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坤宁宫。

    这座空了许久的宫殿,总算是用上了,不过大殿宽广,越发显得新帝后宫凋零,妃嫔真真只有一小撮,让来此的福晋们不太习惯。

    皇后之下,贵妃只有一位,妃位上也只有一位,嫔位上才四人,往下是宁贵人武氏、婉贵人张氏、安常在马氏、以及静常在常氏,满打满算才凑足十指之数,少得可怜。

    都是潜邸的老人,最年轻的婉贵人进潜邸也是八年前的事情了,八年足够让一个年轻姑娘认清现实了。

    承宠是不用再想了,她至今甚至都没见过主子爷几次,进宫能被封为贵人,还被赐封号婉,对她而言,实是意外之喜。

    如此多熬些年,熬到万岁爷大封后宫,她应该也能再升一级,做个主位娘娘了,因此她打从心底希望贵妃能长久独宠,她已经不年轻了,将来新人进宫,如果得宠的话,挤占的将会是她往上升的空间,但贵妃就不一样,她无宠无子无家世,这辈子都不可能升到妃位,只能望一望贵妃的身影。

    在场没有子嗣的娘娘们大都抱着同样的想法,与其被新人压,不如被贵妃一个人压一辈子,反正也压了这么多年了,而且贵妃驻颜有术,如今瞧着都还水灵灵的。

    有子嗣的娘娘们考虑的要更多些。

    齐妃是真没想到她竟只是个妃位,她可是为万岁爷生了三子一女的,只是她的第二个孩子弘昐两岁便夭折,都不曾序齿,可皇上现在的长子长女次子皆是她所出,这都不值得一个贵妃位吗。

    先前在府里的时候,二阿哥被从上书房接回,而且被先帝所恶,没了做世子的可能,她只能顺着爷的意依附于福晋,但进了宫,哪怕她只是个妃位,但也是二皇子、三皇子和长公主的母妃,这让她如何甘心继续依附皇后。

    皇后也只是皇后,一个从来没有被皇上宠爱过的皇后,一个所生皇子序齿靠后的皇后,皇上当年不也只是庶皇子。

    齐妃现在不是年轻那会儿还咋咋呼呼的时候了,她也是做了祖母的人,所以并不急着脱离皇后,她还等着皇后和贵妃鹬蚌相争,让她做渔夫呢。

    熹嫔和裕嫔在潜邸的时候便抱团,进了宫也一样,两人都不是急性子,有的是耐心。

    贵妃林氏其实对‘珍’这个封号很有意见,直男的惊喜真的让人消化不良,如果皇上提前跟她说一声,她宁可不要封号,林贵妃比珍贵妃好听顺耳多了,珍贵妃珍贵妃……听起来总让她觉得还有个假贵妃。

    作为一个知道历史的人,她心理准备充足,进宫后适应良好,紫禁城对她而言和雍王府的区别不大,只是换了个更大一点的地方,人还是原来的人,她过得也还是原来的日子。

    从前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是去正院给福晋请安,现在是去坤宁宫给皇后请安,然后再跟皇后一道去宁寿宫给太后请安,因为太后喜静,不想见太多人,所以只有妃位以上的人才能给太后请安。

    太后怎么不把后位之下的人的请安也一同免了去,这老太太从前不觉得,当了太后之后是真难伺候,以至于这段时间她跟皇后都有点惺惺相惜了。

    当然,她也没傻到去和皇后做姐妹交朋友,她们都是有儿子的人,利益冲突是免不了的,但她也不想跟皇后跟任何人起冲突,她平时是属蜗牛的,只想待在景仁宫里过自己的小日子,可如果有人主动动手,她也不是吃素的,她有爷呢。

    储位之争不可避免,她能教给几个孩子的不多,只有两个字——孝顺。

    爷是从九龙夺嫡中闯出来的人,所以别跟他玩心眼,也不要急功近利,这个世界的爷,身体可好的很,不会像历史上那样只做十三年的皇帝。

    皇后近来看宫中姐妹由衷觉得顺眼。

    主要是有对比,先帝的太后太妃们有多麻烦,底下的妹妹们就有多招人疼。

    这段时间除了齐妃来她这儿念叨怂恿几句外,其他人都很安静,也不知道皇上什么时候才能让王爷们把太妃接走,这都挤在西六宫和宁寿宫、寿安宫中,彼此新仇旧恨的,天天不消停。

    *

    五爷和九爷过年去额娘的翊坤宫待了一个多时辰,听额娘跟他们诉了不少苦。

    昔日的对头成了太后,虽然不住在一个宫殿中,宜太妃也基本不往宁寿宫去,可这宫里到处都是人精,自然有人上赶着讨好太后。

    而且现在翊坤宫住这么多人,这紫禁城也不是康熙爷的紫禁城了,她还住个什么劲儿。

    “搬,我就想搬出去,如果去不了你们府上,那去皇家寺庙也行,去先帝陵前也行,总之是不待在这紫禁城了。”

    宜太妃没有自称‘哀家’,她不习惯,也没有自称‘本宫’,她都要离开这处宫殿了,还称什么本宫。

    “额娘稍安勿躁,等朝廷开印后,儿子便立马上折子,请求接您回府奉养。”五爷赶忙道。

    他和皇上以前处得还不错,没得罪过皇上,不像九弟。

    九爷知道他在老四跟前没有什么体面,只有旧仇,根本不指望老四会允许他接额娘回府奉养,他只是担心老四会因为他的缘故不肯给五哥和额娘这份方便,毕竟宫里这么多有子的太妃太嫔,至今还没有一人被接出去,他估摸着老四是准备扣着这些老太太。

    以前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现在有挟母以令其子。这种事儿,老四绝对做的出来。

    “五哥先别急着写折子,我找人打听打听再说,看是什么章法。”

    如今八哥虽然还没有出面,但已经下定决心了,不然也不会让他带小崽子去见那些官员和各王府的长子世子们。

    八哥说过,他们现在需要对皇上做出一些妥协,好让皇上放心,让皇上愿意他们继续和小崽子接触。

    既然都要妥协,那能不能用部分妥协来换他额娘出宫呢。

    这才是九爷真正想起打听的章法。

    “御前的事儿你能找谁打听,八阿哥吗。”

    五爷雄厚的手掌直接拍在九弟后背上,毫不留力。

    “算五哥求你了,可别瞎折腾了,维系好你和八阿哥的关系,比什么都重要。额娘的事儿不用你操心,我来就行,我在皇上那里还是能说得上话的。”

    宜太妃也不是消息不灵通的人,四妃管理后宫多年,如今宫中的太监宫女可大都还是原来的老人。

    “如果是去找八阿哥使劲儿,那还算了吧,别坑了人家孩子,这个时候还敢跟你亲近的皇子,或许有些小心思,但也算是难得了。”

    人家就算是想图谋些什么,没选身份更高的老十,没选脾气更好的老八,选了她这个混不吝的儿子,很难得了。

    顶着额娘和五哥担忧又不信任的眼神,九爷只是撇了撇嘴,没有把他的打算和盘托出,而是道:“这事儿也不一定非得去御前打听,现在后宫是有皇后的。”

    和先帝那会儿不同了,先帝三次丧妻,做了半辈子的鳏夫,四妃虽然管理后宫,但宫中大事都是先帝做主,某种程度上,先帝那些年既是皇帝,也担起了皇后的部分责任。

    老四不是鳏夫,人家中宫皇后还好端端的。

    “那你就先打听打听,但千万别往御前扑腾。”

    宜太妃同意了。

    向皇后打听,那就没事儿了,皇上有八个儿子,但皇后只有八阿哥一个儿子。

    五爷也点了点头。

    九爷在心里头叹了口气,稍稍挺了挺胸膛,已经减去些许的肚腩越发突出,额娘直肠子,五哥老实,还得是指望他。

    而他,就得指望小崽子和八哥了。

    *

    用他们这边的部分妥协换宜太妃出宫,八爷当即便答应了,但是:“能不能办成,不在你我,而在皇上和弘旷。”

    如果能办成,这对他们是一箭三雕的好事情。

    九弟可以在皇上面前表现出对宜太妃的重视,一个有弱点的人,皇上才会更放心自己儿子与其相处。

    利益交换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皇上如果能开这个口子,将来对他们赶尽杀绝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皇上究竟有多看重弘旷,现在便能初见端倪了,他们也好心中有数,皇子和皇子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是不一样的,像现在的理亲王,当年被废掉太子之位后,先帝顶着满朝的压力也要将其复立,像他,先帝恨不得把他踩进泥里,若不是顾及名声和朝臣,若不是九弟、十四弟当年舍命陪他护他,恐怕他也要像大哥一样被圈起来了。

    如今他倒是要祈祷皇帝像先帝一样看重皇子的出身了,把嫡子放到独一无二的位置上。

    如果此事办不成,说明他们试图借皇子做保命符的打算现在就已经落空了,皇上如果连这容不下,又怎么可能容得下他们。

    三人中跟八阿哥最相熟的一直都是九爷,又事关宜太妃,事情肯定是九爷去办,但‘部分妥协’到底是妥协多少。

    八爷的手放在膝盖上来回揉搓着,许久才开口道:“底牌不能交出去,那是我们现在还能稳稳当当站在这里的原因,除此之外,别的都可以。”

    八爷党的底牌从始自终都是人。

    第 92 章

    四爷现在最缺的是人,能干得了活,且愿意不打折扣老老实实干活的人。

    “朕答应让你刑部,可不是你跟着老九在那儿混日子的。”

    自从他的八阿哥去了刑部,老九是勤快了,在朝廷封印前,该值守的日子,每天都会待足一个上午,不迟到不早退,他都不记得老九什么时候去衙门这么勤勉过。

    但也仅此而已,人是去了,去衙门教八阿哥外邦语了,正经差事根本没办。

    “九叔的长处在经济上,不在刑部,而且年底刑部整理案宗,事务繁多,我和九叔对此不了解,也怕贸然插手会给大人们添乱。”八阿哥认真解释道。

    四爷实在没忍住,“他在刑部待了少说有十年了,十年对刑部差事还不了解,这些年全吃白饭了。”

    贝子的爵位虽然不高,但每年也领着朝廷一千三百两白银和一千三百斛禄米,这些年都白领了。

    八阿哥没为九叔辩解,虽然是由种种原因才导致了九叔过去在刑部混日子,但比过去更重要的是现在,九叔可是打算做个孝子的,也给了他代表九叔跟阿玛‘交涉’的权力。

    “阿玛放心,九叔已经决定痛改前非了,从明日起便在府中研读《大清律》,等朝廷开印后,您可以让刑部的两位尚书亲自考校。”

    明日他就带整套的《大清律》去九叔府上,不管是做宗室,还是做生意,都应该了解通读当朝的律法。

    四爷自是乐得让老九吃一遍学习的苦。

    “他是该好好学学《大清律》了,他在刑部,只学《大清律》是不够的,康熙十九年通行的《刑部现行则例》也加上,朕会让刑部尚书每隔一个月考校一次,直至他能背下来为止。”

    今年背一次,明后年再背新的,今年他准备让人对《大清律》进行逐年考证,重加编辑,也就是说,大概明后年,《大清律》会出一版新的。

    “儿臣一定监督九叔好好研读背诵。”

    四爷看着儿子大言不惭,还真把老九当成好说话的叔父了。

    “朕等着。”

    “皇阿玛可还有别的事儿让九叔去办,您尽管吩咐,便是九叔办不成,也会让八叔和十叔去办的。”

    四爷这回是真感到诧异了。

    八阿哥没有卖关子,直接道:“九叔是个孝子,如今宜太妃在宫中住的不太宽敞,九叔想着他和五叔能接宜太妃出宫奉养。但这些年九叔对朝廷无甚功劳,以至于没有脸面向皇阿玛开口,所以托儿臣问问,皇阿玛能不能给九叔一个立功的机会,也好全了他的孝心。”

    四爷皱起眉头,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打。

    “朕去年十二月,曾谕令全面清理钱粮,除陕西省因用兵外,限期三年,各省督抚对所属钱粮严行稽查,刚刚朕已经收到了第一批的稽查结果。”

    “老九想立功,朕可以给他这个机会。由他照着名单去全国处理这些人。”

    八阿哥明知故问:“如何处理?”

    皇阿玛整治贪腐之风的决心和力度不是一般的大,在原本的剧情中,就因此被八叔等人利用此事聚拢官员,往皇阿玛身上泼脏水,“亏空官员立刻革职追赃,不得留任,拘押审查,封其家产,其子若有入仕者,立刻解职,唯有补足亏空,才能复职。

    另,失察上级也要分赔,严重失察者当重惩。

    名单之上已经注明了惩戒和应补的亏空银两,老九只要负责照着名单抓人抄家追缴赃银即可。”

    说白了,就是做一把刀,还是被控制着的刀。

    八阿哥替九叔应下,“儿臣相信九叔会是一柄砍向贪官污吏的利剑。”

    这差事九叔倒真的很有优势。

    论搜银子查产业,有几个官员能强过九叔。

    而且九叔虽然生意多,但跟朝中官员打交道的时候并不多,九叔连刑部都不怎么去,真正在官员当中混得开是八叔。

    都没打过几次交道,九叔便是再讲义气,这义气也用不上。

    “敢问皇阿玛,九叔出京大概要按照多少时日准备行李?”

    在原本的剧情中,皇阿玛原计划三年完成的清查亏空,实际上却用了足足七年的时间。

    皇阿玛应该不至于把人一扔就是三年或七年吧。

    “第一批的名单完成,就能回来,多少时日得看老九的动作快慢,这差事若能办得让朕满意,朕便全了他的孝心。”

    就看老八愿不愿意成全老九的孝心了。

    “儿臣想——”

    “你不想。”四爷打断儿子的话,“好好在刑部待着,那《大清律》和《刑部现行则例》不止老九要读,你也抓紧时间好好看看,刑部的案宗也要看,过段时间和大学士朱轼一起做总裁官,考证编辑律令。”

    兔子急了尚且会咬人,更何况陷入绝境的官员呢。

    这差事老九能去,但八阿哥不行,哪怕十个虚胖的老九加起来也未必打得过一个八阿哥。

    好吧,不去就不去,八阿哥也不强求,这本来就是个给八叔表立场和态度的机会,他作为皇阿玛的儿子,不去也好。只是……

    “此行危险重重,儿臣以为九叔至少要带上五个牛录,才能确保差事顺利,当然如果是满军旗的牛录,三个就够了。”

    “他是去处理贪官污吏,不是去打仗。”四爷有些吃味的道。

    好家伙,五个牛录,一千多人,再加上贝子府的几十护兵马甲,这一路上光嚼用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九叔这些年养尊处优,现在骑马都费劲,万一遇到危险,人少了,儿臣担心他应付不了,而且用人也不是白用的,儿臣以为九叔应该是愿意出个几万两来保护自己的。”

    跟命比起来,钱算什么,九叔最多的就是钱了。

    几万两,四爷思忖着,上三旗的牛录不能轻动,更别说派出京城了,但当年他初封贝勒时,下旗到镶白旗,分到五个牛录,后来陆陆续续又补上六个,这些却是可以调出几个来。

    “一个牛录,三万两。”

    “满蒙汉军旗各一个牛录,朕会给他安排足额的。”

    *

    “合着爷去给他干脏活,还得先搭九万两,一路上我还要出嚼用、出赏银,倒贴十几万,宰猪也没这个宰法吧!”

    “九叔您这不也是为了宜玛嬷嘛。”八阿哥两头哄,“您也说了这是脏活,是有危险的,但如果带上三个足额的牛录,将近一千人马,哪个不长眼睛的还敢惹您,大清现在和硕亲王出京办差也没有您五分之一的排场。”

    九爷肉疼,那是排场吗,那是银子。

    老四是没要他们的底牌,但这是要割他的肉。

    他年底可是还要给这小崽子二十一万两的。

    老四不会真以为他有金山银山吧。

    “区区十几万两,九叔您转手就能赚回来,跟这些比起来,还是您的安全更重要。”

    “小八啊,其实也不必这样高看你九叔。”

    他是做生意,不是挖金山。

    “那您不去?”

    “去。”

    “牛录?”

    “要。”

    就当是花银子买平安了,反正也就这么一回。

    八阿哥还有要求,也不是他的要求,是皇阿玛的要求。

    “此事没有先例,也不宜外传,所以这九万两银子需要保密,一路上的嚼用对外是走皇阿玛的私库,当然您如果给赏银,那肯定是算您的,这个不需要保密。”

    九爷求之不得,花银子买平安是一回事,让人知道又是另一回事,他九爷也是个要面儿的人。

    “此事除了你我和皇上,还有八哥外,不需要再让第五个人知道,你回去也让你皇阿玛嘴紧点。”

    别跟十三弟跟近臣拿出来炫耀。

    如果不是怕影响到八哥的判断,他连八哥都不会说,十弟他都打算瞒着,偷摸把这笔银子出了。

    “九叔放心,皇阿玛不是不谨慎的人。”

    *

    九爷奉旨出京的动静大到十四爷又登了廉亲王府的们,三爷直接找到自家世子,十三爷都忍不住去问了皇上。

    “你们怎么做到的?八阿哥能影响皇上至此?”十四爷想不通。

    诸多兄弟中,算上被圈的大哥和二哥,皇上最厌恶的也一定是九哥,两个人从小就不对付,一个脾气硬,一个嘴巴臭,又相争这么多年。

    可九哥今日奉旨出京办差,手里不光有御赐的尚方宝剑,还有整整九百多护兵,一应的嚼用都走皇上的私库。

    皇上居然出人出马出粮草保护九哥,还是这么多的人马。

    诚然,九哥办的是得罪人的差事,但没危险到这份上吧,又不是去西北打仗,不是去剿匪,不过是处理几个亏空的官员,顶多有几十家丁反抗。

    八爷虽然出了笔银子,但这会儿心情不错,那些经费留着应该也没什么用处了,拿来买平安也不错,他们肉疼,皇上就能解气,他们花出去的越多,皇上就能越安心。

    九万两银子从他这里出,会比九弟自己出,更让皇上舒服。

    银子的事儿不能说,八爷只能说:“许是皇上一片爱子之心吧,我其实也不太清楚,你知道的我没怎么跟弘旷接触过,但九弟和弘旷的确投缘。

    这次九弟出京办差,便是弘旷跟皇上求来的,除了九百多护兵,还为九弟求了两位太医,一个擅长外伤,一个擅长调理,那孩子觉得肥胖影响身体健康,从年前就拉着九弟瘦身养生,倒是真心为九弟。”

    如果不是这份真心,他也不会这么放心,皇上对他们用什么手段都不稀奇,但对亲儿子应该狠不下心肠,也没这个必要。

    十四爷心说,他和七阿哥也投缘,皇上爱子,能不能为七阿哥把他放回西北战场,他回京后做梦梦到的都是西北。

    “八哥,你说我能不能让七阿哥帮我去求求皇上,皇额娘也可以帮我求情,我现在不想什么爵位,我就想回去打仗。”

    八爷不说话,静静的看着十四。

    十四爷烦躁的挠了挠头,“得,当我没来。”

    “等等。”八爷有心稳住十四,也给十四指条明路,“你现在想去战场肯定不行,先耐下心来。皇上有两个天生神力的儿子,难道会一直当摆设吗,七阿哥今年已经十六岁了,当年大哥可是十八岁就上了战场。”

    八爷言尽于此,十四将来想做主将难,做副将做前锋都是有希望的,而这希望就在七阿哥身上。

    第 93 章

    嫡亲的父子,不同的立场。

    三爷一度恨十四、恨老八恨到牙痒痒,这也是他当年顺水推舟,把老八拉拢老四未来亲家之事捅到先帝面前的最大原因。

    那时候他已经意识到自己不太可能被先帝选为继承人了,在老四和老八之间,他更厌恶连下一代都要笼络布局的老八。

    “老九出京办差你事先知道吗,他之前有带你去见过八阿哥吗?”三爷连声问道。

    他是真没想到活路居然被老九走通了,皇上和老八老九之前的恩怨,那可比他大多了也多多了。

    他刚听到遗诏那会儿,还以为老八老九和老十这三个人一定会下场惨烈,因此更恨这些人把他的世子也拉入其中。

    他到现在都没搞懂老九到底是怎么傍上八阿哥的。

    弘昇点头又摇头:“我应该比阿玛知道的早一些,但也是昨天才知道。”

    “至于八阿哥,这您就别管了,您不是已经在接触六阿哥了吗。”

    三爷用牙咬了咬两次的腮帮子,这才耐心解释道:“爷只是刚刚才接触六阿哥,没几个人知道,也从来没和六阿哥达成过什么约定,皇上如果像先帝那样看重嫡子,爷就不会再往其他人身上下注了。”

    二哥当年是做了三十多年的太子才被废掉。

    有几个皇帝像先帝那样长寿,更别说皇上今年都四十四了,便是活到先帝那把年岁,也不过才二十五年。

    皇上如果像先帝那样看重嫡子,立嫡子为太子,精心培养,万般忍耐,他傻了才去下注别人。

    六阿哥虽是皇上心爱的贵妃所出,但老五和老九的生母宜太妃当年在先帝的宫中也曾艳压群芳,可先帝待老五和老九不还是平平。

    “这件事情我不了解内情,只知道的确是八阿哥促成的,不过八阿哥只和九叔亲近,对八叔都仅是恭敬。”

    三爷皱紧眉头,决定还是先等等看,看到底是皇上重视嫡子,还是皇上故意用此来迷惑老八。

    皇上他是了解的,心眼儿真不大,之前脑浆子都快斗出来了,现在真能容得下老八老九?他怎么就不敢相信呢。

    三爷有心想劝儿子几句,可也知道这小子多少年前就跟吃了秤砣一样,拉也拉不过来,怎么劝都没用,索性也就不费那口舌了。

    *

    乾清宫,西暖阁。

    十三爷也向皇上好奇问起,为何给九哥安排这么多的护军。

    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关键是真用不上这么多。

    “还不是弘旷那小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偏偏亲近老九,老九想接宜太妃出宫奉养,这小子巴巴过来替老九说话,朕便给了老九一个立功的机会,让他去处理那些补不上亏空的官员。结果这小子又担心老九的安全,硬是从朕手里要走了三个牛录去保护老九。”

    四爷抱怨着家里的臭小子,半句话都不提收银子的事儿。

    十三爷说不上哪不对劲儿,四哥向来宠孩子,安排给九哥的也是得罪人的差事,但……那可是九哥,哪怕是换成八哥,他都不至于这样震惊。

    四哥和八哥在起纷争之前好歹关系和睦过,但和九哥那可真是宿怨了。

    可四哥如果想对九哥下手,方法多了,还不至于动用这样大的手笔。

    十三爷只能得出结论——四哥可真宠八阿哥。

    连十三爷都这么想,更何况其他人,毕竟先帝去世只有两个月,二废太子也才过去十年,很多人都还记得先帝对太子的荣宠。

    好在,雍正元年,先帝的灵柩都还未入景陵,朝上也没人现在就提立太子之事。

    只是坤宁宫越发热闹了,世人偏爱锦上添花,皇后却是不骄不躁,封后大典的前一日,她特意去乾清宫求见了皇上。

    太后如今好好的待在宁寿宫中,先帝的妃嫔皆已迁出东六宫,皇上的妃嫔、皇子和公主也都已经安置妥当,唯一还没有着落的便是她的弘晖。

    帝后二人相对而坐,皇后回想着长子活着时的情景,这才发觉皇上这些年好像都没有老。

    弘晖走那一年是康熙四十三年,如今已经都过去快二十年了,皇上的面容倒是一如往昔,只是她老了,皱纹白发都有了,她现在的模样看着应该是比爷大了许多。

    “臣妾从前嫁给爷的的时候,从没想过会有母仪天下的一日,这一切都要感谢您。”皇后举杯,以茶代酒敬皇上。

    四爷同样敬皇后,“皇后这些年辛苦了。”

    “臣妾只知相貌不扬,能力不济,这些年多得皇上包容,还请皇上放心,臣妾日后一定勤勉自身,晨兢夕厉,砥砺德行,做好后宫表率,照顾太后太妃和宫中姐妹们……”

    四爷听着皇后给他画的大饼,心里琢磨这大饼是什么,是想让他封八阿哥为太子?若真是如此,皇后未免也急切了。

    四爷静静的听着,听完皇后画的饼,听到皇后图穷匕见——弘晖。

    皇后是想让他封太子,但不是封八阿哥为太子,而是追封他的长子为太子。

    四爷垂下眼眸,和皇后静静的坐着,弘晖……他的嫡长子,乖巧孝顺,聪颖懂事,原就应该被追封为太子。

    “追封晖儿为太子乃应有之义。”

    不必皇后这样相求。

    “臣妾贪心,既想晖儿能享死后荣华,也想他将来能有后嗣香火。臣妾也知道过继子嗣给有太子之名的人会让皇上为难。”她想弘晖什么都有,便不得不为难活人。

    “你想将来过继八阿哥之子给弘晖?”

    “是,旷儿他也答应臣妾了。”

    过继的嗣子,将晖儿一脉传承下去,嗣子自然也要继承晖儿的爵位。

    晖儿如果只是被追封为亲王或是郡王,嗣子继承王爵之位即可,但晖儿如果被追封为太子,嗣子的身份也会变得特殊起来。

    四爷长长的吐了口气,道:“朕会也应该追封晖儿为太子,过继之事朕也允了,但须等到八阿哥至少有两子年满十八周岁之后,选其次子,承继郡王爵。”

    八阿哥还不曾定亲不曾婚配,等到有两子年满十八周岁,那至少也是二十年后的事情了,四爷认为到时候储君之位应该已经尘埃落定,甚至可能已经有了新帝。

    “过继之事,朕等会儿会写一道密旨给皇后。”

    皇后就不必担心时间太久,他死后新君会不知了。

    “臣妾拜谢皇上。”

    皇后起身跪下,行大礼参拜道谢。

    *

    九爷离京后,八阿哥便开始了两点一线的生活,紫禁城——刑部衙门。

    除了这两处的人外,其他人等闲寻不到八阿哥,十爷想寻人都难,可谓是低调至极,都不给人接触的机会。

    可要说八阿哥毫无野心,怕是也没几个人会认同,上一个富贵闲人低调行事的还是当今皇上呢,唯一的嫡皇子没有争储的野心,谁信!

    七阿哥信。

    “八弟根本不是外面传的那样,他只是……出身太高天赋太好,做什么事情都能轻易做的很好,所以才会给外人一种很努力的感觉,实际上八弟可爱躲懒了。”

    七阿哥坐在高处,两条腿摇来晃去,跟六哥说着他印象中的八弟。

    他知道六哥有和皇阿玛一样的大志向,他也支持六哥,六哥从七岁起便在上书房读书,对其他兄弟的了解不如他多。

    “二哥蠢且不自知,三哥踏实,四哥上进,五哥则是个很好玩的人,八弟……聪明但懒。”

    八阿哥一针见血的总结了兄弟们的特点。

    六阿哥:“……”

    他只能信一半,不是不信七弟,而是因为人都是会伪装的,人也都是会变的。

    这段时间跟二哥和五弟一起在户部轮转,他倒是有些明白七弟为何评价二哥的时候这样不留情面了。

    脑子是个好东西,越到用上的时候,越能显出有没有。

    二哥……蠢得没眼看,皇阿玛刚登基,二哥便开始明目张胆的肖想太子之位了,居然试图在户部拉拢官员。

    皇阿玛在户部待了多年,户部上上下下什么能瞒得了皇阿玛的眼睛。

    更何况他也不认为皇阿玛是个会被朝臣左右继承人的人。

    二哥在户部那些看起来就很蠢的行为,五弟可没少在一旁偷着乐。

    “常听你说八弟聪明,他到底怎么个聪明法?”

    “被罚的次数最少,功课也最少,这还不聪明吗。”

    永远踩在皇阿玛和先生们的底线上,表现再好一些,功课肯定要加量,如他常常被武师傅留下来加课,表现稍差一些,也是要被加功课或是被罚的,如他总是因为字练得不够好而被要求多练。

    八弟这些年这么多门课,可一直都保持着最少的功课量。

    为躲懒能做到这种程度,还不聪明吗。

    *

    九爷这次出京办差可谓是风光无两。

    老四给的尚方宝剑,他不稀得拿出来,也完全没有必要拿出来。

    他堂堂九爷,身边上千护军,还跟着六个户部和刑部官员、两个太医、两个御厨,奉旨拿人抄家,谁敢反抗。

    “把池子里的水都给爷清干净。”

    “粪池清没清?”

    “给爷上刑,在任期间出了这么多的亏空,爷不信就只有搜到的这点银子,上重刑,有事儿爷担着。”

    “平郡王的连襟怎么了,爷是怕平郡王还是怕曹家,都给我好好的搜,一文钱、一张带字的纸都不能放过。”

    ……!

    第 94 章

    九爷心细且狠,无所畏惧不说,还相当富有,抄家所得是朝廷的,可护兵们干了脏活累活赏银都是他给,还给得不少,因此不管九爷的名声这半年在外面有多臭,随行的护军和官员们心里全都念着九爷的好。

    被八阿哥在御前请来的太医,还专门针对九爷的身体设计了一套锻炼养生的动作,两位御厨更是积极,既遵出京前八阿哥特意交代的饮食要求,又尽量满足九爷的口味,务必让九爷吃的健康味美。

    四爷在京城,看着时不时送来的密折和账册,心中很难不觉得舒爽,老九这条毒蛇用来对付别人,那可太好用了。

    好用程度让四爷遇到棘手之事都忍不住想到了老八。

    八阿哥手里拿着皇阿玛给的奏折,眉头紧皱,这两份奏折分别是李维钧大人和户部的。

    李维钧何许人也?

    今年新升上去的直隶巡抚,皇阿玛的爱臣,在折子上奏请将直隶丁银摊入地亩。

    户部的议奏是同意,建议从明年开始造册增收。

    八阿哥心知,这便是摊丁入亩的开始。

    摊丁入亩是一项可以抑制土地兼并、抑富扶贫、保证国家税收的政策,于国有利,于民有利,损害的是掌握最多话语权的士绅们的利益。

    在九叔即将回京的时候,皇阿玛把这两道折子拿给他,由不得他不多想。

    九叔虽然好用,他也希望九叔对皇阿玛是一直有用的,但也不能这么个用法吧。

    九叔总要歇一歇,哪能一直在刀锋血雨里。

    “老九差事办的不错,回京让他歇一段后再继续处理第二批亏空官员。”四爷这次要用的不是老九,而是老八,或者说是老八手里的那些人。

    “朕有意在全国都推行摊丁入亩,直隶只是个开始,朕想派一批官员去直隶帮忙并学习,之后由这批官员督察指导全国各地摊丁入亩,这差事你去办怎么样?”

    “老九是朕的兄弟,你的叔父,廉亲王亦然。”

    四爷已经暗示的不能再明显了,八阿哥刚刚入朝,手下才几个人,但廉亲王手下有的是人,既想通过八阿哥保住自身,那光扔出来一个老九是不够的。

    他要用廉亲王办这得罪人的差事,但不是直接用,而是通过八阿哥来用,用的次数多了,那些人是廉亲王的还是八阿哥的,可就说不好了,’全国各地‘这四个字炸响在八阿哥的脑子里。

    出京啊,路上辛苦些倒也没什么,反正在京城也同样辛苦,皇阿玛就见不得人闲着。

    皇子能出京的机会可不多,而且他也不怕得罪人,与其顺着皇阿玛的意把此事交给八叔办,不如他自己来。

    “儿臣定把皇阿玛交代的差事办好,不过儿臣初入朝堂,认识和了解的大人不多,儿臣可否从宗室选人?”

    四爷不解,“你想选哪些人。”

    “八叔家的弘旺,九叔家的弘晸,十叔家的弘暄,十三叔家的弘昌,十四叔家的弘春,还有七叔家的弘曙,五叔家的弘升,三伯家的弘晟,大伯家的弘昱。”

    这些都是各府的长子,其中许多都被请封了世子,换言之,这些也都是心向老八之人,除了弘昱。

    大哥无爵,弘昱自然也无爵,只是普通宗室的待遇,不过比起跟着大哥被圈在府里的那些阿哥,弘昱已经算辛运了。

    他倒还记得有一年年底弘昱生病,八阿哥不知从哪儿得了消息,求他帮忙请太医,还从他这儿要走了棵老参。

    有前面帮请太医的情份在,四爷倒是不奇怪俩孩子现在还有往来,八阿哥甚至愿意在这时候拉弘昱一把,他奇怪的是,这些多叔伯的长子八阿哥都选了,怎么不选理亲王之子。

    “你二伯家的呢?”

    “弘皙堂兄是皇阿玛封的郡王,手上肯定有忙不完的差事,儿臣哪能耽误他。”

    他既不喜那位二伯,也不喜这位堂兄,好不容易出趟京城,何必给自己添堵添麻烦。

    四爷抽了抽嘴角,他是封了弘皙为郡王不假,但何时给弘皙安排过差事,还忙不完……

    “这些人可以选进去,但不能只有宗室之人,你好好拟个名单呈上来,另外……此行不比老九处理亏空官员安全,你又准备带这么多的宗室前往,护兵肯定是不能少,这次朕给你安排五个牛录,还是老价钱。”

    这下无语的换成八阿哥了,皇阿玛抠钱抠的未免有些不讲究了。

    “儿臣还在里面呢!”

    还能让八叔全把钱出了。

    四爷:“朕出一半总行了吧。”

    那就是半价了,不算粮草,也得给皇阿玛七万五千两。

    “成。”他替八叔应下了。

    *

    办皇上的差事,花自己的银子,皇上还从里头赚钱,这天下的好事儿全让皇上占了呗。

    九爷当着八哥和十弟的面骂骂咧咧,但转头就不吭声了,老四有时候是挺不讲究的,但也不是一直不讲究。

    他九爷终于摘掉贝子的帽子,升贝勒了。

    同样升贝勒的还有十四爷。

    十四爷却很难高兴起来,他和九哥一起升爵,但雍正元年以来,九哥的功劳和苦劳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九哥是因功升爵,他呢,因为皇帝亲弟弟的身份吗。

    可如果皇上不升他的爵位,他心情更不好,毕竟没了九哥,他就是兄弟中唯一的固山贝子了。

    皇上都能用九哥,用底下那些小崽子,连他的长子都在其中,怎么就不能给他安排些差事呢。

    “七阿哥,你也去御前帮我说说话,我这个年岁的人,总不能一直闲下去吧。”

    统兵练兵他现在不敢想,但好歹给些别的差事,十三能做的那些,他都能做。

    郁闷眼馋的何止十四爷一个,七阿哥也是满满的羡慕,羡慕八弟和那些堂兄弟们能出京。

    他不是没去御前求过,求皇阿玛让他跟八弟一块出京办差,只是皇阿玛不允。这差事,六哥也给他分析过,是个相当得罪人的差事,而且不好办,遭人恨的程度甚至超过了当年阿玛替户部催缴罚银,可当年的阿玛不怕得罪人,现在的八弟不怕,他亦不会怕。

    可惜,皇阿玛不愿安排他去。

    “十四叔。”七阿哥叹息着拍了拍十四爷的肩膀,“皇阿玛自有安排,我们能做的只有多研习兵书,练好马背上的功夫,静待大清和皇阿玛的需要。”

    十四爷忍着把这臭小子的手甩开的冲动,七阿哥当然不用着急,他如果只有十六岁,如果龙椅上坐的人是他亲阿玛,他也不会着急。

    可亲哥和亲阿玛差太多了,还是被他狠狠得罪过的亲哥。

    果然,八哥之前选中八阿哥绝不只是恰逢其会,这个八阿哥有点儿东西。

    先是九哥,后是各家的世子,这些被皇上厌弃了的人,一个个的都因八阿哥而冒出头来。

    有点东西的八阿哥又一次让八爷党的经费锐减,但这笔钱,八爷倒是掏的比上一笔更痛快了。

    一来,九弟的爵位升了,说明之前的银子没白花,也没白得罪人,皇上并非一定要置他们于死地。

    二来,此次跟随八阿哥去办差的小辈太多了,除了他的儿子,剩下的也大都是与他亲近的子侄,花钱从皇上那儿租借牛录保护这些孩子,他自是心甘情愿。

    不过八爷也瞧出来了,皇上虽露出了要放过他们的口子,但也没打算让他们好过。

    一次两次的,既让他们得罪人,又要掏他们的银子,甚至还想让八阿哥来取代他,让八阿哥能够绕过他掌控剩下的人。

    八爷并非不愿不甘,而是不敢完全顺了皇上的意放手,将来的结果一定会如皇上所愿,但这个过程必然不能太短,得足够让八阿哥和他们密不可分了才行。

    从雍正元年到雍正四年,经费一次次的给出去,人也一次次的交给八阿哥使唤,直到皇上赐婚八阿哥与董鄂氏,八爷才终于完全把心放下来。

    圣旨赐婚的董鄂氏,是九弟妹的亲侄女,当然了,九弟妹和三嫂出自同一个董鄂氏,九弟妹的亲侄女,同样也是三嫂的堂侄女。

    从此之后,八阿哥的妻族亦是九弟的妻族。

    被皇上不待见的三爷也因为这道赐婚的圣旨又来了精神,他福晋的堂侄女儿嫁给了八阿哥,亲上加亲的喜事,有这层关系在,他何愁没有理由靠近八阿哥。

    事实上,雍正年的第一场选秀,宫中没有进人,皇上一口气给五个儿子赐了婚,从四阿哥一直到八阿哥,其中妻族家世最好的便是未来六福晋——富察氏。

    而伴随着赐婚的是皇上首次大封皇子。

    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七皇子俱被封为贝勒。

    六皇子和八皇子被封郡王。

    顺带着,先帝长子之子弘昱被封为镇国公。

    十三爷怡亲王的次子被册立为亲王世子,长子则被封为贝子。

    对经历过康熙年间九龙夺嫡的王公大臣们而言,新一轮的夺嫡早就已经现出了端倪,只是这一次皇子封爵将皇上的心意表现的更明显了。

    皇子中唯二的郡王——六阿哥和八阿哥。

    “过去三年多的时间里,六阿哥和八阿哥功劳最多,远胜于其他阿哥,皇上独封这二人为郡王,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八爷评价道。

    八位皇阿哥当中,二阿哥虽然占了长子的名分,但实在不成器,四阿哥虽也出众,但即便抛开身份,也要输六阿哥和八阿哥一筹。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皇上心目中的太子不是六阿哥,便是八阿哥。

    二选一的概率,如果是放在从前,他会选择除掉另外一个人夺储的资格,但现在……不是他心肠软了,而是他这几年回想曾经,也算是明白自己当年究竟是输在哪儿了。

    输在急功近利,输在过于不安而追求一种稳固的安全感,殊不知皇位上的人可能内心和他一样的不安。

    这一次他不会在八阿哥身上重蹈覆辙。

    “照我说,现在就挺好的,咱们都歇歇吧,皇上今年都快五十了吧,比八哥大三岁,比我和九哥大五岁,登基这三年多以来,比皇阿玛都勤政,可这几年我瞧着皇上哪有一点老的样子,看着比十三都得年轻十岁。”

    十爷这几年清闲的很,动脑子有八哥,九哥几次出京办差,虽然集骂名于一身,但也集功劳于一身,或许要不了多久,身上的贝勒吉服就该换成郡王吉服了。

    他家世子这几年跟着八阿哥也在御前露了不少脸,光皇上的赏赐就领了不下五次,未来承袭爵位是稳了。

    他实是没什么好操心的了,也想劝八哥不要再操心,八哥当年都没能琢磨透老爷子,如今还能琢磨透把老爷子琢磨得明明白白的皇上。

    “咱们虽是弟弟,可皇上万万岁,咱们指定是走在皇上前头,往后的事儿根本管不了。”

    便是八哥现在帮着八阿哥坐上太子之位又能如何,先帝当年二废太子,当今皇上就不会吗,到时候他们这些老骨头走了,八阿哥若是称不起太子之位,这一群孩子都得跟着玩完。

    倒不如保持现状,皇上想什么时候立太子就什么时候立太子,等到了弥留之际立太子那才好呢,也省得京城再次血流成河了。

    八爷没出声,的确,长了一身心眼儿的皇上反倒比他们这些弟弟看上去更年轻,皇上少时甚至还有个体弱的名声,可现在都快五十岁了,骑得了马,拉得开弓,这让人上哪儿说理去。

    九爷犹犹豫豫,他跟八阿哥关系最好,这几年大清应该都没几个官员不知道他和八阿哥叔侄情深了,正是因为如此,他比八哥和十弟都要更了解小崽子。

    小崽子哪有什么争储之心。

    皇上当年催债的时候是铁面无私,可也不是半分不顾及名声,但小崽子呢,这些年既不在意在士绅中的名声,也不在意在皇上那里的印象,简直是无欲无求了。

    可……他这人有个毛病,从前他觉得众兄弟当中只有八哥才配得上皇位,而如今,在皇上的诸多阿哥当中,如果不是八阿哥上位,他心难平。

    犹犹豫豫的不止九爷,还有当今。

    四爷吸取当年的教训,早就已经决定将来秘密立储了,之所以迟迟未动,便是因为他始终在六阿哥和八阿哥之间犹豫。

    六阿哥聪颖勤勉,处事虽然比他多了几分圆滑,但内心坚韧,做人和做事的理念其实都是诸子当中最像他的。

    另一方面,七阿哥和九阿哥都是六阿哥一母同胎的亲弟弟,跟他和十四不同,这哥仨感情好的很,选储君他也不得不将这一点考虑在内。

    而八阿哥……同样坚韧聪颖,人虽然有几分懒散,但能力强,监督指导各省摊丁入亩这样棘手的差事,都能不出什么大差错的办下来。

    这几年,他选了几个翰林院的臣子帮他读折子,其中不乏有他看重的未来肱骨,可越是如此,他才越明白八阿哥对奏折的理解和总结甚至处理有多让人惊艳。

    这种天生的理政理人的能力,如果不能主政一国,他为君为父都会觉得可惜。

    四爷的犹豫无人知晓,这些顾虑他连枕边人连十三弟都不会说,好在他还算年轻,皇父能活到六十九岁,而今他还都不到五十岁,有的是时间慢慢选慢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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