！
孟鹤睨他一眼：“瞧你这点出息。”
一只能喂了点吃的就把自己心甘情愿卖了的小狐妖，怎么看也不像有什么坏心眼。
云出岫这会儿基本已经打消了对胡小白的怀疑，这个村子的情况太阴毒了，肯定和这个尾巴摇的和螺旋桨一般的小狐妖没半毛钱关系。
但是她也没马上答应，上辈子养只猫猫狗狗都要慎重，契约灵宠于她而言是件大事，不能在晚上草率的做决定：“不急，到时候我带你回灵界，你把传送阵的债还了，看看是留下来在我们宗门干活，还是回青丘。”
胡小白是青丘的狐狸，对方要真想回到族人的怀抱，她也不会强行挽留，不过小狐妖可以送回去，欠的灵石是一定要还，她们清虚宗小门小户，赚点灵石也不容易，为了防止坏账，坚决不接受分期。
“哦。”狐妖恋恋不舍的舔舔爪子，手指上还残留着肉干的香气。
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云出岫又补了一句：“还债期间也是有肉干的，我们清虚宗包吃包住，不过买肉干你得花自己的灵石。”
她又不是什么挂路灯的资本家，只会按照比例扣钱，不至于压榨到对方勤勤恳恳工作，却一分钱都拿不到。
夜色渐深，村口的雾气越发浓了，就在这个时候，云出岫感觉到了通灵玉的轻微震动。
回到大宅，却没有能够看到云出岫的虞玖通过通灵玉私发来一条询问消息：“大师姐今日是打算留在怀石村吗？”
之前没办法传递消息的通灵玉竟然在夜晚有了信号！虽然很微弱，而且时隐时现，但是自己的确能够借着通灵玉向外求助。
她连忙向虞玖求助：“我们在怀石村，被困在诡域内，这是一个绝灵阵法，你千万不要贸然进来，看看能不能在外界打破阵法！”
她们搜查的时候，在村子里发现了不少地窖，某个地窖里面有多尸骨，其中有几具显然属于炼气修士。
当初接了任务的几个修士并没有失踪，他们只是中了招，全都死在了此处。
凡界修士通常撑死是金丹期，不过阵法师属于很特别的存在，利用一些高深的阵法，哪怕是筑基修士，也能困住甚至杀死元婴修士。
但是这些修士运用的阵法没有那么强大的威力，这个阵法能够困住自己，还能够吸取灵力化为己用，按照常规，从外部打破一般是最好的破局之法。
过了一会，通灵玉又亮了：“收到，师姐请耐心等候，注意平安。”
“走，我们去石碑处等着。”云出岫脸上露出几分喜色，“还好今日虞玖没来，等他来接应，我们应该就能出去了。”
虞玖来的很快，和云出岫预料的一样，对方在外界能够很自然的运用灵力，只一剑，那些雾气就被劈散。
但是屏障还没碎，几个人出不去，云出岫示意对方，别急着进来，她嘴上做口型，同时利用通灵玉发消息：“虞玖，你砍了那块石碑和边上的石人试试！”
虞玖举起了长剑，剑光一挥，石碑和石人碎成了几瓣，露出了里面藏有的阵法痕迹，这一次，那难以打破的屏障瞬间变成了碎片。
云出岫朝外试探性的迈出脚步，走出了之前怎么跨都跨不过去的地方。
孟鹤迫不及待的冲了出去，这次他没有受到任何阻碍：“真的！我们自由了！”
“先等一等。”云出岫没着急走，直接给陈奇发了消息，让后者带了御灵司的人来收尾。
接到消息的陈奇连忙抛下自己在凡界的妻妾，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他慌忙为自己辩解：“我让他们带卷宗过来了，之前我真不知道这里有邪修设下的阵法！而且三年前有筑基修士来过，他们很顺利出去了。”
云出岫冷漠的看着他，虞玖开口问：“三年前所有进这个村子里出去的那些筑基修士现在还活着你？如果不在凡界，把他们的资料给我们。”
“我师姐险些折在这里，御灵司必须给个交代！”
倘若他今日没有在外界，云出岫她们几个很可能就会一直被困在村子里，不知道多久才能出来，金丹修士可不是小小的一个御灵司能够随便糊弄的。
“有几位还留在凡界，做了一些世家的供奉。”
御灵司的人连忙搜集相关资料，他们震惊的瞪大了眼：“之前几位筑基修士……都在这几年因故陨落或失踪了。”
孟鹤听了就来气：“什么失踪，我看他们都死了。”
本以为凡界没什么风险，没想到他们差点被坑死，多亏了大师姐聪明，再加上运气好，他们才没吃什么苦。
虞玖在阵法上的修行是宗门中最强的，他检测过
依譁
了石碑中的残留物，仔细查看了断掉的红绳和一截发黑的指骨：“这个阵法在十年前就埋在了这个石碑里。”
从量变到质变，村子里的人慢慢在阵法的影响下全死光了，再加上那个老太太化作的红衣厉鬼把神魂都贡献给了这个阵法，才形成了如今这一处诡谲的域。
这一截指骨是邪修蕴养的鬼器，但是现在被虞玖一剑劈坏了。
原本他们没有要御灵司保密资料的权限，可发生了这种事情，御灵司为了赔罪，连忙配合调查。
经过了多项排除搜寻，云出岫锁定了一个名字，她和虞玖对视一眼，两个人同时用指尖在卷宗上圈出一个名字，不是什么天成子，而是丹辰子。
“丹辰子出身名门正派，是一名筑基大圆满修士，同时他还是一名九阶炼丹师和八阶阵法师。”
阵法师和丹师一样，分为九阶，但是因为许多上古传承断绝，如今最强的也不过是三阶阵法师。九阶炼丹师不过才入门，宗门不缺这种入门炼丹师，阵法师却稀有的多。
丹辰子如今一百五十岁，就有八阶阵法造诣，可谓是前途光明。
在十年前，丹辰子拿着宗门长老的令牌，再次出现在帝都钟家，代师收徒，带走了钟家拥有着水灵根天赋的长房嫡女，钟微的同父异母的亲姐姐！
028
此时的丹辰子并不在凡界, 想要找到他，必须回去灵界。
云出岫拓印了一份相关资料，又用留影石记录下怀石村的情况, 还有御灵司的证词, 这些东西拿到灵界，也会是丹辰子作恶的证据。
陈奇为了赔礼道歉，费了不少心力, 他全程都相当配合云出岫几人提出的一切要求, 就是怕自己遭受灭顶之灾。
在云出岫临走前, 他还用自己的道心起誓：“我当真是无心，绝对并非故意为之。”
他还补充说：“育婴堂和施粥的事情，陈某定然亲力亲为, 绝不辜负道友嘱咐。”
云出岫看了他一会儿：“我们不日便会回去，此事就此揭过。”
这意思就是不计较陈奇把怀石村的案子推给她，无意中坑了她一把的事。
碰上心眼小的修士, 陈奇免不了脱一层皮, 但云出岫是正经修士。证据摆在那里, 对方表现得又格外诚恳, 还拿道心起誓, 她也不至于过分苛责对方，这件事在此就算做个了结。
处理完这些后续, 云出岫又问虞玖：“虞玖师弟, 你在凡界还准备待多久？”
孟鹤对凡界烟火兴趣不大，钟微更是归心似箭, 她迫不及待想要去了解更多仇人的关系。
对方十多年前是筑基期大圆满, 靠着邪门歪道有所突破，如今应该只是金丹修士, 她或许有机会亲手报仇。
不过她们是四个人一起出来，云出岫不想单独留虞玖一人待在凡界。只要对方需要的时间不是半年一载，她就算急着回去，也不差这么几日。
虞玖道：“我还有些许琐事要处理，只需师姐再等我两日便好。”
虞家作为四大世家之一，内里势力错综复杂，远不是钟家这种小官之家可比拟。
知道死去的虞玖死而复生，虞家以及另外几大世家都在派人打探相关消息。
各家家族如今都知道曾经的虞家病殃子进了个没名气的小宗门，但是他运气不错，有个元婴期修士做师尊，还有个金丹期女修做师姐，也算是有了个好前程。
虞玖不过消失十年，如今就有了筑基期修为，可见天赋很是出众，那些本就和虞家有关系的世家，如今更是动了联姻的心思。
这种世家子弟到了灵界，还是会凭借着过往情谊发展势力，一靠血脉，二靠联姻。
虞玖这段时间日日在外忙碌，其实已经推掉了大部分无关紧要的应酬，但总有一些避不开。
比如说他曾经的祖父，亲爹后来给他生的弟弟，还有当初他活着的时候，父母为他定下的婚约。
作为虞家嫡系曾经的继承人，尽管有无数人看不惯他，虞玖的日子肯定是要过得比如草芥的钟微舒坦。
不管有多少人嘲讽他是个病殃子，有多少人在背后想要他的命，至少他们在表面上功夫会做到位，绝不敢当着虞玖的面戳他心肺。
和简简单单的清虚宗完全不一样，世家的环境就是一个污浊的沼泽，充斥着贪婪、野心、以及强烈的欲/望。
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的虞玖在这样的环境里如鱼得水，只是短短几日，他收回了自己曾经拥有的财物和人脉，把旧日的仇敌该处理的处理，本来也断了的姻缘该退婚的退婚。
虞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这副皮囊虽然和过往一样，但是过去那个作为人类的九公子是真的在十年前就死了，现在活着的是作为鬼子的虞玖。
人死如灯灭，在那副病弱皮囊咽气的一瞬间，所有的羁绊都悉数斩断。不管是亲缘还是和姻缘，那些脆弱的线根本无法相连。
但是这些满怀欲/望的眼睛并不在乎，他们追逐的只是永恒的利益。
虞玖轻声问：“师姐，清虚宗伺候的人还是少了些，如今宗门的账上也有不少盈余，可要再收些弟子入清虚宗。”
这些世家的手段虽然老套，但也确实好用。从凡界带来的弟子，在入门时就有情谊，天然会比其他人更亲密些。修士也是人，拥有了强大力量后，他们的本性并不会因此多有改变。
云出岫迟疑：“师父似乎没有再收徒的打算。”
“师姐如今已是掌门，师父是太上长老，想要发展宗门，自然是我们这些弟子收徒，我的意思是记在我的名下，看天赋给外门内门弟子名额。”
云出岫摇头：“不行，传送阵太贵了，一个人就要五十中品灵石，若是天赋不够高，带回去不划算，不如在灵界的城池收，或者是等百宗招新。”
他们现在这种同其他修士合作的模式其实很健康，如果合作的好，考察过人品，也可以让那些散修进宗门。
但是从凡界城池带就不一样，这些人要是天赋好，不见得愿意待在清虚宗，她也不想养白眼狼。可要是天赋太差，本都收不回来。
“师弟呀，宗门那些灵石也不算多，不能因为我们现在情况改善了就大手大脚的浪费，该省的还是得省。”
清虚宗其实并没有很富裕，主要是她个人有钱，但是云出岫没想过拿自己的私账去大力贴补宗门。
语重心长的说完，云出岫又道：“但是你要是真有想要带进宗门的弟子，灵石不够的话，我以师姐的身份私下赞助你，超过一百中品灵石的部分，就只能借给你，不过无息借款，你手头什么时候宽裕了什么时候还。”
她算了算自己的小金库，五十中品灵石一个人，虞玖顶多带四个，毕竟人多了，穷穷的清虚宗，现在是真的养不起。
主要是虞玖名下有了弟子，孟鹤这个公平怪肯定也要争，虞玖四个，孟鹤四个，小师妹四个，一下子就多了十二个人。
想到一张张嘴吃掉自己的大把灵石，云出岫就不由背后发凉：“如果只是为了带弟子去灵界，这部分纯借款不能超过一百中品灵石。”
她想了想，对虞玖比了一根手指：“但若是于你修行有益，要买护身法器、丹药还有修行卷宗这些，我可以借你一千中品灵石，再多就真没有了。”
到凡界这些时日，虞玖的表现可以说是相当靠谱，他们被困在怀石村，也算是虞玖给救出来的。自己这个二师弟修为境界和自己相当，鬼脉还很广，脑子又好使，值得重点培养。但是一千中品灵石是她的上限，再多就要把自己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小金库掏空了。
如鹤一般的少年郎君轻笑：“师姐待我当真大方。”
他本就生得好，如松柏，如青竹，如闲云野鹤，似高山流水，这通身的气派是世家才能养出来的清贵。
只是因了病弱的缘故，这张脸总是蒙着一层阴霾，即便是笑，那标准笑意也是不达眼底，让云出岫觉得虚伪。
但是此时此刻，虞玖脸上的笑容十分真切，让云出岫头一回生出感叹：二师弟虽然是副黑心肠，可实在生的好看，不见半点鬼气森森，颇有仙风道骨。
或许是云出岫看过来的目光太专注灼烈，虞玖一时间觉得脸颊有些发烫，他疑惑的用手指触碰自己的脸颊：“师姐，我脸上是有什么脏东西吗？”
模样清艳的少女大大方方道：“没有，只是看师弟方才这样笑，觉得很是好看，所以才没忍住多看两眼。”
云出岫曾经的现代生活到底对她有明显的思想烙印，说起这种夸赞的话，她就显得特别自然直白。
对生长于封建世家的虞玖而言，这几句话着实孟浪，他抿紧了唇，绷直了脸，做出一副十分正经的模样：“师姐谬赞了。”
如果不是虞玖脑袋上冒出来的好感度+5，她真要以为自己的夸赞让师弟不喜。云出岫看到了少年乌发遮掩下原本白皙如玉，如今却变得红彤彤的漂亮耳垂，虞玖这是被自己夸得害羞了？
也是，十八岁正是好面子的时候，自己这个二师弟还是个口嫌体正直的小孩呢。
她没有戳穿对方，贴心的选择转移话题：“那我们就等师弟三日。”
三日之后，虞玖选了四人与他们一同前行，这四人人身体里都埋了鬼种，是完全受制于他的鬼仆。
这样的存在其实还有很多，但是四个人也够用。安排他们通过传送阵去灵界，也是为了过明路。
值得一提的是，传送阵的费用虞玖不仅没让云出岫出，还反过来贴补了云舟的使用费，一人收了十个中品灵石：“他们都是世家子弟，自己有家族补贴，能掏出传送费，他们四人不一定会加入清虚宗，既然不是清虚宗的人，要搭这趟顺风船自然该付费，十个中品灵石还算收少了。”
普通百姓和散修都穷，世家却格外富裕，拥有家族资源倾斜的世家子弟在离家之前都拿到了两百个中品灵石的补贴。
虞家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云出岫也不懂，听了这个话自然信了。她当着那两个人的面收了船费，私下里又还给了虞玖：“师弟介绍来的人，这些船费就算做你的补贴，反正云舟宽敞，不带他们我们也是要回去的。”
多带两个人又不会多消耗灵石，虞玖拉来的客人，报酬当然要还给虞玖。
后者却摇摇头没接，他这次拿回来的财物不少，而且对他而言，灵石的作用其实不大。
云出岫想了想，从四十个灵石里拿出来一半，硬是塞到虞玖手中：“你介绍的人，中介费收取一半，剩下的充入清虚宗的公账。”
她强调说：“这就是宗门的新规矩，若是孟鹤和钟微他们带来人也一样。”
现在宗门不够富裕，还不需要大量弟子，等到账上再有钱一些，为了鼓励招收弟子，云出岫打算到时候额外设立固定奖励，毕竟现代的hr拉人头也是一样可以拿提成的嘛。
这一次虞玖没有拒绝：“多谢师姐。”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他们出现在了松石城，因为只去了凡界六日，云出岫在路上带的那些东西也没怎么消耗。
原本她是打算继续在灵界历练，可出了钟微的事情，云出岫决定先回宗门一趟。
她驱动云舟前往清虚宗，但是等回了宗门，云出岫只看到山脉附近勤恳施展小云雨术照顾灵田的灵农，没找到在寒潭钓鱼的自家师尊。
她点开地图，整座丛云山脉都没有谢伏枝的痕迹，对方确实不在宗门。
她推开冰屋的门，屋内干干净净，什么东西都没有。自己房间也是，没见到多余的痕迹。
尽管出行是谢伏枝的自由，但是自己不过走了几日，对方就跑出去浪，还是让云出岫心中生出微妙的不爽：出门好歹也留个消息，都不知道在屋子留个消息，不用写书信那么麻烦，留影石说一句也行啊。
师父不在，她这会儿也没什么心思管那几个虞玖带过来的凡人：“虞玖师弟，你先拿测灵石去给他们四人测灵根吧，要是有天赋不错，你又能看得上眼的，他们也愿意拜你为师，可以招收为清虚宗弟子。”
“孟鹤师弟，你去照顾一下珍兽园那些圈养的妖兽，再去抓几只新鲜咕噜兽来。”
小师妹钟微没什么事情干，见云出岫打算下山，也连忙跟上：“师姐，我跟你一起去吧。”
云出岫摇摇头：“我一个人去找师尊便好，你去探听一下丹辰子的消息，切记，不管找到什么消息，先回来和我商量，不要轻举妄动。”
在原本的剧情中，钟微应当是成功报了仇的，但是现在的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筑基初期修士，肯定是不敌擅长阵法的丹辰子。
而且钟微嫡姐偷走的灵根出众，按照单灵根修炼的速度，对方现在应该也筑基了。敌强我弱，她是不会准许钟微冲动报仇的。
后者郑重点点头：“大师姐，我知道的。”
那两个人虽然恶毒，但也不算什么好事都没做。如果不是他们，自己也没办法遇见大师姐，拜入清虚宗。
在当然不是说钟微因此原谅了仇人，她只是觉得现在的生活足够好，比起报仇雪恨，还是大师姐和清虚宗更重要。钟微并未被仇恨冲昏头脑，如果此时自己真的打不过，她只会更加努力，徐徐图之。
“你知道分寸就好。”云出岫御剑下了山，到李家小食馆转了一圈，也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听到坐在食肆中的修士讨论着最近的八卦，云出岫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通灵玉可以用。
之前在凡界联系不上人，现在回了灵界，就算是距离遥远，应该也能和谢伏枝联系上。
除非对方进入了特殊的小秘境，或者是去了凡界。但是后者的可能性很小，这才短短几日，谢伏枝不至于跑去凡界找她们。
“掌柜的，给我上一壶丹桂茶，一碟火雀蛋。”
云出岫给谢伏枝发了消息：“师尊，我们回清虚宗了，不知你在何处，何时归宗？”
通灵玉的产品设计真不好，没有发送提醒，也没有已读功能，消息显示是发出去了，但是对方不回应，也看不出来到底发送成功了没有。
要是能够碰上生产通灵玉的修士，她一定要多提一些改进建议。
云出岫把通灵玉放在一边等待，她慢慢剥着鸟蛋，吃两个蛋，喝一口丹桂茶。她打算在宗门等一日，如果谢伏枝还是没有回消息，她就按照原定计划继续带队外出历练。
一年后，女主就要下山历练，然后进秘境和师弟师妹们相遇。云出岫原本的打算，就是借着历练避开原著剧情。
她可不能接受孟鹤变成女主的舔狗，更看不惯钟微和男主纠缠，然后刻意针对女主。
如果这是书变成的世界，女主肯定有主角光环，人家是被天道宠爱的气运之子，恶毒女配和团宠女主作对注定没办法得到好下场。
就算不为宗门发扬光大这个目标任务，她做了这几个人的大师姐，又怎么愿意见他们落得原著中的悲惨结局。
距离此处几万里的另外一段，谢伏枝正在西海海域逮鲛人，他把自己破损的衣物丢在鲛人面前，要求对方还原成最初的模样。
被他抓上来的是只雄性鲛人，容貌生的十分出众，但是他引以为傲的精神攻击对面前这个煞神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
鲛人可怜兮兮的流眼泪，晶莹剔透的泪水落在地面上变成一颗颗圆润的珍珠，可惜这副美人垂泪的样子并不能让铁石心肠的凤凰动容半分。
“哭什么哭，赶紧给我把衣服补好！”
听了谢伏枝的要求，雄性鲛人哭得更凶了：“这位仙君，人家是雄性，不擅长纺织。”
“哭什么哭，真是废物东西。”谢伏枝语气凶巴巴的，“那就叫个会纺织的母鲛人上来！”
雄性鲛人的哭声骤然停止，什么叫母鲛人，这仙长生了一张这么貌美的脸，说话真是难听。
他只是一只柔弱无助的可怜鲛人，怎么能够抵得过对方霸道凶残的手段。
可是雄性要守护雌性，谁知道这仙长是不是为了抓住更多的鲛人才这般哄骗自己。鲛人不仅善纺织，还能落泪成珠，有许多穷修士都在打他们的主意。
雄性鲛人转动着那双如大海一般澄澈的蓝眼睛，心中想着逃脱的手段，就见谢伏枝身上挂着的白玉牌一亮。
“仙长，你腰侧的通灵玉亮了。”
被谢伏枝逮到的西海鲛人经常在岸边行走，不然也不会这么轻易被捉到，他一眼就认出了这熟悉的白玉牌是何等法器。
谢伏枝不着急看消息，和自己加了好友的修士不多，天元宗那棵老帮菜就是目前唯一一个待在灵界的修士。
他先用火困住鲛人，这才查看通灵玉，结果一看亮起的对话框，发消息的人竟然不是华轩那个糟老头子，而是他出门历练的宝贝徒弟。
没想到这才过去六七日，宝贝徒弟就历练回来了！
看到谢伏枝笑颜，一向自诩美貌的鲛人都有些恍惚：这人类修士性子恶劣，可这长相实在貌美，搞不好是合欢宗出来的媚修。
云出岫又发了一条消息：“若是师尊外出会友，短时间内无法归来，徒儿就先带师妹她们外出历练了。”
探听消息也需要时间，丹辰子虽然回了灵界，但不一定就在宗门。自己如今只有金丹期修为，如果师父不能出手，那她还得苟一苟，先增强了修为境界才能考虑对敌。
看到这个消息，谢伏枝脸上刚浮现的笑容就消失的干干净净：不行，他现在得赶紧回去！
看了眼还没补好的衣服，谢伏枝也没时间再去抓新的鲛人了，为了迅速赶路，他化作凤凰原形，直接把这条鱼抓在爪下：“男人不可以说不行，不会的你就学！”
被谢伏之抓走的鲛人欲哭无泪：你是凤凰你早说啊！他肯定愿意配合找一个雌性族人来帮忙。
知道了对方真身是凤凰，他就猜测对方先前说的话都是真话，谢伏枝抓自己过来，只是想要找一个擅长纺织的鲛人。
堂堂凤凰真君，肯定看不上鲛人的这点价值，人家随便拔一片尾羽，都是能够令无数修士疯狂的神器。
但是时间晚了，凤凰振翅，鲛人眼中片刻就没了那片汪洋大海的踪影。”
靠近丛云山脉的时候，谢伏枝便又化作人形，改为御剑，从云层高处降落在寒潭附近。
他兴高采烈的给云出岫发消息：“阿岫，为师已然回宗，在寒潭处等你。”
抓来的鲛人被谢伏枝丢进了寒潭，他抖抖羽毛，把自己的收获全部都倒在了地上。
一旁被寒潭冻的哆嗦的深海鲛人看到这些东西都忍不住激动的用鱼尾拍水：这这这……这些都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就被这只凤凰跟扔破烂似的丢在地上。
他没有猜错，鲛人在谢伏枝眼中真不值钱，毕竟一百个他也抵不得这里随便一件东西贵重。雄性鲛人后悔的想要拍断鱼尾：早知如此，他当初怎么就没有积极配合呢！
等了半个时辰的云出岫收到消息，第一时间就御剑上到山顶，然后她就看到了高高堆起的几座小山。
她的见识有限，暂时不能看出其他几座山是什么好东西，但是其中其中一个小山堆她还是认得的。它五彩斑斓，闪闪发光，俨然是一座极有价值的灵石山。
这流光溢彩的灵石，不是下品灵石，也不是中品灵石，全都是灵界罕见的极品灵石，一块中品抵一百下品，一块上品抵十块中品，一块极品灵石又抵十块上品，不过极品灵石稀少，真要兑换起来，实际兑换率只会更高。
云出岫用力揉揉揉自己的眼睛，确定自己没眼花，也没做梦。
她瞠目结舌的看着谢伏枝：“师父，你这是去哪个宗门打劫了？！”
029
这要是天元宗太上长老在此, 肯定要疯狂附和，谢伏枝可不就是去打劫了嘛，他这些年的私产可被对以收徒贺礼为名搜刮了不少。
一旁的鲛人眼含热泪的点头：这人不仅打劫, 还强抢清白貌美的雄性鲛人呢。深海冰冷, 若非他是鲛人，怕不是要冻死在这刺骨寒潭。
但初来乍到，在摸不清楚情况的状态下, 他也不敢胡乱开口, 万一就被这凤凰一口火焚烧了呢。在有关于凤凰的传说中, 那凤凰真火凡水轻易浇不灭，更恐怖的是可以灼伤神魂。
烈火焚身，不仅是血肉之躯湮灭, 神魂也会在痛苦中消亡，彻底没了转世投胎的机会。鲛人的灵魂归处是位于深海中的归墟，他可不要死在凤凰真火的焚烧下。
这么大一只鲛人泡在寒潭中, 云出岫只要眼睛不瞎, 就不可能看不见, 羊乳般细腻白皙的手指对准鲛人所在：“师父, 这是什么东西？”
她之前来过寒潭, 那时池水当中绝对没有一个半露着身体的裸男。
没错，鲛人在海里的时候都是不怎么穿衣服的, 谁看过鱼游泳还穿衣服的, 雌性鲛人会穿一件轻薄的鲛绡作为遮掩，雄性就无所谓。
本身鲛人也算是妖物的一种, 妖族哪有人类这么多礼义廉耻, 他们也不像岸上的人这样金冠束发，披散着一头如海藻般浓密的长发, 身体部位全部靠这些头发遮掩。
谢伏枝顺着云出岫疑惑的目光看过去，这才发现自己急着见宝贝徒弟，竟然忘了鲛人一直裸着上半身。
深海鲛人拥有一头墨蓝色的长发，如海藻般浓密的散落在雪白的肩头，鲛人容颜极美，一双湛蓝色的眼睛如同深海的漩涡一般引人沦陷。
游泳能够塑形，善泳的鲛人脸看着魅惑娇弱，身段却是极其结实，具有爆发力的腹肌块块分明，腰线流畅，寒潭水顺着他的喉结滑落到形状优美却不夸张的胸肌，继续向下，落在雪色上孤零零两朵红梅上，晶莹剔透的水滴折射出五彩斑斓的色彩。
深海鲛人，确实拥有一副称得上惑人心神的美貌。
谢伏枝反应过来，连忙去捂住云出岫的眼睛：“阿岫别看，是脏东西！”
泡在寒潭中的鲛人多么希望有一双手能够捂住自己的耳朵，温柔的告诉他：别听，是恶评！
谢伏枝懊恼非常，他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细节上犯下错误，一时心急抓回了一只废物鲛人，叫冰清玉洁的徒弟就这么被不知廉耻的鲛人玷污了眼睛！
寒潭内部不能动用灵力，但是外部可以。深海鲛人本来上半身还露在外面取暖，平静无波潭水突然掀起如海啸爆发时一般的巨浪，一个浪头打下来，瞬间把他打入寒冷刺骨的深水潭中。
鲛人骂骂咧咧的在千年寒潭中吐了几个泡泡：“什么仙君，真不是人！”
不对，对方本来也不是人，而是一只凤凰，他改口在水中暗骂了一句，怕被那只凤凰听到，都不敢大声，只敢做口型激情辱骂：“什么鸟人！”
云出岫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一只有些温热的手覆盖在自己的眼部，时光的流逝也仿佛逐渐缓慢，她能听到浪花拍打青石的声音。
她站在原地没有挪动脚步，耐心的等待了一会，这才询问说：“师父，还没好吗？”
“哦哦，好了。”
谢伏枝丢了一件防水的衣物入寒潭中，示意后者赶紧穿上，这才松开遮住云出岫的眼睛：“阿岫，他是我雇来的织娘，给你做衣裳的。”
炼器师有很多分支，虽说法袍也算是法器之一，但是衣物类法袍和武器还是差异很大，想要原材料变成漂亮的法衣，必须拥有一定的设计水平和足够优越的审美。
他们清虚宗如今有负责种植的灵农，做灵食有雇佣的食修，确实正好差一个做衣服的。
云出岫不确定的重复了一遍：“织娘？”
这个世界的人都是长发，只有刚还俗的和尚和牢里放出来的男犯人才有可能会是短发，那泡在寒潭中的男人胸肌挺大的，可是也很平，喉结那么明显，怎么看都是男人。
“不是织娘，是织郎。”谢伏枝纠正了自己犯的小错误，他生怕徒弟被鲛人那张漂亮的脸蛋蛊惑，从而生出什么旖旎想法，连忙戳穿后者的身份，“他是深海鲛人，长着鱼尾巴，一身腥臭味。”
海里的臭鱼有什么好的，鱼鳞滑腻，一股恶心人的腥味，不像他，拥有温暖华丽的羽毛。谢伏枝坚决拥护鸟类地位，拥有羽毛的生物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存在。
“原来师尊这是去了海边，这鲛人便是你的海钓收获？”
谢伏枝唯一符合长辈的爱好就是钓鱼，在云出岫的记忆里，她身边绝大部分钓鱼爱好者都是上了年纪的中年男人或者是老大爷，毕竟这类人群有钱有闲，还不想待在家里照顾孩子。
钓鱼佬们确实喜欢海钓，她师傅天天待在深谭钓鱼，定然是因为不放心自己独自守着清虚宗，也是难为他。
云出岫的眼眸透着几分温情：“到时候徒儿去历练，期间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师父只管去海钓。”
海钓？这鲛人可不是谢伏枝钓上来的，而是直接从浅海逮来的，对方才浮上海面，还没来得及靠岸，作为谢伏枝逮住了，直接简单粗暴的拖到了岸边。
不过徒弟看自己的眼神实在温柔，谢伏枝耳尖微微泛红，含混不清道：“算是吧。”
用网捞鱼，用鱼枪戳鱼，也是钓鱼的手段之一，徒手抓鱼怎么不算钓鱼的一种呢。
不过云出岫又说出门历练，谢伏枝便指向那几堆宝物山：“短时间内就不要出门历练了，阿岫先用这些东西把修为提上来，若是需要培养杀戮意识，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师父还没同我说，这些东西是哪来的？”
杀人夺宝，应该不至于，云出岫知道自家师尊不过只是一个元婴期修士，这么多宝物，怎么都不是简简单单元婴期修士拿出的东西，别说元婴期修士，就算是化神期大能也不见得有这些家当。
元婴期和化神期之间还隔着出窍期。她师尊就算厉害，也不可能同时逆伐几百上千个出窍期吧。
主要是自己到凡界也就历练了不过七日的时间，哪里来那么多大能让自家师父打劫的。
谢伏枝轻咳一声：“你说这些，是清虚宗最初的掌门一代代积攒下来的宝物，你忘了，咱们清虚宗曾经也是顶尖宗门。”
“清虚宗传承这么厉害，那师父怎么一开始不用这些东西留住那些弟子？”
云出岫的眼神骤然危险起来，真要是如此，她刚来清虚宗的时候，怎么需要吃那么多苦，最开始的时候是真的穷，宗门里什么都没有，一颗下品灵石都要掰着两半花。
她又不是谢伏枝的女儿，难道修真界也流行搞什么贫穷教育，以此来磨练徒弟心智。
不应该也没道理，修行最重要的是财侣法地，外部条件相当重要，有条件却施行穷苦教育属于脑子有问题。
有的传承是人家富有而不自知，以为自己穷，但是用的都是顶尖的好东西，她目前的家当几乎都是自己挣来的，并不符合这种情况。
更重要的是，谢伏枝也不是个爱吃苦的苦修，该吃吃该喝喝的时候从来不拒绝。
谢伏枝沉默半晌，总不能说自己是故意的，真这么说，徒弟肯定会生气。
他选择采取春秋笔法，说实话，但是说一半：“为师忘了，前几日阿岫要历练，才想起有这些私藏，里面有什么东西，我也不太清楚。”
他的确不算清楚，因为时间隔得太久，以前埋了什么东西早就忘光了。
相处这么多年，云出岫还是能够确定谢伏枝有没有说谎，她看着那些闪闪发光的极品宝石，赶紧启动宗门大阵，防止有在上空飞行的修士在高空远远窥见这些宝物：“师父赶紧把这些东西都收起来，这样全都摆在外面像什么话。”
“这不是东西有点多，我就倒出来整理一下，看看有什么东西能给阿岫你用的。”
谢伏枝现在去取也是记得徒弟的境界太低了，这里面有很多东西云出岫修为不够，暂时还没办法用得上。
之前不去找，一方面是因为他并不想要见那些所谓的旧人，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觉得云出岫还小。
“先前我一直在阿岫身边，哪里用得上这些俗物。”有他在，云出岫是绝对没有生命危险的，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也是突然发现，徒弟长大了，并不是那个天天黏着自己的小尾巴，也没有像最开始那么脆弱，轻轻一个手指就能戳死。
对方羽翼渐丰，是能够照顾好师弟师妹的大师姐，是可以离巢的成鸟。
谢伏枝在云出岫离开的那一日，孤零零一个人待在雪山之巅，不知为何又回忆起五年前，当时云出岫金丹期历劫的时候，险些出意外。
他想，要是宝贝徒弟身上拥有足够多保命的法器，就算自己因为某些意外不在对方身边，云出岫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为了避免那样的事情再一次在自己眼前发生，他才趁着这段时间去把旧日的家当拿了回来。
谢伏枝垂下浓密卷翘的眼睫，浑身散发着忧郁脆弱的气息，他像是一朵雨天生长出来的大蘑菇，阴暗潮湿，又像是用肥皂水吹出的透明泡沫，美丽脆弱：“阿岫，你是在责怪师父吗，责怪师父没给你一个好的条件？”
完蛋，美人师父这是炸毛了。
云出岫连忙安抚表诚心：“当然没有，我知道师父对我再用心不过，徒儿这条命当初是师父救的，没有师父就没有现在的我。”
她看着那些宝物：“我只是不想有人欺我骗我，师父知道的，徒儿一点也不喜欢那些蝇营狗苟的算计。”
云出岫虽然是赚了很多钱，但本质上是生产东西贩卖，按照市价自产自销，后面炼丹炼器多了，和铺子签订了单子，负责卖货的也不是她。
后面等级刷上来了，偶尔接一些高级定制的单子，属于制作手工大师，而不是满心钻营的商人。
她愿意一直在清虚宗待着，也是因为宗门关系结构简单，自己这个首席大弟子地位摆在那里，又不需要去算计讨好其他人。
“修行很苦，徒儿不想还要耗费心神去算计人心。”
谢伏枝道：“这便是我去为阿岫寻来宝物的缘故了。”
他一脸的忧心忡忡：“从前你待在清虚宗，不用和外人打交道，出去却要面对世道险恶，人心诡谲，我担心你吃亏。”
徒弟要是被人算计吃亏怎么办，把防御点得高高的，保证其他人坑不到云出岫身上。
云出岫便笑起来：“师父莫担心，徒儿也不是什么人都会交心的，我其实并不爱同人打交道。”
她上辈子虽然是个非常成功的美食博主，但并不是那种特别外向的社交大人，云出岫交心的圈子很小，一直相处的朋友也就那么几个。
这辈子她有自己的师弟师妹，又不缺交流的人，不至于脑子进水被外人坑。云出岫也不是什么都看不懂的傻白甜，如果直觉就讨厌的存在，她肯定第一时间就会避开。
话说回来，这么多东西，如果都是清虚宗历代掌门留下的宝藏，那就算是宗门的公用资产。
“这么多灵石和法器，全部都得充公吗？”
虽然有钱是好事，但是暴富有暴富的苦恼，这些财物也太多了，光是记账就是一个超大的工程。
云出岫自己都有些心动，她是真的不敢把盘点的活交给其他人。
谢伏枝听到宗门资产，突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现在的清虚宗并不是只有云出岫一个弟子，这些都是自己的私产，不能全部充公。
私产想给谁给谁，但是公账就不可以，这属于清虚宗中的公共财产，要按照宗规发放给弟子，云出岫想要什么东西，也会在账上记录，留下取用的痕迹。
做这些虽然麻烦，但是事后碰上问题追溯起来就能清楚明了。她还想着要将宗门发扬光大，规矩自然要一开始立好。
上行下效，要是上面歪了，下面也会乌烟瘴气，云出岫还想着清虚宗远大的将来，自然以身作则。
谢伏枝虽然不管事，可把什么都看在眼里，他知道云出岫这个现任掌门做的还是很用心的，公归公私归私，每一笔账都记得清清楚楚，是个讲规矩但是有温度的好掌门。
但是现在自己反悔说全是私产也不可以，阿岫一定会觉得他在欺骗她，生气的徒弟可是很难哄的。
谢伏枝拉长音调：“呃……其实这些也不全是宗门历任掌门的财物，只有这些灵石是，其他的都是为师遗忘在别处的私产。”
云出岫清澈的眼神望着他，谢伏枝一点也不心虚：“我说的是真的，你想想师父活了这么多年，忘掉一些事情很正常，我也是想了很久才想起来。”
他抬袖一挥，另外两座山立马就被收进了储物界。
谢伏枝心中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灵石品种单一，而且价值明确，记账多好记，他大大的省了云出岫的时间精力。
“师父说什么便是什么吧。”云出岫还是像以前一样选择无条件的相信谢伏枝，反正这笔钱是天上掉下来的，就算谢伏枝说全部都是他私人的东西，对现在的清虚宗也没有什么太大影响。
不过现在就有影响了，把这么多极品灵石计入清虚宗的公账，本年度收入飙升，她得到系统之后辛辛苦苦赚了五年的钱，大方分给宗门那么多利润，攒下来的也不过是这笔巨额财产的零头。
抱着账本，看着突然增加的一大串零，云出岫有些恍惚，她还想，得亏修真世界，修士不需要交个人所得税，不然这笔意外财产给20%出去，她得心疼死。
宗门有钱了，弟子的份例又可以涨了。她财大气粗的增加了宗门大阵的支出，扩大宗门大阵的开启范围，先把整个从云山脉都罩住。
不不，穷人乍富，这种暴发户心态很没必要，先扩张一半吧，山脉里有不少妖兽，如果不出去历练，就先清缴山脉中的野生妖物，清扫完了再开启全部大阵。
至于灵石，暂时还是先发中品灵石和下品灵石，毕竟这是流通最广的通用货币。
极品灵石，本身就是宝物的一种，简单拿来充当货币就很没有必要，有很多珍贵的材料不是简单用灵石就能买到的，云出岫打算先不支取这笔财物。
修改涂抹了半天宗规，云出岫才想起自己突然回来的原因，她事先争取过钟微的意见，组织了一下语言，把钟家的事情都告知了自家师尊。
听到这些阴私的时候，云出岫难掩气愤，但是谢伏枝眼含笑意的看着她讲述，一直到全部听完，脸上的表情也没什么变化。
云出岫突然就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清谢伏枝了：“师父？”
谢伏枝依旧是熟悉且温柔的语气：“我在听着呢，怎么了？”
云出岫说：“钟微她是您最小的弟子，是您亲自收的弟子。”
明明是谢伏枝把人带回来的，可是他好像并不是很在乎钟微的样子。在原本的剧情当中，谢伏枝不应该如此，他明明为了徒弟黑化，甚至毁了灵界。
这样一个重情重义的师尊，为什么会在听到小弟子悲惨待遇的时候，却表现的毫不动容呢？
难道是因为谁带谁亲？钟微进了宗门，确实是自己这个大师姐费心更多一些，可是师姐归师姐，做师父的也有在履行教导徒弟的义务。
哪怕是陌生人，听到这种事情也会难免气愤，谢伏枝的反应很奇怪。
这真的是自家师尊吗，还是自己陷入了幻境，眼前的一切都为虚假，毕竟天降巨额财富这种事情听起来就非常梦幻。
云出岫突然向前一步，出手揪住谢伏枝的脸，后者没有避开，白玉一般的脸立马染上潮红：“阿岫？！你轻点。”
手指的触感非常真实，温热柔弱细腻，云出岫松了手：“徒儿只是觉得今天发生的一切有点像是在做梦。”
谢伏枝反应过来，应当是她觉得自己对钟微的事情太冷漠了。
“阿岫，这是她的因果，而且她现在不是已经改命了吗？”
容貌绝美的青年温声道：“你年轻气盛，师父年纪大了，没办法像那些毛头小子，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这些事情看得多，所以没那么在乎。”
云出岫沉默不语，真的是这样吗？
“这是她的因果，应该她自己了解，阿岫，你修的并不是仁善道，没有必要把别人的事情大包大揽在自己身上。”
“可若是徒儿遇到这种事情呢？”
云出岫心中有些微妙的不舒服，她还是觉得谢伏枝太冷漠了。
说好的师徒情深呢，她以为自己遇上事，谢伏枝这个师父肯定会愿意为自己报仇的，可是她现在动摇了。
谢伏枝无比笃定的打断了她的话：“没有这种事，你六岁起，师父就把你从战场上捡回来了，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在你身上！”
谢伏枝对钟微的过往确实是无动于衷的，早就知道了无数次的事情，他怎么会动容呢。
他为自己之前的表现善后：“我也不是不管她，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她不是已经报了钟家的仇吗？至于那丹辰子，她要是需要，我帮她杀了便是。”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刚刚这个地方还有徒弟掐过的痕迹，少女练剑很勤，指腹还覆盖着一层薄茧。
曾经云出岫也不是没有同他打闹过，但是谢伏枝觉得今日很不一样，那指尖留下来的温度仿佛淬了雷电，酥酥麻麻的，有些奇怪。
钟微也好，虞玖也罢，还有孟鹤和宗门其他人，是命运的安排，但是云出岫是命运的意外，她是不一样的。
云出岫忽然感觉今夜的谢伏枝周围的气息变得很不一样，对方不再是那种嘻嘻哈哈说笑的轻松师尊形象，他背后仿佛有一个巨大的黑影，那是一头狰狞可怖的巨兽，令她本能的感到危险。
谢伏枝忽然敛了笑容，再一次说了一遍和五年前类似的话：“阿岫，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你是师父唯一的亲传，最重要的弟子，清虚宗所有人加起来都没有你重要，答应师尊一件事好吗，不要轻易为其他人涉险。”
如果钟微让云出岫为了那些破事有生命危险，他会亲手杀了她，反正清理门户这种事情，他做过千百遍，不在乎多来一次。
030
在雪山顶的霜风之中, 云出岫听见自己的回答：“好。”
其实她一直都很爱惜自己的性命，没有无私到会为了师弟师妹们牺牲，云出岫想说, 她并不是那种师父以为的头上顶着圣母光辉的大好人。
但是在今日有些奇诡的气氛下, 云出岫心中很多想说的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她有很多问题想问，可也不知道该怎么组织合适的语言。
在漫长的对峙后, 她最终只是在那双充满期望的眼睛下艰涩的吐出一句话：“徒儿都听师父的。”
她这般回答, 显然让谢伏枝很满意, 那张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的脸上露出春晓之花绽放般的烂漫笑意，他伸手揉了揉云出岫柔软的头发：“师父知道你信守承诺。”
他宝贝徒弟其实骨子里是有些倔强在身上的, 说过的话总会做到，只要她听话，他也不会强制性做什么。
“阿岫, 钟微呢？你不是说她想要报仇？”
“那丹辰子是阵法师, 后面还背靠着大宗门, 清虚宗势弱, 所以我让小师妹去打探消息了。”
说到底, 他们也不知道丹辰子是不是瞒着自己的宗门做下这些丧心病狂的恶事，倘若这些只是对方一人所为, 他们总不能拿人家一整个宗门开刀。
报仇要讲究精准打击, 如果打着报仇的旗号扩大事态，殃及无数无辜, 那她们和丹辰子这种恶人又有什么差异呢。
总而言之, 目前的云出岫给钟微提供的方针就是先查清具体情报，后续再针对性的复仇。
但是此时, 她并不是很想和谢伏枝聊钟微相关的事。逃避可耻，但有时候真的很有用。
云出岫有些生硬的岔开话题：“今日天色已晚，师尊好好休息，我先下去了。”
离开的时候，她甚至没有把多余的目光多分给寒潭的鲛人一点，说完这句不等谢伏枝回应，就连忙御剑离开山顶，她现在情绪有些乱糟糟的，需要独自一人静一静。
等到了山下，宗门小厨房里已经开始烟火缭绕，当初她们没想到会这么早回来，之前雇佣的食修放假回宗门了，利用仙鹤传信请人归来，至少还得耗费几日的功夫，如果不想吃李家食肆的东西，那就只能自己动手。
好在基础的活，孟鹤干的有模有样，咕噜兽被他用刀法完美的切割开来，新来的三尾白狐，不，应该说四尾白狐胡小白同志承担起了烧火工作，这会儿整利用他的狐火在烫咕噜兽的毛。
一见到云出岫的身影，小狐妖就一脸欢喜的跳出来迎接她：“恩公！”
孟鹤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大师姐，医药的食材都分割好了。”
云出岫点点头：“辛苦了，师弟去休息吧，剩下的放着我来吧。”
胡小白连忙殷勤道：“我烧火很厉害的，让我来帮你做饭吧。”
虽然他的手艺一般，但是控制火候大小十分精准，听从指挥肯定能配合得很好。
到了清虚宗之后，胡小白第一时间就打探了这里的环境，房子很大，山清水秀，比他在凡界的住所好多了，关键是灵气异常充足。
灵界空气中的灵气本就比凡界高很多，到了拥有聚灵阵的清虚宗内，灵气浓郁浓度翻了好几倍。
那几个被虞玖带回来的凡人不识货，他胡小白可是很有见识的，这种风水宝地，也就比青丘差了那么一点点。
毕竟对他们狐族而言，青丘是圣地，外面再好也比不了青丘。
胡小白父母早逝，青丘狐族应该不愿意为他支付高昂的“赎金”，所以他一定要积极努力展现自己的价值，让好心的恩公把自己留下来！
孟鹤听到这话立马说：“我们用的是大师姐研制的烧火符，哪里还要得上你。”
他立马从储物界里熟练的掏出烧火符，原本冷冰冰的灶台下面瞬间点燃一缕橘红色的火焰。
孟鹤对云出岫道：“这点活算什么辛苦，我还是留下来给大师姐你打下手吧，这样虞玖师弟和小师妹回来马上就能吃到师姐的手艺。”
胡小白看着灶膛里的烧火符脸都气红了，孟鹤有这种好东西不早点拿出来，非要用他的狐火来烧兽毛，分明是在故意折腾他。
在自己的地盘上，孟鹤做事也格外理直气壮些，他逼近胡小白，强行把这只别有用心的狐狸扔出去，白团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落在地上的时候还因为反作用力往上弹了两下。
孟鹤振振有词：“你可别待在厨房了，大师姐说厨房要干净，看你一堆毛乱飞，我们可不想吃狐狸毛咕噜肉。”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还把厨房门一关，根本不让后者进来。
聘请的帮厨不在，厨房内现在就两个人，为了守护大师姐的清白，他才不会傻傻离开休息，让这只男狐狸精和大师姐在一个空间独处呢。
被关在门外的狐妖眼睁睁看着厨房门关上，他气愤的在虚空中扒拉了两下门，没等到云出岫让自己进去，也不敢擅闯，只好耷拉着耳朵乖乖守在外面。
他也不是傻子，孟鹤是正儿八经的清虚宗弟子，还是仅次于云出岫的真传，大弟子自然比他这只狐狸要地位高的多。
契约！他要努力想办法让恩公和自己契约。俗话说的好，打狗也要看主人，成了恩公的狐狸，这些恩公的师弟师妹还不得捧着他。
想想师兄弟几人之间的暗流涌动，胡小白拍了拍自己的脸，避免自己沉浸于虚假的妄想之中，总之，就算不捧着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明着欺负他，认了主肯定结果是最好的。
好在胡小白也没等多久，云出岫就打开厨房门：“小白，你还记得我们来时的李家食肆吗？能找到他具体的方位吗？”
胡小白点点头：“可以的。”
狐族也是犬科，嗅觉十分敏锐。
云出岫其实可以选择让钟微回来的时候顺带带一壶，不过她要支开胡小白，一方面走是想看胡小白会不会趁机溜走，另外一方面也是为了看胡小白的能力：“去他们家要几壶酒来，要三壶梨花酿，就说走清虚宗云出岫的账。”
她其实没那么喜欢喝酒，但是今时今夜，她想要小酌片刻。
“知道了！”胡小白摇着尾巴，“恩公放心，我保证很快回来！”
“记得到了山下，把你的脸罩上，不要在外人面前露出你的狐狸耳朵和尾巴。”
云出岫丢了个面具给胡小白，他们这附近的小镇还算是淳朴，但是镇子里有来往的修士，胡小白又是个未曾认主的妖修，万一运气不好，被人看上，难免招惹麻烦。
“多谢恩公！”在人间行走很有经验的胡小白一双桃花形状的狐狸眼弯成月牙，身后的尾巴摇的更加欢实了。
恩公这是在关心自己，他就知道，她心里有他！
云出岫身后的孟鹤撇撇嘴：“大师姐，难道你真的要契约这只傻狐狸，我怕你沾染上他的傻气。”
他觉得自家大师姐也不是不能契约灵宠，但好歹契约霸气一点的，什么雪狼王，蛟龙之类，要威风凛凛，还要足够强大，而不是这种只有脸蛋的小废物狐妖。
“小白挺好的，和你挺像的。”云出岫转身进了厨房，把切好的肉下了锅，她那张精致的面容在升腾起的烟雾中显得有些模糊。
孟鹤听到这话气的直跳脚：“大师姐你胡说，我和那只骚里骚气的狐狸精哪里像了？！”
“性格挺像的。”云出岫随口道，“小白也没什么不好的，性格单纯，而且听话，也不骚。”
当然，对方长得很可爱确实加了不少分，谁会不喜欢雪白柔软毛茸茸的大尾巴呢。胡小白很爱干净，作为妖族，他身上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清虚宗其实挺冷清的，加个小白热闹一些。”
孟鹤道：“大师姐，胡小白的事情，你有问过师父吗，师父同意吗？”
他能够感觉到师尊谢伏枝待大师姐的不同，如此器重大师姐的师父应该不会同意师姐契约一只弱小的筑基修为白狐。
一般来说，除非是那种血脉特别强悍的妖兽，契约灵宠的修为，至少也应当和修士本人境界相当，否则灵宠能够提供给修士的修为反馈就少的可怜。
胡小白连自己都打不过，大师姐现在又是金丹期，拿宝贵的契约位出来给一只三条半尾巴的小妖狐，实在是有些浪费。
虽说一个修士可以和多只妖兽签订主仆契约，但是也不代表修士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修士应该承担起妖兽的吃喝住行和增长修为需要的资源。
如果虐待妖兽，对方豁出去命反抗契约，对修士本人也会有些许影响，只是影响不算特别大。
他当然不担心云出岫会虐待自己契约的妖兽，只是单纯不想看到胡小白占便宜而已。
金丹期修士，正常情况下最多可以同时契约三只妖兽，胡小白能够给自家师姐带来的好处实在是太少。
孟鹤灵机一动：“大师姐，你不是说，胡小白也算是是小师妹的旧故，干脆让它和小师妹契约好了。”
提到钟微，云出岫的手一抖：“不提这个了，你今日的书法练习了没有？”
孟鹤立马哀嚎：“我们才回来，就要练书法吗？虞玖也没时间给我授课吧。”
“他不讲课也不耽搁你练习。”成功岔开话题的云出岫神色平静的捞菜出锅。
等一大桌子菜做好，胡小白也带着三瓶梨花酿回来了：“恩公，这是掌柜的送的下酒小菜，是卤鸡爪子！”
他咽了咽口水：“闻起来很香，但是我路上一只鸡爪子都没有偷吃哦。”
狐狸本来就爱吃鸡，灵界的鸡又蕴含着灵气，吻起来就超级好吃，他路上咽了无数次口水，但还是忍住了。
云出岫因为胡小白的模样心情好了几分：“做的很好。”
孟鹤忍不住翻白眼：不偷吃难道不是应该的事吗，这种事情也能拿来邀功，真是一只谄媚的妖狐。
“大师姐，我回来了。”
收到通灵玉消息的钟微没有，在外面耽搁太久，刚好赶在饭点回了清虚宗，她净了手，顺便拿出属于自己的碗筷。
云出岫看着一桌子菜，师父还待在山顶上，没在饭点下山，出于某些微妙的复杂情绪，她此时也不想喊他下来。
她叹了一口气，又拿出食盒装出谢伏枝的那一份。往常都是她去送的，这次云出岫在师弟和师妹之间看了一眼，把食盒和一壶梨花酿一起递给钟微。
“师妹，你把这些饭菜送去给师父，有什么想法，是想自己报仇，还是师父代劳，还是由你自己亲自和他沟通吧。”
或许是因为平常师父和师弟师妹们沟通少了，所以感情不到位。毕竟感情的建立是相互付出，她和师父相依为命的十年不是虚的，情谊比和师弟师妹之间的深厚是理所当然的事。
可是谢伏枝对小师妹的反应似乎有些过于凉薄冷漠了，她不知为何想起来在五年前，渡金丹劫的那一日，谢伏枝说了好几次，要把钟微退回去。
那时候谢伏枝和小师妹刚见面，心中有所迁怒很正常，可是现在已经过去五年，师父不会因为这事一直有心结吧？
她虽然也高兴师父的偏爱，可也不想师父对其他徒弟不好，毕竟师父和师姐是不一样的。
云出岫让小师妹去送饭，也是因为吃人最短，或许师尊吃了菜喝了酒，态度能友好一些。
“师姐辛苦了，多谢师姐为我费心。”
来回的赶路，又耗费心力打探消息，其实钟微也很是辛苦，但她很为云出岫的付出感动，自己的事情，自己多辛苦都是应该的，大师姐做了这么多，却都是分外之事。
自己的骨肉至亲心狠手辣，恨不得至自己于死地，没有血缘关系的大师姐却为自己劳心劳力，细节处无不体贴，她不是狼心狗肺，不会不纪念这份恩情。
云出岫唇角微扬，摆了摆手催促说：“快去吧，谈完了回来一起吃。”
一头雾水的孟鹤问：“大师姐，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小师妹身上发生什么事了？”
“你想知道，等她回来，你自己去问小师妹。”这种事情她还是不转述了，心累。
虞玖没多久也入座了，但是他一个人都没带来。
云出岫关心道：“那四个人呢？既然是你的弟子，这一顿就一起吃吧。”
毕竟当初给小师妹接风洗尘的时候，大家也是一起吃的，横竖桌子足够大，清虚宗的椅子也足够多。
“不用，我有别的事情安排他们。”不过是鬼仆，怎么有资格同主人一道上桌。
虞玖的目光移向胡小白：“师姐，他不适合和我们一道吧，你既然想要契约他，就应该让他知道何为主何为仆，妖兽是会蹬鼻子上脸的，一开始就要立下规矩才好。”
一向和虞玖不对付的孟鹤深以为然的点头：“对对对，是该立规矩，师姐，你说过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可是咱们宗门的掌门，是清虚宗的灵魂，要以身作则才是。”
这两个可恶的家伙，胡小白趁着云出岫没看见，忍不住龇牙。
男人果然没有一个是好东西，自家恩公身边这两个师弟都是黑心肠黑心肝，当真好生恶毒！
云出岫有些微不悦：“小白现在还不是我的灵宠，是清虚宗的客人。”
胡小白的坏心情立马变成了好心情，只要恩公站在自己这一边，他就是立于不败之地。
虞玖道：“他是欠了债的人，不是什么客人。”
只是一点灵石而已，云出岫完全可以替胡小白还债，但是话到嘴边，她又咽了下去。
不太对劲，自己现在的情绪不太对劲，她不应该对其他人发脾气。
虞玖和孟鹤虽然态度不友好，但是从他们两个人的立场来说，其实没什么问题，两个师弟都是在为自己考虑，说到底，胡小白是妖物，也是外人。
再怎么样，她不应该为了外人伤自己人的心，但是她刚刚想这么做，是因为在谢伏枝那里积攒了负面情绪，想要宣泄自己的怒意。
“那让小白和那几个弟子单独开个小桌，他今日也费了心思和力气。”
云出岫拿了一套新的餐具，用干净的公筷挑出胡小白的那一份，知道狐狸是肉食动物，特地多给了肉，鸡爪子还多分了两只。
递过碗盘的时候，她用的是双手，礼貌尊重做到位。
人也不可能做到滴水不漏，让所有人都完全满意，反正现在云出岫也不想那么多，她只是基于自己的教养而为。
胡小白受惊若宠的接过，他没有挑事，软言软语的谢了云出岫：“多谢恩公，没关系的，我用不着桌子。”
他只是在山野间生活的狐妖，不是什么娇惯的贵公子，不在乎能不能上桌一起吃。
再说了，适当的吃亏有助于提升恩公的好感度，他才不在乎另外几个人对自己是什么评价。
他们当着恩公的面为难自己，自己表现的越乖巧懂事，增加的其实是恩公对自己的愧疚。胡小白聪明着呢，他美滋滋的干着饭，心里想的是：还不够，这两人表现的更坏一些才好呢，那样说不定恩公一个激动，就直接答应和自己契约了。
其实像他这样的狐妖，也可以单方面强行认主，但是胡小白还是想等云出岫愿意，毕竟强绑来的关系待遇肯定不如心甘情愿的好。
另一边，钟微提着食盒上了山顶。她在这山上待了五年，但这五年内其实很少到山顶来。
一方面是因为开始的时候，她身子骨弱，修为又低，根本受不了山上的寒冷。
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谢伏枝指点她们的时候会下山，她不会在没事的时候去打扰师尊。
反正有不懂的地方可以请教大师姐和两位师兄，何必浪费师父的时间呢。
这是表面上的原因，但另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钟微连大师姐都没说过，那就是她怕谢伏枝。
在大师姐口中，师尊是平易近人的好人。看起来也是如此，大师姐生气的时候，甚至会直呼师尊大名，而这个时候，师尊一点都不会发脾气。
不像她的父亲，是一个脾气暴躁，很喜欢摆长辈架子，无时不刻都在捍卫父权的男人。
钟微接触过的成年男人不多，她的生父无疑是对她影响最深的那一个。
师父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倘若背叛师父，那可是要被挂在耻辱上鞭挞的。更何况在灵界，师父不仅是师父，更是师尊。对待师父，要像父亲那样敬仰、比父亲更加尊重。
在地位上，谢伏枝的存在于钟微而言，就和父亲差不多。别说五年，就算再过十年，五十年甚至是五百年，她这辈子都没办法像大师姐那样和师父相处。
好不容易上了山顶，钟微看到了那个长身玉立的修长身影。
容貌美艳的少女艰难张了张嘴：“师父，大师姐让我给您送饭。”
单独面对谢伏枝，她甚至都不敢先说自己，还得带上云出岫这个大师姐。她不是傻子，能够感觉到师父没有那么喜欢自己。
倘若对方真的喜欢自己，当初五年前，他就不会说什么，把自己送回去的话。如果不是大师姐坚持，就不会有现在的小师妹钟微。
云出岫想的其实不对，谢伏枝已经忘了这件小事，当初那些话没有在他的心上留下任何痕迹，但却是钟微心中一个无法解开的心结。
她肯定，在看到是自己的时候，谢伏枝心情变得十分不好，山上的风雪都比之前更加肆虐。
谢伏枝面无表情道：“你放那吧。”
是了，大师姐不在，师父的语气都是冷冰冰的，比这山顶上的风雪还刺骨。
“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是。”钟微下意识狼狈想逃，但是跑了没几步，就想起不能辜负大师姐的期待。
“我，我……”
大师姐让自己说报仇的事情，可是钟微感觉自己变成了哑巴，张开嘴半天，灌了一肚子的冷风，不知道从何说起。
好痛苦，她讨厌和师父这样冷若冰霜的男人单独相处！好想念大师姐，有大师姐在，师父从来不会甩冷脸子。
到底还是谢伏枝再次打破了这种尴尬局面：“你大师姐同我提过了，你是想让我帮你杀了丹辰子和你嫡姐？抢回你的灵根和妖丹？”
谢伏枝的声音极具有压迫感，钟微感觉自己如同站在万丈高的悬崖边，头顶大雪崩塌，往上往下都是一个死。
那个冷冰冰的声音问：“我可以如你所愿，帮你把失去的抢回来，然后呢，钟微，告诉为师，你想做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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