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变得鸦雀无声起来, 唐无憾愣愣的看着地上的上古破阵之器的碎片。
他突然感到一阵近乎窒息的感觉，这上古破阵之器，是他从阵卦峰长老手里借来的。
唐无憾感到一阵眩晕。
阵卦峰不会放过他的, 他把青丹峰赔的倾家荡产也无法弥补这一上古破阵之器。
“师尊、上古破阵之器碎了，怎么办？”刘影焦急地问, 他心中有一点暗爽, 他师尊的破阵能力也不过如此, 哪怕使用上古破阵之器也没法撼动结界半分。
听到这弟子还在询问，唐无憾心中更是窝火极了。
若非是为刘影找回公道、他怎么会来到这认剑峰下，又怎么会折损一个上古神器？
但最可憎的还是别雨。
唐无憾以怨怒的目光看向用轻蔑、高高在上目光注视着他的别雨。
分明只是个金丹期的小鬼, 狂妄至极。
“你有本事便一辈子窝在这认剑峰上，否则我不会放过你。”唐无憾阴沉宣布。
他无法进入认剑峰，这又不代表别雨不再这凌云宗上。
别雨笑了。
她站起来，靠近结界。
“你这青丹峰峰主, 心眼未必太小、做事像是得了脑疾。”别雨幽幽地说。
“你徒弟非要硬闯认剑峰, 做不到便找你告状。你不服气，要为徒弟找回公道。也要来硬闯认剑峰，没做到便威胁主人家有本事一辈子也别出门。”
话音落下的一秒，别雨突然跳出结界。
“诶我出来了。”
在刘影和唐无憾反应过来的同时, 别雨又后跳一步跳回结界中。
“诶, 我又进来了。”别雨笑眯眯的说。
当两人因为别雨的行为愣在原地的时刻，别雨再度轻轻一跳, 她跳出结界。
“我出来了。”
然后她再度以极快的速度跳回去。
“我又回去了。”
别雨挑衅的看向唐无憾：“唐峰主, 我这样做，你拿我怎样？”
少惹她, 不然她连夜潜入青丹峰，把青丹峰的进入函数也改为仅认剑峰弟子访问, 真正让唐无憾实现无家可归。
唐无憾：……要被气死了。
外宗弟子见着别雨这套行云流水折腾唐无憾的操作，靠，怎么这么气。
别雨先前说的话在理，在他们这些外宗弟子眼中便是唐无憾突然发疯冲到认剑峰下要求认剑峰打开结界。
不知道的还以为唐无憾是认剑峰峰主呢。
虽然认剑峰大师姐小嘴抹了蜜，但就因这个，唐无憾便威胁要废了对方的筋骨让人无法修炼？
别雨的年龄后面添上一个零都追不上他的年龄！
……有一说一，别雨占理是没错，但是她能不能不要做这么气人的事啊！！！
看着别雨一蹦一跳的出入结界挑衅唐无憾，他们拳头都替唐无憾捏紧了。
硬了硬了，拳头硬了。
唐无憾气个半死，偏偏他无法进入认剑峰的结界，只能眼睁睁看着别雨挑衅自己。
他深呼吸一口，压□□内因愤怒乱窜的真气。
唐无憾冷静下来，他冷冷盯着别雨，他正保持着自己最后的风度，不让自己的打脸显得太难看。
“执云无法护你一辈子。”
别雨挑眉，如果她能看见唐无憾的仇恨UI，她相信她仅凭初见便取代了执云剑仙在唐无憾仇恨名单的地位，荣获榜首。
如果只是普通人，别雨其实犯不着像今天这样攻击性拉满。
但唐无憾偏偏不是个好东西。
原作中，唐无憾与执云剑仙的恩怨在经历某件事后更甚，唐无憾一念成魔。
他吸收杀害青丹峰所有弟子的修为后袭击了认剑峰，将认剑峰弟子炼做傀儡。
然后，唐无憾以承凛遥的傀儡之身袭击了防不胜防的执云剑仙。他废掉执云的筋骨，将其囚禁，活活折磨致死。
别雨冷冷的盯着唐无憾的背影。
在别雨心中，从她加入认剑峰并被执云剑仙接纳那刻起，她便将认剑峰划到了自己的圈子中。
她不会容忍任何人破坏这一切。
唐无憾像是未曾察觉别雨的目光，他挺直背脊，他一甩袖子从容、冷酷的准备离开。
刘影看了看师尊又看了看四散的法宝碎片。
他开口：“师尊，上古法宝怎么办？”
唐无憾：“。”
是了，还有这事儿。
他必须找到所有法宝碎片。无论法宝能否修复，至少要把法宝的全尸还给阵卦峰，哦，是全尸碎片。
“召集青丹峰弟子，找到这些碎片。”唐无憾冷冷的说。
他不知道附着在碎片上的灵力还能持续多久，但如果灵力一旦消散，他们要在这认剑峰下寻找那些碎片便会变得万分困难。
刘影点头，他打开通讯符呼唤青丹峰弟子。
唐无憾如今看着刘影，也完全没了往日那般喜爱。
他很难控制自己不去迁怒刘影。刘影无论是天赋还是做事的手段都完全比不上执云的弟子，为何执云的弟子便是这般有才能之人？
别雨看着散落四处的碎片，她无声的笑了笑：“这比四魂之玉碎片都多，有得他们捡。”
唐无憾向外走着，恰好他面前的草地上是一片上古法宝的碎片，他俯身正欲捡起。
就在这时，充满寒意的压迫感袭来。
一道黑影从天而降落到唐无憾面前，是执云剑仙。
执云一手握霜寻剑，满目寒霜，眼神冰冷，他持剑立于唐无憾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唐无憾，浑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压迫感。
他的脚恰好踩在那碎片上。
唐无憾：“。”
“唐无憾，本座的弟子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执云剑仙冷冷地说。
半个时辰前，勘星殿旧址外的凉亭处。
执云同抚佩饮酒闲聊，观望着下方热闹非凡的场景，执云不禁回忆起从前，那时，凌云剑尊仍在，认剑峰也同现在这般热闹。
他、师尊和抚佩仙君三人，也喜欢这般坐在凉亭听着认剑峰的热闹、闲聊小酌。
那会儿小酌之人只有剑尊别泷一人。执云不被允许喝酒，而抚佩仙君向来只饮茶。
如今事是人非，认剑峰的峰主成了执云，饮酒之人也是执云。
唯有抚佩仙君从未改变，他仍然是淡然、疏离的饮着茶。
抚佩以毫无波动的平静语气评价着别雨的所作所为，非常公事公办的口气却让执云品出了些许抚佩对别雨办事能力的夸赞。
执云下意识摇头反驳，心中却是沾沾自喜。
直到一名认剑峰弟子慌慌张张跑上来告状，得知唐无憾在认剑峰下找别雨麻烦的执云立刻拿起本命剑便冲了下来。
他并不在意唐无憾对他的挑衅，但当唐无憾把手伸向他的弟子时，这便触及到了执云的软肋。
他不能容忍唐无憾对他的恨意牵连他的弟子。
闹剧该结束了。
眼前，唐无憾弓着腰维持着伸出一只手的动作令执云感到迷茫。
他冷声问：“你在做什么？”
唐无憾默默收回手：“无事。”
别雨瞅了两眼，突然笑起来道：“师尊，你踩着上古法宝的碎片了。唐峰主正准备捡呢。”
闻言，执云后退一步。
果然在他刚才站着的位置，地上有一片法宝碎片。
唐无憾深吸口气，他站起来，也顾不上地上的碎片了。
他冷冷的看了眼不明所以的执云，对刘影说：“找齐这些碎片，找不齐便别回青丹峰了。”
随后他甩了甩袖子离开了认剑峰。唐无憾毫不怀疑，此刻阵卦峰已经知晓这事，阵卦峰的长老们在青丹峰等着他回去解释呢。
执云看唐无憾完全没有往日那般惹人烦，顿时猜到他肯定是在别雨这儿吃了大亏。
“你把唐峰主收拾了一顿？”执云以兴师问罪的口气说。
别雨立刻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冤枉啊——”
她才刚喊完一声。
“省省吧。”执云头疼的问：“你直接说你做了什么吧。”
别雨小声的‘啧’了一声，如今师尊一点面子都不给她了，可恶。
别雨干巴巴地说：“唐峰主试图强行突破认剑峰结界失败，便放狠话说等我出去就揍我。但是我离开结界后他也没揍我，应该是嘴硬心软吧？”
唐峰主嘴硬心软？难道不是你丫跑得快？逗着唐峰主玩？
外宗弟子默默咽下这些话，凌云宗内部的矛盾他们还是不要参与比较好。
执云摆明不相信别雨说出来的任何一个字。
他看向白启：“这么简单？”
白启回忆了番刚才的经过，他点头：“对。”小师妹少说的那部分也不重要。
执云松口气，好在姬月没和青丹峰闹得太难看。
“姬月，不可同青丹峰闹得太僵。”执云告诫，不然他又要被宗主抓到朝日殿喝茶。
别雨如小鸡啄米点头。
执云离开后，别雨轻蔑的看了眼认剑峰外的他峰弟子，他们正灰溜溜的离开认剑峰。
白灵同周围的万澜门弟子招呼了什么，万澜门的剑修弟子们点头随后朝着认剑峰上走去。
一身白衣出尘的白灵走向别雨。
白灵目光打量着别雨，别雨与她上次见面时模样变化太大了。
若非仍是那张脸蛋，执云剑仙称呼她为‘姬月’。白灵是如何也不敢肯定当初那胆小羞赧躲在哥哥身后的女孩，会是如今这般恣意机敏的模样。
“姬月妹妹，许久不见。”白灵的声音如同细雪淌过山径小溪清冷悦耳。
别雨抬眸，唇角含笑。
“白灵姐，好久不见。”别雨笑着打招呼：“我以为万澜门会锁着你不让你到处跑呢。”
听着别雨的调侃，白灵放松下来，脸上的表情不复先前那般冷漠。
“是我自己申请带队来凌云宗。”
别雨无需多问也知晓白灵是为何来凌云宗，就在刚才，她觉醒了部分原主小时候的记忆。
白灵曾有段时间居住在别家——白家有意与别家联姻，这才把白灵送去别家与别林培养感情，实际上，在白家被别家彻底拒绝前。
白灵每年都有近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在别家度过。
别雨也是在那些时间中认识了白灵，那时的原主别雨还只是个几岁的孩子。
白灵担心别雨的状况，这才主动请命来了认剑峰。
“你看起来变得开朗了。”白灵说。
岂止是变得开朗的程度，如今的别雨与她记忆中的别雨偏差太大了。
白灵眯了下眼打量着别雨。
别雨变得自信、琥珀色的眼眸里闪烁着璀璨、机敏的光，与那胆小自卑、活在兄长阴影下的女孩已是完全不同。
如此看来，待在凌云宗对别雨来说倒是件好事。
别雨撇撇嘴满口胡纠：“凌云宗的弟子们长得又好看、说话也好听，我怎能变得不开朗？”
“如此甚好。”白灵点头：“你的兄长很担心你，如今我看见你在凌云宗过得很好便也能转告他们，让他们无需过于担心。”
别雨点头，她自是知道原主的家族非常关心别雨。
否则也不会在原主遇害后第一时间来到凌云宗查清此事、并为原主讨回公道。
不愧是古早女频修仙文女主，人美心善，哪儿哪儿都有关系。
之后，别雨便同白灵一起登上认剑峰，并一路为她介绍认剑峰的特点，偶尔他们也谈及小时候之事。
原书男主为别今、别子澜，也就是别雨的大哥。按理说，白灵曾有几年，每年都花费一个月时间待在别家与别林培养感情，与別今应当熟识。
实际上，并非如此。白灵与别今从未见过，别今几乎从不踏出别家的魂灯楼。
所以他们谈到的内容与别今几乎没有关系，大多是围绕别雨、别林和白灵三人展开。
很难想象，男主是别今而非别林。
当两人闲聊踱步到前殿时，常年未见的生疏淡去不少。
认剑峰弟子们正顶着日落，坐在殿前的青砖地上，埋着头在案台上苦写。
这认剑峰倒有意思，其他峰都会围着外宗弟子打转，认剑峰弟子只是给外宗弟子一人发了碗宫廷凉糕便自己做自己的事儿了。
也不为外宗弟子们介绍他们认剑峰的景点——这不能怪认剑峰弟子，今天早上起床前，认剑峰上还没有这些景点呢，他们怎么解释得出来？
不少外宗弟子正围在旁边，带着好奇不解的目光看着认剑峰弟子的行为。
认剑峰弟子表情严肃庄重、个个都是苦海仇深的模样，仿佛在进行什么痛苦、但庄重的事情。
偶有外宗弟子捡起认剑峰弟子丢下的废稿，他们打开一看，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写满整张纸、乱糟糟的神秘符号。
外宗弟子们围绕着这写满神秘符号的废稿讨论着。
今日在认剑峰，他们见证了太多从所未见、从所未闻的东西。
以至于他们充满求知欲和好奇的围观着认剑峰弟子渴望得到答疑解惑，风景在任何地方都可以看得到。
可这些符文只有认剑峰弟子才知道！
正苦苦算不出进制转换的某认剑峰弟子抬头呼吸新鲜空气，一眼便注意到与白灵并肩走来的别雨。
那名弟子立刻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大师姐！！！”同时，他捏着手上的纸扑向别雨。
一名弟子的呼声让所有认剑峰内门弟子全都抬起头来，他们凝视着别雨眼中闪烁着被折磨已久的泪光。
顿时两岸猿声啼不住，他们朝着别雨扑过去。
“大师姐！”“大师姐啊！！你终于回来了！”“大师姐，这个我算不出来！”
别雨耐心的为弟子们解答，这些进制转换对她这种经历过数学从小到大折磨的人来说，只是看一眼便能算出来的程度。
可对这些从未接触过数学，仅有最基本加减算数知识的修仙界土著来说便如同登天那般难。
以至于能一秒为他们答疑解惑的别雨，犹如天神下凡般英勇、睿智。
别雨心中感叹。“你瞧，他们眼中闪烁着泪光是求知的光芒，如此爱学甚好。”
系统：“你确定那不是他们被你折磨惨了欲哭无泪的表情？”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耐心的为一波弟子答疑解惑后，别雨才终于空闲下来。
白灵也找着机会询问别雨。
“这些认剑峰弟子在做什么？”白灵好奇地问。
别雨回答：“提升无情道的境界。”
“还能这样提升无情道上境界？”白灵惊愕的问。
她刚才看见那些纸上密密麻麻的内容，全是些未曾见过的符号、文字。这符号难道有何不同之处？竟能让人提升无情道修为？！
别雨意味深长地说：“白灵姐，你看好便是。”
没过一会儿，一名认剑峰弟子突然爆喝一声，他举着纸站起来。
“道爷我成了！”只见他身上金光涌现，他的修为竟然提升了一个境界！
无情道的修士与其他弟子的修炼方法虽是相同，但他们若是提升无情道的境界，修为也会跟着提升。
就像如今。
白灵的目光更加错愕了。
同为无情道剑修，她自然知道无情道境界提升是多么困难。
这世间万物皆有情，人皆有七情六欲，丢弃情感、不被情感支配，对修仙者来说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儿。
可别雨居然凭借这些黑色符号、符文让认剑峰弟子在短短时间内提升了自己的无情道境界并随之提高修为。
“别师妹，我与万澜门弟子可否在这儿参观学习？”白灵激动的问。
别雨微笑，她知道白灵想要什么。哪有无情道剑修能无视眼前这个？
“请随意。”
想白嫖？呵，就算拿给白灵看，没有她的讲解，别雨也不认为白灵能看懂进制转换。
别雨一边带着白灵参观，一边为白灵介绍：“这只是最基础的运算，随着他们无情道境界提升到一定水平后，我会让他们接触更强压的运算训练，从而更好提升无情道境界。”
“我大概会有20天左右的时间结束这段训练，确保每名弟子都升到金丹初期的修为。”
“紧接着，便是后续的跟进提升。我预测五年内，认剑峰弟子皆能达到分神期修为。”别雨口气淡然的画饼。
她当然不能保证这些，她这不是画给白灵的饼吗？
“这是什么心法？居然能提升无情道境界？”
别雨瞥了白灵一眼：“这是本门秘密，恕我无可奉告。”
白灵自知失言，她微微垂头道歉：“我并非有意打探认剑峰的秘密。”
别雨摇摇头：“不打紧，白灵姐。若你愿意，我可以让你和万澜门剑修弟子同我认剑峰弟子一同学习。”
白灵抬起头来，尽管她的表情仍然克制，但依然能从她亮起的双眸中看出她非常高兴。
“我自是愿意。”白灵即答。
别雨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来，随即表情变得纠结：“但这事儿若是师尊知晓，他定会不高兴的。”
白灵的神色又黯淡下来：“……你说的在理。”
别雨又作出思考状，片刻后，她开口：“不如你们万澜门剑修弟子上交一部分灵石作为学费。若是出了钱，以我对师尊好面子的了解。他定不好意思将你们赶出去。”
“哪怕他心有不悦，也只能心甘情愿的容忍你们在认剑峰学习。”
白灵思考片刻，觉得别雨说的有道理。
她的理智觉得做法稍微有些不耻，像是用道德绑架执云剑仙一般。
但比起受到道德上轻微的不悦，她更想学习这能够提升无情道境界的神秘符号。
半晌后，白灵开口问：“那姬月觉得我们交多少灵石作为学费合适？”
别雨摇头：“这是万澜门的事情，我不该参与、也不该多言。”
别雨顿了顿又说道：“交的越多便越能体现出你们的诚意，越能体现出你们对这件事、对认剑峰的重视……这般下来，师尊他好面子，定不会拒绝你们在认剑峰学习。”
白灵恍然大悟，她感激的看向别雨。
“姬月妹妹，此事谢谢你了。我与弟子们商量后便来找你。”
别雨点头，白灵匆匆走向万澜门的剑修弟子们。
狠狠坑了白灵一把的别雨意味深长的凝视着万澜门弟子所在的方向。
不好意思，她没有道德。坑起人来自然不会心慈手软。
虽然原作里白灵算是她嫂子。可别雨又活不到男女主he，还不如多囤点米在这十年间活的潇洒些。
知乐拿着写满进制转换的宣纸走向别雨时，便看见别雨这幅坑死过几百个人的表情。
她下意识抖了一下，出声询问：“大师姐，你在想什么？”
别雨饱含深意的回答：“天冷了，该割韭菜了。”
知乐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与别雨相处的经验在心中告知她。
大师姐……这定是又盯上什么人了。
知乐默默在心中为那被别雨盯上的人默哀两秒。
第三十二章
青丹峰上, 唐无憾满脸歉意弓着腰向满目愤怒的阵卦峰长老道歉。
阵卦峰长老离开时的表情仍然难堪至极，他是信任唐无憾，也认可唐无憾的阵修天赋、这才在唐无憾上山求借上古破阵之器时将其借给唐无憾。
哪儿曾想, 只是借出去半个时辰。
再拿回来时便成了一堆看不出原貌的碎片。
阵卦峰长老险些气血攻心撅过去，这、这可是上古破阵之器, 他们阵卦峰的镇峰之宝, 就这么被唐无憾给玩坏了？
阵卦峰长老欲哭无泪, 作为将法宝借给唐无憾的长老，他回去肯定要被峰主和其他长老问责。哪怕唐无憾把青丹峰上所有东西都赔给他们阵卦峰，也抵不了一个上古法宝啊。
当然, 青丹峰还是得搬空的。
在长老走后，唐无憾满目寒霜的站在殿前。
他在第一时间封锁了这消息，所以目前并不在青丹峰上的青丹峰长老们尚且不知这事。
“师尊，我清点好了。宝库中共有上品法宝五十二件、中品法宝百件、灵丹妙药上千, 天材地宝上千, 灵石三万两千。”他的二徒弟说。
唐无憾点头，又问：“未使用的丹炉和炼丹材料呢？”
“丹炉数百，炼丹材料还未清点。”二徒弟犹豫的问：“师尊清点这些是要作何？”
他一直待在炼丹房中，对今天发生的事儿还一无所知。
“除去炼丹材料外, 其余全部送往阵卦峰。”唐无憾宣布, 他必须赔给阵卦峰一些东西，否则等阵卦峰峰主回了凌云宗, 非得给他吊起来打不可。
最重要的是, 那暴脾气老头绝对会把这件事闹到宗主面前，最后唐家也会知晓这件事。
若是让唐家知晓这件事, 他毫不怀疑，他的旁亲们定会笑话他, 他过去怎么嘲笑他们，他们便会怎般嘲笑他。他会让他的父母丢尽面子、让唐家丢尽面子。
本来唐无憾想随便赔点什么给阵卦峰，毕竟上古法宝，哪怕是把青丹峰都赔过去，也不可能配得上的。
偏偏刚才那阵卦峰长老来将青丹峰的仓库清单要走了，摆明要搬空青丹峰。
一想到此，唐无憾的脸色再度冷硬下来。
“师尊？！”二徒弟震惊的抬起头，这些可都是青丹峰的家当。若是把这些全送出去，他们青丹峰岂不是一穷二白了？
“万万不可！”二徒弟劝说：“若是将这些赠予阵卦峰，弟子们没了奖赏，他们又怎会钻研炼丹之术？”
唐无憾阴云满面地说：“我会用我的私库填补奖赏。”他没说的是，阵卦峰长老还要走了一份他私库的清单。
二徒弟欲言又止。
唐无憾无意在听，他甩甩手：“此事就这般定下。”
他现在回唐家，看看有什么东西能搬走带来填充青丹峰库存。
……
夜晚。
承凛遥离开洞府朝着别雨的洞府走去，他在进制转换时有个解不开的问题，本来是打算放到明天再去找别雨解答。
可他只是想到这问题便觉着坐立不安，于是决定出门寻找小师妹答疑解惑。
承凛遥刚走到别雨洞府外的小桥上，便看见昏黄灯光下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一闪而过。
承凛遥眯起眼，他不动声色的召唤出灵剑，隐藏自己的气息跟在对方身后。
什么人潜入了认剑峰？她的目的是什么？
那穿着黑衣的蒙面女人警惕的打量四周一圈，承凛遥小心的将自己隐藏于桥后，并未让蒙面女人将他察觉。
随后那女人确认安全后，顺着小路快步走去。
承凛遥踩在树上保持着一段距离跟踪对方，直到他看见对方身上落下一张纸条。
在蒙面人走远后，承凛遥跳下去捡起纸条。
只见纸条上以随意的字体写着‘报复唐无憾的最终实践计划报告’。
承凛遥心中一惊，思绪变得复杂。
这简单的几个文字里包含着针对唐无憾的邪恶的计划。
没等他继续阅读下去，身后传来冰冷的声音。
“别动。”
有什么东西抵在他的后腰，他毫不犹豫，只要他一动，那东西便会毫不犹豫的刺穿他的后腰。
等等？他应该不认识这声音吗？
“小师妹？！”承凛遥惊异的喊。
“二师兄？”别雨拉下脸上的面罩。
“你怎么在这儿？”别雨将抵着承凛遥后腰的石头随手一丢，随后绕到承凛遥面前。
承凛遥上下打量了一番别雨这显然是要做坏事的装扮。
“你这是要做什么？”
“去给唐无憾添点堵。”别雨回答，她丝毫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像名门正派。
“小师妹，你这么做不好。”承凛遥说：“虽然唐峰主破事很多、经常找师尊、认剑峰麻烦，心眼小、脾气差，装腔作势，溺爱徒弟。今日更是扬言要废了你的筋骨，我也不喜欢他。但是我们不能……”
别雨不想听承凛遥啰嗦。
她直截了当的问：“你要一起来吗？”
“要。”承凛遥即答。
于是师兄妹二人鬼鬼祟祟的潜入了青丹峰，青丹峰的模样与他们记忆中的模样大不相同。
仅是一个下午，青丹峰便变得极其萧条。
青丹峰的绝大多数东西都被赔给了阵卦峰，连同青丹峰上那些漂亮的、难以存活的琉璃树也被拔了个干净，全部送去了阵卦峰。
曾经是凌云十六峰最富有的三座峰之一的青丹峰，如今倒是成了十六峰的垫底。
青丹峰的弟子们如今还未入睡，他们脸上挂着疲惫的神色，指挥着将青丹峰上剩下的物品放到相应的位置，尽可能的让青丹峰看起来同以往一般并无太大差别。
“青丹峰的弟子看起来很可怜。”承凛遥点评。
别雨认同的点头：“的确。”
“这都怪唐无憾惹出来的事，好歹是一峰之主，也那么大把年级了，做事一点也不顾及自家小辈。”别雨漫不经心的责怪道。
实际上，青丹峰的事儿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她也不是那种会连坐其他人的坏女人，她报复的对象只有唐无憾一个人而已。
别雨掏出键盘，按下F12键打开青丹峰的开发者页面。随后她将青丹峰的进入函数调用改为禁止唐无憾访问。
“结束了，走吧师兄。”
“这么快？”承凛遥错愕的问：“难道我们不劈了唐无憾的洞府，烧了他的私库吗？将他的袜子全部用香灰戳个洞吗？”
别雨震惊的看向承凛遥，这浓眉大眼的二师兄居然这么坏？
“呃。倒也不至于，你这个太邪恶了一点。”别雨吞吞吐吐地说：“二师兄，我们是名门正派，不干这种事，你忘了吗？”
承凛遥：“难道你觉得我们现在摸上青丹峰干的事就是名门正派该做的吗？”
别雨装傻：“你在说什么？是蒙面人潜入了青丹峰干坏事，和我认剑峰亲传弟子别雨有什么关系？”
紧接着，别雨责怪的看了眼承凛遥。“二师兄，你怎么不戴面罩。”
之后做了坏事的两人又悄悄的离开了青丹峰。
……
半夜，唐无憾拖着疲惫的身体从阵卦峰离开，他刚将青丹峰山顶的琉璃树全部塞进锦囊中送到阵卦峰去。
他稍微打起精神，刚才他添油加醋的向阵卦峰告状了一番。
明天阵卦峰定会去找那认剑峰的麻烦，阵卦峰的法宝被认剑峰的结界摧毁，阵卦峰的老头们定不会放过别雨和认剑峰。
想到这里，唐无憾露出一个卑鄙的笑。
呵，执云和别姬月。
等着瞧，谁才会是最后的胜者。
唐无憾踩着灵器朝青丹峰飞去。
随即，砰的一声。
他撞到了别雨设立于青丹峰的结界，整个人从灵器中翻滚落下摔进青丹峰下的树丛中。
唐无憾狼狈的从草堆中爬出来，顶着满头树枝和乱糟糟的发型。
他面目阴沉的蹲在草丛中思考了片刻，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的唐无憾咬牙切齿的大喊。
“别雨！！！！”
此刻正躺在洞府后温泉里的别雨打了个喷嚏。
别雨用毛巾擦了擦脸，嘀咕了两声，将暴露在空气中的部分身躯沉入水中，随后发出安逸的声音。
“太他吗爽力！！！！”
小黑蛇在温泉中游来游去。
“你生病了？”小黑蛇缠上别雨被热水熏红的手腕关心的问。
自从妖族秘境后，大蛇便一直跟着别雨。
大多数时间，它都以小黑蛇姿态环绕于别雨的手腕。
大蛇定是相信了别雨先前的谎言，它认定别雨为自己——也就是大妖勤枫的后人。
它对别雨的态度便是相当温和，尽管别雨和人类混在一起令它万分不解，它也坚信别雨是有自己的打算。
别雨摸了摸鼻子说：“应该不是。”
“应该是有人在骂我。”
“哦？”
别雨意味深长地说：“今晚总是有人回不去家、睡不成觉的。”
第二天一早。
别雨正坐在床上调息灵力、舒展身体。
她刚完成了每日任务，按F键运功，如今她的修为已从金丹初期涨至金丹中期。
她修为的提升速度放眼整个修仙界也是极快的。
别雨虚虚的坐在床边，表情难堪的沉思着。
“这可不太妙啊。”别雨口气沉重地说。
系统第一次见别雨口气如此沉重，它连忙问道：“宿主？！怎么了？”
别雨感叹：“我这般迅猛的修为提升速度，感觉出不了两年我便能飞升成仙。”
“到剧情杀时，哪怕我打假赛也很难死啊！”
系统：“。”
系统沉默、系统思考、系统怀疑人生。
系统大约是寄宿在别雨的大脑里太久了，已经被那颗肮脏的21世纪互联网大脑污浊。
它思考片刻后，决定先摆烂，十年后的事儿十年再想，而且以别雨的作死能力，系统很怀疑别雨能不能活到十年后。
但若是别雨足够强，至少能保证她在十年之约前不会死掉。
略有些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谁？”
“姬月，是我。”是白灵的声音，她嗓音一如昨日那般矜持、冷静。
她敲门的节奏暴露了这位以冷静自持的女修，并非像她嗓音透露的那般平静。
“我可以进来吗？”
“当然。”别雨趁机摸了两把眼角，确认脸上没有挂着眼屎什么的。
房门被推开，白灵站在门口，她换了一件崭新的白衣。
白灵略微惊讶的扫过别雨，她注意到别雨的修为提升了一个境界。
她了然的挑了下唇：“恭喜。”
她昨夜听认剑峰弟子谈起了关于别雨在凌云宗的传奇，包括短短几天从筑基后期提升至金丹初期、迎战金丹后期铁柔心，以一敌百战胜天见峰剑修弟子等。
这才几日，别雨便从金丹初期提升到了中期？
白灵能毫不怀疑的说，哪怕是别雨的两位哥哥，也无法做到这般快速的晋升速度。
“白灵姐，有什么事么？”
白灵解下腰间的锦囊，她略有些羞赧地说：“这是我与万澜门弟子凑齐的五千上品灵石，不知是否能凑齐参加认剑峰无情道交流会的学费……若是不够，我可传信回万澜门让他们再取五千来。”
别雨心中愕然，万澜门不愧是大门派，哪怕是向来将钱视作身外之物的剑修也能掏出五千上品灵石？
他们认剑峰的无情道剑修弟子，身上摸出十块上品灵石便是富有的象征。当初与铁柔心的决斗，认剑峰一整个峰也才凑出500块上品灵石孝敬别雨。
别雨略有些复杂的说：“我不清楚，且放心。若是你当着认剑峰弟子和外宗弟子的面孝敬……咳，交学费，师尊定不会拒绝你。”
白灵眼睛亮起来：“如此甚好。”
别雨同白灵一同走向前殿，认剑峰的剑修弟子们刚完成了每日锻炼、准备吃早点，不少外宗弟子也在等认剑峰的早点。
昨日上了认剑峰的外宗弟子们大部分都选择居住在认剑峰上，只有少部分在他峰休息，原因是认剑峰只有一栋客楼，住不下这般多外宗弟子。
但这些外宗弟子无一例外的，在早晨第一时间便赶往认剑峰。
认剑峰弟子学习的符号是未知的，这可能是认剑峰新研发的招数，这是一个挖掘认剑峰秘密的好机会。
所以外宗弟子们都想学会这些符号，从而回到宗门讲解给长老、掌门听，并传授于其他弟子。
学习和了解未知是人类的本能，何况这里是卷生卷死的修仙界。
所以认剑峰的早晨围满了弟子，执云站在前殿的台阶上，见着别雨的声音，他向别雨投去漠然的目光、大概眼神里还有几分幽怨。
执云剑仙是被自己的小徒弟一发通讯符叫出来的。
事实上，不止一发通讯符，别雨早上起床后一连甩了十几张通讯符给执云剑仙，确保执云能和她一同度过充实的早八。
“何事？”执云问。
准确的说，是问别雨。
白灵听着执云剑仙的询问，身体本能有些僵硬。对她而言，当着这么多弟子的面向执云剑仙述说自己过分请求，无疑是对执云剑仙的道德绑架。
这对一个宛若道德标杆的原文女主、铁血剑修来说，是十分不齿的行为。
别雨不动声色的抓了下楞在原地的白灵。
白灵立刻反应过来，她向前两步，将手中锦囊递出去。
“执云剑仙，我认为贵峰的无情道修炼方式十分新颖、有效，这是我和万澜门弟子准备的五千上品灵石，我们希望这段时间能在贵峰一同学习！”白灵快速地说。
执云皱起眉，这剑骨传人在说什么东西？
“你这是何意？”执云冷声问。
白灵眸子闪了下，她抬起头，冷静与执云对望。
“我希望万澜门剑修弟子能在贵峰与认剑峰弟子一同学习，我们在这里只是最普通的弟子，遵守凌云宗和认剑峰的规则。”白灵说。
执云缓慢敲出一个问号。
是他们万澜门的教学资源不行了吗？来他们这小山丘上花钱学习？
最关键的是，平日里认剑峰皆是大师兄白启代为教导认剑峰弟子。
若是让这些万澜门弟子一同学习，执云剑仙懒惰的本性岂不是会被流传到万澜门去？
“本座不允——”
他的话没说话，被别雨打断。
“师尊，你便同意白灵姐吧！”
执云看向别雨，他蹙起眉来再度说：“本座——”
别雨再次打断施法，她说：“白灵姐并无恶意，只是同为无情道剑修，她对我们的无情道学习方式感到好奇，想与我们一同学习！”
“师尊，我会带着白灵姐和万澜门弟子学习，不会耽搁你的，白灵姐你可愿意？”
白灵配合的点头，她目光难掩真诚的说：“姬月妹妹，我自然愿意。”
执云：“。”
看着别雨和白灵这一唱一和，执云顿悟了。必定是别雨又在作妖折腾这叫白灵的剑修了。
执云再度看向白灵，眼神中多了几分复杂的怜悯。
可怜的剑骨传人，被别雨坑了还要乐颠颠的配合别雨、以为自己赚大了。
“既然如此，这件事便由别雨全权负责。”执云看了眼白灵手中的锦囊，顿了顿开口：“这些灵石，我们认剑峰不——”要。
别雨果断打断执云的话，开玩笑，要不是为了这五千上品灵石，她干嘛挖坑下套一条龙服务？可不能让执云破坏了她的计划。
“太好了，白灵姐！师尊同意收下这灵石，他同意万澜门弟子留下了与认剑峰弟子一同学习。”别雨高兴的握住白灵的手。
执云：……我不是，我没有同意！我才不是满身铜钱臭的邪恶剑修！！！！
白灵注视着别雨那双因为高兴而泛着金光的琥珀色眼眸，她嘴角也忍不住荡起一抹笑来。
“真是太好了。”白灵在心中感叹，姬月妹妹果然心胸宽广、为人善良。
别雨能不开心吗？这个套子套住的人不止是白灵一个，它套住的是所有外宗弟子，进账的也不止五千上品灵石、而是所有外宗弟子的灵石。
呵呵，真当别雨是那种为了执云剑仙那岌岌可危的面子工程而大干一场的人吗？可以，但没必要。除非有韭菜可以噶。
正如别雨所想。
外宗弟子们面面相觑了一眼，突然百花谷的领头弟子说：“剑仙，我们百花谷也愿意出五千上品灵石与认剑峰弟子一同学习！”
开玩笑，来凌云宗参观的日子总共就一个月，那些符号既然能难倒如此多认剑峰弟子，想必学习难度极高。
一个月能不能把这些符号搬回宗门、教给其他人靠的是他们在一个月内的领悟能力。迟一天做决定便是少一天学习的时间。
他们本想留在认剑峰偷学这神秘符号，如今万澜门弟子向执云剑仙提出向与认剑峰弟子一同学习、剑仙居然答应了，能一起学习自然比偷学、瞎蒙要好得多。
有了第一个宗门带头，便有越来越多外宗弟子举起手。
“我们XX宗愿意出三千上品灵石与认剑峰弟子一同学习。”
“我们愿意出八千上品灵石……”“我们出四千！”
一时，外宗弟子们闹哄哄、争先恐后的踊跃报名。
别雨主动走上前殿，控制下方混乱的局势。
执云看着别雨娴熟的动作和她脸上一切尽在掌控的表情，下意识的后退半步给别雨让位置。
“一个个来，不要急。大家都会有的。”别雨说。
执云望着如今热闹的认剑峰，围着别雨转的白启、承凛遥，唯大师姐命令是从的认剑峰弟子，以及一脸尊敬、期待看向别雨的一众外宗弟子。
执云忽然感到一阵格格不入，仿佛自己是那认剑峰的外人一般。
他虽然挂着认剑峰峰主的名号，但别雨才是这座认剑峰真正的主人，所有人都围着她转。
执云心情复杂，他仿佛被别雨架空了身份。
但好在执云本来是个闲散之人。
若非凌云剑尊只有他一位亲传徒弟，他被赶鸭子上架峰主之位，他如今也不会留在认剑峰，反而是四处闲游。
有别雨撑着这认剑峰的场子，他倒也能轻松许多。
等别雨心境和修为再提升些许、他便将这峰主之位传于姬月好了。
第33章
外宗弟子报名学习的人数远远超出认剑峰能找到的桌子数量, 因传书写信回宗门请示而晚一天报名的外宗弟子们连桌子和软垫都没有一张。
他们只能坐在的地上，手捧着木板、将宣纸放在木板上。即便如此，这些外宗弟子也没有什么不满, 他们恨不得把耳朵、眼睛黏在别雨身上、以此听懂和看懂别雨究竟在说什么。
认剑峰弟子也没有什么不满，大师姐三言两语便让认剑峰大赚一笔。他们认剑峰弟子也要过上好日子了！
而在唐无憾预想中本该去找认剑峰麻烦的阵卦峰长老们并未去找认剑峰麻烦。
准确的说, 他们去了。
但他们同样被结界挡在了认剑峰下, 紧接着, 阵卦峰长老们便因这结界产生了一场非常学术的讨论，他们的意见产生了分歧，甚至在认剑峰下大打出手。
最后, 他们干脆住在了认剑峰下，天天研究破解别雨所设下的结界，以便向其他阵卦峰老登证明自己的结论是正确的。
别雨正坐在前殿喝茶、吃水果，时不时为弟子们答疑解惑, 摸鱼还有工资的日子简直不要太爽。
几名谬音阁弟子犹犹豫豫的向别雨走每日更新po文海棠文废文，吃肉停不下来腾讯裙吧乙司吧以六酒柳伞来, 领头的弟子正思虑着什么，仍然不肯靠近别雨，倒是他身后的一名弟子越过领头弟子直冲冲的走向别雨。
“有什么事？”
那名谬音阁弟子直截了当地说：“别道友，有一名谬音阁弟子失踪了。”
听到这话, 白启和承凛遥也抬起头来。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纷纷停笔，看向谬音阁弟子。
如今外宗弟子默认将别雨当做了认剑峰的领头, 白启和承凛遥并没有什么意见。别雨把认剑峰管理的很好。
别雨皱眉：“细说。”
认剑峰很大、总开发过不过三分之二区域, 剩下的三分之一大多地势险峻、不宜开发。
谬音阁领头的弟子蒋长安扫开挡在面前的弟子，他叹口气、语气沉重地说：“实际上, 我们在认剑峰上已经两天未见到卓莺师妹了。”
白启翻了翻签名录，在签名录上找到了卓莺的名字。
“她是在认剑峰上失踪的吗？”白启问。
蒋长安神色复杂的点头：“……对, 我们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认剑峰后山。”
“怎么过了两天才想起寻找？”别雨声线平稳地问。
蒋长安的表情有些尴尬，他吞吞吐吐、好一会儿也说不出个话来。
“她……我、就是……那个……那天，我们在后山、接、接……”
别雨露出一个了然又揶揄的眼神，她轻而易举便听懂了蒋长安的意思。
但认剑峰另外两位亲传弟子显然不明白蒋长安吞吐的话语里想表达的意思。
他们向蒋长安投去好奇的目光、白启更是追问：“什么？你们在后山接什么？”
白启的追问令蒋长安的脸涨红一片，他凝视着两人疑惑的目光，支支吾吾半天也不知该如何说明。
别雨暗示地说：“大师兄、二师兄，这是别人的私事，还是不要追问的好吧。”
白启不明所以的问：“可若不知细节，我们怎么寻找那失踪的谬音阁弟子？”
“好吧。”别雨简短的解释：“蒋道友的意思是，他和失踪的谬音阁弟子在后山啵嘴，然后他两吵架不欢而散，而蒋道友和那位弟子正赌气呢，这才两天没有寻找对方。”
白启沉默一秒。
被别雨用通俗易懂的语言说出自己的想法，蒋长安尴尬的想解释或者反驳些什么，最后却是泄气的叹气。
他小声的说：“就像别道友说的。”
承凛遥轻咳一声，他点头：“我明白了，既然她在认剑峰失踪，那我们认剑峰弟子会负起责任寻找她。”
蒋长安与他身后的几位弟子感激的看向承凛遥。“多谢认剑峰的协助。”
承凛遥站起来，准备唤来认剑峰弟子一同寻找失踪的卓莺，认剑峰仍有三分之一的区域未开发，可能会有些许被埋在雪中的坑洞，若是不小心掉下去倒是十分危险。
“二师兄、等等。”别雨及时叫停承凛遥的动作。
“她在认剑峰失踪，你们确信及肯定这一点吗？”别雨抬头，锐利的眸光指向蒋长安和他身后的几名谬音阁弟子。
刚才还稍显放松的氛围被别雨这一逼问再度变得紧绷起来。
几名谬音阁弟子面面相觑，蒋长安顿了顿说：“……没错，她是在认剑峰失踪的。”
别雨一手捏着茶杯横在唇边，迟迟未曾饮用。
“若是连合作最基础的实话都做不到的话，我们很难帮你找到失踪的谬音阁弟子。”别雨幽幽的开口。
听了别雨的话，白启和承凛遥不再动作，他们并不怀疑别雨这毫无根据的话。
蒋长安的脸色一下变得僵硬难堪，他不解又震惊的看向别雨，他不明白，别雨是如何看出他在撒谎的。
别雨不再说话，她悠闲的喝茶、时不时为弟子们答疑解惑，唯独不再理会蒋长安。
半晌后，蒋长安才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她那天在后山说要去青苔镇散散心……我并不清楚她究竟去没去。”
青苔镇是坐落于景秀连峰下的小镇，人口不过千。
承凛遥皱起眉：“这么重要的信息，你应该告知我们。”
蒋长安尴尬的低下头。
认剑峰三人清楚蒋长安不告知他们卓莺去往青苔镇的原因，是担心认剑峰不愿派弟子去搜寻于青苔镇失踪的卓莺。
“我们直接搜寻青苔镇便可。”别雨答道。
“若卓莺师妹回了认剑峰呢？”蒋长安着急的问。
别雨反问：“我设立的结界，我怎会不知道有没有人进来过？”
她之所以知晓蒋长安在撒谎，正是因为她通过按F12键进入开发者环境，从访客记录中查到了卓莺离开了认剑峰区域、未曾回来过。
别雨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准备下山溜达一圈：“走吧。”
她将李十三招来。
“十三，你先代我教授他们，若有什么不会的，等我回来再说。”
李十三意外的很聪明，学起进制转换来相当快速、足以应付这儿的绝大多数弟子，何况，大部分认剑峰弟子也逐渐掌握了进制转换的方法。
……
青苔镇人口并不多，但要找到一个失踪的弟子仍然较为困难。
他们分开在青苔镇各个区域询问居民关于失踪谬音阁弟子的信息，他们没能从村民口中得到信息、而认剑峰弟子和谬音阁弟子花费了半天时间将青苔镇全部检查了一遍。
“……只见那凌云剑尊一记排山倒海的剑法，诶！你猜这么着？万千魔物竟在这一剑之下顷刻间化作灰烬！”说书人猛灌了口茶水。
下方坐着的茶客们忍不住拍案叫好，哪怕他们已经听过无数遍凌云剑尊的故事，仍然会因为故事中热血沸腾的部分激动不已。
“凌云剑尊以人身将万千魔物挡在红海，免于人间生灵涂汰，实乃真英雄也！”一名脖颈上挂着汗巾的壮汉夸赞。
别雨幽幽的抿口茶，不愧是吃这口饭的人，台上那说书人的描述和所用语气令别雨也感到些许躁动、脑中浮现白衣剑尊在仙魔战场上的伟岸身躯。
她在心中充满豪情壮志的想，十年内，她要让这人间茶肆的吟游诗人口中充满她邪键仙的故事！
系统：“……你知道修仙界管这个叫说书人而非吟游诗人吧？”
“大师姐。”一名认剑峰弟子，秦十走了过来，他大喘着气，显然今天的活动将他累的不轻。
别雨为他倒了杯茶，秦十咕咚咕咚的喝完了茶。
“有什么发现吗？”别雨问。
秦十摇头：“没有，没人见过除去凌云宗弟子外的其他弟子来过青苔镇。”
这时，其他认剑峰弟子和谬音阁弟子也陆陆续续的回来了，这是他们约定集合的时间，无论有没有线索都需要在茶馆中汇报情报。
白启和承凛遥纷纷摇头，他们并未在青苔镇中得到任何与失踪谬音阁弟子有关的信息。
蒋长安说：“我虽然没有得到卓莺师妹的线索，但我路过时听见一妇女说她家儿子已有三日多未归。”
另有一名认剑峰弟子也说：“我听到一老者今日在状告衙门，他的小孙子失踪不见……”
别雨沉吟片刻，她开口：“秦十，你去衙门看看告示上有多少贴人口失踪案。”
“然后我们分开去找失踪人口的家人谈谈。”别雨说，她回忆着原书中的剧情，她确信原书中并没有这段故事。
别雨不清楚这些人口失踪案与卓莺的失踪是否有所联系，但目前看来，这是唯一摆在他们面前的线索。
蒋长安还想说些什么，他欲言又止。
别雨假装自己没看见，她清楚蒋长安想说些什么，无非是想劝她不要把心思放在无关的事情上，他一心只想找到自己的师妹。
别雨和承凛遥带着两位认剑峰弟子率先离开，白启和蒋长安则和谬音阁弟子一同离开。
别雨和承凛遥很快便在认剑峰弟子的指引下找到了那丢失小孙子的老人。
老人对修仙者似乎并无好感，见着他们朝着他走来，他满目警惕，低着头匆匆走过。
“老人家，我们有些事儿想问您。”承凛遥拦在老人面前，他温声询问。
老者没好气地说：“我和你们这些人没什么好说的，一边去。”
承凛遥无奈的与师弟、师妹们对视一眼，他没有移开步子，反倒是耐着性子再度询问：“老人家，我们听说您的孙子失踪了，是想找你问问这件事是——”
承凛遥话音未落，便吃了那老者一拳，对承凛遥来说，这一拳不痛不痒，但他却从这一拳中体会到了老人的拒不配合。
“滚！滚开！你们这些修仙的最可恶了。说不定我小孙子失踪就是你们干的！”老头怒骂着推搡承凛遥。
这老者显然对修仙者这个集体充满了排斥。
承凛遥无奈，只能放弃同老者的交谈。
认剑峰弟子瞪着老头，颇为不服地说：“你可得对他放尊重点，哪怕二师兄退去修仙者的身份，他也是一国皇子！”
承凛遥责怪的看了眼认剑峰弟子。老头冷哼一声，气势汹汹的离开了。
他们的线索断在了这拒不配合的老者身上，就当他们准备回去询问其他人的进度时。
一个衣着朴素的小女孩从街边的背篓后跑出来。
“仙人们，你们是在找二狗吗？”这瘦小的女孩眼睛焕发着神采。
别雨上前一步，她微笑着问：“二狗是刚才那老人的孙子吗？关于他的失踪你知道些什么？”
小女孩用力点头：“我认识他，我跟他很熟！”
接着，小女孩儿便期待的看向别雨。
别雨了然的从荷包中掏出两块下品灵石交到女孩手中。
女孩脸上再度展露笑容，她飞快将灵石揣进荷包里。
“二狗失踪前说要去城外的庙头偷些好东西，前些日子官兵派人来修缮了庙中的菩萨，二狗猜肯定会有不少人来上供。”女孩回忆着那日的情况。
别雨和承凛遥互换了个视线。
“谢谢你。”别雨向女孩儿道谢又拿出了一块糕点给女孩，女孩高兴地捧着糕点离开了。
“我们去庙里看看。”别雨说。
……
当别雨和承凛遥等人来到镇外山头的小庙时，白启和谬音阁弟子也在庙中，看起来他们甚至比别雨等人多到一会儿。
“你们怎么也来了？”蒋长安意外的问。
“一个小女孩告诉我们，老人失踪的孙子曾在失踪前来过这破庙。”承凛遥解释。
白启皱眉：“我们也是一个女孩告诉我们，那妇女的儿子失踪前来过这。”
两人对视一眼，信息串联，同时发出一声头疼的低吟。
他们怕是被那小姑娘给耍了。
“那小姑娘，怕是两头通吃了。”承凛遥苦笑着说：“她是不是说那妇女的儿子叫二狗？”
白启点头：“所以她也是这般跟你们说的？”
别雨倒是没理会两位师兄的吐槽。
她抬头打量着这破庙，这是个不大的破庙，庙中仅有一尊石塑菩萨像，菩萨垂着眼眸，露出慈悲的模样、他手持金杖，盘腿坐在莲花台中。
这是地藏王菩萨像。
庙里生了一层又一层的蛛网、灰尘的味道刺激的好些个弟子狠狠打了好些喷嚏。
烛台上的蜡烛早已燃尽，地上的残积物代表有人曾在这儿居住——无人看守的小庙向来是乞丐们喜欢光顾的地方。
可如今地上那些堆放的破布料、破碗也都蒙上一层灰。
这意味着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这儿了。
别雨观察到的内容，自然也被其他弟子观测到。
一名认剑峰弟子抱怨地说：“那小丫头真会撒谎，官兵派人来修缮过菩萨像？这灰尘扑扑的模样哪里像是修缮过的样子？”
白启绕着这不大的破庙仔细搜寻了一圈，他什么也没找到，自然了，这破庙总共也就十平方米的大小，根本藏不住东西。
“走吧，这里没什么东西。”蒋长安泄气地说，如今他也稍微有些焦躁不安，卓莺失联的时间越久，对他们而言便越是个坏消息。
“师妹，走了。”待众人离开破庙后，承凛遥叫了声仍然伫立于破庙门边的别雨。
别雨收回目光，离开破庙。
她有一件无法理解的事儿，既然这破庙没有任何异常、也没有任何修缮的模样，为何乞丐们会选择离开这？
别雨有种预感，她们还会回到这破庙。
临近黄昏，他们再度回到青苔镇，秦十将衙门上张贴的通告简单的汇报给别雨等人。
近半个月来，青苔镇失踪的人口超过十人，且失踪之人皆为一些年轻人或是小孩，加上自从来青苔镇散心后便再也没有人见过的卓莺。
如今已有十三人失踪。
整件事都透露着诡异，如今弟子们也不似早上出门那般轻松，他们聚集在茶楼听完汇报的消息，事至如今，他们仍然没有得到一些有用的情报。
白启思考片刻，准备先带着弟子们打道回府，明早再继续调查。
若是明日还无法找到卓莺，恐怕他们就得让凌云宗的高层以及谬音阁来处理这事儿了。
卓莺私自离开认剑峰后失踪，这件事无需认剑峰负责、这也正是当初蒋长安隐瞒真相的原因。
蒋长安说：“你们先回去吧，我还要在这儿搜查一会儿。”说完，他扭头赌气般的走出茶楼。
老好人承凛遥正准备追上去劝说两句
“尊重他人幸福。”别雨简单地说。
既然蒋长安要去寻找，那便由着他去，说到底卓莺会失踪本来也是蒋长安的问题。
蒋长安离开茶楼后，他用余光看向茶馆的方向，当他发现并没有人向他预想中那般追出来后，蒋长安嘀咕着发出小声的咒骂。
从街角传来属于小孩撕心裂肺的哭叫声引起他的注意，他朝发声处看去。
只见一位农妇正拽着小女孩的手臂，不让她逃走，另只手狠抽着女孩的屁股。
蒋长安定睛一瞧，那不正是今天欺骗了他们的小家伙吗？
于是他仅仅是看着这应该是女孩母亲的人一边揍女孩一边盘问女孩是从哪儿偷来的灵石。
这时，别雨等人也从茶馆中走了出来。
听着女孩撕心裂肺的痛哭声，几名认剑峰弟子于心不忍，连忙去劝说女孩母亲住手。
母亲不悦的看向几位认剑峰弟子，当注意到他们身上面料华贵的衣物，她的表情缓和了不少。
“俺教育自己孩子、你们也管？”母亲问。
“她只是个孩子而已，你未免下手也有些太重。”认剑峰弟子瞅了眼女孩布满泪痕的小脸，忍不住说。
母亲啐了一口，这些仙人？闲人还差不多。
“她偷了人家东西，俺要是现在不打她，她日后岂不是会被外人打死？”说着，母亲又抬起一巴掌呼在女孩屁股上。“让你少跟二狗他们混，他们早晚有一天会被打断腿，你也想和他们一样？”
女孩抽抽噎噎地解释：“我没偷、我身上的灵石是仙人姐姐、哥哥给我的。”
别雨和白启互换了个眼神。
别雨说：“这的确是我们给她的，作为她为我们分享情报的小报酬。”
母亲惊讶的看向女孩，她慢慢松开女孩。
“好吧。”
紧接着，母亲又气愤的辩解：“都怪大丫这死丫头老和二狗那几个狗牙子混在一起偷鸡摸狗太久了！”
别雨实在是不想和这位神经兮兮、不想承认自己过错的母亲谈论任何关于教育孩子的话题，在这教育程度普遍低下的修仙界，谈这个没必要。
他们又听不进去。
于是别雨只是挑眉问：“二狗？”
母亲奋力点头：“东边那张老头的孙子，从小到大不学点好，整天跟着乞丐偷鸡摸狗的。不过听说那狗牙子前两日便不见了踪迹。”
别雨心想，这线索可不就对上了吗？
“我听闻城西那庙，前些日来人修缮了？”别雨像是不经意的问。
农妇回忆片刻回答道：“就在一个月前吧，来过一拨人修缮那破庙子，要俺说根本没什么必要。咱们青苔镇拜了那么多年文殊菩萨，也没见出过什么人才。这不那庙子才荒废下来，如今修缮了估计也不会有人去拜。”
别雨皱起眉来，一同去过那破庙的弟子们也一同皱起眉来。
农妇见着他们的表情，有些紧张的问：“难不成你们仙人信这些？”
不对吧，他们分明记得他们在那破庙里见着的是座地藏王菩萨。
怎么到这妇人口中变成了文殊菩萨？这事儿如今更加古怪、离奇了。
承凛遥拿出一块下品灵石交给农妇：“谢谢你的情报，夫人。”
农妇受宠若惊的收过灵石，她喜笑颜开：“谢谢仙人、谢谢仙人。仙人们这是在调查近期失踪人口的事儿吗？”
“你知道些什么？”蒋长安急不可耐的问。
农妇摇头，她迟疑片刻开口道：“怕是乞丐们知晓的更多。”
“过去他们时常蜗居在破庙，最近好像没怎么看见他们。若是要找他们，恐怕得去找那专门拉尸体的李武、他与乞丐有些交情，时常会帮乞丐搜罗一些尸体上的东西，他就住在乱葬岗边的小山丘上。”
得到了新情报的众人决定兵分两路，由别雨和蒋长安等人前往明显有所不对的破庙再度调查，白启和承凛遥带着几名弟子去乱葬岗寻找李武——
他们统一认为，让别雨一个女修去乱葬岗略微欠妥。
第三十四章
圆月之下, 别雨同蒋长安等谬音阁弟子再度来到破庙。
惨白的月光映照这破败不堪的庙宇、阵阵阴风飒飒，吹起蛛网飘动，那半扣的门扉中见不得任何东西, 哪怕月光通过房顶的破洞洒入庙中，也被吞没了所有光点。
若只是这幅光景、本不会吓到任何一位修仙者, 偏偏笼罩着这座破庙的黑暗是浓郁的煞气和怨气。
“这是怎么回事？”一名谬音阁弟子错愕的问。
他们白日里来到破庙时分明没有察觉和感觉到任何煞气, 为何到了夜晚, 这座破庙便弥漫着如此浓郁的煞气。
这般浓郁的煞气定是有邪物作祟。
“这庙中来了邪物。”蒋长安说。
这小庙虽然破败不堪，却并未有煞气，可这到了晚上突然煞气弥漫, 定是有邪物进了这破庙中。
像是要印证蒋长安的话。
他们听见某种声音、来自于黑暗中，那仿佛深不见底的庙宇中。
咚、咚、咚。
这像是重物踩在地面的声音，随之而来的还有某种荒诞、古怪的，金属碰撞的声音、数量不少, 清晰响亮。
就在那十几米远的、半敞却只能看见弥漫煞气的破庙中。
别雨召出键盘来、蒋长安等人也满目严肃的召出他们的灵器。
紧接着, 那被吞没于庙中黑暗的月光终于被他们看见了，在那月光下，是那石塑的地藏王像。
那地藏王像仍然保持着脸上慈悲的表情，嘴角的幅度却是极其诡异的扬起。
它就这般走进了月光的映照范围内, 一步步的向前, 推开另外半扇门扉，走出了破庙。
煞气和邪气正是从这石塑的地藏王像传出来的。
蒋长安受惊的看向那地藏王像, 他以为会是什么邪物藏到了破庙里, 万万没有想到这邪物会是他们白日里见到的那座地藏王像。
可他们白日里并未从察觉到地藏王像上有任何煞气，难不成一夜之间这地藏王还能成了邪物不成？
地藏王一步步的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突然, 那地藏王像脸上用劣质油彩涂抹的眼珠转向别雨等人所在的位置，那石头做的嘴巴裂的更开。
嗅到了纯净灵力的味道, 邪祟发现了自己的猎物。于是它朝别雨等人伸出手，一步步走来。
那张石头脸上的慈悲终于化作了对灵力的贪婪和渴望。
任何邪祟都是这样，它们吸收生命力强化自身，修仙者体内的灵力对它们来说是极佳的补品。
谬音阁弟子们倒吸口气，这满目贪婪渴望的地藏王像与他们认知中的地藏王割裂太大，以至于眼前的画面对他们来说有些过于怪诞。
谬音阁连忙催动灵力、拨动手中的乐器，伴随着刺耳的音律响起，无形的音刃袭向地藏王像，这些音刃在石像上留下道道深浅不一的割痕。
若是普通石头，他们的音刃必定切开这些石头来，可从它变作邪祟开始，它便不再是普通的石头。
乐修本不是什么拥有强大杀伤力的修仙者，他们大多更擅长通过音乐来辅助队友输出，何况，他们几个不过是谬音阁里普通偏上的弟子。
于是他们将目光落到了别雨身上。
别雨的修为是金丹中期，是他们之中最强的人。
蒋长安与谬音阁弟子对视一眼，带着谬音阁弟子一同向后方飞去。
别雨是剑修，自然应该同敌人短兵相接。他们乐修是打远程和打辅助的，被近身了便相当不妙。
思来想去，还是把主战场留给别雨合适。
“别道友，我们在远处助你一臂之力。”蒋长安高声对别雨说：“我们的能力不适合近身作战！”
他们与别雨拉开距离，独留别雨一人面对与她不过几米远的邪祟。
别雨：“。”
真就大难临头各自飞呗。
蒋长安已经指挥起几名谬音阁弟子为别雨奏乐起来，这份充斥着灵力的乐器能强化别雨的灵力以及弱化地藏王像的防御力。
靠，这就是她讨厌自己的队友是吟游诗人的原因。
这意味着别雨将一个人面对这邪祟。
邪祟握着拳向别雨砸来，别雨一边在剪切板里寻找着合适的技能，一边飞身躲开邪祟的一拳。
终于，她翻到了来自张衡越的技能。
这是她剪切板里储存修为最高的一记剑势。
别雨毫不犹豫按下ctrl+v，将那剑技唰一下甩出去砸在邪祟身上，邪祟被这道凌厉的剑气切出一道大口子，但它很快稳住身形，继续朝别雨走去。
别雨面不改色，疯狂按ctrl+v。无数银白的剑光在夜空中像是一朵近距离爆开的烟花，那邪祟被完全包裹于白光之中，除去银白剑光外，什么也看不见。
后方谬音阁的弟子们看着别雨的暴力输出，目瞪口呆。
有两名弟子甚至忘了继续弹奏。
这、这别雨的灵力是用不完吗咋的？
消耗如此巨大的剑势，别雨居然能这般毫无顾忌的连甩几十个。
以及最重要的一点。
别雨不是金丹期修士吗？？
为什么她使出的剑技是元婴期的修为啊？？？
蒋长安思考不能，半秒后，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琵琶。
他恍然大悟，肯定是他们合奏给别雨加的buff太强了！
“师妹！”属于白启和承凛遥关切的呼声传来。
白启和承凛遥在另一头的乱葬岗看见了那银白色的凌厉剑光以及属于别雨战斗时的灵力波动，便立刻动身赶往这边。
听见熟悉的声音，别雨终于停下拨动键帽的动作。
“大师兄、二师兄。”别雨看向两人。
白启握着剑，他环顾四周，没有察觉任何危险和不妙，他慢慢的将出鞘一半的灵剑按回剑鞘。
“师妹，你刚才在做什么？”承凛遥问。
别雨回答：“击溃邪祟。”
承凛遥瞥了眼四周，他说：“我并未见着任何邪祟。”
别雨指向刚才那地藏王像的位置。“就是那地藏王像……呃？”
那位置哪儿还有什么地藏王像，只有满地的石沫碎屑足以证明这里曾经确实有一块地藏王像。
谬音阁弟子看了眼地上如同砂砾般细碎的石像。他们震惊的抬头看向别雨。
这别姬月是把邪祟石像当豆腐切呢？这都被切成泥了，猛，太猛了。
承凛遥和白启怀疑的看向地上的石沫，很遗憾，他们没法从这些碎末里看出地藏王石塑的原貌。
蒋长安说：“我可以为大师姐……咳，别道友证明，这堆石沫的确是庙中地藏王像所变，它是邪祟。”
别雨凝视着地上的碎屑，随后又突然抬头看向不远处仍然阴森、却不再具有煞气的破庙。
“这庙……”别雨眼神凌厉、她沉思着，像是想到了什么被遗忘的重要信息。
白启和承凛遥交换目光，他们注视着别雨，表情逐渐变得凝重起来，见认剑峰的几位如此严肃，谬音阁弟子也下意识绷紧身体。
“……不会让我赔钱吧？”别雨终于说出了这困惑她的问题。
承凛遥和白启：“。”他们刚才怎么会期待从小师妹口中听到重要信息。
谬音阁弟子：“？”请问你们认剑峰的大师姐一直是这样说话大喘气的吗？
“去庙中看看。”白启说。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再度走向那月光下的破庙，即使邪祟已经被别雨清扫、众弟子仍紧握着灵器警惕着四周。
破庙看起来一切正常，除去少了一个落座在莲花台上的地藏王像外，整个破庙没有任何变化。
白启等人又仔细检查了一番破庙，他们仍然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无奈，众人只能再度离开破庙。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儿还没完，不仅是因为他们没有找到谬音阁失踪的弟子卓莺，还有另一个便是这破庙中原本的文殊菩萨像如今去了哪里。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前去乱葬岗找寻李武的认剑峰弟子带着情报回来了。
“李武告诉我们，如今乞丐们搬迁到了城南的荒废菜园中。”
不仅是情报，还有一枚漂亮的翡翠发簪被一并带回。
那认剑峰弟子解释：“我看见这发簪上留有灵气，便将它一同带回。”
蒋长安一把将那发簪躲过，他眼眶欲裂的低吼捏着认剑峰弟子的肩膀道：“这是卓莺师妹的发簪。”
“李武对她做了什么？！为什么卓莺师妹的发簪会在他手里？”
白启眯了下眼，他半挡在认剑峰弟子面前，避免蒋长安情绪失控弄伤认剑峰弟子。
那认剑峰弟子掰开肩膀上的双手，他解释：“这是李武从乱葬岗中捡到的发簪。”
“秦十和另外几个认剑峰弟子正在检查乱葬岗中的尸体……”认剑峰弟子说。
承凛遥将手中折扇收起，他安抚的对蒋长安说：“蒋道友，你且莫过于担心。既然本峰弟子仍在乱葬岗搜查，这便可以证明他们并未察觉到属于卓莺道友的灵气，卓莺道友定是安然无恙。”
正如承凛遥所说，修仙者的尸体通常会蕴含灵力，若是卓莺的尸体被抛至乱葬岗，认剑峰弟子应该很容易找到才对。
……也有另一种更黑暗的可能性。
那便是卓莺被人杀害并摧毁了灵台，或者被邪祟吃掉——
这些话承凛遥自然不会告知蒋长安。
蒋长安作为一名有常识的修士，他自是清楚承凛遥没有说出口的这些话。众人怀着沉重的心情，朝着乞丐所在的城南菜园出发。
……
当他们来到李武所说的乞丐聚集地时，他们遇到了一个熟人。
准确的说，是别雨遇到了一位熟人。
这衣衫褴褛，头戴斗笠，半倚着墙壁抬头打量他们，并在别雨注意到他时立刻低下头的乞丐，别雨能不眼熟吗？
在她穿进修仙界的第一天，那被她两句话气的炸掉灵台的人可不就是眼前的乞丐吗？
别雨没有关注过那日后邵子石的情况，凌云宗是个只接受修仙者的门派，邵子石失了灵台，沦为废人，自然会被丢出师门。
但邵子石会沦为一位乞丐，这倒是在别雨的意外之外。
邵子石仍然穿着泰安山外门弟子的衣服，只是这衣服破烂、肮脏到几乎让人看不出原貌。
“邵子石？”别雨眯起眼来问。
听到这名字，承凛遥也用意外的目光看向眼前的乞丐。
本想假装不认识的邵子石被别雨叫到名字，终于才慢吞吞、不情愿的抬起头来。
他目光扫过眼前衣衫整洁、面庞干净的众修士，注意到某些弟子退避的脚步，邵子石的脸色更加难看。
就在一个月前，他与这些风光月霁的修仙者并无太大差别，如今他却只能衣衫褴褛、捧着破碗要饭。
这一切都是别雨害的。
他满目阴沉的盯着别雨。
“别雨、别仙长，我如今被你所害，早已是废人一个。难道你还要因为当初的事儿再修理我一顿吗？”邵子石抬起头，露出那张满面污垢的脸。
别雨耸肩，她对报复邵子石早就没了兴趣。何况当初是邵子石挑衅在先，她只是合理反击，谁曾想到邵子石竟然这般容易破防，一气之下把灵台点炸了。
承凛遥说：“我们今日前来，只是有些事儿想询问城南的乞丐。”
邵子石脸上划过一丝了然。
“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无非是与城东破庙、还有最近青苔镇里失踪居民相关的事，对吗？”邵子石嘲讽的问。“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
白启冷声回答：“而我们也并不是非你不可。”
这青苔镇的乞丐又不是只有邵子石一个。
邵子石满目得意的说：“但我曾是修仙者，我知道的东西比普通乞丐知道的更多。正是我察觉到了一些东西，才让乞丐们从破庙搬到这边来的。那边可不就危险吗？”
别雨打断道：“你直说吧，你想要什么。”
“我为什么告诉你？你这害我变成如今这般模样的罪魁祸首，”邵子石用尖锐刺耳的声音说。
紧接着，他又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了一些，他收起了脾气，改为小声的嘟哝着问。
“你们凭什么要我告诉你们？”
显然，成为乞丐后的日子对邵子石来说并不好过。这几乎磨光了他往日在泰安山时的脾气。
别雨冷冷的剖析着邵子石的心理：“既然你仍然坐在这儿，并告诉我们这些。那便代表着，你想用情报和我们交易。”
“你报复我？你没有什么能报复我。就在刚才我们已经解决了那破庙中的邪祟，剩下也不过是些与我毫无关联的失踪人口。我回到凌云宗提交任务时，完全可以捏造那些失踪人口皆被邪祟杀害。”
“你认为不把情报告诉我，便能报复到我了？可笑。”
听着别雨冷酷的话语，蒋长安急了，他们的目的难道不就是寻找失踪的卓莺吗？蒋长安几乎想要反驳别雨，却被白启施展了一个定身术。
蒋长安：隐忍.jpg
紧接着，别雨稍微缓和口气：“但若是你与我们交易你的情报，这能让你近期的生活好过一些。快到冬天了，青苔镇不比泰安山暖和。”
邵子石思考半刻，满目阴沉的答应了别雨的提议。
“给我买十个扭扭街包子铺的豆沙包，外加十块上品灵石，我便把我知道的一切全都告诉你们。”
“现在是晚上，哪儿能给你买到包子。”白启皱眉。
邵子石换了个姿势在石台边躺下。“这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你们可以明早买，包子铺卯时开门。”
无奈之下，众人只能在附近的客栈暂住一晚。
快到卯时，别雨等人再度出现在邵子石面前，昨晚几乎无人入眠，谬音阁弟子心系卓莺，认剑峰弟子在这焦急的气氛影响下也无人入睡。
别雨不睡是因为她是夜猫子，作为能连着通宵两天直到猝死的人，睡是不可能睡的。
白启、承凛遥两人讨论着与破庙邪祟有关的事，这整件事在他们心中都极其不协调、也让他们极为不安。
邪祟不可能无辜出现在人类生活的地区，定是有煞气灌养了邪祟、导致诞生。可这煞气又是从何而来？他们白日并未嗅到半分煞气。
这便是整件事奇怪的地方。还有卓莺的失踪似乎与这邪祟并无关联。
邪祟是今日诞生的，卓莺却是三天前失踪的。
他们怀揣着心中无法理清楚的事情真相，时间来到了卯时。
清晨的浓雾笼罩着这座安静的小镇、远处点点朦胧灯光。
邵子石仍蜷缩在稻草中安睡。
直到认剑峰一名弟子提着两口袋包子赶到，蒋长安满脸不悦的踹了踹邵子石裸露在稻草外的腿。
邵子石醒了过来。
“豆沙包。”认剑峰弟子冷声将手中的油纸口袋提给邵子石。
邵子石数了数豆沙包的数量，随后狼吞虎咽起来。
认剑峰弟子又打开另一包油纸包装，浓郁的肉香扑面而来。
“你们要来点包子吗？我买了不少，这家包子铺的肉包子闻着真香。”那名认剑峰弟子说：“分明才早上五点，那家包子铺便排起队了。”
“给我来一个，闻着真香。”“我也想要一个。”
别雨摇头拒绝了认剑峰弟子手中的包子，她早餐向来不爱吃油腻的东西，哪怕这包子闻着真的很香也一样。
见着邵子石狼吞虎咽豆沙包的模样，一名谬音阁弟子也忍不住从口袋里拿了一个豆沙包吃下。豆沙包就是很普通的味道。
他想起那肉包的滋味儿，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他冲着这没品味的邵子石翻了翻白眼。
终于，邵子石吃下四个豆沙包后，他小心的将剩下的六个豆沙包封好塞进胸口的布包内。
“你可知文殊菩萨像为何会变成地藏王菩萨像吗？”白启问。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那庙中的菩萨偶尔是地藏王、有时候是文殊。自从我来到这儿后便是这样，但我听其他乞丐说，在来人修缮前，那菩萨一直是文殊。”
众人皱起眉来，这听起来便不再是普通的事件，大约是某种机关或是之类的。
邵子石露出一个嘲讽又恶意的笑：“光凭我劝说乞丐，没法让他们相信我的判断。我们之所以搬离城东的破庙，是因为有人出钱让我们搬走。”
“破庙没人光顾、一些能让地藏王菩萨和文殊菩萨交换的小机关让一些有心之人找到了机会。”
“你在说些什么？”蒋长安口气发冲的问，这些都不是他想知道的。
邵子石冷不丁开口问：“这肉包子好吃吗？”
众弟子不明所以的看向邵子石。
别雨眯起眼来，她升起些许让人恶寒的预感。
“人肉做的包子，是不是很鲜呐？”邵子石的话让在场所有弟子脸色大变。
吃下包子的弟子们连忙干呕起来，他们弓着腰，毫无形象的将手指插进喉咙里催吐，好在他们才吃下不久，稍微一刺激还是吐出了不少。
但仍有部分包子顺着食道滑了进去。
邵子石见着他们的狼狈模样，忍不住的怨毒的大笑起来。
“去包子铺。”白启满脸冷意地说，若邵子石说的是真的，那一切问题便迎刃而解。
当一群提着剑、满目寒意的修士走进包子铺时，包子铺的老板明显是胆怯了一下，尽管他很快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但那份胆怯仍暴露了他。
意识到邵子石说的话可能是真的，蒋长安的心情极其复杂。
一方面，他因为即将找到卓莺师妹高兴，另一方面，他又想起自己刚吃下了人肉包子。
“各位仙长，是来吃包子的吗？”老板搓着手殷勤地问。
听到老板提到包子，众弟子露出作呕的表情。
蒋长安满目寒意地说：“失踪的那些镇民以及一位修士在哪儿？”
老板还想装傻充楞：“你们在说什么，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们是仙长就可以随便抓人了吗？简直没有王法！”他大闹起来。
不少正排队买包子的镇民露出不满的神色。
别雨斜瞥了他一眼，冷声道：“你的伙伴已经暴露你了，继续装下去还有意思吗？”
老板肯定不会承认自己的罪行。
“什么同伙？什么事？你们怎么能冤枉人呢？！救命啊！仙长乱抓人啊！！”老板扯着嗓子大喊。
他的妻子听见了这呼喊，连忙拿着擀面杖从后屋钻出来。
“谁敢动我男人！！”这泼妇举着擀面杖便往最近的一名弟子头上招呼。
那名弟子虽然没有反击，也定不会让这泼妇打着自己，他伸手抓住那根擀面杖。
第三十五章
在青苔镇镇民全都向着包子铺老板一边倒的情况下, 众修士很难给他定罪。
他们张着嘴想说些什么证明包子铺老板的罪行，可他们的声音很快便被掩盖在镇民们乌七八糟、一刻不停的嗓音下。
包子铺的两位老板看着一边倒的局势后，尽管表情仍然是被诬陷后的恼怒和恐惧、但眼中的得意却是藏也藏不住。
“难道就因为你们这些仙人有登天的本事, 便可以随意诬陷他人吗！”老板娘说着，她挤出两颗鳄鱼的眼泪来。“俺跟俺男人好不容易生意有点起色, 要过上好日子了……你们、你们便来, 要夺走这些。”
“若是有证据也就罢了, 没证据也来……唉。”包子铺老板说。
老板娘三言两语便煽动起青苔镇镇民的情绪，他们的表情变得更加愤怒，个个口无遮掩的述说起他们的罪行。
正如老板娘说的那样, 他们只是从乞丐邵子石口中得到的片面之词，根本没有任何确实的证据。
不过从包子铺老板那惊惧的目光和他手部、肌肉的微动作，别雨便能看出邵子石说的是实话。
“你们这儿哪儿是仙人，分明是强盗！是想抢走俺们好日子的强盗！你们简直畜生都不如啊——”老板娘嚎啕大哭, 她的声音刺耳尖锐。
向来修身养性的修仙者们哪儿见过泼妇这阵仗, 一个个面露难色、不知所措。
当一名认剑峰弟子两度想说些什么被泼妇大闹着打断后，他下意识求助的看向别雨。
“别师姐，如今该怎么办的好？”认剑峰弟子问。
不止是他，几乎所有人都看向别雨, 连谬音阁弟子也是。
如今别雨已经取代了白启和承凛遥在认剑峰的地位, 认剑峰弟子每次遇到事儿第一时间便是想到‘大师姐肯定能解决这个’。
谁让别雨来到认剑峰的这一个月里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足以震撼整个修仙界。
无论是妖族秘境中以筑基修为战胜分神期妖族还是以一敌百天见峰弟子，别雨总能以最不可思议的离谱方式、以极为轻松的方式化解他们心中认定无法破解的死局。
别雨挑眉, 作为一名新世纪键修, 她自然是有方法对付这些耍无赖的人。
这两位包子铺老板之所以能抵赖，不正是因为他们没有证据吗？没有证据, 她难道还不能伪造证据吗？
于是别雨呼了口气，她往前一步, 口气平稳温和地说：“既然如此，两位老板。我们便让天老爷来看看你们有没有撒谎吧。”
尽管别雨的口气温和又平稳，但她在其中掺杂了些许灵力，以此确保在场每个人，包括包子铺外聚集的镇民也能听见她的声音。
紧接着，别雨在手中构建出键盘来。
她轻声解释：“我手中之物乃是天道之气聚集九九八十一天后由名匠欧治子打造的法宝，拥有审查和洞察一个人内心的能力，在它面前没人能撒谎。”
听到这话，包子铺的两位老板明显有些慌了。
青苔镇的镇民们故疑的看了眼别雨手中对他们来说造型奇怪的键盘，修仙界对他们而言遥不可及，他们自然不清楚这是别雨胡编乱造的。
别雨：“两位，不必担心。若是我们误会了你们，定会向你们道歉并给予你们补偿。”
别雨温和的嗓音落到两位老板耳中如同魔音入耳。
“……我和翠花，我们搬到青苔镇已经几十年了……若是我们真干了你们说的那些事，怎么可能最近才有人开始失踪？”包子铺老板辩解道，他的语气没有先前那般果决。
他陷入了一个自证陷阱。
承凛遥轻轻拍了拍手中的折扇，他指了指天空：“放心，天道定不会冤枉了你。”
别雨纤长的手指飞舞在键帽上，青轴干脆的键轴声响起，她表情神秘、仿佛真的如她所说，她能利用手中法宝与天道交流一般。
紧接着一道白光闪过，两排字幕刷的一下飞到了包子铺老板和老板娘头顶。
【不管她一会儿怎么说我都不承认。什么天道的法宝，我若是不承认我用人肉做包子，她还能强行把我扭送衙门不成？】
【她怎会知道我们袭击了那些落单的人并把他们做成肉酱的？难道是李武告诉了他们？那天在床上，李武分明说过如今这单生意很稳定，他不会告诉其他人。】
别雨指着两人的头顶说：“天道揭露了你们的内心所想。”
青苔镇居民大多都不识字，但他们无一例外的全都瞪大眼凝视着那些字幕，他们高呼着眼前的神迹，对别雨口中的天道不再怀疑。
认剑峰弟子们没说话，将舞台完全交给别雨发挥。他们见过别雨使用这能力不止一次，所以清楚这是别雨给包子铺老板挖的坑。
可谬音阁弟子们并不知道这是别雨的能力，他们错愕的瞪大眼，别师姐的本命灵器能与天道进行沟通？！
自数千年前天道不再响应人间的呼唤，所有衍天、占星之术全部失效。
别雨展现出的能力告诉他们，或许并非是天道不再回应人间呼唤，只是他们不再能联系上天道而已。
谬音阁弟子飞快浏览包子铺老板头顶的文字，随后如同吃到一手瓜那样瞪大了眼。
几名谬音阁弟子面面相觑，纷纷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和兴奋。
原来这乱葬岗的李武和这两包子铺老板是同谋，哇，这老板娘居然和这李武有一腿。
老板他知道这事儿么？
谬音阁弟子看着明显没搞清楚状况的老板，眼中浮现了些许怜悯，一顶无形的绿帽就盖在他头上。
别雨非常贴心的为字幕装载了语音播报系统，半秒后，语音播报系统念出了弹幕上的内容。
老板眼眶欲裂的瞪着老板娘头顶的字幕，此时，他先把什么做人肉包子被揭穿的恐惧和慌张放一边，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忍受自己被绿这件事。
老板娘呆了一瞬间，她连忙解释：“你听我说，我和——”
“听你说？！”老板怒吼着打断老板娘，他将菜刀从案板上拔出，然后又猛的砸进案板中。
这声巨响足以打断外边听着八卦窃窃私语的青苔镇居民吓了一跳。
“难怪我总是看到你去见李武，你跟我说是去商议寻找下个目标？！你那是去商议吗？还是跟那狗杂种偷情去？！”
“你们两是不是老早就勾搭上了，伢子是不是也是你们两生下来的杂种？！”老板恶声恶气的问。
老板娘面色惨白地辩解：“伢子是你的儿子，我和李武只是前几天才……联系上，我们之前从来没有背着你……”
谬音阁弟子爽爽的吃瓜，认剑峰弟子错愕的对视了一眼，这不是大师姐瞎编钓鱼的吗？怎么还真有这事啊？
不止是认剑峰弟子，别雨也震惊了一秒。
我靠，还真有这事啊？
当然，一秒以后。别雨便收敛了眸中的些许震惊，她轻轻拍了下手，清脆的巴掌声再度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她身上。
“在天道面前，你们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别雨沉声说：“你们与乱葬岗的李武一同寻找单亲家庭的子女下手，将他们残忍杀害后做成肉包子卖给镇民。”
蒋长安气势汹汹地说：“你们所做的恶事，天道全都看在眼里！”
同时，青苔镇的居民们也面色难堪，他们最近都排队来买包子铺的肉包子，正是因为这包子新鲜又好吃，居然是用人肉做出来的？
镇民们几乎快吐出来了，他们瞪视着老板和老板娘，口中吐出肮脏咒骂的词语。
“难怪说他家生意从半个月前开始变好，原来是做了这种畜生事。”“我说怎么时常看见李武往这包子铺跑！”
包子铺老板沮丧的垂下身体，他在所谓的天道面前终于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是的，这些都是我们做的。”
“你们为何要这么做！那些无辜的镇民是同类啊，你们怎能残害同胞？”认剑峰弟子怒视着包子铺老板说。
“一开始我们没打算那样做的……是……”
在做这档子人肉生意前，包子铺的生意一直不温不火，两口子的日子也还算过得去。
直到某天老板被镇上居民怀福骗去了赌场，初入赌场的他输了大笔灵石，怀福非常好心的借给老板一笔灵石让他填补包子铺的空缺。
老板当时以为怀富是个好人，他赚够灵石后第一时间便想着把灵石还给怀福，怀富却非说老板欠他举息，一个月时间，举息便翻成了一个极为可怕的数字。
老板哪怕把包子铺卖了也还不上这举息。老板向怀福说明这问题后，当晚怀富竟带着铁锹来砸他的包子铺。
老板在与怀富的推搡过程，不小心将对方推到了斩骨的闸刀上。随着闸刀被冲力晃动落下，一切已经无法阻拦。
为了掩人耳目，老板便将怀富的肉剃下混着猪肉做成肉酱，然后将骨头混进猪骨里一同让李武运到了乱葬岗。
本来老板便是怀揣着后怕的心理将人肉混在猪肉中，却没想到这人肉包子反响意外很好，那几天他们通过这人肉包子大赚一笔。
金钱的诱惑下，老板最终走向了一条不归路，或者从他失手杀害怀富并将他做成肉酱那刻开始，他便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了。
李武作为乱葬岗的收尸人，他自然分得清猪骨和人骨的差别。老板给了他一大笔钱，这让李武选择加入他们成为帮凶，替他们物色猎物和处理尸骨。
“我们到目前为止只杀害了五个人……还有八个人被我们关在了破庙下。”老板供认道。
“你们是不是抓到过一名穿着与我们衣物相差无几的姑娘？”蒋长安迫切的发问。
老板摇头苦笑着说：“仙人啊，我又不傻。那身衣服一看便是我招惹不起的对象，我哪儿敢找她麻烦？”
蒋长安沉默起来，正如老板所说，他们乐修虽不善战斗，但对付普通人绰绰有余。
……
他们将包子铺的老板和老板娘扭送到衙门后，便朝着破庙再度出发。
老板先前告诉他们，每当日沉酉时，破庙中的神像便会发生转变，在神像转变期间，两座神像的空隙处会显露一个机关，按动机关便能打开他们关押失踪人口的密室。
“大师姐，你是如何知晓那包子铺老板娘与那收尸人偷情的？”秦十崇拜又好奇地问。
别雨摊开手：“我瞎掰的，我当时一想，如何快速击垮一个已婚男人的意志。无非就两点，妻子出轨、儿子不是亲生的。”
“谁知道她居然真的出轨了。”
“不过最厉害的还是大师姐猜到了李武是他们的同伙。”又一名认剑峰弟子夸赞。
别雨摊开手：“这倒不是我猜的，是合理推测。”
“推测？”
“正如你们大师姐所说。”承凛遥扬着嘴角解释：“这青苔镇能处理尸体的人只有李武一个，包子铺夫妇忙碌于生意，不会有时间将尸骨送去乱葬岗，也没时间物色受害者。”
“只有这李武时常帮镇上屠夫处理一些骨头，也不怎么同他人联系，他有最合理、最不会被怀疑的身份来干这事。”
“原来如此。”秦十了然点头。
白启带着另外几名认剑峰弟子追踪李武的下落去了，剩下的人则一同前往破庙。
“等等，你们在说什么？那不是天道的指引吗？什么瞎掰什么推测？”谬音阁弟子不解其意的问。
“噗。”秦十笑起来解释道：“那是大师姐本命键的能力，根本不是什么天道，都是大师姐伪造的。”
谬音阁弟子听完后对别雨的崇拜更甚，他们围着别雨，询问一些问题，仿佛别雨是他们也是他们的大师姐那般。
唯独蒋长安坠在队伍的最后面，他的表情凝重、不安，没有卓莺的线索令他的心情万分焦虑。
如今听着前面热切、兴奋的讨论声，蒋长安更是升起一股莫名的怒意。
“卓莺师妹如今生死不明，你们怎么还有心情打闹的？”
被蒋长安这一吼，谬音阁几名弟子灰溜溜的跑回了蒋长安身边。
别雨挑挑眉，没说话，但这并不妨碍她在心中觉得蒋长安像个脑缠。
一众人来到破庙，邵子石已经在此处等候多时。
“你们处理好了？”邵子石毫不顾忌形象的坐在破庙边，抱着他的胸包和一个破碗。
“你在这儿做什么？”秦十冷冷的问。
邵子石没有及时告诉他们人肉包子的事儿，害得他们吃进了两口那包子，如今回忆起那滑腻的触感，秦十都万分想吐。
邵子石不甚在意的回答：“我如今只是个叫花子，叫花子出现在一个地方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为了看有没有垃圾让我捡走。”
“这破庙也不是你们的地盘，我出现在这儿难不成你们还能赶我走？”邵子石冷冷地说：“你们这些仙长不就是这样自诩清高吗？”
秦十忍无可忍的回答：“别忘了你曾经也是我们中的一员。”
“曾经是。”邵子石重复了一遍，他闭上眼不再搭理众人。
没过多久，白启等人回来了。
白启的表情凝重，身后几位认剑峰弟子的表情也不算好看，他们的表情像是受到惊吓过后的萎靡。
“怎么了，大师兄？”承凛遥发声询问。
白启回答：“我们没有找到李武。”
李武知晓他们在寻找失踪人口后定会逃跑，这倒在承凛遥等人的意料之中，可若只是找不到李武，白启定不会是这般凝重的表情。
“还发生了什么？”
白启沉默半秒后说：“唐一在乱葬岗下方的水洼中找到了李武的尸体……从那尸体的状况来看，恐怕死去有一段时间了。”
白启的话让周围的气氛迅速冷凝下来。
承凛遥张了张嘴：“……你的意思是，我们昨天遇到的李武，根本就不是李武？”
白启沉重的点头。
他们或许解决了镇民失踪的问题，但却牵涉出了更多问题。
而他们对这些东西，目前一无所知。
昨日的李武、调换的石像、那充满煞气的邪祟。
“我们先进庙里。”白启说。
当他们走进这破庙，昨日被别雨用剑气削成粉末的石塑菩萨再度稳稳的落座在那莲花坐台上，仿佛昨晚根本没有发生过那些事儿一般。
只是今日出现在莲花坐台上的是那文殊菩萨，镇民口中那被修缮过的文殊菩萨。文殊菩萨上的灰尘被擦拭干净，脸部的轮廓也因修缮变得清晰可见。
或许是他们卷入了一场令人毛骨悚然的未知事件，也可能是因为卓莺目前仍生死不明。众人都没有先前那般活络，他们安静的等待夜幕降临。
在漫长无言的等待过后，落日的余晖笼罩在这片荒芜的大地。
文殊菩萨下方传来机关发动的声音，伴随着闷响般的轰鸣，石像转动着下沉到莲花坐台下方，他们清楚地看见莲花坐台的凹陷处有一枚机关。
白启伸手按下机关，莲花坐台前的地砖移开，露出一条黢黑，通往深处的暗道。
白启举起火把率先下去，别雨等人便跟在他身后，邵子石也跟在众修士身后走了下去。
谬音阁弟子不满的瞪了眼邵子石：“你跟着来干什么？要是有危险我们可不会护着你。”
邵子石阴郁的看着谬音阁弟子，他张张嘴，本想像从前那般吐出跋扈的话语，却又最终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他低下头，沉默不语的坠在后方。
本来他们以为这只是个不大的密室，没想到这下面比他们想的还要大得多。当他们踏入这洞窟，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和湿冷席卷了他们全身。
他们顺着台阶走到最下层。
这是一个天然洞窟，乳白的钟乳石锥在这阴暗的洞窟中自由生长，白启循着洞窟中的呼吸声找到了青苔镇的失踪人口。
但遗憾的是，有两人瘫倒在地上，脸色青灰，显然已经死去一段时间，他们的尸体没有腐烂、坏死，这都归功于洞穴中的刺骨寒温。
还活着的几人看见白启，终于忍不住红着眼眶啜泣起来，他们知道，自己得救了。
蒋长安绕着这洞窟找了一圈，没有卓莺，仍然没有卓莺！
但他在地上找到了半边摔碎了的玉佩，这玉佩的纹路分明就是他们谬音阁的标志！
卓莺师妹来过这儿！
认剑峰弟子们从锦囊中取出保暖的布料盖在这些瑟瑟发抖的镇民身上，蒋长安握着那半块玉佩匆匆走过来。
“拥有这玉佩的姑娘在哪儿？”蒋长安抓住一镇民的肩膀逼问。
“那姑娘。”镇民显然对卓莺有印象，他回忆起来，脸色变得恐惧。
他指着前面诡异、空出来一片、没有被任何钟乳石覆盖的区域。
“……就在那消失了。”
别雨皱着眉，她抱着键盘走向这片空地，她刚才便觉得这空地有几分不对了，不仅是因为唯独这片区域没有被钟乳石覆盖。
而是这块空地非常突兀，她踩在脚下地面的纹路不像是自然生成，更像是某种雕刻后的产物。
就好像、这块地本不属于这。
别雨在心中喊：“系统。”
系统下意识回答：“没有灵感检定那种东西。”
别雨：“。”
“你能检查出这块地来自什么地方吗？”
系统：“正在为您分析，请稍后。”
蒋长安皱起眉，他继续追问：“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她是怎么突然消失的？”
那镇民被蒋长安的气势吓到，他吞咽了下口水才继续说：“就、就是那样，突然消失了。”
那女仙长也是好心来帮他们，他们本以为那仙长能带着他们离开这儿，却没想到那仙长站在那块地上突然不见了踪影。
“怎么消失的？”蒋长安红着眼眶逼问。
“——这样消失的。”属于邵子石阴沉的声音响起，邵子石面露疯狂和复仇的快意。
“小师妹！！”“大师姐！”“别师姐？！”
与此同时，别雨只觉眼前一花，便失去了意识。
在她彻底失去意识前，她最后的想法是，我靠？人不可能一直这般倒霉吧？
第三十六章
别雨是在一阵颠簸与摇晃中醒来的, 她的眼睛酸涩难耐，脑子混沌疼痛，像是被一万匹马来回踩过一般。
随着又一下颠簸, 别雨的额头撞在木梁上，这让她彻底清醒过来。
她的记忆开始回笼, 并迅速定格到最后一幕。
邵子石疯狂的表情和复仇的快意, 那癫公阴了自己一把。
她当即便失去了意识, 再度醒来便是现在。
别雨坐直身体，她环顾四周，她意识到颠簸源于她正处于一顶轿子中。
她低头, 穿在身上的玉色衣服被换成了一件大红色，绣着金色暗纹的长裙。
别雨嘴角一抽，这看起来怎么这么像婚服？
这种醒来在婚轿上的桥段，一般只有古早言情先婚后爱文才会有。她不会又穿了吧？草拟吗别——
别雨在脑中慌张的呼唤系统。
“系统？”
“我在。”
“我这是犯啥事了吗咋的？我怎么会在婚轿上？”
栖息于别雨脑子中的系统把这件事看的真真切切：“那破庙是一座传送的阵法, 会替换的神像是转送轴标, 邵子石开启了法阵把你传送到这儿。”
别雨松了口气，安然的靠在枕头上。
只要不是突然穿进先婚后爱文里，什么都好说……
“对了？我在什么地方？”
“这里是——”
别雨顺手撩开帘子一角，入目的景色令别雨瞪大双眼。
昏红的圆月下, 散发着鬼气的城市热闹非凡、燃烧着绿色磷火的灯笼、街道上形状诡异的‘人形’, 在耳边响起、来自于阴影下的凝视，细微又荒诞的谈论声, 听不清是什么。
晃动的灯笼投下的光芒中疑似藏着无数人影、他们在尖叫徒劳的师徒逃脱, 又或是正笨重又荒诞的起舞。
而这些都不是让别雨最为震惊的画面，这座城市是颠倒的, 这完全不符合别雨的罗辑思维和常识。
系统毫无感情色彩的声音响起，为这座颠倒城市做了最好的介绍。
“鬼城应辛。”
别雨楞在原地, 就在她撩开帘子的这几秒时间里，好似这座城市所有人……或许不能称之为人的生物都注意到她了。
他们停下手中进行的动作，齐刷刷的扭头看向别雨。
别雨吞咽了下口水，默默放下帘子，她紧绷着身体，将灵力聚集于手中，随时准备召出键盘应对接下来的战斗。
半晌后，外边再度恢复别雨撩开帘子前的热闹。
别雨呼出口气。
她心跳速度极快，好一会儿也没能平复下来。
若是有个san值计量UI，她的san肯定在清空为零的边缘徘徊。
这轿子似乎可以隔绝她的气息，不让外边的‘人’感知到她。目前来看，她只能待在这座不知会将她运到何处的轿中。
……鬼城应辛？
原作中有一段剧情便在应辛城中展开，女主白灵的师弟应须颜于鬼城失踪，白灵与別今潜入鬼城寻找应须颜被卷入鬼城纷争中。
在经历一系列惊心动魄的逃亡并杀掉鬼王后。
白灵知晓，应须颜故意利用她夺回城主之位。最终在白灵强大的女主人格魅力影响下，应须颜放弃继任城主，回到万澜门继续当他的剑修小师弟。
对这段剧情，别雨嗤之以鼻。
她若是应须颜，她定会选这城主之位。在万澜门当小师弟一个月也不过十灵石，在应辛城足足有一个城市的居民上供，选什么不是一目了然？
不过如今主线还未开始，应须颜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
应辛城与日后剧情里的应辛城定是有天差之别，没有过多足以参考的剧情价值。
别雨垂下眼眸，将枕头垫在脑后，以一副轻松的姿态，思索着接下来的对策。
她决定先等花轿到地方后再看看情况。
她在心中安抚自己，不过是被掳去当鬼族新娘，她看过很多类似的动漫，有经验。
何况又不是实名登记结婚证，她混几天不认账便可。总是会好过现在冲下花轿被万鬼围攻的情况。她失踪在青苔镇，他的师尊定会赶来挽救他这可怜的小徒弟。
先摆。
听着别雨的心声，系统干巴巴的提醒：“宿主，我得提醒你。鬼族迎娶人族通常是一种祭礼表现，在仪式结束后他们会把你掐死，然后分尸吃掉。”
别雨：“。”
这么重要的事儿你特么不早说？
别雨表演了一个垂死病中惊坐，她满目惊恐的坐起来。
得逃。
恰好这时，花轿落地。
淮鬼王府前。
穿着喜庆红色新郎服、惨白、俊美的鬼族新郎官淮青，正保持着笑容向周遭道喜的宾客回礼。
整个淮鬼王府洋溢着喜庆和喜悦的氛围。能不喜气洋洋吗？参与这场婚礼的他们都能从之后的宴会上分羹一份。
自凌云剑尊以凌厉剑意将所有魔物赶回红海下，他们鬼族与人间的链接便断开来，他们太久未曾尝到过人族的滋味儿了。
他们向淮青道喜，然后放下贺礼走进内殿中。每位受到请帖的鬼族都腾了腾肚子，以保自己能以最佳状态品尝人族的滋味儿。
“淮青王爷，恭喜你。”
一位鬼族的达官贵人搓着双手，脸上满是贪婪的笑，目光时不时落在那顶大红轿子。
“‘娶’到这么个人族修士，隔着轿子我都闻到那充沛的灵力味儿了。”这位达官贵人又深吸了一口，几乎要流出口水来
只是不知为何，他嗅着这让人饥渴的人味儿时，他的脊骨正古怪的战栗不已。
淮青面露疏离的笑容，这是他的新娘。
哪怕在两个小时后便会进了他、他们的肚子，他也不喜欢有人这般打量自己的东西。
“淮青王爷，您真是有钱有势，听说这人族修士本来是要运去拍卖，您给半路截胡，夜卖会也得卖您个面子将这人族打包好送到您府上来。”
这达官贵人擦了下嘴角溢出的口水。“……也正因如此，我能有着机会品尝一番人族的滋味儿。”
淮青的脸色彻底冷下来，他猛地伸出手掐住眼前的鬼族。
“这是我的东西，得先由我来打量、不是你，明白吗？”淮青警告着，那张俊美的脸瞬间扭曲成一个别雨见了会鬼叫半天的惊悚模样。
那鬼族艰难的点头，淮青将他放下。他连滚带爬的钻进了王府。
淮青刚才的动作和模样将周遭的鬼族都吓个不轻，喜庆的气氛诡异的静滞。
淮青平复着心情，直到扭曲的面目再度恢复俊美，他唇角勾起温润的笑，看向面前这顶花轿。
“诸位，该迎接新娘出轿了。”
静滞的气氛再度流动起来，鬼们欢笑着盯着花轿的方向，仿佛刚才的闹剧并不存在。
淮王府的下鬼们正按照鬼族传统在为新娘出轿做准备，鬼族的传统与人族并不相同，他们无需火盆，新娘也没有披着盖头。
“时辰到——”
“揭帘，迎新娘——”
伴随着尖锐的呼声，金色长钩卡住帘子的一边，缓缓揭开轿帘。
淮青见过别雨一面。
他从夜卖场的鬼手中把别雨截胡时，别雨身着一袭青衣，倒在软榻上，即使紧闭双眼，也能看出那张脸是一种淡漠、脱离尘世的美，让人记忆深刻……还有几分莫名的熟悉。
淮青脸上的笑容更深，深红眼眸凝视着一点点揭开的帘子。
他迫不及待想见到他新娘睁开眼时的容貌。一定是对周遭的惊恐、畏惧和绝望，这份绝望会是他婚后晚餐最好的调味料。
哦……肯定还有挣扎和不屈，人族修士总是这般铮铮铁骨。
夜卖会办事向来认真，他们定会为她换上一身新娘的红裙，为她化上浓妆，戴上金钗，那看起来该是何等的美味。
帘子被完全揭开来。
美丽的新娘呈现在花轿中，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姿态，淮青很难形容别雨此时的模样。
以至于淮青见着那模样都惊愕的瞬间，周围拍手叫好的声音也因为别雨扭曲的姿态停了下来。
他们盯着花轿中的新娘，神情恍惚。
只见红衣新娘趴在轿子中，她双臂向前伸展，凌乱的发丝铺散在地上，金钗歪歪扭扭的插在头顶，她的脸斜歪着贴在地面。
那琥珀色的眼眸死气沉沉，眼珠子向上翻，死死的盯着花轿外的淮青，没有半分挪动，也没有眨过一下眼睛。
“……这、这是？”旁边揭开帘子的老鬼干巴巴的问。
别雨动了，她脖子猛地响另一侧扭去，发出咔的一声响。她的双手撑着地面，支撑着身体维持着跪趴的姿态，紧接着，她又是一个高难度的扭动身躯，四肢咔咔作响。
活像是釜O行中丧尸变异时的模样，然而那双眸子始终一瞬不眨、死气沉沉的凝视着淮青。
他们愣在原地，看着别雨扭动着身躯从花轿里爬出来。
她扭着脖子在地上阴暗爬行。
冷汗从鬼族们的背脊升起，爬满他们整个身躯、化作鸡皮疙瘩，哪怕身为鬼族，他们也从未见过如此扭曲的同类，更何况眼前分明是个人类。
但她除去浑身的人气和人类的外形外，已经完全脱离了他们对人类的定义。
简单来说，别雨看起来比鬼都可怕。
其中最受刺激的鬼族数淮青，他那美丽、香香软软的人类新娘呢？怎么会变成这扭曲、不人不鬼的东西？
别雨慢吞吞的、踉跄的向外爬去，她每爬一步，周围聚拢的鬼便会因她的动作倒吸一口气、并后退一步。
别雨忍不住在心中发笑，她甚至觉得自己看到这些鬼族被她吓的san值狂掉。
人装鬼吓鬼，win！
别雨在这场装鬼吓鬼的活动中得了乐趣，故意慢吞吞的爬行着，惊吓着周围所有鬼。
淮青惊魂未定的看着地上爬行的女人，他压抑着嗓音中的惊恐问道：“这、这是什么东西？！”
哪怕别雨身上散发的是浓郁的灵气与人族特有的香味，淮青也不敢肯定地上这玩意是特么人族。
听见淮青的声音，别雨的脑袋来了个极为夸张的大幅度转动，那双翻着白眼的眸子死死瞪着淮青，透露出些许癫意。
紧接着，别雨扯开嘴角露出一个诡异、怖人的笑。
“相、相公……！”伴随着别雨的声音落下。
她突然动起来，朝着淮青的方向猛猛爬去。在这黢黑的地面上，四肢都很叛逆的别雨活像一只贴地爬行的蟑螂。
淮青面露惊恐的大喊：“你不要过来啊！！！”
他跳开一步，极快地速度朝着街的另头跑开。
淮青的呼喊声像是一颗爆开的炸弹，在他的声音下，众人如同惊弓之鸟，纷纷大尖叫着避开地上爬行的别雨。
别雨一边露出让人毛骨悚然的痴女笑声，一边追着淮青而去。
可怜的淮青在别雨的压迫下俨然忘记自己是一名鬼修。
追着追着，别雨大约是觉得爬行的姿态难以跟得上淮青的步伐，她逐渐从阴暗的爬行变为阳光的奔跑。
别雨大喊着相公，然后头也不回的从淮青身边掠过，并越跑越远。
看着视线里越来越远的背影。
淮青思考片刻，随即恍然大悟，他恼羞成怒的喊：“给我追！！！”
在淮青身后，坠着一段距离的王府仆人们面面相觑，不明白王爷为何要追着不人不鬼的东西。
“王爷？那脏东西怕是会影响王府的气运，让她跑了便跑了吧。”一名客人说，身后是一众人附和的点头。
淮青一脚将这蠢东西踹开，他怒吼道：“蠢货！！那人类是故意装疯卖傻以便逃跑！！！”
在淮青的提醒下，鬼族们幡然醒悟，纷纷召唤出法宝朝别雨的方向追去。
淮青王鬼府并不在闹市之中，周围居住的鬼民倒是很少，倒是没有出现追别雨的鬼越来越多的情况。别雨回头看了眼，先前被她一条操作定在原地的百鬼们已经快追上来了。
这些鬼驾驭着自己的法宝，每个鬼都面目扭曲、失去了那类似人类的外形。别雨耍了他们，这令他们恼怒万分，当他们情绪失控时，他们便很难再保持外形。
别雨眯了眯眼，她身上没有能驾驭的法宝。
何况这里是鬼族的地盘，追她的鬼只会越来越多，她的情况也只能是越来越危险。
偏偏她暂时没法离开应辛城，如今的应辛城进去容易出去难，就像后室，你可能会在任何情况下切入鬼城。
女主白灵在剧情中是通过某种特殊法宝找到鬼城的切入点并进入鬼城的。
离开鬼城则不同，需要得到城主的许可方能离开——实际上，离开应辛城的通道就在那城主府中。
别雨闪身钻进路边的一个破篓子中。
追着她而来的百鬼们在别雨躲藏的位置稍作停留。
一名青面鬼皱起眉环顾四周：“那人类去哪儿了？”
另一名脸色死白，有四只眼睛的鬼族嗅了嗅周遭的气味儿：“没有闻到人族的味道。”
“往前追！”
一群鬼浩浩荡荡的往前冲去。
藏在破篓子里的别雨松了口气，当她靠近那破篓子里时，她下意识的按下了F键藏进了破篓子里。
显然，她躲进破篓子里还能隐藏住身上的浓郁人气，也是多亏了她那无敌F键的帮助。
在游戏中，按下躲藏后，无论怎样，npc和敌人都无法检测到你，换算到这修仙界里，便是别雨完全隔绝的自己身上的气息。
她这完美的本命灵器继承了她最想要的功能。
淮青王爷稍落后一步，别雨借着篓子的间隙看到淮青王爷铁青着一张脸，骑着一匹满目散发着凶戾红光的鬼马正要从她的破篓子边经过。
别雨从破篓子里突然钻出来，给一人一马来了个猝不及防。
鬼马受惊的发出吁声，它前脚马蹄疯狂的跺起来，淮青不得不使劲拽着绳子，双腿使劲夹着鬼马的两侧，防止被鬼马甩下去。
淮青一眼瞥见旁边的别雨，他正欲说些什么。
别雨便抱着键盘甩出几道震荡波来，这是她从某天见峰弟子那学来的能力，没什么攻击力，但算是个控制技能。
震荡波会产生一定推力和震动，将周围的东西震开或是推倒。
鬼马为了躲避这几道震荡波，它大力的跳动挣扎起来，淮青被鬼马甩在地上，她刚要爬起来，又被鬼马的后蹄蹬中胸口，倒在地上。
淮青修为不过是金丹期，他是应辛城的鬼王之一，但他的鬼王身份是家族继承而来。
淮青被鬼马甩在地上后又被蹬了一脚，好一会儿也缓不过劲儿爬不起来。
淮青疼的龇牙咧嘴，再也没法保持先前姿态优雅的公子状。他咒骂着鬼马和别雨，面目扭曲成鬼族本来的模样。
正当淮青一鼓作气准备再次爬起来时。
别雨又毫不犹豫的踩在了淮青身上，她借着淮青提供的一小节高度，蹬腿爬上了鬼马。
咔嚓一声。
是淮青本就被鬼马蹬了一脚的胸骨被别雨踩了一脚彻底断裂的声音。
淮青倒吸口气，随即惨叫起来。
这声音连追远了的淮青王府百鬼们都听见了，他们立刻转身朝着淮青发出惨叫的方向回去。
当众鬼重新追回来，他们只看见淮青躺在地上痛苦哀嚎，以及一个骑着鬼马远去的红色背影。
除去淮鬼府的下人外，其他鬼都没有为淮青停留一秒。
他们朝着别雨的方向追去，脸上满是贪婪和热切的情绪。
先到先得。
他们已经太久没有尝过人类的滋味儿了，若是这淮青王没福气享用这人类，那他们便不客气了。
“王爷？”一名淮鬼府的小心翼翼的扶起淮青。
淮青一边龇牙咧嘴，一边瘸着腿说：“愣着干什么，快给我追上那人族。莫不能让其他鬼占了这便宜。我稍后就到。”
夜卖会卖的是淮鬼府的面子，淮鬼王却没能吃到这人类。
淮青说什么也接受不了这个。
淮鬼府的下人们点头，他们召出法宝朝着别雨的方向追去，他们这些下人为淮鬼府打工千年，各各修为都高于淮青，他们不带着淮青这拖油瓶的话，速度倒是会快上不少。
淮青也有自知之明。
淮青从锦囊中掏出飞行法宝，他瘸着腿艰难的爬上法宝朝着别雨的方向飞去。
没走多远，一道红色身影天降正义。
别雨将淮青摁在飞行法宝上，举起拳头对准淮青受伤的胸骨便是狠狠地几拳。
淮青疼的面目扭曲，这见了鬼的人类怎会从天而降把他一顿哐哐暴揍？
听见淮青的哀嚎声，那些被别雨欺骗，追着那头鬼马越跑越远的鬼族们立刻反应过来，掉头又杀了回来。
别雨向后瞥了眼，随即她抓住淮青的领子将他丢到地上。
她居高临下的冷声对淮青说：“就你丫淮鬼王是吧？别让我再见到你，否则见你一次揍你一次，头发都给你薅掉。”
说完这句话，别雨驾驭着淮青的飞行法宝，一个shift氮气加速冲了出去。
淮青：气抖冷。
正如别雨所料，当她操控着飞行法宝离开淮鬼王府附近的区域后，鬼族的气息变得愈发浓郁，越来越多的鬼追在她身后朝着她追来。
直到一击黑色的雾刃爪击将别雨身下的飞行法宝劈成几块，别雨哪怕以极快的速度跳下来，手臂也被这爪气割伤，留下一道漆黑的伤口，散发着滚烫的热气。
鲜血随之顺着手臂流下。
人族鲜血的味道更是鼓舞周围的贵族，周遭的鬼气与戾气越发深重，过于浓郁的煞气形成了浓雾将别雨包裹其中。
别雨能感受到浓雾中无数双贪婪的眼凝视着她，寻找机会偷袭别雨。
它们似乎知道别雨无法看清浓雾下的它们，它们毫不遮掩目光和声音以残忍、血腥又戏谑的口吻讨论着别雨。
直到一名站在浓雾中的鬼族被别雨一道元婴期的剑气击中发出惨叫后化作灰烬，鬼族们这才意识到别雨并非是他们能随意玩弄的猎物。
或许无法在鬼族地盘以一敌百，但对键盘侠来说，清出一条路还是比较轻松。
她可以按下tab键锁定距离她最近的一名敌人。
可是目前的情况对别雨来说，仍然非常糟糕，她被困在一座全员红名的城市里，像是穿进求生之路2一样。
在这座城市里所有的鬼都想吃了她，物理意义的吃了她。
别雨警惕着四周，她的手指按下tab锁定了另一名敌人，但谁也不知道离她最近的鬼族会不会是下一个袭击她的鬼。
第三十七章
别雨从冰冷刺骨的黑色河水中爬上岸时, 她已是浑身伤口。
她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中衣，红色的婚服早在她跳入黑色河水时——为了吸引敌人的注意力而丢进了水中，何况那件厚重的婚服会让她的体力消耗加剧。
别雨冻得瑟瑟发抖, 她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冻僵后的青灰色，嘴唇迸裂早已流不出鲜血。
她身上被爪子、武器切出来的伤口也在被水浸泡后呈现肿胀翻开的状态, 鲜血仍然从死白翻出的伤口中涌出。
别雨艰难的迈动着两条似乎已经不属于她的双腿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从那街上逃出百鬼的包围对别雨来说的确很困难, 她不过金丹期的修为, 在面对大部分修为皆在金丹以上、充满杀意的鬼族时自然是难以应对的。
她在凌云宗的那段日子，完全是在新手保护期。
面对席梦青时，她身边有师尊、有两位师兄, 还有凌云宗内别的弟子、长老与她一同，她并没有像现在这般孤立无援。
与天见峰的赌约和战斗也完全可以说是小打小闹，张衡越哪怕恨她，也不可能下死手。
如今流落到应辛、浑身叫嚣的疼痛、发胀的脑袋和几乎不属于她自己的双腿。
这才终于将别雨敲醒, 让她意识到, 她并不处于一场‘游戏’。
她想活着，至少她现在不想被万鬼活活吃掉。
所以当别雨在系统的指引下看到一条漆黑的河水时，她选择毫不犹豫跳下去。
她不知道河水中会有什么，但她知道若是她不跳进河里, 等待她的结局必定不会是她想看见的。
别雨赌了一把, 她跳进了河水中。她赌赢了，至少现在她暂时安全。
若非她是修仙者, 受了这伤, 她恐怕已经一命呜呼了。
她浑身剧痛难耐，当她暂且安全、又被河水浸泡过后。她终于感到迟来的疼痛支配着她的意志。
别雨抹了把湿漉漉的额发, 将它们撩到耳后，随后龇牙咧嘴的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根长度合适的木棍, 撑着她朝着小路潜行。
鬼城应辛与大多数城市相同，分为鬼族居住的城区与外边的郊外。
别雨冻得牙齿都在打颤，而她浑身大部分的灵力都被用于不被黑河冲走，以至于她现在已经没有足够的灵力来维持正常的体温。
她顺着一条小路前进，既然有路，那便代表着前面大概率会有建筑或是有鬼族的身影，而这小路过于泥泞，且被落叶覆盖大半。
这足以证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任何鬼族经过这条路。
所以说，这里暂且安全。
别雨已经想好了，她必须得在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休息，如果那里已经有了‘住客’，别雨不介意干掉对方抢夺地盘。
别雨的神经没能放松几秒，她一瘸一拐的走在这小路，她的耳朵里嗡嗡作响，以至于当危险迫近时，她才迟钝的意识到这宛若寂静岭一般被浓雾、树丛覆盖的林中依然潜藏着危险。
这里几乎没有什么颜色，宛若一幅黑白相机中的照片，可别雨仍然注意到那站在树下的黑影，凝视着她。
别雨看不清那道黑影的脸，她甚至不确定黑影有没有脸。
但当她眨眼后，她注意到那黑影离她更近了些。
她心中翻涌出的是一些对未知和超自然生物的畏惧，这玩意长得比鬼城里的那些‘鬼修’慎人得多。
但这眨下眼便会移动一定距离的手段，让别雨后颈有些发冷。
她的意思是，这鬼怪的移动方式有点像某知名吉祥物小花生。
别雨在心里干巴巴的苦笑了一下。
鬼城应辛，在这里不会有任何一个地方对人族称得上‘友好’。
没有达成系统的十年之约，系统肯定不会让她转生投胎到现代，万一又转生到修仙者可太惨了……
别雨摇了摇头，将脑子里发散的思绪甩出去。
她有时候真的会很佩服自己，在这危险的情况下还有心思去想下辈子的事儿。
她转过身，甩开木棍，一鼓作气奔跑起来。
开玩笑，她要是被这黑影追上，估计和被万鬼追上只有被一群鬼分食和被一个鬼吃掉的区别。
当别雨跑起来时，那黑影也意识到猎物发现了它的存在。
黑影不再隐藏自己，它将自己完全的暴露在灰白的空气中。
正如别雨看到的那样，它仅仅是个人形的影子，它奔跑起来如同一只野兽那样四肢着地。以极快的速度靠近别雨。
别雨咬牙，她召出键盘，朝着黑影的放下便是甩下几道水风暴。这能延缓黑影的移动速度。
但别雨错估了一件事——这林间不止有一个这样的黑影。
别雨释放水风暴的灵力引来更多黑影穿梭于树丛之中，朝着别雨的方向奔去。
直到别雨被其中一道黑影扑倒。
她在地上滚了两圈，浑身是泥，别雨伸出手挡了下黑影，随后被黑影一口咬在她的胳膊，她感觉她的骨头都要裂开了。
别雨咬紧牙关，她摁下ctrl+v甩出一道凌厉的剑气将黑影切成两段。
随后她又爬起来用力奔跑，身后是数道黑影在林间穿行紧跟着她，别雨刚才那道剑气震慑了周遭的黑影，它们不似刚才那般癫狂，只是虎视眈眈的盯着别雨。
但别雨知道，这状况持续不了多久。
她在流血，它们会感觉到她在持续虚弱，当它们的大脑被人族鲜血的味道彻底俘获时，它们便会毫不犹豫的扑向别雨。
系统的声音在这时宛若救命稻草一般亲切。
“宿主，我检测到附近有栋建筑，我会向您播报它的位置。”
别雨很想回答系统的话，但她此刻不得不完全集中注意力来应对身后随时可能的袭击。
好在系统并非随口说说而已，它大约也是真的很担心自己的宿主会死在应辛城。
在系统的播报中，别雨终于在视线中看到了那栋建筑。
黑影们察觉到了别雨的意图，它们不再畏缩着跟在别雨身后，反而是一鼓作气的朝别雨扑去。
别雨毫不客气的甩出十几道震荡波减缓黑影的速度。
但仍然有漏网之鱼，就在黑影的爪子即将给别雨捅个对穿肠时。
别雨突然发力，她抓着青砖，从墙壁一跃而过翻进了建筑内，正好躲过黑影的爪子，爪气落到青砖上，没能留下半点痕迹。
黑影们聚集在这不过两米高的围墙外发出不甘、恼怒的嚎叫声，除去这两种情绪外，别雨逐渐迟钝的注意力已经不足以支撑她察觉到这些黑色鬼怪嗓音中潜藏的些许焦虑和畏惧。
别雨顺着墙壁滑落，她无力的喘气，鲜血在这丹青色的墙壁上留下一道猩红的血痕。
她此时的状态很糟糕，浑身大小不一的伤口几乎覆盖了每一块皮肤，而她甚至说不出她现在感觉到的寒冷更多还是疼痛更多。
别雨的手几乎要抬不起来，她再度庆幸她是一个修仙者，她体内的金丹正在竭尽所能的为别雨保住一口气。
尽管如此，别雨也难以阻挡体温的流逝。
她的锦囊被鬼族收走……应该是她在花轿里听到的夜卖会拿走的，她没法用丹药帮助自己调息灵力修复伤口。
而别雨清楚地知道，那些黑影不敢闯入的地方只会意味着更多危险。
别雨眯着眼，失血和寒冷让她几乎无法看清周遭的环境。
“系统，电我一下。”别雨冷不丁开口。
系统：“？”
它并不是没有装载惩罚宿主的功能，只是系统觉得它没必要惩罚别雨。
它的宿主虽然满嘴跑火车，但从始至终别雨都在努力活下去。
今日在应辛城的表现更是颠覆了系统对普通大学生摆烂刻板印象，别雨为了从万鬼口中活下去可是毫不犹豫的跳进黑河！
她是一个勇敢的宿主！她不该受到惩罚！
“宿主，或许我从没说过。但你是一位优秀的宿主，我不会惩罚你。”
别雨很想翻个白眼，虽说她也不是很聪明，但她这系统是不是太笨了点？
“我需要你电我一下，以便我保持清醒。”别雨顿了下补充道：“不然你就准备今天吃席吧。”
系统闻言，毫不犹豫的电了别雨一下。
电流以极快的速度穿过别雨的身体，带来一阵麻痹的疼痛覆盖了身体的寒意，电流穿过的热浪仍留在别雨体内，抵御着这股寒意。
同时，别雨的脑子也不似刚才那般胀痛，她的视野再度清晰、明朗。
电击疗法在危急关头总是有效的。
“怎样？宿主。”系统紧张的问，它随时都可以再给别雨电一下。
别雨呼出一口气，这口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形成一团白雾消散。
“谢谢好兄弟，这一电管够好几天。”别雨甚至在心中竖起大拇指。
她环顾起四周，除去身后的青砖围墙外。
雾笼罩着砖墙向远处无限延伸，仿佛看不到尽头，生长在这儿的植物看起来像修仙界的灵草、它们闻起来是充沛的灵力味儿。
雨水夹杂在浓雾之中，放眼看去远处的建筑与石桥被蒙上一层厚纱，又被雾色晕染开几分，像是一笔浓墨勾勒。
这般静谧的美景没能让别雨生出丝毫放松的情绪。
恰恰相反。
别雨整颗心都提起来了。
因为这围墙之内，她嗅不到任何属于鬼族的煞气和戾气。
一个细思极恐的笑话。在鬼城应辛嗅不到鬼族的味儿。
两种极端的反差令别雨浑身发冷、从心底生出的畏惧像是一根细细的鱼线缠绕着她的心脏，不断收紧，让她永远处于担心受怕的状态。
突然，别雨抬起头看向前方。
她琥珀色的眸中满是警惕，脚步，她听见了脚步声。
别雨强迫自己扶着墙站起来。
四面八方都有，脚步声呈现一个包围的姿态朝着别雨靠近。
别雨抿着唇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是几位穿着蓝衫、梳着同款发簪的清秀女孩，她们看起来不过十四、十五岁的样子。
占据了眼睛绝大部分的黑色眼珠直勾勾盯着别雨，像是镜子倒映着别雨的模样，面无表情的小脸让人毛骨悚然。
更加令别雨不安的是，她们身上没有任何气味儿。
自从穿进修仙界，别雨已经习惯用气息来分辨一个人的成分，凌云宗的弟子们身上都是浓郁、充沛的灵力味道、席梦青是妖味儿，而鬼族则是浓郁的煞气和鬼气。
眼前这些个小姑娘没有半点气息，她们的穿着看起来像是府邸的丫鬟。
几名小姑娘打量着别雨，随后发出阵阵清脆的笑声。这让她们看起来多了几分活人的气息。
“客人，你是如何将自己弄得这番狼狈？”一小丫头好奇地问。
“我们先带她去面见主人？可她看起来好脏。”
“我们要先带她去洗漱、包扎伤口，主人不会想见到一位脏兮兮的客人。”
另几位小姑娘点头认同了伙伴的说法。
然后她们齐刷刷的望向别雨，异口同声的问道：“客人，你接受我们的提议吗？”
别雨挑眉，富有生气的对话让她的神经稍微放松，疲惫感随之而来。
若是能处理身上的伤口，换上干净的衣物，这对别雨目前的状况来说自然是极大的帮助。
于是别雨干巴巴的问：“你们的主人没有什么吃人的癖好吧？”
丫鬟们好像被别雨的话逗乐了，她们笑起来。
“你是贵客。”丫鬟说，好像解释了她们的主人应该是不吃人的。
别雨对此深表怀疑。
鬼族连自己的新娘都能吃，吃个贵客听起来就像吃小饼干一样简单。
别雨艰难的耸肩没说话。
这些丫鬟估计不知道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客人’，而是翻墙进入宅邸的入侵者。
至少现在的情况好过于在外边被鬼族追杀，而她确信自己已经没有更多力气踏上逃亡之旅。
倒不如坐稳丫鬟为她安排的‘贵客’身份，先把衣服和身上的伤口处理一下。
丫鬟从锦囊里拿出了一枚丹药递给别雨。
别雨嗅了嗅，让系统检查分析丹药的成分，这是凝血丹。
别雨毫不犹豫的吞下凝血丹，随即调息体内灵力，几分钟后，她身上的伤口终于不再渗出鲜血。
丫鬟将别雨带到浴室。
浴池边镶嵌着鲛人的石像，鲛人手捧着明珠，缭绕的雾气是温暖、湿润的，不像外边充斥着煞气与寒意。
别雨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她浑身湿漉漉、鲜血打湿了衣物，伴随着阵阵疼痛。
别雨除了皱着眉忍耐它们外没有任何办法。
在孤儿院长大的经历让别雨习惯了忍耐疼痛，她不喜欢抱怨，抱怨也没用。
那几个蓝衫的小丫鬟端着花瓣和搓澡巾兴冲冲的走进浴室，看起来是准备给别雨搓澡。
别雨连忙谢绝了几人的好意，并以最真诚的口气夸赞她们为好人这才成功将她们哄出浴室。
作为一名土生土长的南方人，别雨没有任何在他人面前裸露的习惯。
别雨紧皱着眉头将被血黏在皮肤上的衣物碎片揭下，有些布料已经与翻开的皮肉黏在一起，撕下来的时候别提有多疼。
哪怕是习惯忍耐的别雨也忍不住龇牙咧嘴好一会儿。
别雨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来清洗自己的身体，同样，热水的浸泡令她身体逐渐变得温暖，体内的灵力也在逐渐恢复。
别雨的状态没有先前那般糟糕起来。
她舒服的靠着浴池休息，直到丫鬟来敲门。
别雨才重新睁开眼，她拿起架子上的毛巾小心翼翼的避开伤口擦拭身上的水珠，然后换上里衣走进另一个房间。
几名小丫鬟在那房间候着，别雨进那房间后，她们便安排别雨坐下，为她擦拭头发。
别雨趴在软榻上，舒服的眯着眼，像是晒太阳的猫咪。
直到一名丫鬟拿着不知名的膏药撩开她的衣物时，别雨才撩开眼皮警惕又夹着两分警告的瞥向那丫鬟。
丫鬟解释：“这极品金疮药能加速愈合伤口、不留疤，是主人专门拿过来给贵客您用的。”
与此同时，系统分析出了丫鬟手中膏药的成分，证实丫鬟并未说谎。
别雨这才慢吞吞的重新放下眼皮，任由丫鬟为她擦拭药膏。
她的眼珠在眼皮下滚了滚，系统的分析并未让别雨的心情变好，反倒是越发沉重。
从丫鬟的口中得知，那位所谓的‘主人’确实知晓别雨的存在，所以才会让丫头送上了药膏。
这宅邸主人目前向别雨散发着‘好意’，但不排斥是一种猫捉老鼠的玩弄心态。
别雨在丫鬟们的按摩中舒服的动了动肩膀。
极品金疮药的药效果然不凡，没过一会儿，别雨便感觉身上的疼痛有所缓解。
丫鬟们为别雨的头发抹上散发着浓郁花香的精油，还为别雨做了头顶按摩。
最后丫鬟为别雨拿出一套崭新的黑色外衫，外衫散发着细碎的光点，黑的五彩斑斓，看起来便很贵重。
别雨穿上外衫后瞥了眼铜镜中的自己，若非脸色仍然苍白，恐怕很难知晓她在两小时前狼狈逃窜的濒死模样。
别雨坐在铜镜前由着丫鬟为她挽发，同时在心中构思着恐怖的袭击计划。
若是找到合适的机会偷袭宅邸的主人，她便把这宅邸主人屠了将宅邸占为己有。
别雨忍不住摇了下头，在心中发出一声感叹：“哎，这宅主兄弟人挺好的，毁就毁在他家好东西太多了，这下不得不屠了。”
系统听着别雨以平静的心声说出魔鬼的话语，忍不住心惊胆战。
它这是拉了个网瘾少女来做任务吗？它这是拉了个活阎王还差不多。撒旦都得在背上纹上别雨的名字，以表对别雨的尊重。
系统默默吐槽：“……财不外露这句话挺正确的。”
小丫鬟们有一双巧手，她们的双手在别雨的头发上飞舞。
很快便为别雨盘上一个复杂又好看的发型、插上了两支漂亮的流苏发簪，甚至为了让她气色看起来更好，小丫鬟还为别雨染了唇。
如今别雨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姿色。
别雨通常不会花费太多时间在这些事儿上，简单的挽个发簪，已经是她为这修仙界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收拾妥当后，丫鬟们围着别雨满意的点头。
“如今这模样倒是妥帖。贵客，随我们去面见主人吧。”
别雨抿了下唇，她站起来，做好了用她那惊为天人的狗屁不通交流能力说服宅邸主人的准备。
随着丫鬟们穿过一条长廊，丫鬟推开眼前的门。
她们低头，恭敬的喊：“主人，贵客来了。”
别雨站在一侧，压下自己朝内观望的欲望，静静的伫立在一旁等候着宅邸主人的呼唤。
半秒后，门内传来清冷夹着几分沙哑的声音，像是隔着什么东西，听着还有几分闷。
“进来。”
别雨这才抬头朝里看去。
黑衣的男人慵懒的倚着摇椅阅读文书，如瀑青丝散落于红色丝绸，捏着文书的手指苍白与鬼族无异，但身上并无鬼族的煞气，分明是随意的姿态竟生出几分贵气。
男人的脸上覆盖着一张宛若白桦枯木雕刻的面具，黑色扭曲的纹路在脸上呈现一个诡异的笑脸，让人容易联想到一些怪诞、恐怖的东西、或许他根本就不是人类。
这张面具让这男人的恐怖程度直线上升，也将那贵气扭成了让人不寒而栗的惊悚气质。
任何正常人见了男人恐怕都会被吓到失声，就像是正常人见了野兽那般。
但别雨不是正常人，她同样因眼前的男人失声。
不过是另一个原因。
她的意思是，她好这口。
与别雨相处较多的几个男人的长相各有千秋，但无疑都是俊美的。
特别是勘星君抚佩，他的容貌放到这修仙界，恐怕也是数一数二的程度。
当认剑峰女弟子们围坐在一团讨论勘星君的容貌时，别雨总是神色淡淡并不参与讨论。
那时，认剑峰女弟子们只当这是别雨封心锁爱的至高无情道造诣，实际上别雨根本不好抚佩那口。
别雨的XP很怪，她喜欢覆面系。
她喜欢一个人将脸完全遮住，就像眼前这样。
……覆面系，就是最棒的。
别雨下意识捂住心脏，她对系统说：“糟糕，我要动凡心了。不能把他给屠了洗物资了。”
第三十八章
系统借着别雨的双眼看向眼前那诡秘的男人。
属于系统的危险探测感官正发出尖锐的鸣笛声警告着系统, 眼前男人的危险程度已经超乎它的想象。
这是唯一个让系统感觉到危险的男人。
“宿主，这人很危险。”系统的机械声中带上些许紧绷。
然而别雨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个，也可能她意识到了, 但她不再乎。
如果对方足够危险，如果对方强大到捏死她如同捏死一只蚂蚁那样轻松, 她做什么也无济于事。
还不如坦诚点。至少赴死的时候会显得她毫不畏惧。
别雨认真的回答：“一般来说, 在动画片里, 覆面系的帅和它们的武力值是成正比的，我猜修仙界也大差不大？”
系统轻易的监测到别雨加速的心跳和上升的体温、以及她话语中提到了‘帅’这个词。
意识到什么的系统干巴巴地说：“你的XP真的好奇怪哦。”
别雨没再分出精力去应对系统。
她抬头看向眼前的男人，眸中多了几分真心诚意, 她轻声道谢：“感谢您的慷慨相助。”
男人抬起头望向别雨的方向，他放下手中的文书。
“不必这般客气，这只是举手之劳。”
那隐藏在面具下的眼大约是注视着别雨的——别雨注意到这张面具上并未有任何一个眼孔，所以她只能猜测、无法肯定。
别雨偶尔也会捡起她那并不时常陪伴的礼节。
她以极其真诚的口吻拍着眼前男人的马屁——并不是因为男人脸上的面具很符合她的xp, 可能有那么一点, 但更多的是源于系统的警报，关于男人很危险的那一段。
“您太谦虚，我相信在这鬼城中不会有任何一名鬼族会‘举手之劳’帮助一位陌生人族。”别雨说这话时，眸光灼灼的凝视着男人的方向。
这是别雨对眼前男人身份的试探。
……这也不能算试探。
别雨的语气直白到与直接问男人是不是鬼族、为何会在应辛城毫无差别。
男人自然听出了别雨的试探。
他发出了略显沙哑的笑音, 带着几分古怪口气的反问：“你觉得我们应该不认识吗？别雨、别姬月。”
听着这话, 别雨眯起眼来，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磨灭了一切狡黠试探的光芒, 变得深不可测起来。
她的脑子在飞快分析, 回忆着与男人相关的记忆。
这是原主女主认识的人？几乎不可能，原主在去凌云宗之前一直待在北境别家的驻地, 不可能接触到能让系统也感到危险的存在。
何况别雨有种直觉，男人所指的‘别雨’是她, 是如今的她。
可她不记得自己见过这样的男人。
她的意思是，如果她的周围有覆面系，她不应该毫无察觉。
见别雨仍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份，男人再次好心给出一些提示。“你上次向我提出要求时，口气远没有现在客气。”
别雨瞳孔收缩。
一些记忆串联起来，她在男人的提醒下想起了些许东西。
镜子、要求。席梦青的传话。
镜中君像是拥有读心术，他察觉到了别雨此刻脑中闪过的画面，他贴心的补充：“不仅这些。在青苔镇，我也近距离观测过你，不过你并不知晓。”
镜中君观测这世界太久了，以至于他可以伪装成任何角色，无论是小贩、乞丐亦或是达官贵人。
别雨眯起眼：“所以你就是镜中君？”
镜中君颔首：“这的确是人类为我取的称呼。”
“我一直在透过媒介观测世界的动向。”镜中君低头整理文书。
他语气淡然：“凡人播种丰收，妖怪以物态化型，修道者飞升天界或是堕入魔道，天球相会、地星碰撞，天道不再回应呼唤，这些我都知道。可以说我目睹了这世界的一切变迁。”
“当我愿意以人类产生联系时，人类才能得以知晓我的存在。”
“人类无法掌握和了解对他们来说过于遥远和古老的东西，所以他们以直视真颜之物‘镜’称呼我。”镜中君慢吞吞的解释着这名字的由来。
别雨在心中走神：“我差点以为他要说自己是犹格索托斯，可是这是修仙文，连海底都没有克苏鲁，只有鲛人。”
正在疯狂记录记录镜中君的发言寻找相关词条，进行档案规整的系统不是很想理这个癫公宿主。
“你是唯一个观测到我的人。”镜中君再度抬头，口气中多了几分兴味儿。
“你的秘密是什么？”镜中君以低哑的语气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蛊惑。
别雨看不见镜中君的眼睛，但她能感觉到那宛若毒蛇冰冷的眼神正一寸寸缠绕着她，不断收紧。
奇怪的感觉席卷别雨内心。
眼前的男人是可靠的，他是这修仙界最神秘、最强大的存在，他能实现自己的所有想法。
只要向他发出请求，便能得到一切自己想要的东西。
别雨的眼神变得恍惚，她想要的……都能实现吗？
对，只要是你想要，镜中君都会帮你实现，只要你向他开口，向他开口吧，向他所求你想要的之物吧，只需要支付一点小小的、无足轻重的代价。
……我想要4090ti显卡的主机，外接240hz显示屏，还要一根5G网线和一个赛博朋克2077往日之影的dlc。
……？
……这是什么？
别雨猛地清醒过来，她面色不善的看向镜中君。
自她穿越至今，已有一个多月。她很久不再想起那些遥不可及的东西。
她想要的东西在修仙界是无法被创造出来的，除非修仙界迈入工业革命。
“卧槽！”别雨在心中对系统说：“这npc对我暗骰魅力成功了，幸好我意志坚定，不然就拜倒在他石榴裤下了。”
系统默默吐槽：“你这是意志坚定吗？分明是镜中君也弄不到你想要的4090ti，触发你安全词了还差不多。”
别雨大约明白眼前的男人会被称为镜中君。
如同一面镜子映照出别雨最深层的渴望，逃无可逃。
他能知道别人想要什么，他能给予别人什么，但代价是什么呢？
尽管脑子里一惊一乍，表面上，别雨仍然是那高深莫测的自己。
“不要入侵我的内心。”
镜中君只是看着别雨，没有说话。
半晌后，他叹口气。
“你身上的确有什么，这让我感到迷惑。”镜中君连口气中也染上了他所说的那份疑惑。
“你曾向我请求‘网线’，但我给你的并不是你想要的对吗？”镜中君问。
别雨没回答，所以隔着镜子监视他的人便是眼前的镜中君。
她那时随口提到了一嘴网线，第二天早晨，便在房门外看见了那细密蛛网构筑的线。
“你提到了许多我所不了解的词汇。”
别雨冷漠的回答：“我不认为你能创造我脑子里的东西。”
毕竟那是现代科技，要是被一个修仙界的土著破解了，他们现代科技还要不要面子了？
——这样一看，系统好歹还能接上别雨的梗呢。这镜中君相比起系统来，还是差点意思。
听到别雨在心中夸赞自己，系统有些不好意思，但它还是忍不住邀功说：“宿主，我已经在升级大脑防火墙了，保证镜中君无法再侵入您的大脑。”
刚才被镜中君侵入的时候，系统将自己压缩到1兆大小躲在别雨大脑，避免被镜中君检查到。
直到别雨察觉出异常后把镜中君赶出了脑子。
在修仙界中，修士对敌人设防，大多数情况下都是□□防备对方可能会有的袭击。
镜中君利用了这一点，他以令人胆寒和诡秘的气势压迫着别雨的□□对他做出防备，紧接着，他便可以肆无忌惮的入侵别雨的脑子。
好在别雨最深层的欲望是修仙界触及不到的东西，这让别雨察觉到了镜中君的入侵并将他赶了出去。
“只要你向我开口，我便能实现你的所求。”
别雨站在一米外的距离，居高临下的盯着端坐在躺椅上的镜中君。
她没有回答，镜中君也并不着急，他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指为别雨倒了杯茶。
做完这一切，镜中君再度拿起文书低头阅读。
时间像是在两人间静滞，没有任何声音，唯有弥漫的热气在证明时间仍然流动。
别雨的大脑飞快转动着。
镜中君已经不止一次的向她提到开口便能实现所求，像是在引诱别雨向他开口一般。
别雨知道，这天底下不可能有白给的午餐，镜中君想从她这儿得到些什么？
镜中君提到他对自己很感兴趣，所以才会不断询问她想什么，他能为她实现。
再加上之前镜中君所说，通常只有他想见的人才能知晓他的存在，而现在别雨终于在不断有人向他提起镜中君后，第一次正式会面了镜中君。
这意味着，短时间内镜中君不会威胁到自己的性命。
因为他仍然对自己‘感兴趣’。在这段期间，别雨便能狠狠薅镜中君的羊毛！
别雨眯起眼，语气不善的开口：“我出现在这应辛城有你的手笔吗？”
镜中君头也不抬的回答：“邵子石憎恨你，他借用了鬼族设立在人间的祭坛将你送到这儿来。”
“文殊菩萨是青苔镇供奉的神明，地藏王是鬼族的地标，每次机关被触发，处在人间的地标与应辛城地标便会发生替换。”
“那晚袭击你们的地藏王像本是应辛城中地标，被替换到人间后吸收了下方死者的怨气最终化作邪祟袭击你们。”
镜中君的解释证明了正如镜中君所言，他观测着这世界的一举一动。
别雨倒不这么认为，她的直觉告诉她，这是镜中君对她观测的一部分。
“难道那被炸了灵台无法催动灵力的家伙也能使用鬼族的祭坛？”别雨意有所指的说。
她听见镜中君似乎是笑了，只是很短促的一声笑音。
接着他的语气再度恢复平常。
“我为他提供了一些小小的帮助，我总是很难拒绝别人的请求。”
“你想报复他吗？只要向我开口，他便会立刻魂飞魄散。或者你更希望亲自报复他？我可以为你提供他的位置，或者将他带到你面前。”
别雨的眸子冷下来，听了镜中君的话，她不再怀疑，自己会到这应辛城来完全便是镜中君的算计。
镜中君打了个好算盘，利用邵子石的报复心理将自己弄到应辛城来，将别雨逼到走投无路的境地，然后一步步走向他精心编制的陷阱。
再以报复邵子石为由让别雨对他提出请求，一个完美的闭环，镜中君设计好了一切。
别雨甚至怀疑，她今天会走投无路的跳进他的宅邸也在镜中君的计划之中。
别雨定不能让镜中君的计划如愿以偿，不仅是因为她生来叛逆。更是因为别雨清楚，向镜中君提出要求定不会有好下场。
这是她多年来看动漫和电视剧得出的结论。
别雨在心中对系统说：“这镜中君就像恶魔，当它实现了愿望，你就得把灵魂卖给他。你看他闭口不提代价的事，在这儿跟哥们玩文字游戏呢。”
“……所以呢？”系统干巴巴的问。
系统不认为镜中君能搞到4090ti的显卡，所以它并不担心别雨会向他许愿。
“所以我得拒绝他，但不能表现得太坚定，以欲拒还迎的态度钓着他让他不肯对我放手，这样我便能狠狠薅他羊毛。”
系统：“……渣女。”
于是别雨以冷淡的声线说：“报复邵子石这种小事我自己也能做到，何况我不认为我的师兄们会放过他。”
别雨顿了顿又说：“感谢您的帮助。我想我该离开了。”
镜中君凝视着别雨那双坦然的双眸，他在分析别雨这段话的情绪和含义。
几秒后，他的嗓音变得温和礼貌，不再充满引诱。
“姬月，你是我邀请到府上的贵客，若是连午膳没有留你，显得我实在小气、不懂待客之道。”
别雨点头：“既然如此，我便留在这府上享用贵府的午膳。”
别雨不知道鬼族平日都吃些什么，但按照他们准备把别雨剁来吃的架势来看，他们的食谱应该与人族有很大的差别。
镜中君不是人类，没有人类会选择在应辛城定居。更不会有哪个人类能被鬼族敬佩的称作‘三响叩镜君’。
可镜中君身上并没有属于鬼族的气息，他就只是没有味道而已。这在修仙界很不正常——不排除镜君隐藏了自己的气息。
来到餐桌前，别雨略微惊讶的抬头，餐桌上皆是人族菜品。
别雨看到了好几个熟悉的菜系，是她和师兄经常在海轩楼吃的那些。
显然，镜中君对别雨的喜好做足了功课。
别雨也不跟镜中君多客气，她低头猛猛炫饭，她需要食物来为她补充消耗的能力，整个餐桌上虽有别雨和镜中君两人，但吃东西的只有别雨一人。
镜中君看起来不准备让别雨目睹他的真容，所以他只是静静看着别雨将这餐桌席卷的一干二净。
待别雨终于放下筷子时，桌上的食物已经被吃的所剩无几。
好心的镜中君为别雨倒上一杯茶，别雨擦擦嘴，接过杯子咕咚咕咚两口喝完了茶水。
吃饱喝足后，别雨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小丫鬟们立刻撤下桌上的一片狼藉，她们又为别雨端上一盘水果。
别雨懒洋洋的窝在座椅中，吃着香甜的瓜果，背后是小丫鬟以不轻不重的力道为她按摩肩膀和手臂，她们动作轻缓的避开了别雨身上的伤口。
别雨在这系列待遇中舒服的昏昏欲睡。
……这府上的待遇太好了，她又要忍不住对镜中君心生歹念了。
要不是她可能真的打不过这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镜中君，她这会儿已经给镜中君屠了把这宅邸占为己有了。
没人能阻止RPG玩家脑中冒出这类邪恶的想法。
“这几日是应辛城祭典日，百年一届的百鬼夜行在近期举行。”镜中君在旁边声线轻缓地说。
听到这陌生的词汇，别雨稍稍抬起头来。她饶有兴趣的重复了一遍：“百鬼夜行？”
“你可知鬼界如今的局势？”
别雨点头回忆着原文中的描述：“鬼族分为应辛城和城外，城外条件极为艰苦，不仅食物短缺、更是危机四伏。”
镜中君颔首，他为别雨解释：“每百年间，应辛城会开放半月。这其间，应辛城外的鬼族皆可进入应辛城参与百鬼夜行。”
“百鬼夜行是一场围场式的决斗，上千鬼怪互相厮杀，最终仍然能站着的十位鬼怪便是获胜者。”
“胜利的鬼怪会被各鬼王选走成为他们的眷族并成为应辛城的居民，这是城外之鬼一生追求之事。”
“……我以为鬼族是强者为上？”别雨问。
镜中君平静的回答：“权利即为强大的代表。”
别雨眸子微闪，百鬼夜行？说白了就是古罗马斗兽场。
斗兽场内的贫民宛若那笼中老鼠，为了得到一块奶酪，不得不拼尽全力撕咬周遭的每一个同伴。
“残酷的制度。”别雨点评。“城外的鬼族不过是城内鬼族寻欢作乐的玩物罢了。”
镜中君抬头对别雨微笑，只是那微笑被掩盖在面具之下。
“有意思的点评。”
“除去百鬼夜行外，应辛城每晚都会举办夜卖会，以拍卖的形式售卖一些东西，不会有残酷的制度，或许这更适合你。”镜中君说。
别雨吃下一枚香甜的青提，随后掀开一边眼皮看向镜中君。
她随口道：“镜君是在邀请我今晚与你同行？”
镜中君神色不变，他反问：“你的回答呢？”
别雨即答：“毫无悬念，我选择去看百鬼夜行。”万鬼厮杀，听起来可不就是有意思吗？
镜中君抬头看向别雨。
“你对那残酷的活动感兴趣？我还以为你对它的点评是在回答我‘不’。”
别雨呲笑：“鬼族厮杀和我人族有什么关系，我又不在乎。”
正如别雨所说，她或许会觉得鬼族的活动残忍、残酷，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会排斥这项活动，因为她根本不在乎。
反正几乎每个鬼族对她而言都是敌人，敌人的自相残杀，她自然乐意见得。
何况这对别雨来说有利可图，别雨想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
镜中君沉思片刻，他感叹一声道：“你真的很有趣。”
绝大多数正道修仙者对杀戮总是排斥的，无论与他们有没有关系，他们也总是维持着悲悯众生的态度。但他们在面对敌人时，也总能毫不客气的下手。
倒不是说正道虚伪，只是镜中君见得太多，以至于他完全失去兴趣。
别雨则是其中完全相反的个体，她身上完全没有作为正派修仙者的大气凛然或是悲悯众生。
镜中君从不会想到他会将‘神秘’和‘坦然’两个完全矛盾的词语用到同一个人身上。
别雨身上有太多秘密，以至于镜中君迫切的想要与她交易，从而得到那些秘密。
听着镜中君的话，别雨挑眉看了镜中君一眼。
“不要迷恋姐，姐只是个传说。”她随口胡诌。
镜中君发出两声低沉的笑来，有趣、太有趣了。别姬月似乎完全不怕他，她料定自己不会伤害她。
而正如别雨所料，镜中君目前还没有对别雨失去兴趣，所以他不会伤害别雨。
前提是——
别雨能一直创造自己的价值、加深自己的价值，让镜中君舍不得放开这份灵魂，让镜中君迫切的想要得到它。
在镜君拿到自己想要的之前，别雨在应辛城会得到镜君的庇护。这才是别雨能保命的唯一手段。
当然，镜中君不会杀死别雨。
他从不杀人……至少他从不会动自己的手杀人。
一旦镜中君失去耐心，他便会用极端的方式来逼迫别雨就范。
在这鬼城应辛，能杀死别雨的东西太多了。
别雨料到了这些，所以她才决定钓着镜中君，尽可能的拖延镜中君失去耐心的时间。
镜中君与别雨对视一眼，各怀鬼胎的两个心脏比意味深长的笑一下。
第三十九章
应辛城某条主干街道上, 鬼族们站在道路两侧，他们探头朝街道远处看去，张望着那位接下来会到来的那位贵人。
街道上的鬼族并不全是应辛城的居民, 有些是城外的鬼族。
百鬼夜行期间，应辛城的大门会全天开放, 城外的鬼族哪怕不参加百鬼夜行也能在百鬼夜行结束前正常出入应辛城。
他们可以进城参观或是购买需求品。
应辛城的居民对鬼王出行早已见怪不怪, 今日倒是意外的与城外居民一同挤在这道路两旁。
所以今日道路两边的鬼族数量极多, 只是堪堪为中间留出一条道来的程度。
“这是哪位鬼王大人要来参观今日的百鬼夜行？竟有如此多同族围观。”一名城外的居民不明所以的问。
另一位城外居民猜测说：“莫不是应辛城前两位鬼王？赤虎鬼王与狼牙鬼王？”
“哦，这两位鬼王居然能引得如此多居民围观，定是实力不俗。”
城内居民听着两位外乡人的讨论, 终于忍无可忍的反驳道：“今日来参观的可不是鬼王。”
“是那位！”
“那位？！”两位城外的鬼族居民瞪大了眼，他们的声音震惊又崇拜。
在整个鬼族地盘只有一位能被众鬼称之为‘那位’，镜中君。尽管那位并非鬼族、也并非一直住在鬼族境内。
魔族与妖族既畏惧又渴望镜中君的力量、人族则完全排斥镜中君，唯独鬼族, 所有鬼族将镜中君当做神明般信奉和信仰, 鬼族会信仰某种东西，这本就是一件匪夷所思之事。
但事实就是如此，所有鬼族对镜中君都充满了崇拜之情。
如果没有镜中君，鬼族不会有今天, 三响叩镜君, 这句话之所以会流传出来，正是因为曾有鬼王以这姿态请求镜君协助。是镜君的帮助下才让在修仙者围剿中近乎全灭的鬼族重新复兴并建立应辛城。
“那位已经好几百年没有出现过了吧。”城外鬼族兴奋的说, 他忍不住探头向外张望。“我们真是好运气, 没想到这次来应辛城居然能看见那位。”
“不过那位这次出来所谓何事？难不成又是哪位鬼王说动了他？”
“这谁知道，不要揣测那位大人的心思和想法。”城内鬼族说。
这时, 伴随着前方的一阵骚动，鬼族们停下了他们的窃窃私语, 他们抬头用尽全力前倾身体和脖子，满脸皆是崇拜和渴望的目光，只是为了见到那位一面。
两头从鼻孔中喷出火星的红龙以凶戾的竖瞳虎视眈眈的环视四周，它们威严满满的走在这条街道上，巡视着这条街道，也是为身后之人开路——
这是远古红龙，哪怕是未成年的幼崽也可以撕碎一名分神期的修士，它们的鳞片、妖丹以及龙肉在黑市早已是有价无市，它们消失在修仙界已久。
如今这‘消失’已久的珍兽却作为镜中君的宠物在应辛城为其开路。
它们身后是由铁链连接着的是一座玄色的车辇。黑色的帘子垂下挡住车辇中的人，可这并不会阻挡鬼族的热情。
他们知道，这车辇中坐着的是他们鬼族的神明。无需亲眼见证镜中君，哪怕只是见着属于镜中君的车辇，这一幕也足以鬼族吹嘘个几百年。
鬼族们屏住呼吸，弯腰垂头以恭敬的姿态目睹着拴着两头远古红龙的车辇从他们身边走过。
这时，一只纤纤玉手从那车辇中伸了出来。
鬼族们诧异的对视一眼，这是一只女性的手，镜中君是男性……至少在鬼族的印象中镜中君一向以男性姿态出现，实际上。
除了那些得到镜中君垂帘的鬼族能与镜君进行短暂的接触外，其他绝大多数鬼族都只在画像或是鬼殿的石像中见过镜中君的模样。
可崇拜着镜中君的鬼王们必不可能刻意捏造镜中君的性别，若镜中君是女性，他们定不会将画像、石像做成男性模样。
紧接着，众鬼族立刻意识到这只手的主人是人类，因为随着那只探出的手，扑面而来的浓郁的灵气与人族的气息。
人族？人族怎么会在镜中君的车辇上？！
那只纤长的手抓住帘子的一侧，将它捞起来，露出车辇中的模样。
别雨屈起手肘落于窗框上，手掌撑着脑袋，她姿态随意又漫不经心的倚着窗框，毫不介意自己暴露在以食人为乐的鬼族面前。
别雨将被风吹起的鬓发绕到耳后，头顶的金钗的撞得叮咚作响，染红的唇瓣衬得她的容貌颇有几分昳丽。
别雨以高高在上的姿态打量着下方以卑微弓着腰的鬼族，鬼族的目光目光难掩震惊和不解。
对鬼族来说，堪比神明的镜中君邀请一位人类、一名食物登上他的车辇，这对鬼族来说足够震撼。
随即，别雨哂笑一声。扭头看向车辇阴影中的镜中君。
“你每次出行都这么大阵仗吗？镜君？”
闻言，镜中君隐于黑暗中惨白的面具转向别雨。
他凝视着别雨，似乎在思考别雨刺客的行为、话语代表的含义，随后才开口：“我不常出行。”
别雨听了镜中君的话，随即咬着唇笑起来，笑声清澈、悦耳，夹着几分不易被察觉的算计。
“你的意思是，你今日出行是为了我？”
镜中君眯了下眼，他有些摸不准别雨在打些什么主意，但他察觉到别雨此刻的心情很是愉悦。
于是镜中君配合着别雨的话，他颔首道：“正如你所说。”
别雨脸上的笑容更热切了，她用余光瞥向车辇下的鬼族，鬼族们的表情可谓是相当精彩。
同为修仙者，他们的五感自然是得到过增强的，也就是说别雨和镜中君的对话全都落入了街道两侧鬼族的耳中。
别雨故作受惊的吸口气：“我能有这般荣幸能让镜君为我出行。”
镜中君从善如流的回答：“你是最特别的。”
若是甜言蜜语能让别雨更快降低对他的戒心，从而达到他想要的结果，镜中君不会吝啬说这些。
得到自己满意答案的别雨收回目光，她再度将视线落到下方的鬼族上。
她很难形容这些鬼族此刻的表情，像是发现自己的爷爷迷恋上了一块肉，并要宣布和那块肉结婚一样难以描述。
鬼族们毫无办法，哪怕这人族散发的灵力无时无刻不引诱着他们分泌唾液，他们也不可能对别雨下手。
这是镜中君看上的人族，且从两者暧昧的对话来看，这人族对镜中君来说恐怕相当重要。
他们若是对着人族动手，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别雨勾了下唇，她看着下方鬼族蠢蠢欲动又克制的表情，忍不住心生歹念。
她想试试镜中君在鬼族心中究竟有多重要和备受尊重。
别雨的手中凝聚起灵力，当她路过一名瘦高的鬼族时，她毫不留情的伸出巴掌啪一下呼在那鬼族的脑袋上。
受到灵力加持过的一巴掌不是一般的巴掌，瘦高鬼族的头险些被别雨一巴掌拍下来。
那瘦高鬼族扶住脑袋，他抬起头肮脏的咒骂词语正要脱口而出，却又在注意到别雨坐在镜中君的车辇时，他硬生生压下自己怒骂的欲望，他对着别雨恭敬的低头。
别雨保持着脸上的微笑，她收回手。
这可不就是有意思吗？
看这些恨不得将她扒皮抽骨吃掉的鬼族不得不因镜中君的原因而对她低下头颅，多有意思。
别雨就这样半倚着窗框，确保下方的每一位鬼族都能看见她、记住她，记住她和镜中君是一起的。
镜中君这个势挺好用的，她不借用一番简直是对不起自己。
远古红龙驮着镜中君的车辇穿过街道后很快便到达了百鬼夜行进行的地方。
这是一个相当壮观的建筑，有点类似于古罗马的斗兽场，别雨毫不怀疑，这由巨木堆积而成的建筑之中，便是一个巨型的坑洞。
从古至今不少地方的斗兽场传统都是这样的。
应辛城的大人物们早已听说今日镜中君将访，各大鬼王带着自己的眷属在这百鬼斗兽场外恭候着镜中君的到来。
当红龙踩在地上的沉重闷响传到众鬼王耳中时。
众鬼王连忙俯身跪下，做出十足尊重的姿态，他们的模样和姿态甚至比城内的普通鬼族还要虔诚。
……他们都想成为这次有幸被镜中君挑选实现心中所想的幸运儿。
哪怕是鬼王，他们也有近千年时间没有见过镜中君。
镜中君在应辛城有一处宅邸，那宅邸比城主府还要大上一倍，这是鬼族对镜中君尊重的表现。但没有鬼知道镜中君是否一直待在那宅邸中。
答案自是否定的，几百年前的仙魔大战时，他还曾出现在认剑峰邀请凌云剑尊别泷同他交易。
镜中君有万千身份，他鲜少以‘镜中君’的身份出现在外边，但他习惯以各种身份监测这世界，寻找让他感兴趣的目标。
红龙的脚步停在众鬼王面前，带着红龙特有的从鼻腔喷出的‘噗噗’声和翻涌的硫酸味。
众鬼王将头埋的更低，几乎要埋进地里，似乎这样做便能展现出自己更尊敬镜中君一样。
车辇的长帘被掀开，一阵轻快的脚步传来，一双勾金边的黑靴落到众鬼王眼中。
淮青鬼王埋着头。
他今日央求好一阵子老爷子，才最终让老爷子同意自己来百鬼斗兽场迎接镜中君。
淮青心中惦记着老爷子的话。
一定要竭尽所能争取到镜中君的注视，他们淮鬼王府能不能一举成为应辛城最强的鬼王靠的便是镜中君的一个眼神、一句话。
他定不能让他们淮鬼王府丢人，也不能让老爷子失望。
所以当淮青看见这双勾着金边的黑靴时，他的大脑等不及处理这双黑靴以一个男人的脚来看似乎有些小这一信息。
他的嘴便抢先脑子一步，以最快的速度洪亮的喊道：“淮鬼王恭迎镜中君参观百鬼斗兽场。”
说完这话，淮青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周围怎这般安静。
同时，周围属于人族灵力的气息变得越发浓郁。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人族的气味儿？
在得到镜中君赦免前，淮青不敢自作主张抬起头查看那位的脸色，于是淮青只是打量着四周鬼王的神色。
淮青发现他们的表情充斥着某些难以言喻的情绪。
然后那只黑靴抬起落到淮青的下巴，它勾着淮青的下巴迫使他缓慢抬起头。淮青配合着那靴子的动作缓慢抬头。
他心中有些得意，也毫不在意对方这侮辱性的动作，吸引镜中君的注意原来这么简单。
伴随着声线熟悉的的轻笑，别雨的容貌完全暴露于淮青抬起的目光中。
眼前用靴子抬起自己下巴的人并非镜中君，而是他那落跑的‘新娘’，一看到别雨这张勾着唇的笑脸，淮青便觉得肋骨隐隐作疼。
“你跪我跪的很虔诚，但我并不是镜中君。”别雨微笑着指了指身旁戴着面具的男人。“他才是。”
淮青的脸色又青又黑，若是说之前别雨揍他一顿逃婚只是让淮青在淮鬼王府附近丢了面子，如今别雨冒充镜中君以脚尖抬起他的脸对他来说才是最大的侮辱。
他可以接受镜中君抬起他的脸，却不能接受一个人族、一个食物抬起他的脸。
淮青看向镜中君，急匆匆的开口：“镜中君，这女人是我的新娘，她卑鄙又狡猾，设计从我身边逃跑，如今来到您身边，很难不说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目的，您可不要被她那张好看的脸给欺骗了。”
他得把这该死的女人从镜中君手里要回来，他要狠狠地折磨她，打断她的每根骨头，剜下她的每块皮肉，将她泡在酒坛中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镜中君转头看向淮青的方向。
一种难以描述的寒意席卷淮青上下，令他几乎动弹不得。他的想法完全暴露在这双看不见的眼中。
听着淮青的话，别雨笑起来。
“若非镜君出手相助，我恐怕已被万鬼分食。”别雨轻声说，她深情款款的看向镜中君。“镜中君实乃真君子也。”
镜中君是真君子？？
众鬼王匍匐在地上交换了一个惊愕的吃瓜表情，这人族疯了吧？谁都可能是真君子，唯独不可能是镜中君。
镜中君向来喜怒无常、行事风格随意多变，但他绝不可能是一位君子，若他是一位循规蹈矩的君子，他们讨好镜君，也不会那般困难。
而镜中君也不是那种会多管闲事的人……这人族对镜中君来说，怕是有别的意义。
镜中君收敛了那凝视淮青时那让人毛骨悚然的气势，他看向别雨，看向别雨那张写满了虚伪的‘深情款款’的脸。
这虚伪的表情、在车辇上故作暧昧的对话。事到如今，镜中君还不懂别雨在做些什么吗？
他一直都知道。别雨在借他的身份为自己造势。
这很有意思，从来没有人敢算计到镜中君头上。别雨显然要做那‘第一个人’。
但他不在意这个，对人。在别雨彻底将他的耐心耗尽前，他不在乎这些如同猫伸爪子的算计。
于是镜中君发出两声低笑，他配合地说：“姬月，任何人见你落难都会伸出援手。”
各自心怀鬼胎的两人对视一眼，相视一笑。
镜中君的回应更是让众鬼王坚信了自己的猜测，别雨对镜中君来说是特别的。
唯独淮青不敢置信的看着互动的两人，他正要再度开口，别雨直截了当的打断淮青准备好的说辞。
“淮鬼王，你还记得我先前说的吗？”别雨微笑着问。
淮青太阳穴突突跳起来，他升起些许不好的预感。
“我说，你出现在我面前一次，我就揍你一次。”别雨将当时的话再度重复了一遍，她捏紧拳头、轻松的吹了口气。
淮青下意识的看向镜中君，镜中君站在一旁神色冷漠，没有阻止别雨的意图。
淮青又看向其他跪在地上的鬼王们，他们自然也不想担着事儿，别雨是镜中君庇护的人类，没有任何一个鬼族愿意为了一个人类和镜中君作对。
哪怕人类对他们来说是食物、是世仇。
淮青咬牙，他深呼吸两口，压下心中的不甘。
“……是我唐突了，这位人族道友，请原谅我先前的失格。”淮青低着头说。
别雨居高临下的瞥了眼淮青，嘴角勾起一个刻薄的角度。
“滚开，我不想今日在百鬼夜行被你和你的眷属破坏了心情。”别雨慢吞吞地说。
她的话让淮青捏紧了拳头，他隐忍的看了别雨一眼，欲言又止好一阵，最后才招呼起手下离开百鬼斗兽场。
别雨的话相当嚣张，在场不少鬼王也因别雨的话捏紧了拳头。
别雨作为人族却在这应辛城、这鬼族的地盘如此趾高气昂的叫嚣着让淮鬼王离开，仿佛她才是这鬼族的统治者，偏偏镜中君对此并无看法。
众鬼王只能强压下心中的不悦招待两人。
当镜中君光临百鬼斗兽场，鬼族自然会将最好的位置让给镜中君坐，这位置一般只有城主和城主夫人能坐，如今也得乖乖给镜中君、别雨两人让座。
那是百鬼斗兽场中视野最好的位置。
除去地势好外，这座椅的布置、舒适程度也算得上鬼族最顶级。
“镜中君，请。”赤虎鬼王殷勤地说。
他不甘不愿的将平日里城主夫人坐的那位置让给别雨。对他来说，让人族坐上这位置对他们鬼族来说是侮辱。
镜中君掀了掀衣角，坦然落座。
别雨挑眉，她看出了赤虎鬼王对她的不满与厌恶。
她是个多事精。
特别是当鬼族将她当做食物，现在却不得不因镜中君的面子而优待她时——
她会变成一个超级多事精。
别雨的屁股才刚接触到座椅，她的眉头便立刻皱起来。
“这座椅不够柔软，坐上去我不舒服。”
旁边的鬼王立刻朝侍从使了个眼色，侍从连忙抱着几个软垫出来。
别雨斜瞥了眼软垫，拒绝：“这垫子是什么年代的破布？这便是鬼族的待客之道？”
狼牙鬼王看了别雨一眼，语气淡淡地问：“那依道友你所见，什么软垫适合你？”
别雨指着落座于各鬼王身旁女鬼身下的软垫说：“我看这些就不错。”
赤虎鬼王憋着一口气，他几乎要骂出声，又因落座于别雨身侧的镜中君而硬生生压下了自己破口大骂的欲望。
“怎么了？赤虎鬼王，你不愿意吗？”别雨危险的眯了眯眼，她转头看向镜中君。“镜君，我觉得这百鬼夜行也没……”
“愿意！我怎么不愿意，我这就去给你拿。”
赤虎鬼王快步走向这些鬼王向他们提出要求，所有鬼王都看在镜中君的面子上要求他们的妻子拿出软垫。
镜中君侧目看向别雨，她已经笑眯了眼。
“你从中得到了什么？”
别雨轻快的回答：“不，你误会了。我只是在‘报复’他们。我先前在鬼族这儿吃了不少苦头，他们总得还给我不是吗？被食物指使的滋味儿肯定不好受。”
她是一个报复心极强的阴暗比。
紧接着，别雨又侧了侧头。“你在意他们？”
“不。”镜中君语气毫无波动的回答。
别雨耸耸肩，她没心思猜测镜中君的心理。
她兴致勃勃的看向赤虎鬼王的方向。
赤虎鬼王身侧的女鬼柔弱无骨的半倚着赤虎鬼王，她嗲着嗓音撒娇。“王爷，我不嘛。人家会不舒服的。”
赤虎鬼王冲她低吼：“拿来。”
那女鬼这才不情不愿的将软垫抽出来，赤虎鬼王抱着软垫黑着脸走到别雨面前。
当别雨将所有软垫垒到身下时，她已经高出了镜中君半个头。
但别雨的找事儿还未结束。
茶水端上来时，别雨嫌弃茶水太凉，侍从为她换上热茶水后，她又说茶水太烫，当茶水温度不温不凉正合适时，别雨说想喝白水。
她嫌弃紫葡萄太酸，为她换上更甜的葡萄后，她说想吃青提。
注意到一众鬼王对她的瞪视，别雨含着葡萄，舌尖飞快划过洁白的牙齿，她无声地说：“我就喜欢你们憎恨我，又没法干掉我的表情。”
别雨几乎要把应辛城的鬼王们肺都气炸了。
第四十章
伴随着下方一阵明显的骚动声, 宣布着百鬼夜行即将开始。
青面獠牙、身材壮硕的厉鬼穿着汗衫站在兽皮鼓前，他双手敲击着鼓面发出砰砰的响声，这击鼓发出的巨响足以让整个应辛城都听见这声响。
这是百鬼夜行的战鼓擂, 当这鼓声响起，意味着属于百鬼的盛宴即将开始。
别雨低头看去, 无数百鬼战士正穿过百鬼斗兽场的隧道, 从她这位置看下去正好能以顶视角看清下方的全貌。
这非常壮观、身材、大小以及颜色各不一样的鬼族们穿过被青蓝色火焰点亮的小道走向斗兽场, 他们的身影越发明亮，直至身形完全暴露于别雨眼中。
鬼族们身上散发的是属于战士的气势和弥漫的煞气。
不少鬼族被某些战士身上的气质吸引，发出小声的赞叹和惊叫, 随后将手中的柳枝沾水甩向斗兽场中的百鬼。
被柳枝砸中的鬼族会从身上解下一个信物，像是身上的项链、衣服的衣角之类，甩给那位向他丢柳枝的鬼族，当然也不是所有战士都会回报信物。
有些受欢迎的战士身上挂满了柳枝, 别雨觉得他并没有那么多信物回馈。
“这是什么习俗？”别雨饶有兴趣的问：“以信物私定终身？”
赤虎鬼王轻蔑的嗤了一声, 他解释道：“人类肤浅的想法。”
“我们认为柳枝代表着镜、咳，某种祝福，这柳条代表了观众对战士的支持，你支持哪位战士便向他抛去柳枝即可, 战士回馈的信物则代表他接受这祝福, 并充满自信的准备迎接这一切。”
别雨温和的笑了下，然后对赤虎鬼王说：“我没跟你说话。”
赤虎鬼王：“。”他用力捏碎了手中的茶杯。
所有鬼族战士到齐后, 城主来到那最高处的站台, 开始战前动员。
“……今日无论输赢，你们皆是鬼族最优秀的战士！镜中君、众鬼王还有我应辛城城主祝沉都会在上方用眼睛记录下今日的一切！”随着城主充满激励的话语落下。
下方的鬼族战士高举武器大声附和, 呼唤着镜中君这三个字。他们面带激动，目光飞快掠过看台上的观众寻找着镜中君的身影。
他们的运气极好, 居然能在今晚的百鬼夜行中见到那位镜中君。
鬼族战士们的呼声越发响亮。
连别雨都难免被这氛围感染，心中觉得一阵激动。
随着战鼓最后一声敲响，下方的战士们斗做一团，呼喊声、兵刃相接的声音撞在一起，今日的百鬼夜行比往年的都要激烈得多，大约是所有战士都想在镜中君面前表演一番。
甚至有鬼族在连斩三名敌人的头颅后冲着镜中君的方向高呼，随后又被身后的鬼族偷袭斩掉脑袋。
镜中君平静的注视着下方，别雨甚至不知道那白桦木面具下的眼有没有将注意力放在下方的‘节目’上。
别雨猜测，镜中君是不太喜欢这项活动的，他连一动也没动过，活像尊石塑。事实上很少有正常人会喜欢这种同类厮杀的活动吧？
别雨摊开手，灵力在她手心凝聚，键盘出现在她手中。
察觉到别雨的灵力波动，坐在他们身后的赤虎鬼王看了眼别雨手中的本命灵器，眼底闪过一丝阴戾。
这人类女人居然是本命灵器的拥有者，若是日后她回了人间，日后定会影响到鬼族重返人间的计划，这女人必须留在应辛城，不能让她回去。
“怎么？你也想参与百鬼夜行？”赤虎鬼王语气不善的问。
别雨反问：“我可以参加吗？”
赤虎鬼王说：“我们鬼族从不搞种族歧视那套，自然你有胆子，便可揭下百鬼夜行的挑战书，参与这百鬼夜行。”
别雨若有所思的点头，她在心中腹诽，鬼族不搞种族歧视？那当然了，因为人族在鬼族眼中根本不算‘种族’，算食物。
赤虎鬼王阴恻恻地说：“你想报名百鬼夜行？我现在便可把百鬼夜行的挑战书递给你。”
别雨摇头：“不。只是这厮杀看起来实在是让人热血沸腾，我忍不住召唤出了灵器。不可以吗？”
赤虎鬼王看了别雨一会儿，他冷喝一声收回了视线。
这些鬼族战士相当强大，修为大多在金丹期到分神期不等，他们为了在镜中君面前表现、也是为了活下来，他们丝毫不留余地的将自己的技能展现，并砸在敌人身上。
这些鬼族战士如此努力的表现自己，作为观众之一的别雨不复制些技能更新、扩充她的技能池简直对不起她自己——虽然她本来提出要来百鬼夜行也是为了偷技能就是了。
她一边猛猛按着ctrl+c，一边毫无怜悯之心的想，说起来这些鬼族今日能看到镜中君还得多亏了她。
所以她偷点技能也不过分吧？
别雨偷技能很是讲究，金丹期的技能，她根本不看。元婴期的技能考虑一下，分神期的技能猛猛复制，也不管三七二十一。
别雨虽然只是金丹中期的修为，但她复制粘贴的技能是多少级就是多少级。
也就是说，她金丹期修为复制分神期的技能，当她使出那技能时，那技能仍然是分神期的力量。
没过一会儿，城主祝沉带着夫人走来了。
城主是一位仪表堂堂的中年鬼族，他带着他的夫人向镜中君作揖问好。
“镜中君。”城主难掩激动的向镜中君作揖，他当上这应辛城城主不到百年时间，自然是未曾见过这位传言中的镜中君。
鬼族忠诚于自己的欲望，所以才会将镜中君这能够实现他们欲望之人当做神明般看待。
人间的修道者则追求以自己的双手实现心中所需，更何况，修道者从不坦率，他们认为欲望会阻碍自己修行。
镜中君微微颔首算作回应，并未发言。
祝沉见镜中君并无和他攀谈的意愿，也只能歇了心思。
他看了眼坐在镜中君身侧的别雨，不自觉的蹙了下眉，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带着夫人在别雨身侧的两个空位落座。
祝沉对百鬼斗兽场并无太大兴趣，比起妻子时不时因下方的厮杀发出激动的呼声，祝沉看似凝视着下方的战斗，实则皱着眉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中。
别雨百般无聊的玩了会儿手指，她逐渐丧失了兴趣。
或者直白的说，她本来对这些鬼族的厮杀也没什么兴趣，要不是为了复制几个强有力的技能，她也不会来这儿。
如今别雨已经将自己用的上的技能全都复制走了，自然也就没了对下方厮杀的兴趣。
她往口中塞了颗青提，冲淡从下方弥漫上来的煞气和血味儿。
随即别雨冷不丁的感叹：“这斗兽场分明是个很好赚钱的路子啊。”
听到耳旁传来的话语，祝沉几乎下意识转头看向别雨。
别雨没有回头，全然装作没有注意到祝沉的模样，她像是本能的发出一声轻叹：“可惜了。”
祝沉上下打量了一番别雨，开口带着些许质疑和不确定的问：“这位道友所言何意？”
“这斗兽场啊每百年开放一度，一度只是半月时间，半个月在这百年不过转瞬即逝，能在这百鬼夜行中取胜的鬼族不过几十。”
“布置斗兽场、为斗兽场的战士们做准备要花费不少灵石吧。从这些居民手中赚来的门票钱也不过恰好足够为战士们准备物资、住所之类的。”
“一分钱也捞不到的话，这百鬼夜行有什么意义？”
祝沉皱起眉来，他不赞同的说：“这是鬼族选拔强大战士的好机会，并非是你口中的‘毫无意义’。”
别雨扭头看向祝沉，她说：“我自然是知道的，但有的时候，赚钱和选拔强大战士并非不可同时进行。”
“比如……”别雨顿了顿，没将后面的话说出来，她做出一副懊恼的模样。
“抱歉，我怎可与应辛城城主讨论这些问题，这说出去别人要骂我给城主乱出主意了。城主，你便当我从未说过吧。”
听见别雨又突然不说了。
祝沉咬紧牙关，他低声说：“这位道友。我不怪你，这是我让你说的，若是有人说你我便要罚他。”
作为应辛城的城主，当祝沉上任后才发现这应辛城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风光，至少城主府看起来是这样的。
应辛城的财富早在千年内被逐步转移到了应辛城的各鬼王手中，可以说各鬼王掌握着应辛城的经济、掌握了一座城的经济，便相当于掌握了这座城市。
身为应辛城城主的祝沉空有身份却并无厚实的家底。
这意味着只要城中众鬼王希望祝沉滚蛋时，他们便有上百种方法让祝沉滚蛋。谁让他们既然有钱又有势。
但主城并不想滚蛋，也不准备滚蛋。
他好不容易才干掉……坐上了城主的位置，那小崽子带走了城主府里的所有钱财，这才导致祝沉如今的囊中羞涩。
可祝沉说什么也不想将这城主之位拱手相让出去。
为了坐稳这位置，灵石便是非常重要的，有钱能使鬼推磨，字面意义的。
这应辛城众鬼王对他盯着紧，摆明了是想将他当做傀儡使。
若是想不出个好一些的方法，祝沉很难从这些鬼王的眼皮下捞到钱来。
别雨看着祝沉，似乎在判断祝沉的话是否可信。
祝沉连忙拍拍胸脯保证：“我乃鬼城应辛之主，我保证的事必定会做到。”
别雨又犹豫了一会儿，才同意：“好吧。”
“我们在这百鬼夜行中加开一个赌局，让应辛城居民可以出钱选十名战士压他们获得胜利，压中一个便奖赏以一灵石，压中两个则翻倍，以此类推。只要有的赚，他们便会向其中投资。”
祝沉与别雨对视一眼，祝沉默默施展了个静音咒避免周围的人将他们的对话听了去。
这百鬼斗兽场上参与的战士足有上千名，只能压十名获胜，全部压中的概率极低，何况只是压中一位所给的一点灵石，连出钱压战士的钱都拿不回来，完全就是个马马虎虎的安慰奖。
也就是说，这项活动一旦开展起来。祝沉肯定能有钱拿，拿的还不少的那种。
祝沉无奈地说：“道友，你这想法很好。但如今应辛城的局势……是众鬼王当道，他们定不会允许我赚这些钱的。”
别雨幽幽的喝了口茶水，她的表情又恢复那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淡然。
“这钱你自然不能自己赚。”别雨说：“你要带动众鬼王一起赚。”
“若是和他们分享，我便赚不了多少。”祝沉有些着急地说。
别雨不慌不忙胡纠：“赚钱这事儿是急不得的，何况如今你是个四面楚歌的情况，要先赚钱、又想赚的又快又好，这世界上哪儿有这么轻松的事儿？”
“道友有何高见？”
“你先将这事儿跟众鬼王说，让众鬼王知道有这么个赚钱的路子，算是给他们投好，这应辛城鬼王足足有十几位，这分赃怎么分？怎么算？定会选出一个公正的人来料理和分配这份钱。”
“这个‘公正’的人，是我？”祝沉问，他听懂别雨的意思了。
鬼王们需要一个公正的人来帮他们运营这事儿，所以定不会对祝沉出手，祝沉也能借此机会，从中捞上一笔，尽管不多，但非常安全，也得到鬼王的信任。
别雨笑了下道：“这才哪儿到哪儿。”
紧接着，别雨又和祝沉说了很多在这应辛城捞钱的路子，无非就是关于城市建设之类的、在现代最常见不过的农村发展手段。
别雨的这些话落到修仙界土著祝沉的口中便是格外有深意和文化，他不禁思考，为什么自己过去就没想到这些法子呢？
但别雨也并非毫无保留的向祝沉提供帮助。
别雨只给祝沉画了一个大大的饼，却并不打算告知祝沉如何实现这个饼。
就像是挂在驴子面前的苹果一样，光是让祝沉看得见，却吃不到。这些话听得祝沉是抓耳挠腮，他迫切的想知道这饼要怎么实现。
别雨顿了顿，又抿了一口茶。
祝沉连忙又为别雨倒了杯茶，如今别雨在他眼中已经不再是‘人族’，是他的大贵人。
祝沉着急的催促：“接下来呢？道友，开放城市接下来该怎么做？”
别雨收回视线，将目光落到下方的战斗上，斗兽场内已经不剩几名鬼族战士仍然伫立，她知晓，这场百鬼夜行已经迫近尾声。
在祝沉的催促和期待的目光下，别雨轻声说：“要结束了。”
随后她对着祝沉微笑：“城主，下次有机会，我们可以再聊聊。”
说完这话，别雨便扭过头专心盯着下方最后的决斗，并随着周围的鬼族一同为这些战士们加油鼓掌。
她之所以对祝沉如此了解，多亏了原书中鬼城应辛相关的内容并不少。
这城主祝沉是一位超级财迷，说是财迷也不恰当，他是一个野心勃勃的政治家。
作为一名白手起家、通过背刺好友得到如今地位的鬼族，祝沉足够心狠手辣和小心翼翼，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灵石对他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原书中提到过，祝沉为了得到足够的灵石而对鬼城应辛做出的系列改变。别雨不介意自己利用原书剧情来让祝沉注意到自己。
祝沉欲言又止，可别雨已经没有再理会他的意思，他也只能放下自己和别雨搭话的念头。
他盯着下方的战斗，魂不守舍的拍手。
能跟在镜中君身侧的人族果然本事不凡，否则怎么会被镜中君高看？如今祝沉算是理解了镜中君将人族带到身边的原因。
这人族说出来的话不仅富有深意，还能一针见血的指出如今应辛城的问题和祝沉所面对的困境。
祝沉毫不怀疑，别雨能提出这问题，定然也有解决的方案。
只是别雨并不愿意为自己提供帮助，祝沉明白，她自然不会免费为他提供帮助。
他必须有一些能让别雨动容的条件，才能让别雨为他服务。
别雨拒绝与他再谈，是给他足够的时间去思考什么条件能让别雨为他服务。
镜中君始终注视着下方，没有任何动作，宛若石塑。但别雨清楚，他绝对听完了自己与祝沉的所有对话，但没有任何表态。
他不开口询问，别雨也不会同他解释什么。
别雨只需要借镜中君在鬼族的地位为自己造次而已，镜中君不说话最好，否则别雨还需多费口舌向镜中君解释些什么。
百鬼夜行结束后，众鬼王邀请镜中君留下参加今夜的庆祝宴，说是庆祝宴，但大家都知道这是专门为镜中君准备的晚宴。今晚恐怕是这应辛城最奢靡的一次。
镜中君看向别雨，他对这应辛城并无兴趣，任何东西如今在镜中君眼里都没有别雨来的有趣。
刚才别雨同祝沉的话，镜中君全然听在耳中，他这颗大多数时间都毫无波动的内心被羽毛轻轻划过，以至于他迫切的好奇别雨在打什么主意。
“姬月，今晚你还想看些什么？”镜中君声线温润的问。
听见镜中君这般说，在场众鬼族立刻将目光落到别雨身上。
别雨眼珠转了下：“热闹也看完了，镜君接下来陪我去看看夜卖场有什么好玩的吧。”
镜中君颔首，答应了别雨的请求。
两人动作迅速的登上了车辇，也没和在场的鬼王打招呼或是怎样，红龙载着两人迅速朝着夜卖场的方向走去，留下一地面面相觑的鬼王。
赤虎鬼王满脸不悦的哼了一声。
“这人族倒是蹬鼻子上脸。”赤虎鬼王说，好几个鬼王赞同的点头。
狼牙鬼王朝着远去车辇的方向看了眼，他面色阴戾的说：“镜中君定不可能一直护着这人类，这里是鬼族的地盘，等镜中君对她厌倦，她还不就是我们的盘中餐？现在便让她狂妄一阵子吧。”
祝沉听着鬼王诉说对别雨的不满，他不发一言，不准备加入鬼王们的讨论。
在车辇上，别雨低着头从小筐中挑选着水果，要不是此刻锦囊不在身边，她大概会将这些水果全部装入锦囊里，如今她身上没有锦囊，也不能让这些水果便宜了地图npc。
所幸别雨一路上都在猛猛吃。
别雨观察着镜中君，镜中君坐在别雨对面，烛台幽幽的光芒无法照亮镜中君的全貌，这使得他一半位于光明，一半陷落黑暗。产生极强的视觉割裂。
镜中君大多数时间都表现得像尊石塑，怎么会有人能做到像他这样完全不动弹，别雨甚至没看见对方呼吸的胸口起伏。
等等？
别雨心中突然升起一种猜测。
她朝着镜中君的方向伸手，镜中君毫无反应，她伸出手在镜中君面具前晃了晃，镜中君仍然没有任何反应，他只是一动不动的坐在原处。
别雨眯起眼，她一手捏成拳，以极快的速度向镜中君的面门袭去。
在她的拳头即将与那张白桦木面具进行一个亲密接触时，一只修长的手握住了别雨的手腕。
“何事？”属于镜中君的声音从那面具后传来。
别雨眨眨眼，她慢吞吞的“噢”一声，镜中君松开别雨的手，别雨慢吞吞的将手收了回来。
她丝毫没有准备殴打对方被突然抓包后的慌张，她表情坦然的从筐里摸了个桃子，她张开嘴，一口咬在蜜桃上。
紧接着，她颇为随意地说：“我刚看你没气儿了，正准备用急救拳救你一命呢。”
这拳头没来得及落到镜中君脸上便被对方抓着正着，实在可惜啊。
随后别雨又故作关切的问：“你没事吧？你刚才怎么没气儿了？我还以为你要抛下我悄无声息的死去呢。”
镜中君凝视着别雨，没有接别雨的话茬。别雨丝毫不心虚，她淡定的与镜中君回望。
半晌后，镜中君才低笑两声道：“你且不必担心我。我只是闭上眼休息了一会儿。以及我想我只是呼吸起伏较小，并非是断气。”
别雨耸肩，算是接受了镜中君的话。
但她仍然在心中埋下了对镜中君先前状态的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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