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车走到刑部大牢时,宋初姀终于停下了脚步。
那位叫做李顺的小将士骑在马上,居高临下道:“这位女郎,前方刑部重地,闲人免进。”
宋初姀看向谢琼,见她对自己摇了摇头,示意她回去。
宋初姀低头咳嗽了几声,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金子。
她还没说话,那小将士就偏过头去,不卑不亢道:“女郎还是收回去吧,我们大梁的将士和南夏可不同,不吃这一套。”
宋初姀一顿,抿唇不爽道:“小兄弟多虑了,我也并非是要贿赂谁,这一锭金子是要留给谢小将军的。”
小将士闻言脸色一红,哼了一声:“给她也不行,她一个犯人要金子做什么,女郎还是不要浪费钱了。”
“浪费也是浪费我的钱。”宋初姀不由分说将金子塞到谢琼怀里,偏头故意道:“这金子给了她,你们不会抢吧?”
“你——”小将士被气得不行,又没上过学,半天说不出话来。
谢琼哭笑不得,扯了扯干裂的唇角,喊了一声:“宋翘翘。”
声音沙哑得仿佛沙砾滚过宣纸,宋初姀一怔,眼圈霎时就红了。
“回去吧。”
谢琼靠在囚车上,长发散落在胸前,露出手腕上的那道红绳,劝道:“该回去了。”
宋初姀不再说话了。
刑部大门被重重关上,地上的尘土掀起,被飘然而过的轻风带出了很远。
她发了一会儿呆,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刚刚跑得太急出了一身汗,被风一吹,身上便觉得有些冷了。
路边的茶汤冒着热气,她看了一会儿,便听到卖茶汤的大娘招呼道:“娘子要不要来上一碗,里面放着干果子,香甜得很。”
宋初姀下意识去摸腰间的荷包,却摸了个空。
应当是之前跑的时候掉了,金子放在她袖子里,所以幸免于难。
她摇了摇头想要走,却被大娘拉住,不由分说往她手里塞了一碗茶汤。
茶汤黏稠,上面的干果应该是晾晒了很久,被浓汤一浇,散发着浓浓的果香。
宋初姀:“我没有带荷包。”
“没关系,这是送给宋娘子的。”
宋初姀怔住:“您认识我?”
那大娘突然笑了,一边煮茶一边道:“三年前,徐州□□,我们一家逃来建康,是宋娘子整日在城南施粥才让我们活了下来。宋娘子是建康城里的活菩萨,有几个人不认得呐?”
手中热气将寒意驱散,宋初姀垂眸。
她当初施粥是被祖母逼着去的,宋家需要一个拥有极高声望的世家女,于是选中了她。
施粥那些年,她为了博得好名声无论寒冬还是苦夏都要早出晚归,从未想过会不会真的有人得了她的粥活下来。
“我明日,会派人将银钱送过来。”宋初姀笑了笑,眉眼之间多了几分放松。
大娘连连摆手:“是请娘子吃的,娘子就不要客气了。”
话音刚落,一块碎银子突然从天而降,投进了大娘的钱篓里。
宋初姀与大娘同时抬头,就看到正上方的阁楼上立着两人。
周问川撑在窗沿对她挥手:“宋女郎,好巧啊。”
显然,刚刚丢银子就是这位的手笔了。
宋初姀眸子微动,对上了周问川身侧人的视线。
明明相距甚远,但她却能感受到男人过于摄人的目光。
周围满是喧嚣,宋初姀握紧手中的茶碗,看到那位君上薄唇一开一合。
——上来。
宋初姀长睫微颤,缓缓垂下眸子。
若是假装没有听懂就这么走了会被发现吗?
不得不承认,她现在对这位君上不只感到畏惧,更多的是不自在。
“宋娘子。”一旁的大娘突然出声,将周问川抛下来银子塞给她:“今日的茶汤是请宋娘子喝,当真不用给钱。”
宋初姀回神,没有收下。
“就当是连碗一起买了吧。”她说完,抱着碗抬步上了阁楼。
南夏小皇帝的锁城重创了建康所有百姓,往日繁华的楼阁尽显萧条。
她沿着老旧的楼梯往上走,便看到了蹲在门口玩投掷花生米玩得不亦乐乎的大将军。
宋初姀脚步站定,表情复杂。
周问川注意到了她,连忙站起来,正要说话,整个人却突然一顿,仿佛被定住了。
“周将军?”宋初姀不明所以,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
她对眼前这人一直是心有余悸的,他对她表现得再友好,也改变不了他一开始是想将自己抢过去献给那位君上的。
粗鲁、无礼、傲慢......
在她眼中,无论是这位将军还是那位君上,都能够和这些词相匹配。
周问川回过神来,目光复杂地扫了一眼女子唇上已经结痂的伤口,上前为她开门:“君上在等女郎。”
宋初姀握着茶汤的手微微用力,指尖泛起青白。
“周将军不进去吗?”
她如今不太想和那位君上独处。
周问川右手抵在唇边清了清嗓子,眼神飘忽:“我......”
他注意到她手上的茶汤,立即道:“我准备去楼下要一碗茶汤,今日出门没有吃饭。”
宋初姀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屋子,闻言正想说他可以喝自己手上这份,只是还没来得及说,就猝不及防被人拉进了屋子里。
房门被砰地一声关上了,周问川摸了摸鼻子,感觉自己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房间内,急促的喘息声响起。
宋初姀被人圈在怀里,唇齿撬开,任由男人肆无忌惮的进出。
玉冠因为突如其来地动作歪了,勾住了头顶发丝,宋初姀疼得险些飙出泪来。
她一只手撑在男人肩膀上,分心用另一只手去扶发冠,却被裴戍攥住了手腕。
他将她玉冠摘下,只留了几只珠钗在发间,便扶着她后颈加深了这个吻。
他在报复。
他知道自己这样做有多小肚鸡肠,但是他咽不下这口气。
每次想要忘了过去各自安好的时候,她就会蹦出来不断提醒他,他在她心里什么都不是,只不过是她弃之如履的一枚弃子。
她可以嫁给崔忱为他诞下一子,可以为了谢琼追一路囚车,可偏偏却要杀他。
她想要他死!
这个念头一升起,他便戾气横生,控制不住力气。
宋初姀觉得唇舌已经不是自己的了,箍在她腰间的大掌力气大的让她忍不住闷哼出声,她使不上力气,只能任由男人索取。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终于放开她的唇,弯腰埋首在她颈肩微微喘息。
他的大掌依旧扣着她的腰,将她锁在怀里,让两人以一种密不可分的姿势相拥。
宋初姀因为缺氧脑子一片空白,直勾勾地看着洒在地上的茶汤发呆。
天气寒冷,茶汤已经不再冒热气,但依旧能闻到那股似有若无的香甜。
她没什么胃口,喉咙却突然开始泛起痒意。
今日一遭让本就没有痊愈的病症又恶化了些,宋初姀脸色一变,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充斥了整间屋子,格外刺耳。
裴戍浑身一僵,去按她后背穴位为她止咳,沉声问:“生了什么病?”
“风寒。”宋初姀言简意赅地回答完,便又开始咳。
咳得时间越久,声音便越是沉闷,裴戍脸色阴沉得可怕,咬牙道:“你知不知道风寒是会死人的?病还没有好就出来吹风,还跟着囚车跑,你倒是厉害。”
他说完,抓着宋初姀的手,不由分说将人带到桌子旁。
宋初姀咳嗽得难受,无暇顾及,只能任由他动作。
骨节分明的手指顺着她的指缝插进来,粗糙的皮肤让她下意识向后躲,却被男人眼疾手快地按住。
大拇指处传来一阵刺痛,紧接着,粗粝的指腹在少商穴处来回揉按,力气有些重,她疼了一会儿,嗓子却没那么难受了。
咳嗽声渐渐停了,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裴戍停了动作,手却依旧与她交叠在一起,没有放开。
肌肤是缓慢又源源不断的热源,裴戍眸子一深,指腹顺着她皓腕处一点一点往上攀爬。
太过了。
这样的举动太过了,比刚刚还要过分。
宋初姀忍不住开始战栗,她尝试挣扎,却被男人按住了乱动的手。
她抬头,对上男人晦暗的目光,呼吸一窒。
“君上。”她听到自己开口,用尽可能冷静的语气道:“病气会过给君上。”
“早亲过了,要过早就过了。”他顿了顿,不屑道:“而且,你觉得本君会在乎小小的风寒?”
宽敞的大袖下,裴戍攥着她的小臂,嗤笑:“女郎见过瘟疫吗?十年前,东都大疫,本君被人丢进了瘟疫窝,不还是活着爬出来了。”
宋初姀长睫抖得厉害,下一秒,便被裴戍扯到了身前。
他动作很不温柔,甚至带着些野蛮劲,不像君王像土匪。
但他是故意的,宋初姀知道。
裴戍声音沙哑得厉害:“本君今日很不开心。”
他没有说为什么不开心,宋初姀便跟着沉默。
小臂上的触感让她浑身紧绷,腰间的大掌存在感极为明显,她忍不住动了一下,就被男人扶住了腰。
裴戍呼吸一重:“宋翘翘,本君是个男人,不是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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