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一的宗亲宴扫兴而归,年初二的朝臣宴直接被取消。
当日保和殿内那么多人,皇上也没有下旨封口,太子和八贝勒,还有九阿哥,这三个人的对话很快在八旗传开。
宫里此时的动静也不是一般的大,皇上身边的侍卫,还有乾清宫里的太监宫女都被关了起来,甚至毓庆宫都已经被围了起来,里面的人包括太子在内都不得出。
整个京城风声鹤唳。
皇子们也都老实了起来,本来年初是拜年的日子,自从出宫开府之后,皇子们之间便有了约定俗成的规矩——初三是直郡王府待客,初四是三贝勒府待客,初五是四贝勒府待客……以此类推,可以一直宴请到正月十三。
但是如今也都取消了,各个府上不再开门待客,皇子和福晋们也不再去各处拜年,全都老老实实关起门来过年。
不过,内城镶黄旗这块地界上,四座皇子府比邻而居,彼此之间都只隔了一道墙,相互之间串门简直不要太方便。
九阿哥和十阿哥早就大张旗鼓和八哥站到一块去了,所以此时也毫不避讳,虽关门不待客,但却日日跑去八贝勒府串门。
当然,在这个敏感的时候,九阿哥也好,十阿哥也罢,心中对太子和梁九功之事有再多的疑惑,也不会开口询问。
乾清宫的人被甄别,毓庆宫被围了起来,八哥作为把这件事情捅出去的人,贝勒府里恐怕少不了皇阿玛的眼线。
九阿哥和十阿哥来串门,只字不提毓庆宫之事。
九阿哥更担心南巡泡了汤。
“这可是我第一次伴驾南巡,也是额娘第一次伴驾南巡,我都给额娘备好江南时兴的衣裳和首饰了,如果空欢喜一场,我这边还好,额娘不知道得有多伤心失望。”九阿哥特意提高了声音。
周围皇阿玛的眼线都听到了吗,赶紧回乾清宫告诉皇阿玛,这南巡若是去不成,宫里的宠妃是会伤心失望的。
皇阿玛这次可是点了不少人伴驾,除了他额娘外,惠妃娘娘更是四妃之首,还有这几年盛宠的和嫔。
皇阿玛就算不为他们这些皇子着想,那也替娘娘们想想。
十阿哥等九哥消停了才道:“我倒是希望皇阿玛可以不去南巡,监国的差事我可办不了,对这些要动脑子的东西我实在是提不起劲儿。”
得,把他这儿当做传声筒了。
八贝勒哭笑不得,他也很好奇,原定在正月二十二日就要出发的南巡会不会取消,也好奇这辈子梁九功会不会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果梁九功真的不幸做了这最后一根稻草,那他作为把这个事情捅出来的人,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皇阿玛上辈子在一废太子之后是如何待十三的,这辈子大概就会如何待他。
所以他是真的希望太子可以再撑个一年半载,废别废在他身上。
八贝勒伸手拿起桌上的紫砂壶给两个弟弟斟茶,免得因为说话的声音太大而口渴。
十阿哥会意,对着八哥大声的发牢骚。
“八哥你是知道的,我在上书房时字看多了就晕,字写多了就吐,到现在也是如此,让我去监国,那不是给四哥减轻负担,是给四哥增加负担……”
监国这差事他是真干不了,也不想干。
哥俩整整喝了两壶茶,才终于安静下来,隔壁府邸小孩子的欢声笑语隔着墙传过来,听声音好像是在射箭,欢呼声阵阵。
九阿哥撇了撇嘴,很小声的吐槽道:“四哥的骑射功夫也就是能糊弄糊弄小孩子了。”
连在一起的四座府邸,就属四哥的贝勒府热闹,四子一女,还都是嫡出,这在同辈的兄弟当中都是头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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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贝勒放下手中的弓箭,让孩子们自己玩,想射箭的射箭,想骑马的骑马,想练剑的练剑,自己则是和福晋在一旁看着。
他拒绝了女儿和次子、三子要去隔壁八贝勒府的要求,在大年初一之前,他甚至动了要把嫡长子也送去给八弟教养的念头,但是那日的宗亲宴过后,他不光打消了这主意,甚至都不打算再让大格格和弘昐弘昀再过去。
‘梁九功是太子的人’这固然让人震惊,消息由八弟曝出来,这本身也很让人震惊,梁九功是皇阿玛的人,连皇阿玛都不知道的事情,八贝勒却知道。
皇上身边太子的秘密瞒不住八贝勒,那别处别人呢。
在此之前,他不曾掺和夺嫡之争,但是作为大清的四贝勒,养母还是皇阿玛的第三任皇后,眼看太子的地位岌岌可危,他内心不是没有想法。
停止和八贝勒交往过密,不是因为他有秘密担心被窥探,而是八弟这样的行事,恐怕连皇阿玛都会忌惮,连带着与八弟交往过密的人也不会被皇阿玛信任。
他既有心,就要疏远八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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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四,上元节的前一日,八贝勒被传召进宫,这也是自宗亲宴后首位进宫的皇阿哥。
“梁九功与太子之事,你是如何知晓的?”
“是四十二年,儿臣奉旨审问索额图,当时皇阿玛还远在塞外,京中有异动,索额图的部分家奴上下串联意图劫狱,后皆被捕入狱,其中有一家奴乃是索额图的心腹,被捕重伤,没能撑到宗人府大牢,在路上就已经死了,但儿臣在押送他时意外得知了梁九功和太子的关系,只是人死了,儿臣也没有别的证据,事关储君,不敢向上禀明。”
康熙紧紧盯着下头的老八,脸上不辨喜怒。
“所以……整整三年你都没有告诉过朕,却在太子当众挖苦你时,把这个秘密说出来了。”
八贝勒知道他这个借口漏洞百出,并不严谨,皇阿玛不相信是正常的,如果皇阿玛信了,他仍是有罪的,皇阿玛的安危没有让他开口告密,太子的挖苦反倒是让他开口了。
左右他们父子早晚都逃不了相看两相厌的结局。
八贝勒直接放弃解释,跪在原地不吭声。
康熙却把炕桌上放着的明黄的圣旨扔了过去。
“你好好看看,这是朕早就让人草拟好的圣旨,原是打算今年开印后,就在这道圣旨上盖上大印的。”
八贝勒把滚在地上的圣旨捡起来,慢慢摊开,这是一道册封额娘为良妃的旨意。
八贝勒闭了闭眼睛,他无所谓皇阿玛会不会厌弃他,又不是没有厌弃过,父子之情早在上辈子就没了。
但他不想额娘因为他再忍受一回屈辱。
“儿臣的确没有证据能证明太子和梁九功之间的关系,不然儿臣不会等到三年后才说出来。”
这话康熙倒是相信,他可以怀疑父子之情,但并不怀疑老八的胆量,敢挖太子的墙角,怎么会不敢告发太子呢。
老八从小就事事争先,是最有上进心的皇子,皇子要上进,最高的目标不就是储君之位。
八贝勒继续解释道:“年前,有关儿臣不是男人的流言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儿臣的人查出流言的源头是董鄂氏,董鄂氏一门出了两个皇子贵婿,一个是三哥,一个是九弟,儿臣相信他们做不出来这种事情,所以就锁定在了噶礼身上。”
“噶礼虽然刚调回京城,但是儿臣知道,噶礼远在山西做巡抚时,被御史刘着鼐上告贪赃枉法,皇阿玛派人去山西调查却未得结果,是因为太子安排了人给噶礼通风报信。太子对噶礼有恩,噶礼是可以为太子做事的。”
“太子污蔑儿臣,毁儿臣清誉在先,当众挖苦儿臣在后,儿臣此生注定无后,如果现在便人人欺凌,那日后岂不是要任打任骂,儿臣心中不平,所以就把连自己都不能确定真假的事情曝了出来。”
八贝勒一口气说完,便不再多做挣扎,跪在原地等皇阿玛审判。
康熙久久凝望着跪在下面的八阿哥,老八从索额图家奴那儿得到消息这说法他是不信的,必是太子这边有人告密,是太子相信且亲近之人,至于老八为什么会把事情在宗亲宴上曝出来……太子的确过分了些。
古人云,穷寇莫追。
老八如今这样和穷寇又有什么区别,纯亲王因为无后而爵除,庄亲王一把年纪了,到现在也不肯认命,还是想着能生出自己的孩子,为此没少闹笑话,他年轻那会儿后宫虽然孩子一个个的生,可是都保不住,未尝没有觉得心灰意冷。
而老八现在几乎没有生子的希望,名声也被之前的流言毁了大半,兔子被惹急了眼都会咬人,更何况满朝赞誉的八贝勒。
“朕怜惜你,所以才打算将良嫔册封为妃,太子与噶礼所做之事,朕不为他们辩解,噶礼已经被免了官职,太子那里朕也已经给了警告。”
八贝勒不明所以,他被皇阿玛训斥责罚过太多遍了,几乎皇阿玛一开口,他就知道接下来会是种什么程度的训斥或责罚。
显然,或许是现在在皇阿玛那里与他还有些许的父子之情,或许梁九功之事并不是倒太子的最后一根稻草,皇阿玛这样的开头,不像是要斥责他,倒有几分解释的意味在里面。
“儿臣多谢皇阿玛。”
康熙看着八阿哥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微微皱眉,人在经受过重大挫折后,是不是也会性情大变,老八从前不这样,整个人都硬邦邦的,好像一下子就不会说笑了,连同对他这个皇阿玛的依赖也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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