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屋内暗香浮动, 四角摆放的暖炉散发出腾腾热意。
深冬时节,屋内温度却如同初夏,即使身穿中衣, 动作间却还是出了一层薄汗。
青纱帐内两人相拥, 肌肤相贴间,热意更甚。
裴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动作, 一只手臂圈着身下女子细腰,埋首在她颈侧汲取香气。
宋初姀身上中衣微微敞开,露出大片雪白肌肤,肌肤之上带着点点红痕,似是刚刚绽放的雪中红梅。
他终究还是停了手,只是浅尝辄止便将人拥在怀里。
四周寂静, 彼此呼吸可闻,裴戍将思绪从过去抽回, 从她颈边抬头, 垂眸看着怀中人。
女子满头青丝杂乱无章散开在床上, 额头鼻尖皆冒了汗,眼尾微微泛红,显然还没有从刚刚的刺激中回过神来。
他看了一会儿, 吻又重新落在她红唇上,辗转反侧。
之前那股浅淡的酒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沁香完全掩盖, 两人气息交缠, 几乎融为一体。
裴戍分神去打量身下人的神情,微微眯眼。
今日她有些不对劲, 他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 只觉得这样的她无端让他想起当年建康城内的小菩萨。
越是这样想,他动作越发深入, 让宋初姀本就一团浆糊的脑子更反应不过来,只能双目迷离地看着屋顶,不知今昔是何夕,任由他动作。
直到唇上传来轻微疼痛,她眼珠转了转,似落在近在咫尺的面具上。
察觉到她的目光,裴戍停下动作,道:“今日为何不去?”
刚刚的亲密微微安抚了男人的情绪,他语气依旧说不上好,却比刚刚温和了许多。
宋初姀看着眼前男人,耳畔是阵阵嗡鸣声,她听不清眼前人在说什么。
长时间的高烧怎么可能没有任何影响,刚刚的深吻让她呼吸困难,只能抓着身前人的衣襟急促呼吸。
眼前人一开一合的唇在她眼前轻晃,吐出来的字她却一点都听不清。
头痛欲裂,宋初姀抬头,病急乱投医般将薄唇印在男人唇角。
还未出口的话戛然而止,裴戍眸子深深,猛地扣着她肩膀加深这个吻。
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裴戍将人松开。
他强行将微扬的唇角往下压了压,冷声道:“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就来利诱,宋初姀,你真是越来越会打主意了。”
还是听不清。
甚至觉得很烦。
宋初姀晕乎乎地抬头,效仿刚刚的做法又重新亲了上去。
她一贯如此,喜欢凭借着经验做事,之前有用的方法会被她记住,并且不断重复。
似是怕他还要说话,宋初姀这次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贴了很久。
裴戍一动不动地任由她贴着,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扶着她后腰,给她节省些力气,以便她能维持更久一些。
见他似是没有再说话的意思,宋初姀神色一松,重新退回去。
粗粝的指腹在她腰间软肉上按了按,裴戍冷哼一声,语气却变得很是温和,还是道:“你说个理由,本君就不责怪你。”
看在她今日这般,他只问个缘由就好。
哪怕她用今日外面寒冷,她睡过了头这种理由都可以。
宋初姀蹙眉,有些生气。
这人怎么还在说,她听不清呐!
“闭嘴”
她开口,声音沙哑,语气格外不耐烦。
裴戍神色一沉,圈在她腰间的手臂微微用力。
宋初姀被弄得闷哼一声,拿起一旁的软枕去砸他。
只是软枕还没碰到男人发丝,就被他一只手按了下来。
裴戍扯了扯嘴角,强行将人贴上胸膛,在她耳侧冷笑:“高兴了就主动贴上来,不高兴了就要打人,谁惯你的臭脾气?”
话音刚落,肩膀就传来一阵疼痛。
裴戍闷哼一声,手臂泛起青筋,却没有松开,依旧将人紧紧锁在怀里。
肩膀上的痛渐渐变得麻木,他掌心放在她青丝上,侧脸与她相贴。
他受过的大大小小伤不知多少,被咬一口罢了,不是大事。
他这么想着,又觉得自己确实够贱,打都打不走。
宋初姀脑子不清醒,这一咬也没有收着力道,直到唇齿之间蔓延出血腥气,她才微微松口。
血液味道不好闻,她微微蹙眉,用男人肩头将嘴角的血擦掉,便脱力的靠在他肩头。
身边人没有再说话,周遭寂静下来,宋初姀眉眼间的烦躁稍稍散去,缓缓闭上眸子。
肩膀处传来密密麻麻的余痛,裴戍喉结滚动,手臂上的肌肉微微鼓起。
疼是疼,却也爽。
温香软玉在怀,只能看不能吃,裴戍将人搂进胸膛,静静等那股冲动下去。
宋初姀浑身上下都很疼,先是推了推他,见推不动,索性就不推了。
眼前人虽然烦了些身上却很是温暖,她觉得很冷,索性就维持着这样的动作不动了。
裴戍纹丝不动,眉头逐渐皱起。
身上那股冲动终于下去,他也意识到眼前人似乎不太对。
放在她腰间的手臂轻轻抬起,怀中女子便依赖地往他怀里缩了缩。
“宋翘翘。”他出声,这次音量很轻。
宋初姀不抬头,仿佛已经睡着了一样。
但是裴戍知道她没有睡着,她指尖还放在他肩膀处不安地来回滑动。
他安抚地顺着她的青丝,低声道:“怎么了?”
少有的温柔语气,没有之前那么凶。
宋初姀耳朵动了动,没有睁眼,也没有像之前那么生气。
还是听不清,但是却不如之前聒噪了。
见她没反应,裴戍将人从怀中拽出,目光落在她纤长的睫毛上。
“宋翘翘。”他音量提高了些。
这次宋初姀睁开了眼,眸子却有些迷茫。
“宋翘翘!”他这次声音很大。
宋初姀先是迷茫的偏头,随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就用鼻音嗯了一声。
心下一沉,裴戍视线向四周一扫,目光落在床边那已经凉透了的药汁上,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他之前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竟没有发现这里放着一碗药汁。
风寒不是早就已经好了吗,这碗药又是治什么的?
他松开手要离开,却被宋初姀抓住了袖子。
听力不好之后周围的一切都让宋初姀没有安全感,她现在想不起自己是谁眼前人又是谁,只想要抓住那仅剩的一点安全感。
“别走”
她声音沙哑的可怜,抓着他袖口的指尖微微泛白。
“不走。”
裴戍回答,却将自己的袖子从她手中抽了出来。
宋初姀看着他的唇一张一合,却不知他在说什么。
直到手中一空,她缓缓垂头。
床幔散下,她一人抱着软枕发呆,不安地用指尖去扣被褥上的绣线。
被褥上是绣得极为精致的花好月圆图,她尖长的指甲不知扣了多久,生生将牡丹花花瓣上的绣线给扣断了。
上好的锦缎被面被她蹂躏的不成样子,显然已经不能要了。
宋初姀却不停手,转而去扣牡丹花的花枝。
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微微分散注意力,才能让额头不那么疼。
直到一只手攥住她手腕,她抬头,发现是去而复返之人。
“你烧了三天?”
裴戍说这句话时声线不稳,让他本就沙哑的声音显得异常难听。
他刚刚寻了她院中那个老夫人,询问之下才得知她没有来竟然是病了,还病了几日,今日上午才刚刚退烧。
怪不得!怪不得她今日这般黏人,原来竟是病了。
宋初姀侧耳,最终还是放弃了。
眼前人靠不住,她已经提前下好了定义,于是重新低头去折腾绣线,以此来缓解自己的头痛。
“宋翘翘。”
裴戍意识到什么,目光一沉,声音放轻了些。
可眼前人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头也未抬。
攥着她手腕的那只手猛地用力,宋初姀吃痛抬头,对他怒目而视。
“宋翘翘!”
他这次提高声音,薄唇发抖:“你是不是听不见了。”
明明是问句,可他却语气尤为笃定。
宋初姀皱眉,下一秒,便被男人打横抱起。
如今正是深夜,外面寒风呼啸。
裴戍脚步一顿,用一旁的斗篷将人裹紧,确保不会让她再次受寒。
做好这一切,裴戍抱紧人往外走。
明知道她听不到,他却还是安抚道:“这只是暂时听不到,我带翘翘去看找大夫,很快就会好。”
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慌乱,抱着她的手臂都在微微发抖。
哪怕是在战场上被千军万马围困,哪怕是南阳一战时的拼死一搏,他都没有像今日这般失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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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初姀紧紧搂着他的脖颈,不安到了极点。
突然的悬空令她失去依仗,浑身上下酸痛到极限,她回头看向铺着被褥的床,很想回去睡一觉。
但是裴戍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将她抱紧,大步往门外走。
越是接近门口便越是冷,宋初姀将脸埋进他胸口,喃喃道:“回去”
她声音太小,裴戍有些听不清,附耳过去。
但宋初姀却没明白他的意图,将脸往他怀中又埋深了些。
连日的高烧将她烧的记忆错乱,隐约间,她好像又成了十六岁的宋初姀。
明日要去施粥,她想,希望下一场雪,她早日收摊,然后去寻裴戍,让他给自己堆个雪人儿。
裴戍不知她在想什么,他大步迈出房门,往院门走。
走到门口时,立在一旁的荣妪却突然跪下挡住了去路。
“滚开!”
裴戍对旁人向来没什么耐心,念及她是宋初姀身边人,才没有直接动手。
荣妪抖了又抖,不停在地上磕头:“您这样出去,会被人看到的。”
即使众人对夫人与君上的事情心知肚明,但对外声称的一直都是入宫研墨。若是今日这般明晃晃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岂不是直接将将这件事情坐实。
男女之事,本就是女子吃亏。如今有这位贵人镇着,旁人不敢多放肆。若是有一日贵人厌弃,夫人又该如何自处?
裴戍表情阴骘,冷声道:“你以为本君是如何进来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崔府上下这么多人,你当真以为没有人知道?本君进来了多久,可曾有一人来?”
他嘲讽道:“一群贪生怕死的东西,只知道躲在女人身后。崔忱若真的对她上心,便不会放任她烧到神志不清,让她如今连声音都听不到!”
裴戍彻底失去了耐心,抱着怀中女子大步走了出去。
与此同时,皇城下。
巨大的鸣冤鼓被敲得震天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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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样瘦弱的女子一边敲鼓一边喊道:“民女李蓉蓉,得知陛下登基,特来击鼓鸣冤。”
“民女要状告九华巷卢家,纵容不肖子强抢民女草菅人命,害我阿姐一尸两命,玉殒香消!”
第 32 章
正如裴戍所说, 宋初姀的小院与崔府大门相距很远,他抱着人光明正大走出来,路上却不见一人。
哪里是真的没人, 只是一个都不敢出来罢了。
裴戍越发觉得可笑, 这么多年来这些世家当真是过得太好了,以至于贪生怕死到这个地步。
夜深露重, 即使披着斗篷,寒风还是不断往身上钻,宋初姀只能不断往抱着自己的人身上钻,以此来汲取温暖。
裴戍垂眸看向怀中人,却见她正睁着眼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冷”
宋初姀开口,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再忍一忍。”裴戍说着, 步伐越发快。
听不到他说什么却能感觉出更冷的宋初姀微微一怔,有些不高兴了。
这人根本就不管她冷不冷, 只知道自己赶路。
她偏头, 目光落在崔府的灯笼上, 微微出神。
出了九华巷就是建康长街,路上没什么人,偶有几人与他们擦肩而过时, 总是会侧目看上一眼。
毕竟这个时辰,一个男人抱着小娘子在街上走, 光是这个场景就已经让人无限遐。
裴戍周身气压很低, 将偏头观察四周的少女转过来,让她面向自己胸膛, 以此来隔绝那些偶尔投来的视线。
宋初姀被弄得有些不舒服, 想要挣脱出来,却又被强硬地按了回去。
裴戍衣衫单薄, 但他是习武之人,即使是在寒冬时节身上也不见到冷,只要贴着就会很舒服。
宋初姀额头蹭了蹭,没有再犟,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小憩。
见她不再乱动,裴戍眉头微松。
走了两条街,裴戍来到一扇其貌不扬的木门前,轻轻扣门。
木门前的灯笼已经残破不堪,不知多久没有人换,更不知道里面是不是还有人居住。
门内许久没有动静,裴戍眸光一沉,刚要抱着人转身,却听到吱呀一声,门开了。
“是谁啊?”
出来的人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他年纪看起来已经很大了,却精神矍铄,只是那双眼睛始终没有睁开,是个瞎子。
裴戍立即上前,道:“李翁,深夜来访多有打扰。只是家中妻子一连发了几日高烧,如今神志不清,耳朵也听不见,特来求医。”
那位被称作李翁的人神色不变,只是语气带了些冷漠道:“你们认错人了,老朽不会治病。”
怎么不会治病,这人三十年前是宫里的御医,很是擅长治疗风寒引起的发热,就连如今宫中御医都不及他。
裴戍目光一沉,还未说话,便听怀中宋初姀突然道:“好冷啊。”
他刚刚没有注意,盖在她身上的斗篷不知什么时候竟往下滑了。
裴戍连忙将人重新裹进斗篷里,再次看向李翁。
他目光沉沉,威胁的话到嘴边,只是还没开口,那老翁却迟疑问道:“你们是不是之前住在巷子深处的那对小夫妻?”
他所说的巷子深处就是宋初姀那处私宅,裴戍曾在那里住了许久。
裴戍立即道:“是我们。”
老翁神情一松,将门打开了些,缓缓道:“原来是你们,那就先进来吧。”
裴戍抱紧宋初姀,跟随老翁进了屋。
“之前郎君说话没有认出来,如今听到你家娘子说话,觉得很是熟悉,这才想起你们是谁。”
那老翁不疾不徐地带着他们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道:“你们之前住的地方空了太久,老朽还以为郎君死在了三年前的那场□□里。”
裴戍抱在宋初姀腰上的手微微用力,道:“没有。”
他不只没有死在□□里,还好好地回来了。
“中间发生了一些变故,这些日子,一直没有回建康。”
老翁听出他似是有难言之隐,没有多问,只是道:“故人相逢,也算喜事。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这世道乱,能活下来就已经是大幸,也不贪图更多。
宋初姀听着他们说话,只觉得无数只蜂虫在自己耳畔嗡鸣,头更疼了。
裴戍将她发烧的事情简单说了,老翁伸出手要为她把脉,宋初姀皱眉,飞快躲到了裴戍身后。
再如何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惯着她,裴戍强行将她拽出来,攥着她胳膊递过去。
宋初姀不高兴,想要挣扎,却被男人按得死死的。
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听到他们声音也能猜到几分,老翁没有出声,等裴戍说可以了,这才将手搭上去。
宋初姀手腕处有一圈明显的白痕,那是常年戴镯子才会留下的印记,裴戍想到那断成两截的木镯,微微抿唇。
不知过了多久,老翁开口道:“娘子可听得到老朽说话?”
宋初姀低着头发呆,丝毫没有反应。
裴戍哑声道:“她听不清。”
“听不清?”老翁皱眉,又提高声音喊道:“娘子可听的到?”
裴戍目光落在宋初姀脸上,见她依旧不动,心下一沉,正要开口,却见她慢悠悠地抬头,有些疑惑看向老翁。
裴戍:“她有些反应了。”
老翁眉头一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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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那就是还没有彻底烧坏,只是暂时听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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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着,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套银针,放在桌案上摊开。
银针在烛火下闪出熠熠光辉,宋初姀表情一滞,飞快将自己的手缩回来。
她缓缓转身,背对着那一包银针,将耳朵贴到裴戍怀中。
老翁道:“老朽看不见,还望郎君按着娘子一些。”
裴戍扫过那些银针,垂眸看向怀中人,却见她毫无知觉,显然不知道那些银针是要往自己身上扎的。
“李翁动作轻些,她怕疼。”裴戍道。
他说完,掌心覆在宋初姀脑后,将人按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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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生得高大,一只手臂就能将人完全圈在怀里,如今只需要微微用力,怀中人就一点都动弹不得。
宋初姀有些难受,推了推他,却推不动。
她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将他扣得这么紧,正想要出声问,却感觉到鬓角处一阵刺痛。
猛地睁大眸子,宋初姀余光看到扎在自己身上的银针,脸色一白。
“别怕。”
裴戍脸色也不好看,目光死死地看着那一根根银针扎在她耳朵四周。
被人禁锢着四肢,宋初姀本就没有安全感到了极点,如今又被针扎,密密麻麻的疼痛让她彻底崩溃。
泪水如同决堤一般一股脑冒出来,顷刻间便打湿了裴戍胸前的衣襟。
裴戍纹丝不动,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那些银针。
老翁虽然看不见,但是下手快准狠,待将十几根银针扎好时,也不过才过了一刻钟时间。
“只需要两刻钟就可以拔下。”
老翁道:“这段时间还是不要让娘子乱动才好。”
裴戍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老翁将银针收好便去了院子里,房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宋初姀早就已经哭累了,如今将脸埋在他胸前无声无息,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睡着了。
但是胸膛前源源不断的湿意却告诉裴戍没有,她根本就没有睡着,她只是悄无声息地哭。
针已经扎好,裴戍松开她的腰,掌心在她青丝上拍了拍。
“好了。”
针已经扎好了,就别哭了。
宋初姀感觉自己耳畔清明了些,知道他在说话,虽然听不大清,但是也没有之前那么烦躁了。
她抬头,伸手去揉眼睛,只是手刚抬起来,就被男人攥住了。
“别乱动。”
她两侧扎着数十根银针,若是不小心碰到一个,真把她给扎聋了怎么办。@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伸手小心在她眼周按了按,让她舒服一些。
就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砰的一声。
两人同时转头,只见外面骤然炸出烟花。
这是庆祝新君登基的烟花,如今已经是子时了。
今日之后,大梁便正式取代南夏,成为历史长河中的一篇新章。
老翁走进来,道:“马上就是大梁元年了。”
他发出一声感慨,便凭着声音走到宋初姀身边,道:“老朽要为娘子取针,娘子不要乱动。”
宋初姀只觉得耳畔更加清明,眼前人说话听起来虽然依旧有些模糊,但是反应一会儿还是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知道他要为自己取针,宋初姀眨了眨眼,乖巧没有动。
老翁将她脸上的针一个挨一个的摘下,笑道:“针已经摘下了,娘子也不必哭了。”
他指着桌案上的药汁道:“一会儿还需要郎君将这药给娘子喂下去,娘子烧得时间太久,要休养几日才能恢复神智。”
说完,老翁便为他们将门合上。
又要喝药,宋初姀下意识皱起眉,却听身后人说了声好。
宋初姀疑惑转头,看着面前陌生的面具,怎么都想不起这人是谁。
裴戍将药拿过来,送到她嘴边,没说话,意思却很明显。
老翁这里没有蜜饯更没有糖果,药再苦,都要硬着头皮喝。
宋初姀躲开递过来的药,仰头在他下巴处亲了亲,小声道:“可以不喝吗?”
她记得清楚,之前她只要这么做,眼前人就好说话许多。
“不可以。”
裴戍知道她现在脑子不清醒,不无所动。
宋初姀就变本加厉又亲了好几口,直到被男人推开。
裴戍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打量她,问:“宋翘翘,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面前人目光带着审视,宋初姀不太高兴。
她怎么知道眼前人是谁?
她越是不说话,裴戍就越是进了死胡同,问:“我是谁?”
被问急了,宋初姀就乱说一通:“你是我兄长。”
裴戍表情一僵,咬牙道:“你就是这么对你兄长的?”
知道她在说胡话,裴戍将药汁往前一推,道:“喝药,脑子清醒清醒。”
宋初姀抿唇,拿起药汁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等到药汁见了底,她被呛得险些干呕出来。
赌气抬头,那人却已经转身,出了房间。
第 33 章
已是深夜, 周遭寂静,老翁在院子里打水。
从深井里挖出来的清水,冰凉刺骨, 他却直接泼在身上, 将自己浇了透心凉。
裴戍立在台阶上,没有出声。
老翁将水桶放回原处, 闲聊开口道:“娘子还是这么爱哭,记得老朽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都哭成了泪人儿。”
听到他提起宋初姀,裴戍总算是回神,反驳道:“她以前不爱哭。”
老翁笑吟吟没有反驳,似是回忆起什么, 道:“记得第一次见到郎君与娘子的时候,是娘子哭着叩开老朽家门, 想让老朽帮她将你拖去医馆治伤。”
裴戍记得这件事, 那时建康城内进了一批流匪, 他轮值的那日,正赶上流匪作乱逃出城。
流匪人数众多,他在搏斗中一时不慎被砍了一刀。
这种刀伤对他来说不过是小伤, 他一开始并未在意,只简单地处理伤口之后便回家睡觉。
不想这一睡就睡了将近两日, 再次醒来的时候, 看到的是哭成泪人儿的小菩萨。
当时小菩萨跪坐在床边,哭得声音都哑了。
那时候他才知道, 原来流匪刀上有毒, 他又被她救了一次。
“当时老朽刚搬来不久,就碰上个娘子求救, 一时还有些忐忑。”
老翁说完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裴戍却道:“若不是您,裴戍也不会好好站在这里。”
“是你家娘子哭得太可怜了,年纪那样小,若是早早成了寡妇,未免太可惜。”
他一直都将他们当成了夫妻,他们从未反驳。
裴戍抿唇,想到她也曾为他哭过的。
或许对于当时的她来说,裴戍也格外重要,与如今的谢琼一样重要。
心中那股郁气微微散了些,裴戍想到那碗黑漆漆的药汁,道:“李翁这里可有蜜饯?”
那药太苦,想来她应该还没喝。
“蜜饯没有,倒是有糖。”
老翁摸上晒着豆子的窗台,摸出一粒包着糖纸的糖向裴戍丢了过去。
裴戍接过,转身进屋。
他以为自己进去之后会看到小菩萨背对着他赌气,黑漆漆的药汁分毫未动地摆在桌上。
可事与愿违,他推门而入,看到的是空荡荡的屋子以及盛过药汁的空碗。
人不见了。
屋子内窗户大开,呼呼冷风灌进来,正好能容一人跳出去。
裴戍脸色难看,目光向屋内一扫,见斗篷也没了,彻底被气笑了。
离家出走还知道穿厚点,真不知道该说她是聪明还是笨。
裴戍也不知道是气她还是气自己,明知道她现在脑子不清醒,还将她一个人放在这里。
在桌上留下一袋银子,裴戍立即追了出去。
建康城内大街小巷四通八达,但宋初姀最熟悉的路莫过于回九华巷的路。
她凭着记忆往回走,冷风吹在脸上犹如刀割。
她觉得那人实在是莫名其妙,一见到他就对她动手动脚不说,稍不称意就要生气。
他凭什么对她生气,明明是他将她从被窝里带出来的。
这般想着,她越走越快,却在转角处猝不及防撞上一人胸膛。
额头传来一阵疼痛,宋初姀忍不住蹲下身子。
“卿卿?”
略带迟疑的声音自上方响起,崔忱看着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人,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攥紧。
宋初姀抬头,看着眼前的白面郎君觉得有些眼熟。
崔忱将她拉起,冰凉的指尖揉了揉她的额头,道:“卿卿有没有事?”
他目光掠过她的唇,果然红得有些不正常。
“这个时辰,卿卿是刚从宫里出来吗?”
崔忱几日未归家,还不知道眼前人刚刚生过一场大病。
宋初姀听不懂他的话,略微迟疑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知道自己应当是认得眼前人的,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他们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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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不说话,崔忱拉起她的手,轻声道:“时候不早了,回家吧。”
宋初姀只觉得这个人的手比她自己的还要冰凉,有些不舒服,于是想将手抽出来,却没有抽动。
身边萦绕着刺鼻的胭脂水粉味儿,宋初姀对眼前人的印象越发不好。
她正想要说话,却听身后传来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
“宋—初—姀!”
她转头,刚刚还与她争执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追了上来,正阴恻恻地看着她。
宋初姀面色一冷,直接躲到崔忱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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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戍看到她的动作,脸色更加难看,目光也落在了崔忱身上。
“过来。”裴戍出声:“不是觉得药苦,本君给你带了糖。”
宋初姀心中一动,想要从崔忱身后出来,却被他一把攥住了手腕。
“君上这个时辰找臣的妻子可是有事?”崔忱出声,行了一礼垂眸道:“若是有事,臣可代劳。”
裴戍微微眯眼,这是他三年后第一次正眼看这位崔七郎。
这个弱不禁风的世家子、废物、贪生怕死之徒,如今竟在他身前站得笔直,说什么代劳,他也配?
“崔忱。”裴戍嘲讽道:“你连自己都护不了,还想要护别人吗?”
崔忱脸色一变,抓在宋初姀手腕处的手渐渐松了。
还是这么废物。
裴戍看向宋初姀。
“过来。”他再次开口。
宋初姀对上他慑人的目光,下意识后退两步。
他现在与之前很不一样,宋初姀突然就有些害怕。
注意到她的动作,裴戍眸子一沉。
“我不过去。”宋初姀摇头。
裴戍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尽量温和道:“宋翘翘,你先过来。”
想到刚刚这人凶自己,宋初姀更加不愿意过去了。
“我要回去!”
她说完,转身要走,却被崔忱拉住了手。
“卿卿,不可对君上这般无礼。”
宋初姀皱眉,对上裴戍的目光,微微偏头。
裴戍目光落到两人相握的手上,扯了扯嘴角,只是笑意却不达眼底。
如今这般,好像他是出来棒打鸳鸯的人一样。
就在此时,不远处一阵马蹄声响起。
周问川勒紧缰绳翻身下马,看到宋初姀与崔忱都在时先是一愣,紧接着道:“君上,出事了。”
他说完,起身在裴戍耳边说了几句。
裴戍眯眼,看向宋初姀,却见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身走远了。
崔忱依旧立在原地,维持着行礼的动作,纹丝不动。
这是铁了心要回那个崔家,裴戍冷笑连连,当即翻身上马,对周问川道:“不是出事了?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回去!”
只骑了一匹马的周问川:……
大意了!
勤政殿内,裴戍脸色阴沉地看着那一纸诉状,目光冷冷落在跪在殿中央的女子身上。
“你说的都是真的?”
他将诉状放在桌案上,眉宇之间看不出什么表情。
跪在殿中的女子立即磕头道:“民女所言千真万确,卢家郎君是在一年前看上我阿姐。那时候,他不顾我阿姐的意愿,强行将人纳为外室。我阿姐是良家女子,就这么莫名其妙成了卢家郎君的姘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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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声音哽咽,悲痛道:“阿姐原本有一桩定好的亲事也泡了汤,变得整日郁郁寡欢。前不久,我阿姐怀上了卢家郎君的孩子,不承想,卢家郎君是个人面兽心的东西,当即就要我家阿姐将孩子打掉。我阿姐不肯,那卢家郎君就强行给我阿姐灌下落子汤。”
“落子汤药性之大,又岂是我阿姐那病弱身子能够受得了的,当天夜里,我阿姐便小产血崩落了个香消玉殒的下场。”
“后来得知,原来卢家郎君那么做的原因,竟然是因为要和崔家那个女郎定亲。崔家得知我阿姐的存在,便要将我阿姐处理了。”
“这些世家盘根错节相互勾结,民女求助无门,只能告君上这里,还请君上为民女做主。”
第 34 章
九华巷不长, 沿路高门林立,白日里只有少数时候日光才会照进来,因此青石板上还有未消的积雪, 宋初姀低头踩在上面, 还觉得有些打滑。
崔忱跟在她身后,伸手想要去扶, 却见她已经自己稳了下来。
月光倾斜而下,照在女子身上,为她笼上了一层银光。
伸出去的手最终缩回,崔忱将手背在身后,低声道:“天黑路滑,卿卿小心。”
原本背对着他的宋初姀猛地转身, 面色不善道:“你跟着我做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崔忱一怔,嘴角微微下压, 道:“没有跟着卿卿, 是要回家。”
见他语气温和, 宋初姀脸色稍好,转身继续往前走。
崔忱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宋初姀忍不住开了话匣子,愤愤道:“明明就是他的错, 他为什么一直那么凶。”
崔忱知道她在说谁, 薄唇微抿,没有说话。
他突然想到, 卿卿好像面对他的时候, 从来不会这般耍脾气。
卿卿不是很怕那位新君吗,不过几日时间, 怎么就一反常态,好似与新君很亲近的模样。
宋初姀也不介意他不说话,自顾自地抱怨。
“那个药很苦,我不想喝,他却一直逼我喝。”
“他还总是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我一开始听不到,他却还是一直说一直说。”
大概是想到自己也将人给咬了,她语气露出些心虚,道:“这就算了,他后来还逼着我喝药,那个药很苦,我不想”
这是又说回去了。
崔忱皱眉,觉得她今日说话有些颠三倒四,明明已经说过一遍了,却一直在重复。
他脚步快了些,刚跟上去,却见宋初姀停下了脚步,缓缓回头。
他们距离有些近,崔忱借着月光看向她明亮的眸子,心中微动。
宋初姀站在台阶上,心情不错:“我到家了。”
崔忱蹙眉,抬头一看,却见眼前是宋府破败的门匾。
厚重的木门上满是累积的灰尘,角落里蛛网遍布,立在门前的石狮子已经残破了一角,足以证明这里已经许久没人住。
“卿卿”崔忱眸子微变,盯着她道:“这里不是卿卿的家。”
宋初姀蹙眉,没有理他,转身要去开门。
崔忱意识到不对,一把将人拉住,皱眉道:“宋家早就已经没了,卿卿忘了吗?”
这句话直接将宋初姀惹恼了,她一把推开崔忱,怒道:“我和你无冤无仇,你竟咒我!”、
彻底意识到不对,崔忱眼疾手快将人拉住,低声道:“先随我回府。”
“放开,你若是不放开,我就让我兄长来打你。”
宋初姀脸色涨红,怒道:“我阿兄在兵部任职,我未来嫂嫂是上过战场的,你若是敢动我,我——”
“你阿兄已经死了!”崔忱吼出声。
宋初姀一怔,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崔忱深呼吸:“你阿兄死了,谢琼现在成了阶下囚,你现在是崔家妇!”
崔家妇这三个字令宋初姀眸子骤然睁大,她呼吸急促,怒道:“你胡说!”
“我阿兄是最厉害的郎君,根本就不会死!”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抿唇道:“你定然不是什么好人才会故意说这些话激我,你走开,不然我要我爹爹来教训你!”
“你爹爹也死了,你阿母也死了,宋家就剩下你一个人!”
崔忱看着她,毫不留情戳醒她:“宋府二十余人都是卿卿亲自去为他们敛的尸,卿卿忘记了吗?”
宋初姀不说话了,缓缓垂眸,豆大的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
眼泪落在手上时已经变得冰凉,崔忱深吸一口气,道:“卿卿先随我回去。”
“我不信!”
她与眼前人素不相识,凭什么要听信他的话!
宋初姀摇头:“我要去找他们,你下次不要说这种话,我听到很伤心。”
她说完便要走,可成年男子的力量与女子相差悬殊,哪怕常年吸食千金散耗损了身子,崔忱的力道依旧让她挣脱不开。
崔忱脸色难看,正要不管不顾将人强行带回崔府,身侧却突然掠过一人一马,将人抢了过去。
周问川将人放在马上,自己跳下来,笑道:“女郎多有得罪,君上让我来接你。”
突如其来的举动令宋初姀受了惊,慌乱抓着缰绳说不出话。
周问川笑笑,牵起缰绳要走,崔忱却道:“将军要将臣妻带往何处?”
闻言周问川转身,腰间刀出鞘,挑眉道:“与你何干?”
“无论如何,卿卿是崔家妇。”
“我不是!”宋初姀反应过来,立即反驳。
“听到了吗,女郎说不是。”
周问川刚得意一笑,又听宋初姀道:“你又是谁,我不和你走。”
她说完要下马,周问川吓了一跳,连忙将人稳住,道:“女郎小心,这要是从马上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话让宋初姀有些犹豫,思索间,周问川却已经将系带绑在了她身上。
崔忱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隐忍道:“周将军,卿卿似乎是病了,她——”
“女郎确实病了。”
周问川打断他,嘲讽道:“女郎在崔家烧了整整三日,烧到神志不清耳朵都听不见,崔府却连个像样的大夫都没有请过来,如今这般,还要拜阁下所赐。”
崔忱愣住,脸色发白。
周问川轻蔑看他一眼,也不管他是何表情,牵着缰绳就走。
————
正是夜半三更之时,崔宅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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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忱立在崔老夫人院前,面带寒霜,冷声对站在门前的嬷嬷道:“孙儿有事相商,还望嬷嬷将祖母叫醒。”@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郎君多日不曾归家,一回来便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实在是没有道理。”
嬷嬷看了他一眼,一边打哈欠一边道:“老夫人年事已高,如今这个时辰将人叫醒,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崔忱岿然不动,语气带着少有的凌厉:“嬷嬷在祖母身边多年,七郎很是敬重,但是嬷嬷不要忘了,在这里到底谁姓崔!”
嬷嬷脸色一变,下一秒就听屋内传来老夫人的声音:“让他进来吧。”
崔忱闻言,看也为看嬷嬷,直接推开院门走进去。
老夫人斜靠在矮榻上,见他进来,哼笑道:“难为七郎想起我这个祖母。”
她叹了口气,微微仰头道:“年纪大了,许久没有见过这个时间的崔府了,还记得当初——”
崔忱打断她,开门见山道:“孙儿妻子在家烧了三日,请来的大夫却都是一些庸医,连烧都退不下去,险些将人烧坏。祖母这么做,到底是何意?”
“如今民不聊生,好大夫本就少之又少,碰上那么一两个庸医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老夫人抿了口茶,目光凌厉:“你是来祖母这里兴师问罪的?”
崔忱怒道:“祖母敢发誓,这其中没有祖母的手笔?连烧三日,是会烧死人的!”
“这不是没有烧死?”老夫人冷冷道:“若真是烧死了,也是身体弱命不好,挺不过去,怨不得谁。”
崔忱激动:“祖母不是最是喜欢卿卿?”
“喜欢?”老夫人微微眯眼,冷笑道:“之前她是建康城内有名的贤良妇,虽未生下一儿半女,但也担得起崔家的名声,如今除了令崔家蒙羞还能做什么?”
“我崔氏百年清誉,如今几乎都要毁在她手上。”
崔忱怒极:“可是这与卿卿何干,祖母若真的怕为崔家蒙羞,当初就不应该苟且偷生,眼睁睁看着她被带走!”
“放肆!”
老夫人猛地将茶水泼向他,冷冷道:“当初若不是你百般周旋,她早就已经死透了,哪里还能像现一样活得这般好!?”
崔忱被泼了满脸茶汤,冷笑道:“祖母既然知道卿卿与君上的关系,这么做就不怕君上降罪吗?”
老夫人:“男人都是见一个爱一个,模样长得再好看,人一死也就忘了。你三哥带回来的那个女子是个会勾人的,等到时候送进宫里,谁还会记得宋初姀是谁?”
她看着崔忱,怒其不争道:“你当真是不中用,这点都想不明白,以前也不见你有多在乎你这个娘子。”
崔忱闭上眸子,失望道:“当初不是祖母告诉孙儿,要有先祖之遗风,怎么如今祖母,也只在乎所谓的清誉?”
老夫人脸色难看,颤巍巍从矮塌上站起,指着崔忱骂:“你真是长本事了,竟敢来训你的祖母!”
“孙儿不敢,孙儿只是觉得,先祖遗风不过是些骗人的玩意,如今乱世,就应当明哲保身,只是祖母将道理告诉孙儿太晚了!”
他这话嘲讽意味太明显,老夫人脸色难看,抬掌就要打人。
崔忱没躲,缓缓闭眼。
“老夫人,出事了!”
嬷嬷的声音突然从院外传来,老夫人转头,低呵:“大半夜鬼叫什么?”
嬷嬷连忙道:“出事了,刚刚来了一队官兵闯进九华巷,将卢家给围起来了!”
“什么?”老夫人一惊:“可知道是因为什么事?”
“不知,只知道卢家郎君直接被带走了,带去哪里了也不知道。”
崔忱睁眼,微微蹙眉。
崔萦与卢家郎君的婚事定在开春之时,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了事?
九华巷世家如今只剩下崔卢两姓尚在苟延残喘,若是卢家再出事,那就只剩崔氏孤掌难鸣,唇亡齿寒这个道理,没有人不懂。
老夫人缓缓坐下,冷静道:“你立即去打探一番,看看卢家郎君到底出了什么事。”
嬷嬷闻言连忙点头,很快退下。
“崔忱。”老夫人看向他:“如今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正是多事之秋,你还要因为这种小事与祖母起争执?”
崔忱扯了扯嘴角,失望转身。
第 35 章
冬日昼短, 天还未亮,仰头间月明星稀,今日又是难得的晴日。
寝殿内灯火长明, 宋初姀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有些烦躁。
一夜未睡, 她现在困得睁不开眼,却还要应付眼前这些聒噪的人。
“娘子听得见吗?”
“听得见。”宋初姀早就困得不行, 因此不太高兴,但看眼前人年纪这么大,还是乖乖回答了。
胡子花白的大夫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看来娘子听力是没什么问题了,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他又问:“娘子可知道这是几?”
大夫伸出手指,在宋初姀面前晃了晃。
宋初姀脸一黑, 偏头不说话了。
大夫啧了一声,又指着一旁的周问川问:“那娘子知道这是谁吗?”
宋初姀:
见她还不说话, 大夫摇了摇头, 对一旁的周问川道:“娘子应当是给烧傻了。”
周问川脸色大变:“烧傻了?”
“娘子现在不止不认识人, 连这是几都不知道。”
大夫伸出手比划了刚刚的二,摇头道:“发烧本就不是小事,一烧就是三日, 烧傻也正常,只是可惜娘子这么年轻, 烧傻实在可惜。”
周问川拧眉看向宋初姀, 却见她闪躲着避开自己的目光,果然有些像烧傻了。
他心一沉, 果断转身, 不想一出殿门就看到匆匆而来的君上与晏无岁。
晏无岁那厮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又是一副谁在欠他钱的模样。
但周问川没时间理他, 连忙上前痛心道:“君上不好了,女郎烧傻了。”
裴戍看着他,良久才问:“烧傻了?”
“烧傻了。”周问川说得信誓旦旦:“是老张头儿说的。”
“你还信他的医术?”晏无岁嗤笑。
周问川呛回去:“现在嫌弃老张头的医术,之前打仗受伤的的时候还不是要找人家包扎?”
他们口中的老张头其实是周问川老家同村村医,当年战事一起,老张头深更半夜背着包袱就敲响了周问川家门。
“军中是不是缺随军大夫,老夫可以去。”
老张头医术虽然半吊子,但在众多军医里却是最会包扎伤口的一个,再加上军医稀少,一路跟着他们从东都打到了建康,都已经是耄耋之年了,身子骨却依旧硬朗。
周问川对着晏无岁鼻孔出气,一转眼,就见君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了殿。
他立即想要跟上去,却被晏无岁揪住了领子。
晏无岁脸色不好,道:“如今正是要处理世家的时候,宋娘子毕竟是崔家的夫人,君上这般做难免会被人诟病。”
“那你找君上说去。”周问川不惯着他。
晏无岁不恼,思忖道:“宋娘子长得确实漂亮,若君上是看中了颜色,那也不是不能找到更漂亮的。”
他是不愿意君上与这位出身世家的宋娘子牵扯在一起的,若是君上能将注意力放在别的女子身上,岂不是两全其美?
见他陷入沉思,周问川翻了个白眼一屁股坐在连廊上。
目光扫过高穹,他道:“你觉不觉得这建康很是无趣,还是打仗的时候有趣儿,那时候咱们在荒原上星星比现在亮得多。”
这几个月下来,周问川有些坐不住了。
晏无岁扫了一眼穹顶,沉声道:“星星亮是因为夺了明月光辉,如今明月高悬,繁星自然会黯然失色,明月越亮,星星就越是不敢于与之争辉。周问川,你觉得无趣,但百姓却喜欢太平日子。天下乱得太久,他们需要一个月亮,一个永悬苍穹的月亮。”
“又讲这些大道理,我就是说说,谁不喜欢太平日子?不过是一时不习惯罢了。”
他说完,看向殿内,灯火未熄,君上与张老头都还没有出来。
裴戍立在桌前,垂眸看着默不作声的宋初姀,扯了扯嘴角问:“烧傻了?怎么个傻法?”
老张头又伸出两只手指,沉痛道:“娘子不认识这个数。”
“就这些?”
“这还不够吗?”老张头很是疑惑。
就连他们村没上过学的老妇都知道这是几,娘子这么年轻都不认得,可不就是烧傻了吗?
裴戍点了点头,道:“确实傻了,这天底下没有比她更傻的人了。”
闻言宋初姀抬眸,看着他的眼神染上怒意。
“这是几?”裴戍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宋初姀果断移开目光,当作没有看见。
裴戍若有所思,道:“看来是真的傻了,为她扎针吧。”
老张头骤然睁大眼睛,想说君上是不是记错了,他根本就不会扎针啊。
“就用这么粗这么长的针。”
裴戍伸手比划了一下,点了点宋初姀的脑袋,指着她额头道:“往这里扎就行,开窍,说不定扎了就不傻了。”
他语气淡淡,显然是说跟身侧人听的。
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微弱的声音:“是二。”
裴戍垂眸,微微勾唇问:“什么?”
宋初姀又不说话了,气恼地偏头。
“去拿针吧。”
“二!”宋初姀立即开口,委屈道:“刚刚比划的数字是二,行了吧。”
裴戍看向老张头,道:“她傻没傻?”
老张头迟疑了一下,又伸出手:“娘子这是几?”
“六”
“这是几?”
“八”
老张头儿松了口气,又指着裴戍道:“那他是谁?”
宋初姀险些被气哭了,却还是道:“他是坏人!”
闻言老张头若有所思,道:“娘子应当是烧得太久有些记忆错乱,过一段时间就好了,虽然没什么大碍但是还需要好好调理。”
这倒是和李翁说得一模一样,裴戍点点头:“过一段时间是多久?”
“三五天或者一两个月。”
和没说一样,裴戍扯了扯嘴角,说知道了。
殿门被关上,屋内只剩下两人。
宋初姀想到他刚刚要用针扎自己,于是转过身背对着他。
裴戍垂眸看着她披散的长发,转身从桌案上拿出一只玉冠。
这玉冠是男子款式,看起来简单又素雅,远不如她常用的那些玉冠好看。
裴戍扶住她的额头,低声道:“别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宋初姀蹙眉,想了想,最终没有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头发又长又多,裴戍拢起来却毫不费力,只简单几下,就将墨发固定住了。
没有珠钗装点,素色玉冠在她墨发之上尤为扎眼,好似水墨画上特意点出的一叶扁舟。
他看了许久,指尖移到她下颌处,轻轻一扫,道:“困吗?”
宋初姀眸子微动,刚想要回答,却听他道:“想来是不困的。”
她疑惑抬头,却听他道:“还有力气跳窗,还说要和别人跑,哪里有困的样子。”
宋初姀:
他这是记恨上了,可他有什么好记恨的,她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凭什么被他撒气了还不跑。
见她不说话,裴戍冷哼一声,让她看向自己:“现在怎么不跑了,是知道崔忱是个废物,根本就护不住你吧。宋初姀,你要聪明点,现在能护住你的只有本君。”
他俯身,语气带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笑意。
宋初姀冷脸,在他凑上来亲她的时候偏头,狠狠咬在他脖子上。
裴戍闷哼一声,扶在她的肩上的手一紧,却没有将人推开。
这次她没怎么用力,只咬了一会儿就松开,离开的时候舌尖还无意识地轻轻扫过他喉结。
接二连三被咬,裴戍生不出脾气:“是不是属狗的?”
“你才是狗!”
这对话好似与许多年前重合了,裴戍哼笑一声,摩挲着她下颌问:“下次还跑不跑了?”
宋初姀懒得理他,偏头去看烧着的烛台。
裴戍:“说话,下次还跟不跟着别人跑了?”
被问烦了,宋初姀猛地起身:“你有完没完了?”
见她恼了,裴戍轻笑一声将她拽进怀里。
宋初姀能察觉到自己被一只手臂牢牢禁锢着,只是面颊贴在温热的胸膛上,又实在是有些舒服,因此没有挣扎。
她还是喜欢这种温热的触感,下意识眯起眼睛。
裴戍扣着她的腰,咬牙道:“下次再和姓崔的跑,本君绝不饶你。”
顿了顿,他又道:“也不要跳窗,容易摔断腿。”
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但宋初姀实在是困极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睛都睁不开。
许久没有听到怀里人出声,裴戍低头,却见她靠着自己身上快睡着了。
果然还是困的。
裴戍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将人抱起放在床上,道:“睡吧。”
昨晚折腾了一夜,宋初姀早就已经困到了极致,原本想说什么,只是头一沾枕头,就变迷糊了。
男人没有立即离开,见她彻底睡过去,方才低头亲了亲她红润的唇。
————
日光照进九华巷,消融了屋檐最后一点积雪。
雪水顺着屋檐不断往下落,汇聚成一滩污水。
等日光照射得再久一些,这点污水也会被蒸发,最后消失不见。
崔萦坐在堂中央小声啜泣,周围瓷器碎了一地,显然是被她泄愤打碎的。
崔忱目光游离,坐在一旁,脸色苍白得有些吓人。
今日天刚亮,卢家郎君的事情就传遍了建康城。
卢郎君在外面养外室还弄出了人命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崔萦的耳中。
崔萦如今不过十六,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以为的好姻缘却撞上了这种人,已经哭了将近一上午了。
“退婚吧。”
崔忱突然开口,冷声道:“卢家出了事,这桩婚事不要也罢,我再给九妹妹另择佳婿。”
“不行!”崔三郎开口,“九华巷女子不外嫁,若是退婚,九妹妹就再难觅姻缘。而且现在九华巷只剩下崔卢两家,若是退婚,卢家人又要怎么想?我听闻君上早就在暗中调查世家,若是退婚,我们才是真的危险。”
崔忱冷笑,转头去看崔萦,道:“九妹妹想要退婚吗?”
崔萦睁着核桃大的眸子,看了看崔三郎又看了看崔忱,眼泪又是不停地往下落。
“哭什么哭?”老夫人瞪了她一眼:“没看到你七哥在问你话吗?”
崔萦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咬牙道:“我不退婚。三哥说得对,只有不退婚,才能让崔家胜算更大一些。”
崔忱闭眸:“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不退婚。”崔萦咬牙道:“七哥哥成婚之前都有那么多妾室与红颜知己,不过是个外室罢了。”
崔忱一怔,没有再劝。
———
殿内除了崖柏香还多了一股似有若无的药香,药盅放在殿内一角的炉子上慢慢烩,隐约还能听到沸起的咕噜声。
“这是今早收上来的折子。”
晏无岁将手中那一叠文书交上去,讽刺道:“都是状告卢家的,也不知道背地里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
裴戍扫了一眼,问道:“九华巷可有动静?”
晏无岁摇了摇头:“没动静,不止卢家没动静,另外几个世家也没有。”
“这群人倒是坐得住。”
裴戍冷声道:“再等等,杀猪的时候刀要慢慢磨,有时候不用动刀,猪就自己吓死了。”
听到君上将这些世家比喻成猪,晏无岁忍笑。
“臣明白。”
他说完,却立在原地没有走。
裴戍挑眉:“还有事?”
晏无岁抿唇,表情古怪。
裴戍:“要是不说就滚出去。”
晏无岁跪下,道:“臣斗胆问,君上准备什么时候将宋娘子送回去?”
“谁说本君要将她送回去?”裴戍语气没什么起伏,眼神却冷了下来。
“宋娘子毕竟是有夫之妇,一直留在君上身边对君上威名有损。若君上只是看中了宋娘子的颜色,微臣可以去为君上搜罗天下美人儿。”
见裴戍不语,晏无岁又道:“比宋娘子颜色更好的女子并非没有,君上何必执着于宋娘子。”
周遭寂静,裴戍居高临下看了他良久,嗤笑道:“你倒是管起本君的事了。”
晏无岁咬牙,对门外道:“进来!”
裴戍循声看去,却见进来的是个弱柳扶风的美人儿,正怯生生地看着他。
是个很漂亮的女子,明眸皓齿,眼波流转之间便能让无数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尤其是当她看过来的时候,眼睛直勾勾,甚至有几分神似宋翘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见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盯着自己看,那女子心中微动,往前走了几步,柔声道:“妾身参见君上。”
声音也很好听,裴戍扫了一眼屏风,似笑非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妾身名为柔樱,樱花的樱。”
“名字也不错,晏无岁,本君倒是没看出来,你挺有眼光的。”
裴戍目光落在晏无岁身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晏无岁一僵,心道不好,果然就听裴戍道:“原来你今日过来求赐婚的,那就将这位柔樱姑娘赐婚给你做娘子。”
“君上,万万不可!”晏无岁险些急眼。
那美人一愣,怎么都没想到是这个走向,忍不住去看跪在地上的晏无岁。
“知道不可就把人带下去,之后自己去领罚。”
裴戍眸子一沉,冷冷道:“下次再做这种糊涂事,就去扫一个月马厩,让你清醒清醒。”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晏无岁汗颜,只好带着人退下。
那女子身上涂了香,即使走了还是留下一阵香风,裴戍皱眉,一挥手,将烧到一半的崖柏香挥出,香灰落地,掩盖了那些脂粉味。
他抬头,看着屏风后的人影道:“醒了就出来。”
许久没有动静,裴戍挑眉,冷声道:“你要是不自己出来,本君就去将你带出来。”
屏风后传来一阵声响,是物件落地的声音。
裴戍错愕,眸中划过一丝无奈,起身往屏风后走。
第 36 章
南夏小皇帝穷奢极欲, 宫内各殿都摆了不少古董,裴戍不喜欢这些,将大部分都收进国库, 只留了简单几个当作装饰。其中一个就摆在屏风后面的桌案上, 是个玉做的花瓶,上面雕刻着纹路精美的千里江山图, 算得上是玉器中的极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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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初姀蹲在地上,看着满地玉片有些慌张。
就算是不是识货之人,看到那剔透的玉片也知道这东西定然价值不菲。
裴戍将她从地上拽起来,扫了一眼她的手,见没有受伤,冷冷道:“毛毛躁躁。”
说完, 他将人抱起出了屏风。
宋初姀乖巧没有呛回去,越过他的肩头去看地上的玉片, 微微出神。
“再看也碎了。”裴戍低头看她, 故意道:“那个花瓶可是价值连城。”
宋初姀眸中闪过错愕, 收回目光,尴尬岔开话题道:“刚刚那个人是来给你送小娘子的吗?”
裴戍脚步一顿,看了她一会儿, 轻轻嗯了一声。
“那你喜欢那个娘子吗?”
她刚刚听到他在夸那个娘子,应当是喜欢的吧。
“你问这个做什么?”
裴戍扫了她一眼, 见她没什么反应, 冷哼一声。
“就是问问讷。”宋初姀想了想道:“你若是有喜欢的娘子,就把我放下来吧。男女授受不亲, 若是被你喜欢的那个小娘子知道了, 就大事不好了。”
听她这样说裴戍脸色不怎么好看,将人放在矮榻上, 取来炉子上的药盅放到桌案上。
蜜饯放在一旁,裴戍还没想好怎么将药给人灌进去,宋初姀就主动端起黑漆漆的药汁要给自己灌。
裴戍脸色微变,还没来得及阻止,药汁就已经入了口。
下一秒,宋初姀猛地呛咳出声,漆黑的药汁直接被吐了出来,药盅一晃,撒了满手。
裴戍将药盅接过,飞快为她擦手,拧眉道:“让你喝了吗,知不知道这药不能直接喝?”
宋初姀觉得很委屈,上次那个不就是直接灌的,怎么这次的就苦成这样。
“喝你也要凶,不喝你也要凶。”
她推开人要下榻,却被男人直接抱起坐到了桌案上。
裴戍冷脸将她唇角药汁擦干净,抿唇道:“这里的药和外面不一样。”
这里的大夫都是当初随军的军医,给大男人治伤治惯了,只求药效,一股脑的往里面加,寻常人怎么受得了。
辛辣苦涩的味道在唇齿间徘徊,宋初姀泪珠顺着眼尾不停往下淌。
“水好苦。”
裴戍将她眼泪擦掉,抬起她下巴就不由分说吻下去。
唇齿相依间,苦涩的药味在两人之间漫开,裴戍攻城略地将她口中药味卷走,直到苦味淡去才缓缓将人松开。
宋初姀被亲懵了,良久回不过神来。
裴戍将蜜饯塞进她口中,险些被气笑。
熬了一上午的药又没了,她就没好好喝过一次药,总是要出些状况。
掌心扣在她青丝上,裴戍还没来得及说话,却见她小心抬头,小声道:“我把银子赔给你,你能不能别再轻薄我?”
裴戍:
“什么银子?”他拧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就是那个玉花瓶,我不是有意打碎的,我还没有成亲,你别随便亲我,就算欠你银子,也不能以身相许啊……”
“何时说让你赔了?”
宋初姀一怔,他好像确实没有说过要让她赔。
裴戍知道她脑子不清楚,却还是问:“宋翘翘,你今年多大,还说自己没成亲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十六啊。”
宋初姀正色道:“当真没有成过亲,只是家中最近要给我议亲,也不知是谁家的郎君。”
她想到九华巷尚未娶妻又与她年纪相仿的郎君,心里不由得泛起了嘀咕。
裴戍一怔:“十六?”
宋初姀点头,道:“你别轻薄我了,银子我让兄长赔给你,兄长月俸很多,应当是赔得起的。”
她又想起那个看起来就很贵的玉花瓶,有些心虚道:“就算是兄长赔不起,我爹爹也是赔得起的,爹爹很有钱。”
裴戍垂眸看着她,轻声问:“你爹爹?宋翘翘,你说你现在十六岁?”
宋初姀点头,忍不住道:“昨晚一夜未归,家中人应当着急了,您能送我回家吗?”
周遭安静,崖柏香的味道越来越浓,冲散了刺鼻的药香。
她确实神志不清,忽略了所有不对劲,一心觉得自己现在才十六岁。
见男人默不作声,宋初姀小声道:“怎么了?”
想到昨天夜里那个陌生男人对自己说的话,她眼圈一红,闷闷道:“宋家是不是真的出事了?”
她想起那人所说的话就觉得很难受,若真的像他所说那般,她岂不是就剩下孤身一人了……
“没有。”
裴戍出声。
宋初姀抬头望向他,眼周红彤彤的。
裴戍哑声道:“宋家没有出事,你只是暂时回不去。”
“为什么?”宋初姀眼泪不停,势必要他说出个所以然来。
“因为你家里人给你与崔七郎议亲,你不愿意,就离家出走了。”
裴戍声音很低,近乎诱哄。
“崔七郎?”宋初姀想到有关崔七郎的传闻,止了眼泪,愤愤道:“为什么是崔七郎?”
她从桌案上跳下来,来回踱步道:“九华巷那么多郎君,谢家哥哥玉树临风,王家郎君英俊潇洒,为什么偏偏是崔七郎?”
听她口中念念有词夸着旁人,裴戍冷笑:“旁人再好也是旁人,可你偏偏就许给了崔七郎。”
这话一出,宋初姀不说话了。
她缓缓蹲下,将头垂得很低,似是有些难以接受。
裴戍看了她一会儿,将人拉起来,重新放到桌案上。
桌案冰凉,宋初姀下意识想往下跳,却被裴戍按住了腰。
他手劲大,又按在了她敏感处,以至于宋初姀腰一软,就再也使不上劲了。
裴戍:“你不喜欢崔七郎?”
宋初姀皱眉:“不喜欢,谁会喜欢崔七郎?”
“那你以后要是为他生儿育女怎么办?”
“不可能!”
宋初姀脸色不好,信誓旦旦举手:“我宋翘翘绝对不会为崔七郎生下子嗣。”
裴戍想到那个与崔忱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冷笑一声,看着她不说话。
十六岁时这般说,最后还不是和崔忱琴瑟和鸣过了三年多,还剩下了个小郎君。
想到那个叫她阿母的小郎君,裴戍便觉得妒火中烧,恨不得将眼前人锁起来。
两个人距离太近了,宋初姀见他周身气压骤低,悄悄收回手,讷讷道:“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裴戍掐着她的腰,俯身过去,道:“崔七郎风流成性,你嫁给他亏不亏?”
宋初姀长睫微颤,微微垂眸。
亏!亏大发了!
她清清白白的一个小娘子凭什么要嫁给那般风流的郎君,崔七郎哪里配的上她。
裴戍轻哂,温热的唇落在她耳侧,蛊惑道:“我没有碰过别的小娘子,女郎与我在一起不吃亏,就当是报复崔七郎了,行不行?”
他没有用本君,怕她起疑。
这话说得在理,但宋初姀有些犹豫。
只是裴戍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禁锢着她细腰的手臂微微用力,吻不断向下移,从耳后落在了她颈侧。
裴戍对十六岁的宋初姀太温柔温柔,以至于他此时的吻轻到有些小心翼翼,一如许多年前。
宋初姀下意识搂住他的腰,鼻尖微酸道:“可是你太凶了。”
搂着她的人一顿,力气微松道:“不凶了,你要是觉得凶可以说,说了就不凶了。”
他这么说,让宋初姀觉得微微安心。
“当真是许给崔七郎了吗?”她还是忍不住问。
她有些想不起之前的事情了,但一想到自己今后的郎君是崔七郎,就觉得很是伤心。
裴戍嗯了一声:“是许给崔忱了。”
宋初姀敛眸,小声道:“可我没见过你的脸,你要是长得丑怎么办?”
她就算是要找人,也不能什么人都找啊,万一眼前这个人奇丑无比怎么办?
裴戍眸子微暗,道:“我长得不丑。”
“口说无凭。”
宋初姀叫他不吭声了,从他怀里挣扎出来,仿佛看透了什么,道:“我就知道你长得丑。”
她转身要走,却被裴戍一把扯了回来。
裴戍不由分说将人扛起,放到了内殿的大床上。
身下柔软,宋初姀想起身,却被男人按了回去。
厚重的床幔层层放下,隔绝了外面的阳光,床塌之上漆黑一片。
宋初姀感觉有人攥着自己的手向前移,直到碰到一个人的鼻尖。
“摸。”
裴戍声音沙哑又低沉。
“摸什么?”
“摸我的脸。”
裴戍带着她的手落在自己脸上,从眉宇摸到鼻尖,又从鼻尖摸到薄唇,最终落在了喉结处。
“摸到了吗?”他开口:“丑不丑?”
宋初姀在黑暗中睁大眸子,小声道:“应当是不丑的。”
每一处五官都恰到好处,组合在一起,应当会是个英俊的郎君。
她两只手在男人脸上摸索,忍不住问:“你都让摸了,为什么不能让我看看讷?”
裴戍沉默了良久,突然将人抱进怀里。
“你要是看了我的模样,以后想起,会发笑。”
宋初姀不解:“为什么会笑,你长得又不好笑。”
裴戍埋首在她肩窝不说话,只是禁锢在她腰侧的手臂越发用力。
笑什么?
笑他贱,笑他明知道她恨不得他早就死在建康城外,还要巴巴凑上来。
笑他裴戍在战场上舍生忘死,登上高位之后却去抢别人的娘子。
笑他数次死里逃生,刀都丢了,却没有丢掉她为他包扎的手帕。
这些种种,若是被她知道了,等她脑袋清醒了,应当要笑掉大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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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具下的人可以是任何人,唯独不能是被她杀过的裴戍。
第 37 章
裴戍寝殿内很少点暖炉, 他不怕冷,哪怕殿内与外面温度一样,依旧能按部就班地早睡早起。
他在茫茫雪原上睡过, 也在冬日冰川之中游过, 这点温度对他来说不在话下。
但是宋初姀不一样,她自小在建康长大, 呆过最冷的地方也不过是建康城的冬日,因此很怕冷。
于是寝殿便从只有一只孤零零的小暖炉变成了四处都放着暖炉,热气腾腾,殿中人只能穿一层薄薄的中衣。
宋初姀脸被暖得红彤彤的,拿着毛笔全神贯注地在宣纸上写着什么。
直到一碗在炉子上烩了许久,模样漆黑的药汁摆在她面前。
蜜饯从原本的一小颗变成了冒尖的小盘, 摆在那里活像是座小山。
宋初姀放下手中毛笔往盘子上看了一眼,眉头皱起, 忍不住问:“今日上午不是刚刚喝了吗?”
“女郎说笑了, 这几日不都是一日喝两次吗, 如今汤药还冒着热气,女郎趁着热乎喝了吧。”
小太监说着,将地上揉乱的宣纸收进篓筐里。
地上已经摆了七八个纸团, 每一个都被人狠狠蹂躏过一番,又撒气一样丢在了地上。
桌案上还有一个没来得及揉的, 宋初姀吃了口蜜饯抿了口药汤, 看着桌案上的宣纸有些心虚。
她想凭着记忆将那人的脸给画出来,可惜画技实在是堪忧。宣纸上的人看起来确实是一只鼻子两只眼睛, 但是怎么看怎么像是孩童画出来的简笔画。别说认出五官了, 就是旁人看了这幅肖像估计都要发笑。
阿母不是没有给她请过先生学画,只是她天赋堪忧, 学了一段时间那先生就劝她改学书法,从此画画这一门就在她这里绝了。
她看向捡纸的小太监,状似无意地问:“你一直跟在郎君身边吗,可见过你家郎君的模样?”
“这倒是见过的。”小太监道。
宋初姀眸子一亮,将纸币递给他道:“那你帮我画一画,要是画出来的好看,我就将这个送给你。”
她说着,从头上拔下一只珠钗。
那珠钗精致漂亮,一看就价格不菲。
“这”
小太监有些为难,连忙道:“奴才连书都没有读过,哪里会画画?”
谁说没上过学就不会画画了,她下意识想要反驳,但是又想不起自己会反驳。
宋初姀低落,收回纸笔,沉默喝药。
那小太监见她这般低落,忍不住道:“不过可以给女郎说说君说说郎君的模样。”
宋初姀抬眼看他,眼睛亮晶晶的。
小太监组织了一下语言,道:“郎君长得玉树临风,很是英俊,很高,五官硬朗。”
良久,殿内没有动静。
“然后呢?”宋初姀忍不住出声。
小太监疑惑:“还有什么?”
“没了吗?”
“没了”
宋初姀敛眸,更加低落了。
这些她都知道,那天晚上已经摸出来了,她只是想知道他具体是什么模样。
小口将药汁喝到见底,她又吃了两颗蜜饯将药味压下去。
喝了药就觉得有些无精打采,宋初姀忍不住问:“你家郎君呢,这几日白日里总是见不到他。”
“郎君在处理事情。”
小太监机灵,没有说是郎君在处理世家那些烂摊子,只说是在忙事情,至于是什么事情,女郎鲜少过问。@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宋初姀问:“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她一整日待在这里,实在是有些无聊。
小太监一愣,道:“女郎自然是可以去的,郎君见到女郎去,定然很是开心。”
勤政殿距离寝殿不远,宋初姀到勤政殿时身上热气还没散去。
大殿内空无一人,她抬头看去,却见裴戍坐在桌案后睡着了。
宋初姀没有立即将人惊醒,而是小心走上前,看了他好一会儿。
看久了,她又鬼使神差地将薄唇印在他喉结处,轻轻贴了许久。
她很喜欢他这一处,说不上来缘由,但就是很喜欢,每次他亲她的时候,她都会下意识摸很久。
直到给他那处流下浅浅的湿意,宋初姀才微微后退,目光落在他的面具上,细细打量起来。
这面具上没什么纹路,只是用一块薄薄的铁片打造而成,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
男人似乎睡熟了,宋初姀那股好奇心冒了出来,犹豫了一下,最终指尖勾住了面具边缘。
周围寂静,她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有些挣扎,但是这微不足道的挣扎与她的好奇心相比实在是太小了。
下一秒,她咬牙,刚将面具掀起一角,就被男人攥住了手腕。
裴戍眸光冷冽,低声道:“你在做什么?”
没有料到做坏事做到一半就被发现了,宋初姀手一松,惊讶道:“你醒了?”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令男人生气了,于是仰头又去索吻,谁知刚碰到男人唇角,却被他按住了动作。
宋初姀有些懵,立即垫脚去够他的唇,却又被按了下去。
“你做什么?”宋初姀索性也不挣扎了,直接将吻落在他锁骨处。
裴戍垂眸看着她,攥着她手腕处的手微微用力。
细皮嫩肉经不起这么攥,宋初姀瞪他一眼,不满道:“你松开些,我疼。”
攥着的手果然听话松开了一些,眼前人却依旧一言不发看着她。
宋初姀一愣,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不高兴了。
“我”她心虚道:“我刚刚看你睡着了,一时鬼迷心窍。”
她知道这件事是自己没理,明明说好不摘他的面具,却还是偷偷去碰。
“你就这么好奇面具下的那张脸?”兴许是刚刚睡醒的原因,他语气不太好,听起来有责备的意思。
宋初姀没说话,微微敛眸,觉得有些委屈。
就算是她的不对,他也不应当这么凶
她想不明白,他长得又不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宋初姀红了眼圈,深吸一口气,憋着那股郁气转身就走。
她十六岁的性子与后来很不一样,以前的宋小娘子,从未在别人那里受过委屈,更不会拉下脸去道歉。
脚步声渐行渐远,裴戍拧眉,没有追上去。
等到人彻底消失不见,他方才摘下脸上面具,微微出神。
宋初姀回到寝殿后发了许久的呆,直到小太监端来饭食,温声道:“女郎,该用膳了。”
她垂眸,看着满盘自己喜欢的菜,情绪低落。
她知道自己为什么难受了,她有些想回家了,想见一见爹爹阿母与兄长。
——
裴戍从勤政殿出来时已是华灯初上,他立在高高的台阶上,将四周景象尽收眼底。
大业分崩离析之后天下五分,其中以南夏疆土最为辽阔,占据半壁江山。
可南夏兴盛于世家,也衰败于世家。
一百年前,世家人才济济,这些人撑起了南夏最初的骨架,之后又彼此相连,织成脉络,抬起了南夏的身躯。
现在骨架已失,这副身躯倒下,只剩下这条脉络苟延残喘,维持着最后一点生息。
他要将这最后一丝脉络斩断,让南夏的痕迹彻彻底底消失,从此遏止新的世家出现。
夜风刺骨,裴戍回过神,往寝殿方向走去。
他知道有人还在等他,因此眉眼不可抑止地荡起一抹笑意。
小太监隔着老远就看到远远走来的人,连忙上去小声道:“女郎白日里有些郁郁寡欢,回来后没一会儿便睡下了。”
“这么早?”
“是啊。”小太监打量着裴戍的神色,低声道:“闷闷不乐了许久,如今已经睡了两个时辰。”
寝殿内烛火悉数灭了,只有崖柏香在桌案上亮着一丝猩红,暖炉冒着腾腾热气,一进来便将带进来的寒风冲散了一干二净。
裴戍掀开床幔,就着月光去看里面的人。
她睡得安稳,头上玉冠忘了摘,发丝稍显凌乱,有几根贴在脸侧,倒显出少有的娇憨。
他太知道这样的宋翘翘该怎么哄,他将她十六岁的心思摸得清清楚楚。
就像现在,他立在床头,甚至猜得到她醒来的第一句话会说什么。
但是他摸不准二十岁的宋娘子,在分离的三年里,他将她回忆了无数遍,再次见面,却发现她已经走得太远。
他一面希望她快点好,一面又可耻地希望她没那么快好。
裴戍轻轻握住她手腕摩挲了一会儿,上面还有前不久他留下的痕迹,与木镯留下的白痕微微重叠。
他看了好一会儿,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玉镯,握着她的手戴了上去,覆盖了原有的痕迹。
木镯怎么看怎么都显得寒酸,还是玉镯配她。
白玉光泽,温润却带着凉意,宋初姀迷迷糊糊睁眼,将醒未醒。
她察觉到手腕上被带了东西,微微偏头,却对上男人含笑的眸子。
骤然睁大眸子,还不等她反应,男人便俯身过来。
裴戍一只手把玩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揽着她的腰,语气带笑道:“今日是我错了,翘翘别生气。”
宋初姀浑身一僵,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察觉到有湿吻落在她下颌处。
男人大掌在她身上作乱,不知何时,解开了她腰间的系带。
宋初姀指尖微微蜷缩,想要去推,只是刚刚碰到男人肩膀,便浑身一抖,脑中一片空白。
殿内温暖如春,她并不觉得冷,只觉得周身染上了旁人的气息,极没有安全感。
发生了什么?
明明在她印象里,她与眼前人还从未行过这么过分的事情。
脑中混乱,如同缠绕起来的线团,让她理不清思绪。
裴戍湿吻在她颈侧徘徊许久,一路向下。
她虽然瘦,但是腰部却有些肉,他总会在此处驻留。
指腹在她身上留下一道道红痕,宋初姀呼吸急促,忍不住低泣道:“君上……”
犹如一盆冷水浇下,裴戍动作一僵,缓缓支起身子。
床幔没有放下,竹帘未拉,月光明亮。
裴戍目光沉沉,落在她脸上,专注又探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宋初姀微微偏头,避开他目光,脸色潮红,胸口剧烈起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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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了。”
他语气极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却让人无端觉得有些难过。
宋初姀不知道他所说的醒是什么意思,微微抬眸,猫一样的眼睛湿漉漉。
裴戍大掌覆上她的眸子,掌心被她纤长的睫毛弄得有些痒。
他低头,埋首在她颈侧,静静汲取她身上残留的气息。
从来系日乏长绳,水去云回恨不胜。
他该知道的,好梦由来容易醒。
白日里,他不应对她发脾气,不应不去追她,不应弄疼她,让她郁郁寡欢。
明明是偷来的时光,他有什么好生气的。
第 38 章
月光透亮, 男人的呼吸贴在耳畔,几乎占据了全部感官。
脑海中思绪纷乱,宋初姀试图去回忆之前发生了什么, 可记忆却始终停留在退烧那晚。
她想不起来。
有关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她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一丁点儿都想不起来。
裴戍手臂禁锢在她细腰处, 掌心贴合她的软肉,一片细腻触感。
他指腹带着一层薄薄的茧子,划过她肌肤时带上轻微疼痛。
这点疼痛令宋初姀回过神来,意识到他们现在的情况,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
她上半身未着寸缕,紧紧贴着男人灼热的胸膛。男人胸口很硬, 硌得她有些疼。
宋初姀往后缩了缩,可身上人却仿佛无知觉一般, 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视线被男人手掌挡着, 宋初姀看不到当下情况, 只能下意识抓紧身下被褥。
被褥早就已经弄成了一团乱,她细长的指甲扣进被褥里,露出来的部分异常紧绷。
裴戍指腹离开她的腰, 扣住了她藏在被褥里的手。
宋初姀一僵很一动不动,仅在一夕之间就又缩回壳里, 将身上人当作了洪水猛兽。
裴戍无声扯了扯嘴角, 从她身上起来,指腹捏起她散开的系带。
宋初姀指尖颤抖, 低声道:“臣妇自己来就好。”
握着系带的手一顿, 裴戍目光落在她脸上,嘲讽地笑了笑, 没有继续动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殿内旖旎的气氛还未散干净,宋初姀转过身背对着他,指尖颤抖着将中衣衣带系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屋内热得她有些头昏,宋初姀一转身,迎面撞上了凑上来的男人。
裴戍抓着她下巴捏了捏,冷笑道:“女郎这么见外,是不是忘了这几日发生了什么事情?”
宋初姀一怔,红唇抖了抖,没有说话。
她确实是忘了这几日的事情,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醒来面对的是这样的场景。
裴戍仿佛已经看穿了她的心思,凤眸微眯,凑到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他们挨得太近,退开时他薄唇轻轻擦过她的耳垂,带起一阵酥麻,异常亲昵。
宋初姀耳朵微动,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红得几欲滴血。
裴戍目光扫过她耳垂,顺手将她散下来的头发顺到耳后。
他动作太自然,宋初姀有些无措。
良久,她才低声开口:“若真是如君上所言,那君上,可否赐臣妇一服避子汤?”
此话一出,周遭气氛便是一冷。
裴戍立在床前脸色阴沉,咬牙道:“避子汤?宋初姀,你当真是好样的。”
说完,他转身就走。
重重的关门声传来,宋初姀没有动,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发呆。
她不知道这几日有没有服用过避子汤,若是没有服用过,真的有孕又该怎么办。
只要想想这个可能,她便觉得有些心慌。
只是她并未出神太久,屋内脚步声再次响起,裴戍端着一碗药汁走进来。
“不是要避子汤?本君看着你喝。”
他伸手过来,白瓷碗在她面前晃了晃,漆黑的药汁散发出难闻的味道。
宋初姀没有犹豫,接过药盅忍着恶心给自己灌下去。
刺鼻的苦味充斥到鼻腔,宋初姀脸色一变,下一秒,手中药碗却被男人夺走。
一颗芝麻糖被塞进口中,甜味儿很快就将苦味儿驱散,宋初姀抬眸,对上男人阴沉的视线。
裴戍看着她,怒道:“不是很怕苦?不是觉得喝不下去?怎么到了避子汤这里,你就喝得下去了?”
他拿的根本就不是避子汤,而是她每次就着一碟蜜饯才能喝下去的治风寒药。
宋初姀不知他为什么这么生气,有些不知所措。
“你根本就不用喝避子汤,本君与你根本没有做到最后,刚刚是骗你的。”
裴戍冷笑,对门外怒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进来!”
话音刚落,殿门被打开。
老张头挎着药箱走进来,不敢抬头去看盛怒的裴戍,清了清嗓子道:“还请娘子将手伸出来。”
宋初姀猜到他是做什么的,于是听话地伸出手。
老张头把了一会儿脉搏,又问了和之前一样的问题:“娘子这是几?”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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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初姀配合回答。
老张头点了点头,又指着裴戍道:“那他是谁?”
宋初姀抬头,却对上裴戍看过来的视线。
“他是君上”
她低头,声音微弱。
裴戍扯了扯唇,这一声君上还不如之前那一句坏人好听。
“娘子的病应当是已经好了,就是身体依旧亏损,还是需要好好调理,不可忧思过重啊。”
裴戍:“还有吗?”
老张头连忙道:“没有了。”
裴戍负手而立,没有说话。
周遭实在是太过安静,老张头看了看裴戍又看了看低头的娘子,知道这里已经不需要自己了,最后小心翼翼退了出去。
殿内又只剩下他们二人,裴戍坐在距离床榻不远的椅子上闭眸。
他们之间许久没有这么沉默了,短短几日的欢愉,他几乎要忘了他们之间是怎样相处的。
如今正是夜深时分,殿内烛光昏暗,短短半个时辰,气氛就已经从旖旎变得沉重。
宋初姀不知该做什么,就看着自己手上的陌生玉镯发呆。
之前在黑暗中她有些看不清,如今有了光亮才看出,竟是水头很足的翡翠玉镯,若是仔细看,镯子内自然生成的图案仿佛勾芡出来的山水。
是一只很漂亮,却也价值连城的镯子。
她一只手抚上温润的玉,却忍不住想起自己那个不怎么值钱的木镯子。
那木镯上面的纹路是那人一点一点雕出来,又仔细打磨了许久才送给她的。她戴了三年多,很是契合,可惜已经断了。
她回神,点了点手腕上的玉镯。
这镯子漂亮,但是却一点儿都不适合她。
宋初姀将手腕上的玉镯摘下放到枕边,偏头看向不远处的男人。
烛光下,他微微仰头,脖颈上的红痕明显。
那一看女子欢愉时留下的痕迹,宋初姀想到这始作俑者可能是自己,便觉得坐立难安。
或许是她的视线太明显,裴戍睁眼,冷笑道:“一直到现在还不睡,是准备让本君陪你睡?”
他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
习惯了对她凶,一时之间有些改不过来。
但习惯的不只他一人,宋初姀没什么反应,只是低声道:“臣妇生病这段时日,多谢君上关照。只是离家太久总归不好,臣妇想知道,何时可以归家?”
就知道她说不出什么好话来,裴戍语气又冷了几分:“这里就是你的家。”
“崔府你今后不必回去,本君会让崔忱写下和离书,从此以后,你就不再是崔家妇。”
他道:“宋翘翘,本君再说一次,崔忱护不住你,能护住你的,只有本君。”
那位崔七郎但凡有那么一丁点儿骨气,宋翘翘就能在崔家少吃不少苦头。
可是结果呢,他只知道沉迷在声色犬马之中,何时管过宋翘翘。
他想说,你看你,当初为了摆脱我不惜杀了我,最终却嫁给了这样的男人。
裴戍不愿听她再气人,也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起身出了寝殿。
宋初姀呆在原地,有些迷茫。
和离?
她之前不是没想过与崔忱和离,但那时她想得是离开崔府过起自由的日子,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从一个牢笼到另一个牢笼。
她眉宇浮起一股烦躁,若是在崔府她还有几天太平日子,若是留在这里,等那位君上充盈后宫之后她便没有一日清净了。
宋初姀将头缓缓靠在软枕上,想着想着便觉得前路一片晦暗。
她实在是不知那位君上为何一直盯着她,就只是因为她倒霉,被那个周将军带到他面前了吗?
——
裴戍一连三日歇在了勤政殿,半步未踏足寝宫。
与他相比,每日准时而来的却是雷打不动的苦药汁。
宋初姀眼睁睁地看着苦药汁从一碗变成了两碗,蜜饯数量却逐日减少。
“左边那个是治风寒的,女郎趁早喝,右边那个是给女郎补身体的,女郎可以酌情喝,却不能不喝。”
小太监照列说完,就立在一旁眼巴巴看着她喝药。
宋初姀看了看蜜饯又看了看他,沉默不语。
“女郎前几日吃得太猛了,君上说伤身,所以减了一半。”
小太监讪讪,没有说出后半句。
君上当时一边批奏折一边道:“反正她都要给自己生灌了,减一半蜜饯她也喝得下去。”
宋初姀抿唇,勉强接受了蜜饯吃太多对身体不好这个说法,蹙着眉将两碗药喝了个见底。
小太监喜笑颜开,道:“女郎自从病好之后,喝药都爽利了不少。”
“我生病时是什么样子的?”宋初姀问。
小太监暗道自己说错了话,憨憨笑了笑,上前去收药盅。
宋初姀不让,将药盅扣住,又问:“我生病时是什么样子的?”
她确实是记不大清了,却也能想象自己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一定做了许多的荒唐事。
“这”
“你尽管说就是。”宋初姀给了他一颗安心丸。
小太监松了口气,想了想,道:“女郎生病时也很好,若说实在是哪里不好,便是有些娇气。”
“娇气?”宋初姀一怔。
小太监见她没生气,胆子便大了一些,道:“就说喝药这事,若是在女郎生病的时候,一碗药能喝一个时辰,还时常想要趁机将药倒掉。”
为此他没少费心,生怕一个不注意,熬了几个时辰的药就进了花盆。
宋初姀敛眸,问:“除了这些,还有吗?”
“还有就是,女郎病时很是粘君上。”
宋初姀睁大眸子,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扣着药盅的手微微发抖:“你说什么?”
“奴才说,女郎病时很粘着君上。别说是三日,就算是三个时辰,女郎都会问一问君上去了哪里。”
他想起什么,又道:“女郎还想让奴才为您将君上的容貌画下来,只可惜奴才不会画画,不然早些画下来,女郎与君上也不会起争执了。”
“起争执?”
宋初姀以为自己听错了。
小太监连忙点头:“君上虽嘴上不说,却是在乎女郎的,这几日因为世家的事情,君上一直抽不开身,将女郎留在这里也——”
“世家出了什么事?”宋初姀意识到什么,蹙眉打断他。
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小太监脸一白,连忙跪下。
“世家……世家……”
小太监咬紧牙根,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宋初姀神色平静,似乎是猜到了什么,问:“是崔家出事了吗?”
第 39 章
“卢家郎君原本养了个外室, 后来为了与崔家女郎成亲,便将人给逼死了。”
“那外室的妹妹一纸御状告到了君上这里,卢家郎君当夜就被下了大狱, 崔卢二家为之求情, 不承想被翻出了很多陈年旧事。”
小太监的声音在殿内响起,分毫不差传进宋初姀耳中。
“逼死了?”宋初姀一怔, 低声问:“怎么逼死的?”
“喝了落子汤,一尸两命。”小太监一声长叹。
落子汤…又是落子汤……
她突然想到月娘子,若是她当时没有赶到,月娘子应当也是这外室的下场吧。
明明是那些男子管不住下半身,为何后果总是要让女子承担,就因为那些男人出身世家吗?
宋初姀抓紧袖口, 抿唇道:“那卢家郎君确实该死!”
她曾与那位郎君见过一面,与她同岁, 平日里模样温和, 却不想是这种人。
小太监惊讶抬头, 他本以为女郎会为那些九华巷世家说话,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反应。
松了口气,小太监从地上站起, 讪讪立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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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初姀掀起眸子,又问:“被翻出来的是什么样的陈年旧事?”
小太监摇了摇头:“太多了, 奴才也是简单听了一些, 女郎若是想知道,可以去问问君上。”
那个外室的事情不过是众多腌臢事中的其中一个, 里面不知还牵扯着多少人命。
其实不用他说, 宋初姀也能猜到几分。
她生于九华巷,长于九华巷, 自然也知道那些人的作派。草菅人命,为富不仁,此等种种,屡见不鲜。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宋初姀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什么,便也不再去想。
宋初姀将药盅交给小太监,问:“我可以出去透透气吗?”
“自然是可以的。”
小太监简直是求之不得:“这几日女郎一直待在屋里,奴才都怕把女郎憋坏了。”
他动作飞快将药盅收拾好,又去拉开窗台上的竹帘。
阳光洒进来,照在宋初姀有些苍白的脸上,将她眼睛晃了一下。
御花园是几年前南夏小皇帝耗清国库修缮的,比之之前扩大了几倍,用于他寻欢作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只是没享受几年,大梁的铁骑便踏入建康,小皇帝再也无福消受。
宋初姀立在池塘边看里面成群结队的游鱼,日光照在水上,波光粼粼,彩色鱼尾泛出光芒,很是炫目。
她鬼使神差将手伸进鱼塘里,冰水刺骨,很快就将她手指冰冷得通红。
但她没有离开,静静看着鱼尾掠过她指尖。
她其实很喜欢看鱼在水中游动,一派生机勃勃的模样,不像周遭那么死气。
出神间,假山后有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不过是个有夫之妇,等后宫人多了,谁还记得她是谁?”
宋初姀抬头,透过假山缝隙,隐约看到是个身着短袄的年轻女子。
“长得美又如何,天底下比她美的女子不知多少,能勾住新帝想必是手段了得。”
宋初姀将脸映在池塘里,看着水中人倒影,心想自己应当是撞破了别人说坏话的场景。
也不知她们口中那人与她们是什么深仇大怨。
“我之前就见过她。”
年轻女子的声音越来越近了:“那时她还是跟在宋桓身边的黄毛丫头,听说经常出去行善。很受百姓喜爱。可那又如何,最后还不是嫁给了崔忱那个风流浪子?”
她不屑道:“宋家的人都不识好歹,死得活该。如今宋家灰都不剩了,还留下这么个人压在我头上,真是晦气。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让皇弟听淮阴王的,应该直接将她砍了。如今我成了罪奴,若她真得了势,肯定会报复回来。”
宋初姀脸上表情变淡些许,她知道那人是谁了,南夏的长公主,刘玉。
她对这位长公主印象并不深,只知道她是小皇帝的亲姐姐,在她印象里,她从来没有得罪过她,更不知她为何会如此针对宋家。
不过没关系,刘家的人都该死。
脚步声越来越近,宋初姀将手从池塘里收回,抬眼看向前方通着的小路。
刘玉正与身旁小宫女愤愤不平说着,一转头,就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宋初姀。
怀中抱着的木盆险些脱落,刘玉表情一变,心下不由得打鼓。她不知道自己刚刚说的话有没有被眼前人听见。
宋初姀目光落在她粗糙的双手上,想来南夏亡国之后这位长公主的日子也不好过。
她淡淡一笑,往一旁退开一步,神色平静道:“长公主要过去吗?”
见她没什么表情,刘玉松了口气,以为她没有听到,便给一旁的小宫女使了个眼色,继续往前走。
路过宋初姀时,宋初姀突然开口唤了一声:“长公主。”
刘玉动作一顿,正要转头,就有一股推力袭来,猛地将她推进池塘里。
在跌落的最后一瞬,刘玉紧紧拽住宋初姀的袖子,报复性地将人往下拉。
宋初姀被拽得踉跄一下,在落入池塘之前抓住一旁的假山,堪堪稳住了身子。
脚腕处传来钻心的疼痛,应该是刚刚崴了一下。宋初姀却无暇顾及,冷冷看向在池塘里扑腾的女人。
池塘水浅,根本就淹不死人,但是里面的水冰冷刺骨,入水之后便很难爬上来。
一旁的小宫女尖叫一声,想要上去拉人,却听宋初姀呵道:“不许去!”
细长的指甲在抓假山时崩断了,宋初姀指尖发抖,却没有看自己的伤口,语气格外认真:“不许救她,你若是救她,就一起下去陪她。”
小宫女脸一白,看了看在水中已经被冻得脸色发白的刘玉又看了看宋初姀,最终低头捡起自己的东西,快步走了。
宋初姀扯了扯嘴角,料到了这个结果,于是扶着假山坐下。
入水的瞬间双腿便被冻得麻木,刘玉脸色已经白得不像活人。
冰水刺骨,她的身体情况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再这么下去就算是大罗金仙都救不了她。
宋初姀忍着脚腕和指甲上的疼痛,支着下巴发呆。
她没什么表情,一眼未看水中人,只低头看着因受了惊吓在水中乱窜的锦鲤。
直到阴影罩下,宋初姀反应缓慢地抬头,对上男人垂下来的视线。
宋初姀呼吸一窒,支着下巴的手放了下来。
“站起来。”
男人沙哑的声音在上方响起,宋初姀长睫微颤,想要扶着假山起身,脚腕却一痛,又栽了回去。
腰部撞上身后假山,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裴戍指尖动了动,直接将人从地上抱起,往假山外走去。
宋初姀越过他肩膀看向池塘里的人,却见刘玉已经被人拉了上来。
是新君让人去拉的,她不能说什么,她只在乎刘玉有没有死透,以及新君会如何处置她。
哪怕她要杀的人是前朝公主,哪怕那个公主已经成了戴罪宫女,可总归是一条人命,新君真追究起来,便能直接让人将她砍了。
这天下没有人比她更怕死了,宋初姀不想死,于是微微仰头,却啄新君的脖颈。
裴戍嗤笑一声,几乎是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怕本君降罪?”
宋初姀长睫微动,仰头看着他。
裴戍:“想要用这种办法讨好本君?”
他话锋一转,冷冷道:“倒是打了好算盘。”
心思被眼前人一眼看穿,宋初姀垂眸,发现自己好像没什么办法了。
见她不语,裴戍收回目光,将人抱回寝殿榻上。
殿内温暖如春,驱散两人身上的寒意。
裴戍居高临下看着她,问:“不是说没杀过人吗?”
“确实是第一次杀人。”宋初姀如实回答,声音很低。
她不说实话,裴戍就装糊涂。
“知不知道你杀的人是谁?”
“前朝长公主,刘玉。”
裴戍扯了扯嘴角,问:“她怎么得罪你了?”
宋初姀抬眸,反问:“难道君上杀的每个人都有缘由吗?”
倒是开始反问起他来了,裴戍看了她一会儿,道:“本君只杀该杀的,站在本君的对立面,都该杀。”
宋初姀偏头:“刘玉姓刘,就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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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用他的话回他呢。
闻言裴戍短促地轻笑一声,低声道:“这么恨刘氏?”
宋初姀抿唇,点了点头。
怎么会不恨,若不是刘氏皇族刻意针对,她的爹爹阿母如今尚在人世,兄长早就已经与谢琼成亲,哪怕南夏亡国,她也是有家人护着的女郎,而不是被崔府肆意推出的挡箭牌。
她眨了眨眼,将即将溢出的泪水憋回去。
裴戍没有再问,伸手去掀她裙摆。
宋初姀被吓得一抖,连忙按住男人探进来的手。
“君上”她薄唇抖了抖,却在对上男人冷冽的视线时,将手微微松开。
其实拦不住的,无论他想做什么,她都拦不住的。
裴戍收回目光,却只将她裙摆微掀,手掌握住她脚踝处。
那里是刚刚崴到的地方,温热的掌心一覆过来,痛感更加剧烈。
男人没抬头,指腹在崴伤的地方轻轻揉捏。
宋初姀愣住,从她的视线看去,却只能看到男人冷冰冰的面具。
——
光华二年晚秋时节,建康一夜时间便冷了下来。
裴戍轮值变了时辰,下值时天色刚暗。
孙大哥递了一块热腾腾的饼给他,问:“裴兄弟今晚有事吗?”
裴戍算了算时间,知道今日小菩萨不会来,说自己无事。
“那正好儿,你一会儿陪我去那边儿买点东西,我一个人应付不来。”
孙大哥指的方向是皇城脚下,建康最繁华的街口。
“这不是快冬日了吗,家里冷,你嫂子身子弱,我就想置办些棉被,顺便采买些过年需要的东西,如今买能便宜许多,等到了年关,东西就贵了。”
他们俸禄不多,平时日子便过得紧巴,自然能省则省。
裴戍将刀收好,想到家中被子确实该换了,于是说好。
城北那处小院儿地方小,家中能摆放的东西不多,裴戍对住的地方没要求,但冬日难熬,他多置办些,就能让宋翘翘呆的舒服些。
“家中是要置办的,置办好了才叫家,什么都不置办,那就只能说是个栖身之地。”
孙大哥一边说,一边将买好的东西放到推车上。
裴戍自小没有家,他吃百家饭长大,对家没有定义,但是听着孙大哥关于家的阐述,不由自主跟着他买了起来。
买到一半,孙大哥问:“裴兄弟准备什么时候成婚?”
裴戍将新买的灯笼收好,问:“成婚?”
“就是与那个乞巧节和你在一起的女郎。”孙大哥扬起眉毛道:“你不会不准备娶人家吧?”
裴戍喉结微动,正要开口,却听到熟悉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我不喜欢,你也不必买。”
第 40 章
这个时辰, 街道喧嚣,车马声阵阵,轱辘滚过青石板的声音与叫卖声混杂在一起, 纷杂又吵闹。
周围人来人往, 熟悉的声音穿过重重阻隔,落在了裴戍耳畔。
他侧身, 顺着声音看去,就见熟悉的人正背对着他,身边站着一位锦衣郎君,是崔忱。
宋初姀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视线,将手中玉佩放回去,冷淡道:“我平日里要施粥, 面对的都是些穷苦之人,戴这些东西不好。”
崔忱挑了挑眉, 不置可否:“又不用每日都带, 拿回家放着不得了。出来一趟, 你若是不带着东西回去,宋家还以为是我怠慢了你。”
他说着,从袖中掏出银子, 将刚刚那枚玉佩买下来,不由分说塞到宋初姀手上。
他凑近的时候那股脂粉味儿扑面而来, 宋初姀微微蹙眉, 往后退了退。
崔忱注意到她的动作,微微挑眉, 后退一步, 与她拉开些距离。
那股刺鼻的胭脂味儿终于散了,宋初姀眉头舒展, 看着手上的玉佩,想了想就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给他:“就当是我自己买的,回家之后,若是有人问起,我就说是你买的,不会让别人觉得是你怠慢了我。”
她不愿在成亲之前就与眼前人有太多牵扯,今日与他出来本就是被逼无奈。
崔忱无所谓笑笑,将她给的银子收了起来。
宋初姀将玉佩收好,转身就走,只是刚迈出一步,却在看到不远处的裴戍时停住了脚步。
不远处,裴戍站在人群中,正直勾勾看着她。
他身量高,宽肩窄腰,再加上模样好看,站在人群里很是扎眼。周围有不少小娘子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他身上,却又被他那张冷脸给吓退。
宋初姀眸子微动,刚想过去,却在看到他身边的孙大哥时脚步一滞。
她这才想起自己是在繁华街道上,她不能过去。
收回目光,宋初姀下意识抓紧袖子,神色如常地往前走,又目不斜视与他擦肩而过。
熟悉的香气又浓转淡,裴戍一动不动,薄唇往下压了压。
“裴兄弟,看什么呢?”
孙大哥顺着他的目光看到宋初姀的背影,连忙拉了拉他的袖子,皱眉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是别看了,人家已经有郎君了。”
郎君这两个字格外刺耳,裴戍收回目光,淡淡嗯了一声。
她是天上云,他是地上泥,这两样东西,本就不能一同出现在众人眼前。
孙大哥抬起推车,道:“咱们再去前面看看。”
“刚刚和你说的话你别不上心,你今年都二十了,那日你身边的女郎看起来也是极好的小娘子,能成亲就尽快成亲,等你成亲就知道有多好了。”
裴戍点点头,心不在焉地往前走。
街道上人越来越多,挂在树上的灯笼一排排点亮。
宋初姀回头,却已经看不到裴戍的身影。
“你那个情郎好像生气了。”崔忱跟上来,将手搭在她肩膀。
宋初姀避开他的触碰,抿唇道:“不可能,他不会生气的。”
“你不信?”
崔忱得意:“男人最了解男人了,他就是生气了,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宋初姀抿了抿唇,一把将玉佩砸在崔忱身上,转身就走。
孙大哥家住在城北的小巷里,与裴戍那间小院相隔不远。
裴戍将东西帮孙大哥搬回去,出来时被孙大嫂塞了一大油纸包的芙蓉糕。
“你喜欢的那个女郎不是很喜欢吃我做的芙蓉糕,今日正好做了两屉,你带去给她吃。”
孙大嫂快要临盆,站在门口挺着肚子对他招手,示意他快将糕点送过去。
手中糕点温热,裴戍没有拒绝,将东西收好,转身入了暗巷。
城北巷子多,里面住的人家也多,每路过一户人家,裴戍总会脚步微缓,听一会儿里面的喧嚣吵闹。
直到走到巷子深处,裴戍看着黑漆漆的院子推门而入。
小黄狗兴冲冲地扑上来找他,围着他打转儿,裴戍看了一会儿,将油纸包里的芙蓉糕拿出一块儿给它吃。
小黄狗很快就吃完了,扒着他的衣服还想要。
裴戍却不再给了,哪怕他知道糕点凉了就不能吃,哪怕知道她今晚不会来,他还是想再等等,万一她来了呢?
秋日晚风凉,裴戍将芙蓉糕放在石桌上往屋内走。
刚推门而入,便有一道人影扑进他怀里,沁香满怀。
裴戍愣了一下,下意识揽住怀中人的腰。
屋内被关上,房间内没有点灯,湿吻落在男人喉结处,宋初姀攀着他的肩膀轻啄。
周遭漆黑一片,裴戍没动,手却牢牢放在她腰后。
亲累了,宋初姀停下动作,抱怨道:“你就不能低一些吗?”
裴戍靠在门上,衣衫微乱,常年面无表情的冷脸染上笑意,目光落在少女身上。
其实她不需要做什么,只要肯给他一点恩惠,他就能摇着尾巴过来。
裴戍低头,没有说话,将唇印在怀中人的唇上。
他手向上移,托起少女的脸,小心翼翼加深这个吻。
他知道她在哄他,但是他没有生气,一点儿都没有。
她无视他离开的时候,他想的只是夜里风凉,她今日穿的有些少。
“崔忱说你生气了。”宋初姀微微偏头,避开他的吻。
听到崔忱的名字,裴戍下意识皱了皱眉,哑声道:“我没有生气。”
“我知道。”
黑暗中,怀中女子眼睛亮晶晶的:“我就是想亲亲你。”
我知道你没有生气,我只是想亲你。别人和我说的我都不相信,因为我了解你。
裴戍读懂了她的意思,眸子沉沉,将她禁锢在怀中,低声道:“你要吃芙蓉糕吗?”
在这个时候提吃的很煞风景,但宋初姀却眸子更亮,小声道:“有吗?”
她吃的不多,可祖母怕她长胖一直控制着她的甜食,她许久没有吃糕点了。
“有。”
裴戍松开她出了门,不一会儿就拿回还带着温热的芙蓉糕。
白色的芙蓉糕上撒着芝麻,刚从锅里拿出,香气扑鼻。
宋初姀捻起一个咬了一口,唇齿间便都是香甜之气。
裴戍将买来花灯挂在屋檐下点亮,灯上的锦鲤被光照在地上,有风一吹,仿佛鱼在水中游。
穹顶漆黑,往日寂寥的院子里少见的多了几分温馨。
“你今日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宋初姀看了看地上一摞,支着脑袋道:“你这个月的俸禄还有吗?”
她记得他月俸不多,若是这么花下去应当很快就不够了。
“够用。”裴戍将新买的棉被放到床上,看了她一眼道:“快要过年了。”
听到过年这两个字,宋初姀吃东西的动作一顿,讷讷道:“不是还有几个月吗?”
裴戍:“孙大哥说,过年要提前准备。”
宋初姀失了胃口,将芙蓉糕放下,低声道:“我以前没有关注过这些。”
家中上有祖母下有仆奴,她什么事都不用管。
裴戍转头看她,低声问:“吃饱了吗?”
宋初姀点点头,心乱如麻地说起闲话:“今日我和崔忱出来,是因为祖母让我出来同他闲逛的,祖母有意撮合我们。”
闻言裴戍笑意淡了一些,却没有出声。
他不喜欢从她口中听到有关崔忱的事情,但是如果她想说,他愿意听。
宋初姀放在袖子中的手搅在一起,有些语无伦次道:“他去了风月楼,我们互相打掩护,我今日可以晚些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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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裴戍眉头渐渐拧在一起。
“今日我们一同出门,遇见你的时候,他——”
“宋翘翘。”
裴戍出声打断她,沉声道:“你今日,三句不离一个崔忱。”
他微微俯身,抿唇道:“宋翘翘,你喜欢谁,我还是你的崔七郎?”
他这是在明知故问,宋初姀眨了眨眼,还是小声说:“我喜欢你呀。”
她说完,身子前倾,在他脸上亲了亲。
刚刚吃了糕点,她凑近的时候还能闻到那股甜味儿,裴戍冷哼一声,将她抱到榻上。
宋初姀却看着他,突然道:“裴戍,我与崔忱的婚期定下来了。”
裴戍动作一僵,却听到她继续道:“就在年前,日子定的腊月卄二日,就在年前。”
屋内突然静了,宋初姀有些心慌。
她攀上裴戍的肩膀,凑过去吻他。
帘卷西风,窗户未关,寒风吹在两人身上,将她湖绿色的裙摆吹起,覆在两人身上。
裴戍握着她的腰将她拉开,哑声道:“要嫁人了?”
他强行与她十指相扣,低声道:“嫁人之后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她是为了报复崔忱才和他在一起,等到嫁人那日,她是不是又变成了与他素不相识的建康贵女?
宋初姀看着他,不说话,只一味地凑上去亲他。
裴戍岿然不动,掐了掐她的脸:“宋翘翘,你——”
“裴戍,我好冷啊。”
她出声,将自己贴向他。
两人身前的系带都已经开了,宋初姀杂乱无章的吻落在男人耳后和喉结,想用这种方法阻止他说下去。
裴戍无声扯了扯嘴角,将人提到自己身前,动作比之前粗鲁了几分
宋初姀回到九华巷时已是月上中天,她悄悄走进宋府大门,四处张望了一番,见没人悄悄松了口气。
脚步放轻,她正准备回自己院子,却听身后传来一道苍老又熟悉的声音:“鬼鬼祟祟做什么去?”
她吓得一抖,回头一看,脸色发白。
祖母冷声道:“酉时出门,亥时才回来,做什么去了?”
宋初姀心一沉,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措辞:“我与崔七郎一同去闲逛,一时忘了时辰,这才回来晚了。”
“翘翘!”站在祖母身边的兄长对她摇了摇头,脸色有些难看。
“你还说谎!”祖母猛地将拐杖戳在地上,怒道:“崔家那个郎君晚上在风月楼里玩乐胡闹,难不成你跟着他在风月楼吗?”
宋初姀猛地抬头,薄唇抖了抖。
宋三郎低声道:“翘翘,今夜风月楼有两个纨绔子为了一个花娘起了争执,闹出了人命,崔忱正好撞见,被一同带去了大理寺受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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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初姀咬唇,低头不说话。
“还不说你去了哪里?”祖母怒气更甚。
“我一时贪玩,忘记了时辰。”
祖母冷哼一声,也不知信没信,冷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待在祠堂好好反省几日,明日施粥也不用去了。九华巷的贵女,还从来没有因为贪玩误事的先例!”
宋初姀缓缓垂下头。
城南的粥棚几日未曾来人,裴戍下值时绕路过来,看着落满灰尘的粥棚才得知,小菩萨已经几日未曾来了。
他今日过来是要送刚刚打磨好的木镯,却没有见到想见的人。
正想要走,却听到一旁有人在低语。
“已经几日没人来施粥了,宋家那个女郎可是病了?”
“对外说是病了,只是我家中有人在宋府当值,听说是受了责罚,已经在祠堂跪了好几日。”
裴戍脚步一顿,在原地站了许久。
宋家的先祖是当初一起跟着南夏开国之君打天下的功臣,因此宋家祠堂极大,却格外阴冷。
晚秋时节,祠堂阴风阵阵,吹在身上冰冷刺骨。
宋初姀跪在垫子上,望着面前的牌位发呆。
祠堂的大门被打开,她没回头,以为是送饭的奴仆,哑声道:“放到门口就好了。”
大门又被关上,只是进来的人却没有出去。
宋初姀皱眉,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人提起抱进怀里。
裴戍摸上她的手,一片冰凉。
“你怎么在这里?”
宋初姀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裴戍淡声道:“你们府中侍卫发现不了我。
他找了个位置坐下,一言不发去掀她裙摆。
宋初姀没动,看向自己膝盖处,那里一片淤青,怪不得那么疼。
裴戍将药膏倒在掌心,覆盖在她的膝盖处,轻轻揉动。
他动作轻柔,神情专注,宋初姀看着他的侧脸,一时出了神。
“宋翘翘。”他突然开口:“你要不要和我回东都?”
————
以前的记忆一股脑的冒了出来,宋初姀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裴戍。
她记性不太好,自从宋家出事之后,她就选择性遗忘了很多事,甚至忘了裴戍曾说自己就是东都人。
她看着屈身为她揉脚踝的男人,突然想起那位周将军好像与她闲聊时提过一嘴,他们也是东都人。
东都
她对这里不是很熟悉,却忍不住问:“君上在东都时,认不认识一个叫做裴戍的人?”
裴戍动作一顿,握着她脚踝的手微微用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宋初姀吃痛,想要往回缩,却被男人死死攥在手里。
“不认识。”
裴戍开口,语气平静道:“东都那么多人,不是每个人本君都要认识。”
他看向宋初姀:“这位裴戍是谁,你的情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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