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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家福三个字从顾知野那传出来, 顾宴辞、顾晏礼、顾既白包括顾延川,或多或少有点不自在。
他们家,原来还有拍全家福的一天。
吱吱坐在顾延川和郁黎清中间, 顾宴辞、顾晏礼、顾既白、顾知野按照先后顺序站好,方管家帮他们拍。
吱吱笑靥如花, 小胖手放在下巴下, 勉强做出开花的模样。
“大哥”蹲在最前方,左右乱看。
顾晏礼双手背在身后, 顾宴辞无声脱下粉色外套,搭在手臂上。
顾知野则紧抿唇角,不露出半点粉红;顾既白弯唇, 温润好看。
拍了第一张,吱吱凑过去看照片, 小小的眉毛紧拧着。
“你们不笑!”
吱吱委屈巴巴地诉苦:“我辛苦装扮, 累死呐,都漂亮, 都不漂亮地笑。”
说到气愤处,她委屈地跺跺脚, 小手一指,气呼呼地控诉, 说了平生第一句重话:“你们都丑。”
控诉里, 带着一丝呜咽。
顾宴辞态度很好,“知宝对不起, 爸爸下次笑。”
吱吱委屈地拽着郁黎清的衣服:
“奶奶好看,我好看。”
郁黎清笑着:“大美人不好看吗?他不是在笑。”
吱吱低头瞅了眼, 瘪嘴伤心:“白骨精变身笑,不好看。”
顾知野乐了, “三哥,你什么时候成妖怪了?”
“恭喜,终于丑了一次。”顾晏礼挑眉,玩味道。
顾既白没什么反应,仍一副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模样。
内心,波涛汹涌。
吱吱的意思是:
这是假笑,不好看。
她想看真正的他。
即便笑得没那么好看,也想看。
吱吱不开心地躲在郁黎清身后,顾宴辞哄着:“知宝,我们再拍一次,爸爸一定笑。”
吱吱探头出来,盯着顾既白:“不要丑丑笑。”
顾晏礼:“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顾延川眉眼微沉,鹰眸转了一圈,定格在最高处,想看清他头发上现在的模样。
沉闷里多了一丝不为人道也的古怪与委屈。
郁黎清笑着略过他头顶两个极小的揪揪,笑着问吱吱:“知宝,能不能让老头头把揪揪取下来?”
吱吱戳戳小手:“可是要拍芭比全家福。”
顾知野:“我们拍一张芭比全家福,再拍一张家人的全家福。”
吱吱杏眸微亮,小鸡啄米地点头:“好捏好捏,人多多的全家福。”
第二次拍照,因有顾家小家主生气在前,无论是前任老家主还是拒绝哄娃的顶流大明星,无论是否擅长微笑,在方管家喊123时,勉强又真诚地对着镜头弯唇,微笑。
顾知野没有藏起他的“粉嫩”嘴巴,咧嘴一笑,露出八颗牙齿,像地主家的“丑儿子”。
不仅如此,他还换了个位置,凑到顾晏礼和顾既白中间,抓起顾晏礼的手,对着镜头比了个“剪刀手”。
粉嫩指甲晃眼。
对着镜头,顾晏礼不敢不笑,怕他的小芝士不开心,温柔一笑,暗自踹了顾知野一脚。
顾知野嘴巴“O”了一下,痛苦裂开,整体表情仍笑着。
顾宴辞弯唇,往左侧挪了一小步,远离顾晏礼和顾知野的“争吵”,笑得柔和。
顾既白用余光瞥了眼顾晏礼和顾知野,桃花眼微抬,上扬,发自内心的笑了笑。
笑容很淡。
纪念着这平淡的一刻。
他们身前,吱吱比了个剪刀手,小手开心地贴在左右两侧脸颊上。
郁黎清凑近她亲昵贴贴,右手一只搭着吱吱给她戴的芭比珠宝项链,左手高举,点了点吱吱给顾延川扎的小揪揪。
“大哥”慵懒趴在地毯上,勉强抬了个头。
第一张芭比全家福拍摄成功。
吱吱很喜欢这张照片。
第二张,顾知野等人卸下芭比装扮,正正经经站着,吱吱嫌热,脱下毛绒绒的袜子站在顾延川、郁黎清中间的沙发上,两只小手用力弯弯,示意镜头照好她的“肱二头肌”。
拍完两张全家福,吱吱还要拍。
“跟爸爸拍。”
郁黎清笑道:“好好好,你们父女俩还有我们大哥崽崽拍。”
顾宴辞左手揉着大哥的脑袋,右手抱着吱吱,眼里笑意淡淡,把顾晏礼、顾知野羡慕坏了。
妥妥的人生赢家。
还在调整坐姿时,吱吱后知后觉想到了什么:“还有弟弟呀。”
顾知野:!!!
他飞速走过去,坐在吱吱旁边,脑袋歪着,倚在吱吱的肩膀上,笑得像个神经病。
当然,这是顾晏礼的视角。
在方管家眼中,顾知野笑得灿烂单纯,妥妥的无忧无虑大学生。
顾晏礼站在镜头之外,一脸郁色。
——看看顾知野那小人得志的嘴脸。
——丑。八。怪。
第三张照片拍完。
方管家看着照片,回味着,只觉得今天的氛围格外好,心里激动,未经思考,笑着说:“顾先生,郁太太,要不要跟四位公子,每人拍一张?”
顾宴辞淡淡道:“不用,知宝饿了。”
方管家自知失言,讪讪一笑。
顾晏礼:“嗯,小芝士饿了。”
顾宴辞、顾晏礼、顾既白、顾知野往餐厅走时,顾延川沉默,回头看着刚才拍全家福的地方,忽地道:“拍一张吧。”
声音低哑,厚重。
众人脚步顿住。
郁黎清微微一愣,下意识看向顾宴辞。
吱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歪着脑袋:“拍什么?”
方管家干笑着,意识到现场好像只有他能解释,其他人都是局中人时,他磕磕巴巴地解释道:“小小姐的爸爸、二叔、三叔、弟弟和您的奶奶以及老老老头拍拍照片。”
他声音小,又断断续续的,吱吱没听懂。
没了吱吱的声音,客厅里安静下来。
吱吱左看看右看看。
顾宴辞拧眉,轻抚吱吱的脑袋瓜,主动上前,站在刚才的沙发后。
顾延川已经在沙发靠扶手的地方坐下,郁黎清想了想,坐过去。
吱吱这才明白什么意思。
她歪着脑袋,奶声奶气地说:“爸爸,不对~”
顾宴辞:“哪里不对?”
“中间有位置,爸爸坐在老头头和奶奶中间。”
吱吱跑过去,亲自示范:“坐这里。”
“爸爸、我、大哥、弟弟,这么拍的。”
顾宴辞一语不发,看似看着吱吱,余光落在了顾延川身上。
一段时间不见,他老了许多。
两鬓已冒出点点白发。
精气神很差,无论何时都拿着一根拐杖,仿佛下一秒就要塌下去。
三个月前,顾宴辞曾经怀疑过。
比如:
顾延川没有生病,装病让他上台,想给他出几个难题,让他知难而退。
想来不是。
他真的老了。
顾宴辞低眉,无声地走到吱吱面前,吱吱笑着蹦下来:“爸爸坐~”
她小跑着离开,展开双手欢喜道:“可以拍喽。”
方管家生怕顾宴辞下一秒就跑出画面,赶忙按下快门。
顾晏礼、顾既白、顾知野接连坐过去拍照。
拍完全家福,吱吱真的饿了。
郁黎清没有给她吃太多东西,只准备了些清淡的粥,不沾一点荤腥。
吱吱感冒没胃口,只想吃肉肉,在郁黎清的鼓励下勉强喝完了粥粥,蹦跶着跑下去。
“我要玩。”
郁黎清头疼。
外面没有下雪了,但是有点冷。
顾宴辞淡淡道:“让她去玩吧,多穿一点,不会冷着。”
“只是一场感冒,医生说过不必过度焦虑。”
顾宴辞问过好友宋时衍,他的孩子一个冬天大概要生病两次。
顾知野连连点头:“就是就是,别太紧张。”
“好吧,我吃完陪她去。”
顾宴辞:“郁姨,我们陪她。”
顾知野:“您还是在家吧,我们年轻人身强力壮,抵抗力强。”
“您和老头留在家好好休息。”
郁黎清欲反驳,又担心她感冒发烧传染给顾延川。
如今顾延川身体不好,要整天把控公司的事,身心俱疲,可不能再生病。
她只得点头。
“你们去。”
“老三也去。”
顾既白温柔一笑:“我需要看剧本,没时间。”
顾晏礼学着顾既白的模样,淡淡一笑:“郁阿姨,老三专注事业,不喜欢把时间浪费在琐事上。”
顾知野秒懂,迅速火上浇油:“是啊是啊,三哥只喜欢唱跳拍戏,别说小知姐,就算是您来了,也得靠边站。”
“我们小知姐在他眼里算个什么?”
“没事,不在意。”
“我们宠着小知姐就行。”
顾既白:
你们俩有病是吧?
顾宴辞低笑,无奈看了眼顾晏礼。
顾延川沉默半晌,沉声道:“事业重要,生活也重要。”
郁黎清:“听到没有?从回来起一直说要看剧本,你不能在短时间内了解剧本,熟背台词,是你的能力有问题。”
顾既白:
“老大不忙?老二不忙?老四”郁黎清顿了一秒:“他确实不忙。”
“所以,不用管老四。”
顾知野:
顾既白扶额苦笑,打断郁黎清的长篇大论:“您别说了,我待会陪她玩。”
“这才对。”郁黎清絮絮叨叨:“我不能陪她玩,你有机会,得开心。”
郁黎清真心希望顾既白能和吱吱多接触接触,不要一个人待在家庭之外。
顾既白实在忍不住,开口:“在外面,别人看见我都很开心。”
顾知野:“对哦,你在外面是顶流。”
顾晏礼:“在家里,顶多是底流。”
——缩写一些,也是顶流。
郁黎清低笑出声,顾延川淡淡一笑。
饭桌上没有之前那么僵硬,有了玩笑、笑声与说话声。
顾既白无言,埋头吃饭。
他在家里,是个团欺。
*
吱吱等了一会,终于等到他们吃完饭,戴好围巾、帽子和手套,像个圆滚滚的粽子一样,蹦蹦跳跳出门。
“大哥”紧跟着在雪地里打滚。
顾宅外,满目雪白。
昨晚下了一整晚的鹅毛大雪,雪很深,一脚踩下去,咯吱咯吱,很有感觉。
顾知野忽地想到:“听说哈士奇可以拉雪橇,雪地是他们的主战场。”
顾既白扫了眼蠢货弟弟,温柔一笑:“你想死吗?”
他丢下这句话,面无表情地跟着吱吱。
顾知野皱眉:“我求他别对我真心真意,对我假意一点,天天骂我。”
顾宴辞:“他是为了你好。”
顾知野:?
顾晏礼:“那条哈士奇不是哈士奇,是这个家仅次于小芝士的孙宝。”
“你今天敢让它拉雪橇,郁阿姨明天就会让你用雪橇拉它。”
顾知野双手插在口袋里,懒散悠闲,漫不经心地说:“没这么夸张,别吓唬自己。”
蓦地,背后传来一声“温柔”的女声。
“有的。”
顾知野回头。
郁黎清一脸温柔地看着他:“大哥玩累了就让它回来吃东西,早餐它吃得很少。”
顾知野:
“好的,母亲。”
顾宴辞无奈摇头,拢紧围巾走上前。
吱吱正在雪地里“撒花”,小手捧着一团雪,蹦一下往天上撒。
“这是爱莎公主的魔法。”
顾知野揉了一团雪:“知姐,打雪仗吗?”
吱吱欢喜地点点头。
她蹲在地上,小手抓啊抓,双手捂住雪,全身都在用力,好不容易做出了一个小小的雪球。
只有成年人三分之一手掌心的大小。
但她不在意。
这是她的雪球武器~
打雪仗,出动——!
吱吱高举小雪球,正要击打顾知野时,顾知野跟她脑袋一样大的雪球。
吱吱愣了两秒,小脸微变,赶紧哒哒哒跑。
“爸爸,救命~!”
“弟弟(用)大大雪球打我。”
顾宴辞笑着,没动,静静看姐弟俩吵架。
顾宴辞是在场所有人里最大的,二十六岁,无论多沉稳,都有点“贪玩”的心思。
叫停顾知野,顾宴辞淡淡道:“我们一起打雪仗。”
“3V3。”
“可以,谁给谁一组?”
顾晏礼:“黑白配,会吗?”
顾宴辞没有尝试过这种幼稚的分阵营模式,听了一下规则,抓着吱吱的小手开始。
最后,顾宴辞、吱吱、顾既白一个阵营;顾晏礼、顾知野、大哥一个阵营。
顾晏礼蹲下来,抓来不受控的“大哥”:“大哥,待会给力点,攻击你的爸爸和你的妹妹,还有那个穿白衣服的,他跟你都是白色,你们俩不共戴天,知道吗?”
“大哥”不理。
顾晏礼放弃。
顾知野赶忙做大雪球,吱吱不懂“雪球弹药”储备,高举着她刚才做的小小雪球,“挑衅”:“待会打弟弟。”
顾既白站在一边,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捏了一个雪球,谁招惹他,他弄谁。
顾知野、顾晏礼两个人打雪仗,很有规划。
顾晏礼:“待会我打顾宴辞,你专注小芝士,老三交给大哥。”
顾知野贪玩,本来就想逗吱吱,听说是他跟小知姐打,乐得不行,高举他的巨无霸雪球:“现在上!”
打雪仗游戏,一触即发。
吱吱率先攻击,小手高举,啪一下丢出去。
结果——
啪叽。
雪球在距离她小半米的地方直直坠落。
吱吱傻乎乎笑着,感受到了丢雪球的快乐,低头继续捏雪球。
“弟弟,我来啦——!”
她又捏了一个小小的雪球,抬头——
顾知野捧着跟吱吱小脑袋差不多大的雪球,直直重来。
吱吱惊慌失措,迈着小短腿艰难跑,一边跑还一边喊:“谁来帮帮我。”
顾既白扫了眼在雪地里打滚的大哥,思索两秒,上前准备解救吱吱时,不经意瞥见二楼的两个人,动作停住。
吱吱慌张跑路,顾知野没有隔着很远丢她,怕力量太大,她跑路时摔倒,准备采取近战攻势。
跑到吱吱面前,雪球朝她羽绒服上丢。
吱吱“啪叽”一下,倒在雪地里,坚强勇敢地爬起来,拍拍脸上的雪,“哼”了一秒:“我要打败你!”
顾知野哈哈大笑:“就你?”
他仰头笑着,不经意看到阳台上正盯着他看的郁黎清,笑容渐止。
“我们我们打雪仗。”
楼上的郁黎清不语。
在她眼里,陪小孩打雪仗就是小孩丢,万万没有她丢小孩的说法。
顾知野轻咳两秒,跑了。
吱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抓着小雪团追赶顾知野。
她玩得很开心。
除了第一下被顾知野打到摔倒在雪地里外,后面都是她追着弟弟打耶!!
弟弟打不过她。
玩了约二十分钟,打雪仗结束。
得进去了。
吱吱依依不舍地看着满目白色,灵光一闪:“我没有拍照。”
顾宴辞:“知宝想和雪拍照?”
“嗯!”吱吱嘿嘿一笑,跑到被雪覆盖的孙悟空下方:“和孙悟空雪人拍照。”
顾晏礼从方管家那拿来相机,正要拍,顾知野见二楼没人,笑了笑,上前一步摇晃玩偶。
玩偶上的雪哗哗落下,像雨滴一样,甩了吱吱一身。
“好不好玩?”顾知野弯身,笑着问。
顾宴辞无奈:“是你好玩。”
顾知野带吱吱主打一个好玩,有时候他玩吱吱,有时候吱吱玩他。
互为玩具。
吱吱任由顾宴辞拍落她身上的雪:“不好玩。”
“打雪仗结束啦。”
“是我赢。”
“我赢。”顾知野笑道逗她。
两个人争执不下。
郁黎清实在忍不住,穿上大衣出来,闻言轻声问:“怎么了?”
吱吱委屈巴巴:“打雪仗我赢,弟弟刚才用雪丢我,说他赢。”
郁黎清:“他用雪丢你?”
“嗯!”吱吱指着脸颊:“丢到这里。”
郁黎清:?
“都丢到脸上了?”
顾知野:
吱吱煞有介事地点头。
郁黎清:“知宝想不想丢他?”
“想想想~!”
“奶奶抱着你,你拿雪球丢他?”
“好耶~”
顾知野:
“你们作弊。”
“二打一,不公平。”
顾晏礼笑而不语。
顾宴辞低笑,看着郁黎清抱着吱吱用雪球丢顾知野的背。
顾知野、郁黎清自然是哄着她玩,前者没有真的跑,后者没有真的生气。
雪地里,吱吱玩的很开心。
顾既白站在一侧,静静看着。
第 72 章
中饭过后, 得回家了。
顾宴辞带着吱吱在顾宅玩了近三天两夜,他有一部分工作需要处理,不能留下来吃晚餐。
“知宝, 去收拾书包,我们要走了。”
吱吱正蹲着看顾知野、顾晏礼用积木搭建城堡, 两只小手撑着脸颊, 闻言挪挪屁股:“要看二叔、弟弟做城堡。”
顾宴辞:“家里有积木。”
顾宴辞哄了好一会,吱吱勉强起身, 小脸皱成小苦瓜:“爸爸,今晚不在这里睡觉觉?”
“嗯,要回我们的动物园家, 墙上有美人鱼,长颈鹿, 大熊猫。”顾宴辞哄着:“知宝不是很喜欢那些小动物吗?”
吱吱为难地揉搓小手。
“这里有游乐场。”
“孙悟空, 牛魔王,观音菩萨还有兔兔懒羊羊, ”吱吱牵着顾宴辞的手走到窗边,指着外面:“他们在跟我打招呼。”
“我走了, 他们会孤单。”吱吱一板一眼地郑重说。
顾宴辞弯身,抱起她轻声问:“不想走?”
吱吱小幅度点点头, 小手戳戳:“爸爸, 再睡一天嘛。”
吱吱仅在顾宅玩了两天,时间不长, 但精彩纷呈,令她记忆深刻, 留恋着不想回家。
滑滑梯比家里的大,还有旋转木马和摩天轮, 奶奶经常夸她,给她拍照片,戴宝石项链。
没有人指责她,反驳她,无论她想去摘草莓还是看花花,都有人陪。
任何时候,做出的任何反应,都有人回应她。
顾宴辞:“知宝,爸爸明天要去公司工作。”
“这里离公司太远。”
顾宴辞跟吱吱解释着,承诺下周再带她过来,吱吱埋在他肩膀上委屈了一会,挪挪脑袋,勉强同意。
顾宴辞抱着吱吱上楼,和她一起收拾好小书包,一手抱着吱吱,一手拎着书包下楼时,郁黎清将早已准备好的小盆栽递了过来。
吱吱杏眸微亮,酒窝深陷,身体下意识前倾去抓盆栽:“我的小树~”
顾宴辞上前一步,让她前倾抱起盆栽。
郁黎清笑着跟顾宴辞解释:“上周我带知宝去摘草莓,她说想种树,我和她在盆栽里种了一小株草莓,上次忘记让她带回家了。”
她转头跟吱吱说:“知宝,回家后要好好照顾草莓小树。”
吱吱重重点头:“我会的!”
顾宴辞、顾晏礼收拾好东西,顾知野小跑着把在雪地里打滚的“大哥”牵回来,拍拍它身上的雪。
顾延川下了楼,撑着拐杖站在一楼大门口。
门口很热闹。
顾宴辞弯身给吱吱穿衣服,顾晏礼背着吱吱的小书包,像托塔李天王一样捧着她的草莓小盆栽。
吱吱乖乖站着,任由顾宴辞给她穿衣服,小脸微扬,定定看着她的宝贝草莓小树。
“草莓宝宝,我会照顾它。”
“二叔不行吵醒它。”
顾晏礼:“小芝士,我很轻的。”
郁黎清忍不住唠叨:“知宝感冒还没好,回去后让她按时吃药。”
“小孩吃药都不乖,闹腾点是应该的。别凶她,更别吓唬她。”
“哭过之后给她抹点润肤露,特别是眼睛、脸颊周围,多抹点。”
“如何教育、怎么引导,你是父亲,你得自己做主,自己把握。”
两代人教育观念不同,他们长辈插手太多,容易产生矛盾。
“想好之后,需要请什么样的老师告诉我。”
家庭教育这一块,郁黎清的人脉自然比顾宴辞多得多
顾宴辞:“好的,郁姨。”
被包成小粽子的吱吱艰难抬起小脑阔,认真看向说话的大人们。
她马上要回动物园家。
奶奶、老头头、管家叔叔、刘姨姨还有做饭的姨姨叔叔在送她。
就像很久很久之前,福利院奶奶送走被领养的小孩。
吱吱不懂“离别”的含义。
福利院里的离别充斥着热闹与欢笑,福利院奶奶快乐地送走小朋友。
吱吱有时候会偷偷哭。
因为,她认识的小朋友就少了一个。
吱吱不喜欢分开。
每次只要看到顾宴辞出门上班,她都会嗷嗷哭两声,发泄那一刹那涌入心头的委屈与难过。
她不想看到出门上班的顾宴辞一步两步退后,关门离开她的视线,把她留在家里。
即便每次只哭一会会,但一会会也是小委屈。
吱吱揉揉小鼻子。
里面酸涩难忍,像有一根针轻轻戳了下鼻子。
吱吱鼓着嘴,用力揉鼻子。
吱吱一共来顾宅三次。
第一次,是作为纯正的小客人到访,她还不知道公主姨姨是奶奶;第二次中途知道了,明白这里是她的第二个家,但只是明白,没有太大的实际感受。
这一次的感受又有不同。
吱吱在这里体会到无比快乐的三天两夜,感受到和“动物园家”里同样的家庭氛围。
她喜欢充满爱意的公主城堡。
临别时,她恋恋不舍。
郁黎清:“知宝,鼻子不舒服?”
吱吱摇头,酸涩感从小鼻子跑到眼睛里,眼眶微红,杏眸水润。
她瘪瘪嘴巴,奶声奶气地说:“奶奶,我明天来。”
郁黎清心里柔软一片。
吱吱的不忍是一种不舍的爱意,看着让人心疼,细品又觉温暖。
他们,被一个小宝宝惦记着。
郁黎清擦拭掉吱吱眼眶中的盈盈水光,笑着说:“知宝以后来,奶奶给你准备更好看的室内游乐场。”
“有攀岩,小赛车,什么都有。”
吱吱吸吸鼻子:“奶奶不要忘记小火车。”
“一定不忘。”
“知宝,我们要走了。”
顾宴辞站在一边,轻声提醒。
吱吱在家里就是如此,顾宴辞、顾晏礼、顾知野已经习惯了。
她待会就会好起来。
吱吱点点头,“明天来,你们都在?”
“我们坐摩天轮。”
“坐”她举起被手套包裹着两只小手,重重摇了摇:“十次。”
顾延川拄着拐杖,不语。
“我们当然在,跟爸爸走吧。”郁黎清嘱咐道:“雪天路上不好走,你们开慢点。”
顾知野:“知道知道,我都知道。”
吱吱低着脑袋,回头举起小手,示意爸爸抱,顾宴辞弯身抱起,才走了两步路,哄好的吱吱埋在顾宴辞怀里小声呜咽。
顾宴辞无奈,安抚着她来去极快的情绪。
顾延川默默看着,忽地道:“知宝。”
吱吱从顾宴辞肩膀上抬起头来,抹掉眼泪,一动不动看着顾延川。
顾延川:“再见,知宝。”
吱吱挥挥小手,奶声奶气地唤:“老头头拜拜。”
“我明天来。”
方管家打开大门,踩着雪送他们出去,临走前,递给顾宴辞五个信封:“大公子,这是拍的全家福照片。”
“一共五份,小小姐和小小大哥也有。”
顾宴辞点头:“您进去吧。”
“是是是。”
“小少爷,慢点开。”
“知道知道。”
方管家踏着风雪关上主宅大门,看到郁黎清和顾延川,笑了笑:“照片交给了大公子。”
郁黎清笑着点头:“知宝看起来有点喜欢我们。”
方管家:“您的付出与喜欢,小小姐看得见。”
郁黎清桃花眼笑得眯起,万分高兴。
郁黎清和顾延川一直期待着四个孩子能在合适的年龄成家立业。
他们暂时无法理解“不婚不育”的想法,但没有插手孩子们的婚事。
他们不会走顾长海的老路,约束孩子们的婚姻,亦或者将婚姻当成利益交换的工具。
婚姻、家庭应该是给予他们力量的存在。
大儿子顾宴辞的情感之路似乎不顺畅,好在和女方和平分手,没有受到情伤,吱吱的出现让他将重心转移到了生活,体验生活冷暖,四季交叠。
也算,有了他的小家。
郁黎清和顾延川站在门口,没有走,看着窗外的白雪皑皑,郁黎清忽地道:“有没有发现,知宝每次训话、教育人的时候,特别像老大?”
“一板一眼,很认真。”
顾延川:“嗯。”
郁黎清:“时间一晃真快,孩子都开始做爸爸了。”
顾延川侧头,无声看向轮胎压过的雪地。
正说着,顾既白下楼。
他穿了一件淡蓝色羽绒服,戴着口罩,看到顾延川和郁黎清,微愣:“你们在做什么?”
郁黎清:“不是要走吗,送送你。”
顾延川安静看着。
顾既白无奈,温润一笑:“我又不是小孩子。”
“知道路在哪。”
顾延川看着顾既白换鞋,戴上鸭舌帽,羽绒服的帽子套上,套了两层,完全看不出来里面的真面目。
顾延川忽地出声:“你在拍戏?”
“准备往演艺圈发展。”顾既白礼貌笑道。
顾延川:“事业重要,生活同样重要。”
他重复着上午在餐桌时说过的话。
郁黎清轻叹:“现在就放心不下你。”
顾既白桃花眼微滞,随即轻笑道:“我很好。”
声音温柔动听。
“你啊,每次回来都会瘦一点,这叫好?”郁黎清又念叨起这件事:“不要太累,下次回来是过年?”
“是,最近忙。”
“你看,又忙。”郁黎清眉眼紧皱:“下次回来,脸上必须长点肉,否则别想进家门。”
顾既白戴上围巾,一圈又一圈,漫不经心地看向顾延川,“妈,您教训我之前,先管管爸吧。”
“他比我瘦得厉害。”
郁黎清皱眉:“过年之前你们不长肉,都不准进家门,让你们看不到知宝。”
顾既白:“对我而言,这是奖赏。”
“对于爸,才是致命一击。”
郁黎清失语,片刻后调侃道:“如果不长肉,我就安排知宝给你当演唱会的嘉宾。”
“跳那首大美人舞。”
顾既白:
“您不觉得丢人?”
郁黎清:“怎么会,我们知宝跳得可爱。”
“肯定比你吸粉。”
“到时候她在外面当顶流,你回来当顶流的玩具。”郁黎清打趣道。
顾既白:
“您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顾既白跟顾延川点了点头,出门上车。
黑色低调的商务车驶向远方。
顾延川和郁黎清静静看着。
过了几分钟,郁黎清挽着顾延川的手上楼:“老三说得没错,你最近消瘦得厉害。”
“腿疼,有点累,没胃口。”
顾延川的膝盖一到冬天就疼痛难忍,是绑架案时落下的病根,久久不见好。
郁黎清叹息,“那你想吃什么?我亲自下厨,多少吃点。”
“南瓜饭。”
郁黎清笑:“我们知宝还适合去做吃播,竟然能让你对这个有点胃口。”
顾延川淡淡一笑,去了书房,工作一会后,给陈老发了一条消息。
【您可以开始了。】
四十五分钟后顾延川关上文件,想到什么,打开全家福照片,一张一张翻看。
顾延川把照片收拾好,放回信封里。
提笔写信。
半小时后,郁黎清敲了敲门,顾延川锁好书柜,起身,“喝点汤?”
顾延川点头,关上书房门时,漫不经心地说:“下周五我要出差。”
郁黎清忍不住直抱怨:“一到春节就忙,小年总能回来吧?”
顾延川低眉:“尽量。”
“是必须!”
顾延川淡淡一笑:“好。”
**
九楼。
吱吱回到动物园家时,已经忘记了离开顾宅时的委屈与难过,欢喜地数墙上的动物。
她跑到客厅:“爸爸,我们家变小了?”
“只能跑一会会。”
顾知野换了身衣服上来,闻言笑道:“都说由奢入俭难,我们知姐在庄园里待了不过两天,就开始嫌弃动物园家了。”
吱吱拉扯顾宴辞的衣袖,煞有介事地强调:“爸爸,家里真的变小了!”
顾晏礼:“小芝士,在小家住几天,下周我们再回公主宫殿住。”
吱吱摸摸鼻子,小大人似地长叹:“只能这样了呀。”
顾晏礼失笑,看着顾宴辞道:“小芝士把你无奈的表情学得出神入化。”
顾宴辞笑着带吱吱去阳台上,放她的草莓小盆栽。
“知宝,不能让大哥碰这个。”
“大哥会把我的草莓宝宝弄坏?”
“有可能。”
吱吱瘪嘴:“爸爸,我的草莓宝宝掉下来会死掉,不要它死。”
顾宴辞:“爸爸帮你想办法。”
顾知野凑过来,蹲着问:“要不养在小知姐的房间?”
顾晏礼:“她今晚一定兴奋得睡不着,睡觉之前必要看一眼草莓小盆栽。”
顾知野:“我已经有画面了。”
草莓盆栽金贵得很,不像其他玩具,摔了还能玩。
顾宴辞最后将阳台一角封了起来,草莓盆栽放在小角落的高柜之上,出入阳台还得随后关门。
顾知野牵着大哥,指着草莓盆栽认真道:“大哥,看清楚,那个绿绿的里面有黑黑土的东西,不能碰。”
“弄坏了,知姐就跟你十步两粒,知道不。”
不知何时,顾知野、顾晏礼都习惯了说叠词。
他们没有在家里吃晚餐。
顾晏礼懒得下厨,家里又没有新鲜食材,开车出去吃。
外面下了雪,路上开车很慢,顾宴辞他们出门比较早。
吱吱中午没有午睡,顾宴辞整理好她的头发,轻声道:“知宝,睡会觉觉,爸爸到了喊你。”
吱吱摆弄在家里发现的新玩具赛车,摇摇脑袋:“我不困。”
“不想睡觉觉。”
“待会要吃饭,不能睡,晚上回家才能睡。”
“好呀~”
吱吱应得很快。
顾宴辞哑口无言。
可结果是——
快到粤菜饭店时,吱吱在椅子上睡着了。
顾知野关了音乐,用气声问:“睡着了?”
顾晏礼往后看。
吱吱歪头坐在儿童座椅上,两只小手抱着赛车玩具,嘴巴微张,睫毛又密又长,闭眼时格外明显。
肉嘟嘟的脸颊随着呼吸上下起伏。
顾晏礼无奈轻叹:“是的,睡着了。”
顾知野:“小知姐休息一下养精蓄锐,待会吃饭时大展身手,没什么问题。”
顾宴辞托着吱吱歪着的脑袋,让她睡得更舒服一点。
没了音乐,车内安静下来。
顾知野是喜欢热闹的人,见不得安静场面,冷不丁道:“老头也变了。”
“他怎么?”顾晏礼问。
“要走之前,我上楼找车钥匙,老头看到我,主动说话,让我以后多多回家。”顾知野语气笃定:“肯定是受知姐的影响,不当闷葫芦了。”
顾晏礼:“他看起来很喜欢小芝士。”
顾知野:“郁女士和他都很喜欢。你们说,他们这么喜欢孙子孙女,怎么没想给你们俩安排一桩婚事?”
“不都说二十多岁,父母要开始催婚?”
“他们俩不仅不着急,上次还托我把宁老给大哥安排的联姻给拒了。”
顾宴辞侧头:“他们让你拒绝的?”
“是啊,不然我哪敢。”
顾知野:“从这一方面看,他们还不错,不催婚。”
顿了顿,顾知野好奇:“二哥,你不担心?”
顾晏礼闭目养神:“不担心。”
“郁阿姨不会催我。”
顾宴辞狭长眼眸微滞,淡淡道:“郁姨现在会教育你。”
郁黎清已经逐渐掌握了如何跟顾宴辞、顾晏礼交流、接触的方法,假以时日,横亘在他们中间的小心翼翼与谨慎会消失,家庭关系逐渐正常。
顾晏礼拧眉,回头看着顾宴辞。
顾宴辞语气淡淡:“她不会催,但可以催。”
顾知野笑得像一朵太阳花:“放心,不会催二哥,大哥二十六岁没谈恋爱,郁女士都不催。”
顿了顿,顾知野笑了笑:“可是郁女士不催,有人会催,而且二哥你逃无可逃。”
顾晏礼眼眸微眯:“谁?”
“小知姐。”
“她不是问过你铁扇公主在哪里。”
顾知野模仿吱吱的语气:“牛魔王,你的脑婆呢~”
顾晏礼:
有点道理。
到了饭店,顾宴辞轻手轻脚地抱起吱吱,菜上来,她还在睡。
“要不让她闻闻南瓜粥的味道?或许吃货属性觉醒,一下就醒了。”
顾宴辞抱着吱吱,顾晏礼舀了一勺南瓜粥,放在吱吱鼻子下。
“试试直接喂。”顾宴辞道。
小勺慢慢挪到吱吱嘴巴边,触感温热。
吱吱下意识张嘴,顾晏礼只喂了半勺。
她砸砸嘴巴咽下去,享受地咀嚼品味着,眼睛动了动。
顾宴辞、顾晏礼、顾知野齐齐等待,过了约五秒,吱吱杏眸微张,瞥了眼面前的南瓜粥,想都没想“啊”一声张开小嘴。
顾晏礼喂了五六勺,迷迷糊糊凭借着吃货属性习惯张嘴吃饭的吱吱渐渐清醒。
她主动要求坐在宝宝椅上,拒绝顾晏礼的投喂,哐哐吃饭。
跟两分钟前窝在顾宴辞怀里的迷糊宝宝完全不是一个人。
吃完饭,顾宴辞牵着吱吱的手在步行街上逛了一会,远处红红火火,每家商户都挂着红灯笼,迎接十八天后到来的新年。
“爸爸,过年是不是有压岁钱?”
吱吱昂头,满眼期待。
顾知野笑着,宠溺地点点她的小鼻子:“我的小知姐都懂得讨要压岁钱了?”
吱吱双手背在身后,昂着头,嘿嘿一笑:“电视上有。”
“新年快乐,恭喜发财,就有红包哦~”
“里面有很多钱。”
顾宴辞、顾晏礼蓦地意识到吱吱还没有得到过压岁钱。
顾宴辞百般复杂,弯身抱起吱吱,轻声道:“对,今年会得到很多压岁钱。”
“都是你的。”
吱吱望着街上喜气洋洋的红色,笑着说:“爸爸,我喜欢过年,有钱钱礼物!”
顾晏礼:“除了压岁钱,小芝士还知道过年有什么?”
吱吱杏眸咕噜转了一圈,认真思考:“新年歌。”
她双手交握,摇头晃脑开始唱:“恭喜恭喜恭喜你丫~”
顾晏礼、顾知野失笑,捏捏她的小脸。
顾宴辞抱着她,带她走过长街,买了两副对联和红灯笼,让吱吱提前体验春节的热闹氛围。
“爸爸,我想到了。”吱吱歪头。
“想到什么?”
吱吱:“电视上说,过年要包饺子,买新衣服。”
顾言辞摸摸她的小脑袋,轻声道:“好,想要什么,爸爸都给你买。”
他声线清冷,声音温柔。
穿过热闹的长街,传入吱吱的小耳朵。
“想做什么,爸爸都陪你。”
“好耶~!”
第 73 章
距离春节还有一段时间, 顾宴辞今晚没有给吱吱买()春节礼物,但也没有空手回家。
离开购物街时,吱吱怀里抱着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红灯笼娃娃, 斜挂着一个草莓模样的小包包。
玩偶太大,她抱得稍显艰难。
顾宴辞想帮她, 吱吱昂着脑袋掷地有声:“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吱吱脸颊贴在软乎乎的红灯笼上, 乖巧又显笨拙的往前走,可爱又惹眼, 吸引了一些围观路人。
有些胆子大点的路人夸了她两句,吱吱奶声奶气回应:“谢谢。”
“姐姐,你跟我一样很可爱。”
顾晏礼拎着小黄鸭书包, 摇头跟上顾宴辞。
顾知野从远处一家积木商店小跑出来,提着刚买到的赛车、飞机、坦克三大箱积木玩具, 兴奋冲上车。
回家的路上, 吱吱一路念叨着她的草莓小树。
“小树有生命,草莓宝宝长大。”
“变成大大大草莓。”
“这么大。”
草莓小树就像吱吱“亲手”养育的第一条生命, 于她而言,意义重大。
还能培养她的责任感。
顾宴辞低声道:“知宝可以自己照顾草莓小树?”
吱吱重重点头, 嘿嘿一笑:“我会保护草莓宝宝,都不可以欺负它~”
顾晏礼听了一会, 轻笑:“小芝士最近说话连贯了些, 有时候能说长句。”
顾知野:“这么一说,好像是的。”
顾宴辞:“明年去幼儿园, 老师应该能听懂她的奶音。”
提到幼儿园,车内氛围不经意低沉起来。
顾宴辞心里复杂。
知宝去幼儿园上小班, 以后在学校的时间越来越长,不知道她能不能适应。
还没去上学, 顾宴辞已经开始担心知宝在学校里受人欺负,亦或者做的事说的话无人回应,不如在家里开心。
顾晏礼、顾知野同样沉闷着。
吱吱上了学,他们两个人就像没了宝宝的“孤寡二叔和弟弟”,留守家里,时刻等待他们的小宝宝回家。
一想到那滋味
顾晏礼、顾知野满脸复杂。
顾知野感叹道:“知姐,我们慢一点长大吧。”
吱吱歪头:“为什么捏?”
“快快长大,我跟爸爸出去工作。”
顾宴辞轻叹:“你长大,爸爸会变老,不能陪你工作。”
吱吱困惑不已。
都说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老病死”却是每个人都不想触碰的话题,聊到这些,氛围轻松不起来。
顾宴辞不想让吱吱了解那些,转移话题,漫不经心地问:“知宝准备怎么照顾草莓宝宝?”
吱吱嘿嘿一笑:“给它浇水。”
顾宴辞、顾晏礼、顾知野没有种过草莓,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草莓要怎么养。
顾晏礼:“小芝士,回家后二叔学习一下,和你一起种草莓小树。”
吱吱:“嗯!”
*
三大一小四个人聊着天上电梯,吱吱抱着大大的红灯笼,像小鸭子一样快速哒哒跑到门口,后仰小脑袋等顾宴辞过来。
傻乎乎笑着。
“爸爸开门!”
顾宴辞把她拉到另外一边,开了门,吱吱抱着红灯笼冲进去,准备去找她的草莓小树,秀一秀她的草莓小包包和红色大灯笼玩偶,激动得连鞋都忘了换,一下冲进去,看到客厅的场景,呆愣在原地。
顾宴辞:“知宝,过来换拖鞋。”
没人应。
顾宴辞换好鞋,从鞋架上拿起吱吱的可爱小海豚拖鞋,绕过玄关,抱起吱吱正要穿上,余光瞥见客厅的一幕,脑袋直突突地疼。
客厅乱糟糟的。
泥土散落一地,几片绿叶藏在泥土下,水杯摔落,没碎,但是水流了出来。
滑滑梯的球球散落一地。
看着就头疼。
顾晏礼、顾知野走来,齐齐看向沙发垫上的“大哥”,深吸一口气。
“我们出门,不带它,它生气?”顾知野揣测着。
未等顾宴辞开口,吱吱愣愣看着泥土里的绿叶,震惊、迷茫,而后杏眸对焦,红了一圈,“哇”一声大哭出来。
“呜呜呜套木鲍鲍呜呜呜”
“窝的小酥呜呜”
“死要了呜呜呜呜”
顾宴辞弯身低哄:“知宝,不是你的草莓宝宝。”
“大哥弄坏的是一盆假绿植,你的草莓小树在阳台。”
“爸爸给你拿过来。”
吱吱嗷嗷大哭,透过指缝看顾宴辞:“不是窝的?”
“不是你的草莓小树。”
吱吱打了个哭嗝,往阳台方向走了一步,顾宴辞忙抱住她:“知宝,地上有水,你过去会滑到,爸爸去拿。”
顾宴辞把吱吱抱到沙发上,顾晏礼、顾知野老老实实放下手里的东西,挽起袖子。
“大哥”吓得后腿用力,嗖嗖冲到滑滑梯边,警惕地看着他们两个人。
顾晏礼、顾知野根本没往那边走,老老实实搬走茶几,把脏了的毛毯丢到洗漱间。
顾宴辞把草莓小树给吱吱,哄道:“不伤心了?”
吱吱吸吸鼻子,乖乖点头。
“爸爸收拾客厅,你坐在这里不要动。”
“地上有水,会摔着,很痛。”
吱吱点点头,小奶音里带着鼻音:“我不动。”
顾宴辞给她拿了两本绘画本,这才看向把家里闹翻的始作俑者。
“大哥”前两天在顾宅撒泼打滚,各种乱跑,释放天性,回来后家里太小,三位铲屎官还没有遛它就跑出去玩,离开前还没把它绑在阳台,把让他撒野的阳台关上了。
搁谁,都要闹。
更何况是如今被宠得逐渐放飞天性的“大哥”。
顾宴辞叹气,把“大哥”牵到沙发上,给了它几个让撕咬的萝卜玩具。
“你们两个就在这里待着,不要下去。”
三个大人老老实实清理被土撒到的玩具,将那些丢到洗漱间,去杂物间换来新的地毯,擦拭茶几,打开扫地机器人。
吱吱紧紧抱着草莓小树,气呼呼地看着“大哥”。
“你不乖。”
“大哥”偏头,不理她。
吱吱眼眶里的红还未散去,水汪汪的杏眸睁大,张牙舞爪地“汪”了一声。
大哥回击一声。
两个人“汪”来“汪”去,三个大人听得无奈又想笑。
顾宴辞低笑的同时,又不得不抓紧时间搬回他从前的别墅。
第二天,顾宴辞去上班。
顾晏礼已经退出顾氏集团董事会,挂了个名誉上的职位,实际没什么事。
他和顾知野第二天多遛了一次大哥,大哥是精力发泄了,顾晏礼、顾知野分头遛,头疼不已。
他们无比迫切地等待春节来临,把“大哥”放养到顾家,任它肆意撒泼打滚。
周一,顾宴辞工作忙碌,开完会后一刻不曾停歇地回了办公室。
除了日常工作,他现在要考虑如何让几位站在顾长海阵营里的大股东认可、支持他。
他已经得罪了宁老、宋老两位,顾延川提过的另外几位小股东喜欢跟着大部队走,算来算去,只有陈老最为合适。
顾宴辞的思路一如往常:展现他对陈老的独特价值。
**
同一时刻,顾延川出门见律师,身边只有和他一起工作了二十多年的邱特助。
邱特助和陈老,以及长盛的大股东钟邵钰是顾延川在商圈里唯三信得过的人。
后面两位不打不相识,邱特助则是顾延川一手栽培的人,从寒门学子一步步走到现在。
律师进来前,邱特助劝道:“顾总,这步路走得太急,这病又不是无药可医治,您再想想?”
顾延川不语。
邱特助摇头轻叹,等着律师进来。
顾延川忽地道:“倘若真的走了,你帮着扶持他两年。”
邱特助勉强一笑:“顾总,别说丧气话。”
两个小时后。
陈老、宁老、宋老三人坐在书房里。
书房内茶香袅袅,宋老嘴角含笑,宁老坐在他对面,面容沉沉,没什么耐心。
“品品茶?”宋老笑着问。
宁老:“我没这种闲情逸致。”
宋老悠悠道:“你的女儿宁竹君听你的,有话语权,有什么可担心的?”
宁老冷笑不语。
宋老斟茶,笑着道:“陈老?”
陈老闭目养神,淡淡道:“不了。”
书房里,三人态度各异。
顾长海推门进来,坐下后抛却了以往的恭维与应酬,直入主题:“都是真的?”
宁老、宋老齐齐看向陈万舟。
陈万舟睁眼,腰背挺直,头发花白,眉眼处布满了纵横的皱纹,小而长的双眼炯炯有神,说话时中气十足。
“千真万确。”
“癌症。”
顾长海举止瞬间慢了下来,不慌不忙地品了口茶,宁老冷声道:“是什么癌很重要。”
陈万舟神安气定,把一份档案袋推到茶几中间:“宁老看看?”
“病历本?”宁老快速浏览着。
陈万舟:“胰腺癌,顾延川不打算化疗,七天后做手术。”
宋老眼眸微眯:“他找死?”
胰腺癌根治手术成功率很低,即便侥幸成功,后面还不知道能撑几年。
这个病,难治。
前期没什么症状,发现就是中晚期。
顾长海放下茶杯,笑了笑:“陈老怎么知道这件事?”
虽是笑着,鹰眸里没有半点笑意,隐隐藏着威胁。
陈万州坦诚道:“顾延川主动找我合作。”
顾长海、宁老、宋老皆是一愣。
“他找你?”
陈万州:“顾宴辞不久前让宁老栽了跟头,势力渐起,顾延川认为,这是一个扳倒顾长海的好机会。”
“拉拢我,允诺了不少好处。”
宁老轻嗤:“看出来他很迫切,病历本都给陈老看。”
陈老敛了笑容:“病例一事是我查到的。”
“我不喜欢和小孩玩过家家。”
“顾延川动手术,无论结果如何,是死是生,集团必定动荡。”
顾延川不在,顾氏集团失去近二十年的主心骨,那些支持顾延川的人势必举棋不定。
风雨飘摇,一击即溃。
陈老:“集团融资事宜四个月前就提过,摆上了日程迟迟未定,现在,顾延川不在,他的那几个儿子不堪一击,是个融资稀释他们股权的好机会。”
顾长海沉吟片刻,仍没有放宽心。
宋老:“你怎么查到他患癌?”
陈万舟:“顾延川表现得太急切,不似以往的沉稳,我查了他的行程,联系到南城,拿到了这份病历。”
“至于他为什么不治疗拖一段时间,而是做根治手术”陈万舟笑意温和:“是我要求他的。”
顾长海、宋老、宁老愣住。
“我同意支持顾宴辞,扶持顾宴辞上位,站在顾老的对立面,帮他完成这辈子没有完成的愿望,但要求是,”陈万舟说得漫不经心:“他消失。”
“我做顾宴辞唯一的后盾。”
“他同意了?”
“他正在立遗嘱。”陈万舟敛了笑容,语气微冷:“但手术有成功的几率。”
“趁他不在,稀释他手里的股权,解决宁老被撤职的危机。”
顾长海:“我们的股权同样会被稀释。”
集团融资寻找大的合作商,资金流入,原先他们手里的股权根据股价等因素重新划定股权份额,新股东占据一部分。
宋老:“需要找一个绝对站在顾延川、顾宴辞对立面的人。”
陈万州:“我想到了一个人。”
“长盛集团钟邵钰,如何?”
众人皆知,钟邵钰跟顾延川同龄人,但两人暗地里竞争了一辈子,争吵过数十次,有一次顾延川还把钟邵钰气得进了医院。
两大集团掌权人水火不容,人人皆知。
顾长海:“他有意愿?”
“四个月前我提出融资时,他提交过报告。”陈万舟皱眉道:“应该可以。”
宋老:“既如此,不能等手术结束再举行融资会议?”
顾长海轻笑:“顾延川不傻。”
陈老点头:“顾延川同意进手术室的前提是,我提前表态、签约,同意由顾宴辞担任董事长兼任CEO。”
再加上顾延川、顾既白等人手里的股份,以及顾宴辞、顾延川一小部分支持者,勉强能达成目标。
顾长海轻嗤:“他倒是伟大。”
陈老不语。
四个人又在书房里商量了近两个小时,一致认为顾延川不在,这是一个能击碎顾延川阵营的好机会。
四人离开,分别去做自己的事。
陈万舟回家时,站在门口看了两眼:“前些时日我买的红玫瑰摆出来放着,好看。”
“好的,陈老。”管家轻声道:“大公子和二公子、大小姐回来过。”
陈老摆手:“不提他们。”
三个一心爱财、想弄死他争夺家产的不孝子。
自十年前顾延川告诉他这件事后,陈万舟背着所有人早早立下遗嘱,他的所有财产都将归妻子与他们养的大狗所有。
他跟顾延川不打不相识,成了相距二十岁的“忘年交”好友,暗地里告诉了顾延川不少事。
十年来,陈万舟从只有2%的小股东一步一步吸纳股份,逐渐在顾氏集团起势,成了顾长海阵营里的“核心人物”。
如今,到了收网的季节。
助理匆匆跑过来:“陈老,您先前暂停的项目有了重新启动的可能。”
“是顾氏集团的大公子解决的,让您过去见一面。”
陈万舟暗自摇头,语气淡淡:“不见。”
顾宴辞的做法一如从前。
高傲地不低头,给出利益或者威胁,让对方主动上门,取得谈判的先机。
他这样做,确实能得到一些利益追求者的支持,但人,特别是掌权者,怎么可能永远不出错,永远能赚钱。
一旦出错,没了利益,他们眼中的掌权者便没了价值,说丢就丢。
这条路,一步一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要让人挑不出错,成为完美的继承人。
陈万舟轻叹,转述给顾延川。
***
顾宴辞下班后被临时叫去了顾宅。
书房里,顾延川皱眉问:“你不能带着一份礼物,主动去找陈老聊?”
“态度稍微放低一点?”
顾宴辞抿唇,良久后道:“我不喜欢。”
他们都是因为利益聚集在顾氏集团,既然他能给集团带来不菲的价值,利益与成绩便是他的底气。
顾延川坐在沙发上,深呼吸,压抑着心底的情绪沉声道:“继承人的路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能用利益解决一切。”
“高位者,要的不仅是钱。”
钱,他们早已赚够。
但依然迟迟不下台,下了台,便没有了权,没有尊重、地位。
顾宴辞:“给他们无法拒绝的利益,没有人会拒绝。”
顾延川:“你”
他深吸一口气,脸颊因为气恼上涌红了些许:“不能少一点利益为重?”
“商人利益至上没问题,但你抛弃一切,固执遵守这一条,用利益用威胁将对方绑在你的阵营,能支持多久?”
顾宴辞皱眉:“走一个,自然会有下一个。”
顾延川语速快了些:“遇到一个不想要钱的成员,你怎么做?”
“不会有这种商人。”
“你恪守用利益、威胁的办法让那群人主动找你,始终坚定这条路的正确性,不愿意逢年过节给对方贺礼,贺寿时参与一次?哪怕一次?”顾延川压抑着,理智地没有把“以后谁来帮你维护人脉”这句话说出来。
顾宴辞隐约明白他的固执,知道“利益为上”的方式在某些情况不合适,但面对顾延川,他不想认输。
没有低头。
顾宴辞面上始终保持着看似理智、淡漠的神情,漫不经心、情绪平静。
可内心,分明在意气用事。
全盘否定顾延川说的一切。
“是,我不会。”
在外人面前,顾宴辞是继承人,是优秀淡漠的合作伙伴;他是顾知之的爸爸,给予女儿爱意,是顾晏礼、顾知野的哥哥,是遇到大事要照顾他们的大哥。
唯有在顾延川面前,他成了一个儿子。
会无意识地从父亲身上索取某些情感,例如:喜爱、安全感。
近几日稍显和睦的互动勾起了顾宴辞内心深处的压抑,其实——
他想成为一个普通的“儿子”。
是顾知之的父亲,又是顾延川的孩子。
顾延川临近离别,很多事都显得着急,怒意上涌,蓦地对上顾宴辞沉稳清淡的脸,一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低声道:“回家吧。”
“好好吃饭。”
两人不欢而散。
顾宴辞回家时,顾晏礼、顾知野、吱吱已经吃完晚餐。
他回来得太晚,顾晏礼给他留了晚餐。
顾宴辞耐心哄好吱吱入睡,出来时,顾晏礼和顾知野还没睡。
看到他,顾晏礼笑着举起两瓶酒:“喝点?”
顾知野挽起袖子:“我调酒一流,今晚让你们见识见识。”
吱吱和“大哥”都睡了,三个人脚步放轻,坐在阳台上喝酒赏月。
顾知野偷偷踹了踹顾晏礼。
顾晏礼皱眉,状似镇定地问:“你跟前任家主吵架了?”
“郁阿姨转述,让我们照顾你的情绪。”
顾宴辞抿了口酒,纯酒入喉,他眉眼紧拧,半晌,低哑着道:“他给了我一个建议。”
“我拒绝了。”
顾知野:“老头这么小心眼?就因为不听他的发怒?”
顾宴辞沉默着。
许久后,他低声说:“可能是我错。”
顾知野摆手:“谁知道谁错谁对?你一路走来,成就斐然,万一是他错?”
顾晏礼点头:“如果你错,早就撞过南墙。”
“就是就是就是,”顾知野连声道:“大哥,再来一杯。”
顾宴辞喝了点酒,情绪发泄了出来。
第二天起床,除了头有点疼之外,没有其他不适。
工作还得继续。
顾宴辞跟陈老的助理沟通过,得知对方今晚将在私人别墅休养,他把晚上的出差推到明天,快速处理完工作,去了趟陈老的私人别墅。
谈未来的计划,公司项目带来的利益。
种种资料准备好,顾宴辞晚上六点给顾晏礼打了个电话。
“不用等我,你们吃。”
“爸爸,快点回来呦~”
“我们的草莓小树长大啦。”
顾宴辞轻笑:“好。”
他驱车前往陈老的私人别墅。
到时已经七点,在陈老助理的带领下,顾宴辞坐在小会客厅里,沉默等待着。
五分钟后,脚步声响起。
顾宴辞欲起身,隐约听见脚步声杂乱,不止一道脚步声,微微皱眉。
“陈老,近来可好。”
声音沉沉,如山厚重。
顾宴辞愣住。
陈老:“你我之间,无需客套。”
“坐吧。”
“特意来陪陈老喝酒。”
“酒就不必了,是为顾宴辞?”陈老笑了笑,中气十足:“只是一桩小事,不必在意。”
“年轻人心高气傲,意气风发点好。”
那厢,沉默许久。
顾延川声音很低:“是我的问题。”
“我没教他这些。”
“他骄傲了一辈子,总不能等坐上他想要的位置后,又让他低头。”
“以后劳您多费心。”
“他处事不够圆滑,在公司里,您帮衬些,这杯酒我先喝,您随意。”
“宴辞没有坏心。”
“他洞察力比我好,能堪大任,只是有时处事果断了些,许要得罪不少人。”
“我不在公司,您得多多费心。”
“他许会冲撞您,您就看在我的份上,多多款待。”
陈老语气沉沉:“放心。”
“我会帮他。”
“自他告诉我那几个孩子想灭我口之后,就通过了我的考核。”
“放心,我选的掌权人,我负责。”
“你少喝点。”
顾宴辞低头。
头脑很乱,无数情绪堆叠,狭长眼眸里,眼尾微红。
山,在弯腰。
那边又聊了些公司里的事,半小时后顾延川离开,临别前又重复着开头的几句,脚步声减弱。
顾宴辞缓缓闭上眼。
几分钟后,脚步声起。
陈老的助理送来一份文件,“陈老说,顾总您以后不必再来,如您之前一般即可。”
“您想要的,都在这份文件里。”
顾宴辞抿唇,下颌线紧绷,等助理离开,他翻开文件,看清上面的同意书与签名,怔愣两秒。
骨节分明的手,微抖。
陈老站在了他的阵营里。
顾宴辞忽地明白。
顾延川还在位时,他处理日常工作得心应手,所有项目通过得顺利,给公司带来盈利的同时,得到了董事会的认可。
那时候,他以为董事长的位置,不过尔尔。
三个月前,顾延川临时退位,一切的一切都变得艰难起来。
那些他不愿意做的事,顾延川做了,挡住了董事会的责难、应酬与晚宴、周旋与客套,他也曾无声的收到过“庇佑”。
顾宴辞回家时,九楼亮着灯。
他站在远处,一语不发地看着九楼阳台。
忽地。
手机铃声响起。
“大哥,你在哪?”顾知野语气焦急:“我和二哥现在要去医院,老头他晕倒了。”
“晕倒?”
一个小时前,顾延川到家后中上腹持续疼痛,强忍着给邱特助打电话。
郁黎清在楼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邱特助扶顾延川离开时,她发现不对劲,一路跟到医院,来时,里面已经在抢救了。
***
顾既白、顾知野第一时间冲到休息室里,担心道:“怎么了?”
刚刚得知顾延川病情的郁黎清很乱,眼眶微红,让邱特助应付两个孩子,躲到了另外一个休息室里。
邱特助:“顾总喝了点酒,胃不舒服。”
顾知野手足无措地问:“那那怎么就抢救了?”
邱特助按捺住心中的复杂与难受,勉强道:“顾总可能有些基础病。”
顾知野、顾既白两人坐在休息室里,沉默以对,心里乱得不行。
他们头一次意识到,“生老病死”里的“老病死”,原来离他们那么近。
顾宴辞、顾晏礼站在休息室的窗边,沉默地看向窗外。
吱吱趴在顾宴辞肩膀上,听到楼底响起的救护车声音,害怕地往顾宴辞怀里紧了紧。
“爸爸,我不喜欢这里。”
“老头头怎么了?他要打针?”吱吱害怕得发抖:“好痛。”
顾宴辞安抚地轻拍她的背,脑海里思绪万千,说不出一句话。
顾晏礼:“老头头老了,有时候会生病,过来治疗,小芝士不害怕,很快就能好。”
吱吱愣住,杏眸呆滞眨了眨。
她偏头看向顾宴辞,忽地紧紧攥住顾宴辞的脖子,全身紧绷:“爸爸。”
顾宴辞晕眩的脑袋有了一抹思绪,他勉强按捺心中的万千情绪,低头哄着吱吱。
“知宝不怕。”
吱吱埋头,小脑袋靠在顾宴辞的肩膀上,清澈干净的杏眸微抬,眼底多了一丝令人心疼破碎的红。
“爸爸,我慢慢长大。”
“你不要变老。”
“老了生病治不好,就成神仙。”
吱吱越说越委屈,抽抽搭搭地呜咽两声,起身,重重拍了拍顾宴辞的脸。
“我还没有当孙悟空。”
“爸爸做神仙,我就没有爸爸了。”
“知道了吗,爸爸。”
难过的眼泪落下。
一滴又一滴。
杏眸水汪汪的。
医院嘈杂。
顾宴辞、顾晏礼站着。
于嘈杂里,无声红了眼眶。
顾延川缺席了他们的童年,称不上好父亲。
可他们从未想过,有一天他可能会死。
不知过了多久,吱吱哭得眼睛都疼了,手术室灯灭。
医生松了一口气,去寻找郁黎清:“再观察两天。”
“没事了吗?”郁黎清哑声问。
“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医生离开后,顾知野慌忙问:“妈,他到底怎么了?”
郁黎清对上邱特助的眼神,脸色微白,挤出一个笑容:“没什么大事。”
编了一个谎言。
“他忘了自己吃过头孢还跟人喝酒。”
“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顾宴辞全身紧绷。
“喝酒造成的?”
郁黎清双手背在身后,五指紧握,笑着:“他的问题,待会我好好说他,不让他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跟你没关系。”
“你们都先回去。”
“知宝哭了?”郁黎清心疼地拍了拍吱吱的小脑袋,颤声道:“回去吧,让知宝好好休息。”
“她感冒还没好。”
顾知野、顾既白一听因为这抢救,半是生气半是心疼无奈,“妈,你让他把酒戒了!”
“好好,我知道,你们回去吧。”
郁黎清重复着那几句话。
好像几个孩子再不走,她也撑不住。
邱特助:“大公子,您带二公子、三公子、四公子和小小姐先离开?”
“明日公司还有重大事情等着您处理。”
顾知野把顾宴辞拉走,“应该没什么问题。”
“只要不是因为什么病就好。”
吃了头孢喝酒是作死,生病才是大问题。
离开前,顾知野反复跟郁黎清念叨,“万一有什么跟我打电话,我熬夜不想睡觉。”
医院外。
顾宴辞脸色有点差。
顾晏礼轻声道:“大哥,怎么?”
安静无声。
良久后,顾宴辞低声道:
“他因为我喝酒。”
顾知野微顿,随即反应过来:“与你无关。”
“是他的问题,没有注意。”
“走吧,我们小知姐困了。”
吱吱吸吸鼻子,“爸爸,脸脸好疼。”
顾晏礼:“哭久了,脸刺痛。”
顾宴辞容不得有其他情绪,迅速和顾知野、顾晏礼一起回家。
顾既白看着他们远离的方向,转身,复又上楼。
***
回家后,顾宴辞给吱吱抹了润肤露,等她好点,顾晏礼、顾知野离开。
吱吱坐在床上,擦擦眼睛挪到顾宴辞跟前。
“脸还疼?”
吱吱摇头,她伸出小手等顾宴辞抱抱。
顾宴辞一手抱起她,一手轻拍,等她入睡。
“爸爸。”
“嗯?”
吱吱探出小脑袋,奶声奶气地问:“爸爸,你要哭吗?”
“我哭完了,”吱吱揉揉鼻子:“爸爸哭吧。”
爸爸的爸爸叫爷爷,她虽然没叫过,但那是爸爸的爸爸。
爸爸的爸爸已经老了,爸爸可以哭了。
顾宴辞愣住。
狭眸湿热,眼尾泛红。
“爸爸不想哭。”
吱吱摇头,想起了前两天顾宴辞说过的话。
——“在爸爸面前不用勇敢,吱吱哭吧。”
吱吱奶声奶气认真道: “在知宝面前不用勇敢,爸爸哭吧。”
“我不告诉其他人。”
“不羞羞脸。”
第 74 章
“爸爸。”吱吱又唤了一声。
顾宴辞一言不发, 静静看着可爱单纯的小姑娘。
心像沉浸在柠檬水里。
发酸,发胀。
背负的沉重与无法言喻的难受,在知之一声声“爸爸”里慢慢消散。
雾霾散去, 迎来了他的光明。
他弯身抱住吱吱,眼尾微红:“知宝, 爸爸不用哭。”
吱吱鼓嘴不信。
她小手环胸, 被顾宴辞抱着,有点不开心地挪挪脑袋。
爸爸让她不要勇敢可以哭哭, 她立马就哭;爸爸一点都不听话。
顾宴辞按住她的小脑袋瓜:“知宝喊爸爸,爸爸会开心,不想哭。”
吱吱杏眸睁大, 不可置信。
“知宝有神奇法术,每次叫爸爸, ”顾宴辞轻声道:“爸爸都能变得开心。”
吱吱捂着嘴巴, 一脸“我这么有用我怎么不知道”的呆傻与震惊。
顾宴辞无声看着她。
过去二十六年,学业、工作、各方财团带来的难题数不胜数, 他如其他人一般,经历过数次低落、颓丧、难过、疲惫, “失败放弃”的想法一经闯入脑海,要靠着万分的意志力支撑往前。
他要不断凭借事业上取得的成绩换取一丝淡淡的兴奋与喜悦, 要在极其烦闷时用烟与酒抒发压力, 不断往前。
如今,各类难题仍时有发生, 跌落谷底的情况仍旧常见。
可他不用再疲惫地硬撑,靠着自制力往前。
听知之唤一声爸爸, 看她的笑颜,捏捏她的小脸, 那些压抑着的低沉苦闷随着她的笑容消失。
“知宝,爸爸有你,很开心。”
吱吱捂着嘴偷笑,杏眸弯弯似月牙,灵动可爱。
最单纯清澈的笑容就在眼前。
她不加掩饰的欢喜极具感染力,一举一动都带着治愈心灵的力量。
跌落深渊不可怕,怕的是一蹶不振。
顾宴辞不会。
他有全世界最可爱的宝贝女儿,想看着她永远笑下去。
“爸爸~”
“嗯?”
“爸爸!”
“嗯。”
“爸爸,爸爸,爸爸!”
吱吱喋喋不休地喊着。
顾宴辞耐心地应着:“嗯,嗯,嗯。”
“爸爸在。”
吱吱:“爸爸更开心(了)吗?”
顾宴辞唇角微弯:“嗯,很开心。”
吱吱乖乖爬到被子里,奶声奶气地强调:“爸爸明天不开心,跟我说。”
“(我)给爸爸神奇法术。”
“好。”
吱吱盖好被子,偷偷看了一眼顾宴辞,发现顾宴辞在看她,赶紧双手捂紧眼睛。
顾宴辞从柜子里拿出录音笔,打开。
吱吱听了两秒,透过小小的指缝看顾宴辞:“听爸爸讲。”
“爸爸讲故事,我开心。”
吱吱迷糊两秒,侧身面对顾宴辞,呆愣愣地问:“爸爸有神奇法术?”
顾宴辞:“知宝喜欢爸爸,喜欢听爸爸讲故事;爸爸喜欢知宝,喜欢听知宝喊爸爸。”
吱吱听得懵懂,顾宴辞缕好她的头发,拿起一本故事书,慢慢念。
可爱童趣的优质房里,回荡着顾宴辞清冽卓越的声音。
吱吱打了个哈欠,睁着眼睛无聊盯着天花板,过了几秒无声闭眼,酣眠。
顾宴辞调整好她的被子,关了落地灯,轻手轻脚出门。
顾晏礼、顾知野坐在阳台小桌前,桌上摆着几瓶酒,一点小吃。
顾晏礼偏头看到顾宴辞,自然地调整了下椅子,给顾宴辞空出更大的位置。
顾宴辞坐下,左侧的顾知野盯着手机屏幕愣愣出神,右侧,顾晏礼给他倒了一杯酒,语气漫不经心的。
“大哥,有没有去过庙里?”
“我去过一回。”
“路过寺庙的老树,上面挂满红布条,大师说,这是他们的许愿树。”
“在红布条上用毛笔写下愿望,丢上去,丢得越高,实现的几率越大。”
“大师说除了赚钱发大财,绝大部分写的都是家人身体健康,平平安安,小孩健康顺遂。”
“当时我听着没什么感觉。走哪都有人这么说,”顾晏礼自嘲一笑:“现在有了实感。”
“这身体健康,确实重要。”
绝非风轻云淡的一说。
字里行间,都是体验或者看过生离死别的痛苦之后,得来的痛苦经验。
他主动把酒杯塞到顾宴辞手里,轻碰一下,小抿一口,望着长夜:“大哥,过段时间去做个体检。”
“你工作强度高,得注意。”
刚说完,“叮”一声。
顾知野匆忙拿起手机,看了眼上面的信息,笑了笑,收起手机懒洋洋吃东西。
“老头醒了。”
顾宴辞:“郁姨说的?”
顾知野笑着:“三哥。”
“他没走。”
“大哥吃饭了没有?”顾晏礼蓦地想起这件事,“我去煮点?”
“不用。”
顾知野:“别别别,二哥煎个牛排做个意大利面吧,我饿,我要吃。”
顾宴辞拧眉:“你们没吃?”
顾知野:“刚才没胃口,走,二哥,我帮你打下手。”
顾晏礼语气淡淡,嫌弃:“我不想给你做饭。”
“不懂得欣赏我的美食。”
沉闷窒息的空气随着一条消息重新鲜活起来。
顾知野拽着顾晏礼去厨房,两人一吵一闹,一静一动。
先前没有的胃口、忘记的饥饿感以及沉甸甸的苦闷通通消失。
顾宴辞坐在阳台上,收拾小桌,将酒和小吃放到餐厅餐桌上。
周围有聊天的声音。
抱团取暖、围在一起彼此支撑度过难关,比单打独斗温暖许多。
顾宴辞想到没有回家、陪在郁黎清身边的顾既白,顿了顿,打开备忘录记下一行字。
【调查顾既白忌惮着什么】
顾晏礼和顾知野调查过顾既白,几天过去,排除了事业上的原因,暂时没有查清楚背后的真相。
谁都不知道为什么顾既白要装得一副温润如玉,在他们面前虚情假意。
厨房里,顾知野正在打下手,回头问顾宴辞:“我的小知姐后来哭了没有?”
“没有,睡得很快。”
顾晏礼:“那就好。”
是夜。
顾既白坐在长椅上,任郁黎清靠在他肩头痛哭。
ICU病房里,顾延川醒来后睡了过去。
顾既白双手交叠,任凭情绪肆意侵袭大脑,酸涩蔓延,表面仍温柔如玉。
“妈,没事的。现在医疗水平发达,即便是手术,成功率比起之前高很多。”
“邱特助不是说了吗,他体检时检查出来,没有到晚期,手术成功率比一般人要高一点。”
这癌症早期没有症状,大部分病人发现时已经到了中晚期,顾延川稍微好点,有定期体检的习惯。
只是,仍旧难治。
郁黎清桃花眼红肿。
她止住哭声,低声问:“我是不是不应该告诉你?”
可是她实在撑不下去。
半小时前,顾既白返回来的那一刹那,郁黎清站在长廊里,眼泪再也止不住。
顾既白:“妈,我是来分担你的压力,不是让你自责的。”
“我在这。”
“您去休息。”
顾既白戴着口罩,给顾知野回了两条消息:
【爸妈睡了】
【好好休息】
天塌下来,有天撑着。
顾既白自然而然地充当了郁黎清和顾知野生活里的那片“天”。
顾延川不在,由他接替。
他不能倒。
**
晚上。
吱吱做了很多梦。
一会有大灰狼追着她跑,想要咬她屁股,吱吱捂着屁股嗷嗷大哭,边哭边跑,四处喊爸爸。
她哭着直直往前冲,不知道跑了多久,后面没有了大灰狼的身影。
吱吱抹掉眼泪。
头顶的CBD大厦新闻里,播报着“3月10日,顾家私人飞机失事坠毁”,吱吱看不懂字,抬头看到了二叔。
她弯唇,正要大喊二叔,大灰狼又来了。
吱吱“哇”一声嗷嗷大哭,捂着屁股继续跑,隔着十米的距离,看到前方的爸爸、弟弟、奶奶,还有
老头头!
吱吱冲了过去,大灰狼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沉闷的哭声。
墓碑前,顾宴辞、顾知野、顾既白三人沉默,顾延川脸色惨白一片,郁黎清和沈昭然眼角挂着泪。
顾宴辞、顾知野、顾既白前后离开,沉默又陌生,吱吱跟在爸爸身后,一遍遍喊,没人理她。
她坐在草坪上哇哇大哭,不知何时,她小手小脚变长了,一道阴影笼罩过来。
吱吱抹掉眼泪,抬头。
一个穿着酒红色外套的女人,大波浪卷发随风飘扬,她慢慢蹲下,喊她的名字。
“顾知之。”
吱吱愣住,被抹去的记忆忽地在脑海里翻腾,她睁大眼睛,呆呆地喊:“a-na(安澜)?”
“是我。”
吱吱醒来时,脸上泪痕干了,她愣愣坐在床上,顾宴辞过来给她穿衣服,发现脸上的泪痕,皱眉问:“昨晚哭了?”
吱吱嘴巴瘪瘪,哽咽道:“爸爸。”
“爸爸在,发生什么了?”
她捂着屁股,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小脸通红,可怜巴巴:“爸爸,大灰狼咬我屁股呜呜呜。”
顾宴辞抱起她哄:“屁股痛不痛?”
“不痛了,我好怕。”吱吱委屈比划着:“跑好长好长,我都累了!”
顾宴辞:“知宝累了它还追?”
“嗯!”吱吱重重点头,控诉道:“它是坏动物。”
“我不要喜欢它。”
顾宴辞:“知宝梦到的大灰狼是坏动物,爸爸下次带你到动物园看小狼崽,它们是好的。”
吱吱勉强点点头。
顾宴辞给她穿衣服,吱吱的小脑袋塞进毛衣里,她忽地道:“爸爸,我见到妈见到阿拿(安澜)。”
“阿拿?是什么小动物。”
吱吱着急:“她是人!”
顿了顿,她又摇头,坚定道:“是观音菩萨!”
“救苦救难的神仙。”
吱吱醒来时,蓦地想到了两件事。
第一,不要喊妈妈,要叫妈妈的名字,安澜;第二,安澜让长到爸爸腰间的大知宝成为婴儿小知宝后,离开去往别的世界救苦救难。
临行前,安澜嘱咐了三件事。
——“有问题,找爸爸。”
——“这一次你担心的所有问题都不会发生,手术照常成功,顾晏礼的问题要交由你处理。我是观音菩萨,下次见面时会带着灵丹妙药;爷爷可以陪你走很长一段路,但生离死别时有发生,知之,任何时候都不要留有任何遗憾。”
——“这一次不要留遗憾的好好长大,想哭就哭,想闹就闹,大方展现你对所有人的爱,或者讨厌。”
吱吱伸出双手穿毛衣,边穿边说:“观音菩萨会救老头头。”
“她有药。”
“是未来的药,”吱吱慌忙道:“很厉害!”
“老头头手术会成功。”
顾宴辞微顿。
他可以忽视观音菩萨之说,但
“手术是什么?”
吱吱眨眼,一头雾水:“爸爸我不知道,观音菩萨说的。”
顾宴辞轻叹,权当吱吱前两天看动画片,玩医生过家家玩入迷了,抱起吱吱往客厅走。
顾晏礼煮着粥,熬了鸡汤。
顾宴辞:“他能喝汤?”
顾晏礼装好鸡汤,愣了两秒,“嗯?你说前任家主?”
“他不能喝,这是给郁阿姨和老三的。”
吱吱踮起脚尖看:“为什么不给老头头喝?”
“这个好好喝~”
顾晏礼:“老头头不能喝,他躺在床上,喝不了这个。”
吱吱困惑地挠挠头,好奇问:“他会无聊吗?”
顾知野:“或许。”
吱吱眸光一亮,跑到房间翻箱倒柜,将一叠宝贝的贴画放在小黄鸭书包里,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往外走。
“知宝,过来刷牙。”
吱吱背着小黄鸭书包兴冲冲跑过去,“来喽~”
***
清晨,顾延川醒的很早。
他已经从ICU里转到普通病房,郁黎清眼睛还肿着,邱特助低着头。
顾延川霎时明白了,他躺着勉强道:
“邱特助,老三,你们先出去。”
顾既白迟疑片刻,无声离开。
病房门缓缓关上,顾延川勉强笑着:“只是手术,医生说我状况不错,成功率不低。”
郁黎清经过一整晚的调节,不得已接受了病症的事实,内心难过,但又要努力撑着:“什么时候检查出来的?”
“体检。”
顾延川去南方,表面说怕冷去养膝盖,实则是收到体检报告,飞跃大半个地图挑了处远的地方检查。
结果不得而知。
每个人都怕死,顾延川同样如此。
他让顾宴辞暂居顾氏集团掌权人的位置,一是膝盖疼要休息,二是想借此锻炼顾宴辞,让顾宴辞意识到前路隐藏着的艰难。
顾延川原本计划春节后回顾氏集团,重新上任,扫清遗留下的一些问题。
不成想,面前出现了一份不想接受的检查报告。
他有随时死亡的危险。
而顾长海留下的问题仍有一部分没有解决。
检查结果出来之后,顾延川想象过很多场景。
他走后,不喜交际的顾宴辞如何应对董事会?把利益成绩当成评价唯一标准的顾宴辞,又如何如履薄冰地艰难保持每一次胜利?
支持他的人不满他的成绩,又要如何?
千千万万个假如闪过。
顾延川思考许久,最终,决定借着这场病痛,推顾宴辞上位。
顾家是一片沼泽。
踩上沼泽,一步一步深陷。
几十年前他留在顾家是为了打倒顾长海,为母亲申冤。他有过离开顾家的想法,可是在顾氏集团付出的成本越高,他越难以脱身,直到后来孩子的出现,就真正陷了进去。
他跑,顾宴辞跑不掉。
彻底失去了离开的机会。
顾延川只剩反击顾长海这一条路。
眼看着要淹没死在沼泽里,他无论如何也要把沼泽边缘的顾宴辞推出去。
想离开沼泽,只能踩着谁踏出去。
计划得周全,只是,他好像没办法给母亲一个交代。
顾延川苦笑。
兜兜转转那么多年,他仍旧无法完成初始的心愿。
“黎清,这是最佳的方案,”顾延川笑着:“更何况手术成功,我还能陪你一段时间。”
郁黎清深吸一口气,抹掉眼泪:“手术安排在哪天?”
“七天后。”
敲门声响起。
郁黎清抿唇,不断调整呼吸,半晌,轻声道:“请进。”
门笨重又缓慢地推开。
吱吱踮起脚尖,像跳芭蕾舞一样,一点点往前推门,从门背后探出小脑袋,杏眸弯弯:“奶奶!”
“是我~”
郁黎清心里的苦意减少了两分,她牵起吱吱,勉强一笑:“吃早餐了吗?”
顾知野从后面进来,看了眼病床上的人,转头道:“妈,二哥亲手熬的粥,五点起来熬的鸡汤,您去喝点?”
郁黎清:“那得喝,汤在哪?”
“休息室。”顾知野解释:“爸不是不能喝吗,不馋他了。”
郁黎清不敢放顾延川一个人在病房,随意找了个理由:“可又想看看我们的知宝。”
顾延川:“在这喝吧。”
顾知野转头去了休息室,吱吱背着小黄鸭书包,左看看右看看。
“知宝,你的爸爸呢?”郁黎清问。
“爸爸和二叔在一起,我找老头头有事~”吱吱小大人似地郑重道。
郁黎清轻抚她的小脑袋:“什么事?”
吱吱杏眸一转,认真问:“老头头在床上很无聊。”
“嗯,确实会无聊。”郁黎清弯身:“知宝要陪老头头?”
吱吱嘿嘿一笑,从小黄鸭书包里宝贝地掏出西游记贴画,“贴这个,不无聊。”
吱吱撕下孙悟空的贴画,贴在自己的脑门上,又撕下一张孙悟空,贴在郁黎清手背上。
她举起贴画,慢吞吞走到顾延川旁边,小声问:“老头头,要不要玩?”
顾延川试探性地碰了碰她的脸,点头。
一张唐僧的小贴画,贴在了顾延川的手腕病服处。
“要保护自己,不被妖怪打败,”吱吱说得有条有理:“不害怕,孙悟空和观音菩萨会来保护你。”
顾延川点头,看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淡淡的笑意。
郁黎清弯身问:“那谁是孙悟空?”
“我呀。”
“观音菩萨呢?”
吱吱举起小食指,正经道:“阿拿。”
“她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有药。”
“阿拿?你的阿拿就是观音菩萨?”
吱吱点头。
郁黎清和顾延川第一次听吱吱说这些。
小孩子说话出了名的没有逻辑,奇奇怪怪,没有放在心上,逗她玩了一会。
郁黎清指着贴画上的猪八戒和沙和尚:“这些要给谁?”
吱吱抿唇,认真思考。
恰好顾宴辞、顾晏礼、顾既白、顾知野走进来,吱吱高举着贴画,一会看贴画一会看他们。
郁黎清过去喝汤,吱吱歪着脑袋看了一会,走过去,指尖捏着一个观音菩萨贴画,重重贴在顾宴辞身上。
“爸爸是观音菩萨~”
“孙悟空和观音菩萨都保护唐僧。”
顾知野笑笑:“那我是什么身份?”
吱吱看了他一眼,挠头思考要给弟弟什么角色,想了半天没想出来,无意瞥见牛魔王,嘿嘿一笑。
“二叔是牛~魔~王~”
心情不畅的郁黎清硬生生被这句奶声奶气的牛魔王逗得想笑。
郁黎清没有考虑未来,这一刻,她专注着当下的欢喜。
“奶奶是什么?”
吱吱抿唇,为难地说:“唐僧没有脑婆。”
最后,郁黎清得到了王母娘娘贴画。
顾知野歆羡地看着一圈有了身份的人,着急道:“我是什么?”
吱吱左看右看,灵光一闪:“我想到啦!”
顾知野笑着:“我什么身份?”
然后——
一张巨大的猪八戒贴在了他的脑门上。
吱吱恍然大悟:“师弟就是弟弟呀~”
顾知野:
笑容僵硬。
顿了一秒,病房里笑声四起。
顾延川无奈摇头。
生活从没有平坦可言,吱吱在一条条波折路上,带给了他们太多的欢笑与温暖。
她是深渊里的小太阳,刚一出现,就能给人前进的力量。
顾既白唇角微勾,笑得真实好看。
吱吱嘿嘿嘿捂着嘴巴凑过来,如果不是她太小,什么举动都可爱的话,就会被人冠上“油腻知宝”之名。
“给你。”吱吱指尖粘着一个手心大小的大贴画。
郁黎清在最左侧,没看见:“老三什么身份?”
顾知野昂起头瞅了眼,灰头土脸埋头吃饭。
顾晏礼:“看起来,应该是白龙马。”
吱吱:“嗯!”
大美人永远是大美人。
顾既白看了吱吱两秒,抬手接下,贴在他的手腕处。
接下来十五分钟,吱吱又给他们贴了全网独家文都在企饿群吧壹四爸一刘酒刘伞很多很多贴画,邱特助进来时,看到所有人满身贴画的样子,顿了顿。
吱吱看到陌生人,下意识缩回贴贴画的小手,满脸无辜,好像在说——
“他们这样不是我干的!”
邱特助笑着:“小小姐继续贴。”
他把文件递给顾延川,顾延川签了个字,邱特助立马走人。
“无论是谁,在我们知姐面前,都是玩具!”顾知野笑着说。
吱吱嘿嘿一笑,又给双颊、额头、下巴都贴满猪八戒的顾知野贴了一张小猪八戒。
在他的鼻子上。
都!是!玩!具!
贴画贴完,吱吱双手一摊:“是不是很好玩?”
“不无聊!”
众人齐齐点头。
顾晏礼弯唇:“是的,不无聊。”
她在的地方,怎么可能无聊。
小芝士把他们聚集在一起,在一片黑夜里,在隆冬的寒冷里让他们有了抱团取暖的机会。
天很黑。
烛火很亮,也很暖。
第 75 章(小修)
过了约十五分钟, 响起三声敲门声。
医生推门而入,郁黎清视线从吱吱身上挪开,僵硬两秒, 起身,挤出一个笑容:“你们先回去。”
“让他休息会。”
顾宴辞招手唤来在病房里四处溜达的吱吱, 吱吱小跑过来, 抬头不经意看到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后面跟着两个人, 她往顾宴辞身边挪了挪,另外一只手偷偷捂着屁股。
很乖。
乖巧得不像话。
顾知野笑了两秒:“知姐,怕医生叔叔哦?”
吱吱鬼鬼祟祟看了一眼医生, 慌忙乖乖抱着顾宴辞的大腿,“我我没有生病。”
“不打针。”
跟顾延川年纪差不多大的医生笑了笑, “小朋友, 不给你打针,别怕。”
吱吱轻轻点头, 挪到顾宴辞另外一侧,远离三位颇有气势的医生阿姨医生叔叔。
顾晏礼、顾知野拿起大衣, 拎着小黄鸭书包和顾宴辞一起往外走。
郁黎清礼貌朝医生一笑,小心翼翼撕下衣服上的贴画, 贴到吱吱刚才丢下的空白小纸上, 保存好她的“王母娘娘”身份。
短暂的快乐消失。
他们要重新面临接下来的沉重。
好在,沉重因为吱吱的玩闹, 消散了一点,而他们又多了一份对抗沉重的勇气。
顾宴辞、顾晏礼、顾知野先后出门, 顾既白走在最后面。
离开前,他偏头看向顾延川。
顾延川仍是先前的模样, 半躺在病床上,脸色稍显苍白,眼底有经历病痛之后的疲惫与隐忍,又有一丝淡淡的笑意。
染黑的两鬓再度长出些许花白。
“父亲老了”四个字,在这一刻变得具象又深刻。
顾既白抿唇,桃花眼微低,状似自然地往前走。
实际上,顾宴辞、顾晏礼、顾知野和顾既白一样,心里百般复杂。
每个人都看似平常地往外走,藏住了无数难以启齿的关心与情感,无声地一步步离开病房。
吱吱牵着顾宴辞的手,走出病房的刹那,偷偷拍了拍小胸脯,一副“终于逃出来”的轻松模样。
她摇摇顾宴辞的手,看到顾宴辞的奇怪,顿了两秒,困惑看向紧闭的病房。
吱吱想到一件事,蓦地回身,踮起脚尖艰难握住门把手。
顾知野连忙拉回她。
“小知姐,不能进去。”
顾宴辞:“知宝,我们下次再来。”
吱吱有自己的想法,挣脱开顾知野的手,再度跑到门口,顾宴辞弯身抱起吱吱。
吱吱小手艰难握住门把手,小腿在空中蹬了两下:“我要说话我要说话。”
顾晏礼:“跟我们说。”
“不跟你们说,我要说话。”
顾既白猜测道:“她的意思是跟病房里的人有话要说?”
顾宴辞:“嗯。”
门口的动静吵到了病房里的人。
郁黎清轻轻扭动门把手,由于门外的反向拉力,她只能打开一条缝。
“奶奶~”
“救我救我。”
顾宴辞万般无奈地放下她。
吱吱不开心地看着阻拦她的大人,拽下粉色的小毛衣,盖住在空中拉扯时露出的小肚肚。
郁黎清心里柔软,打开门:
“怎么了知宝?”
吱吱嘿嘿一笑,气势汹汹走到门口,看到三位气势十足的医生,像泄了气的皮球,瞬间软了下来。
她靠在门框边,磕磕巴巴地说:“打针要要轻一点。”
“老头头会痛!”
“你们打重重针,我就我就找找警察叔叔。”
“这样是不对的。”吱吱握紧小拳头,暗地里给自己加油打气:“会痛!”
吱吱鼓足勇气说完,等了两秒,小心翼翼看着三位医生,奶声奶气道:“我我说完呐。”
顿了两秒,无人应答。
吱吱挠头:“归你们说。”
三位医生啼笑皆非,其中一位医生阿姨安抚道:“好的小朋友,我们会轻轻地打针。”
吱吱点头,看向床上的顾延川,以“过来人”的姿态说:“不要害怕,只痛一会会。”
“吃棒棒糖(就)好啦。”
“拜拜。”
吱吱踮起脚尖,小手费力撑住门把手,郁黎清想过来关门,吱吱奶声奶气地着急说:“我关我关。”
自从吱吱能握到门把手关门之后,她就爱上了这项运动,恍如跳芭蕾一样垫垫脚尖,朝他们嘿嘿一笑,看到医生时,笑容老实了两分。
关上门,吱吱呆呆看着走廊,忽地一笑:“爸爸,我不怕医生啦。”
她勇敢地保护了爸爸。
顾宴辞、顾晏礼、顾既白、顾知野低头一动不动看着她,半晌,顾知野低声轻叹:“知姐,你什么都敢说啊?”
那些在他们看来尴尬的关心话语,吱吱说出来不仅不尴尬、不矫情,听着还十分可爱。
吱吱嘿嘿一笑:“我是勇敢知宝。”
顾晏礼捏捏她的小鼻子:“肚肚饿了没有?”
吱吱点头,想到什么,气鼓鼓地看着顾宴辞。
“爸爸坏。”
“刚才肚肚露出来啦。”
“会着凉的~”
顾宴辞弯身:“对不起,爸爸看看衣服穿好没有。”
顾宴辞整理好她的衣服,低声道:“带你出去吃牛排,跟你道歉。”
吱吱杏眸一闪:“肉肉!”
“嗯。”
“还生气吗?”
“不生气,要吃肉肉。”
顾宴辞起身,看向一旁的顾既白:“一起去?”
顾既白淡淡一笑:“我待会还有事,不去了。”
他礼貌地跟顾宴辞、顾晏礼点头,戴好围巾口罩,穿上大衣遮住里面的白龙马贴画,先前在病房里的亲近仿佛只是一场梦。
转身,离开。
背影好看。
顾知野双手放在口袋里,轻叹。
看似温柔的人,却最难亲近。
吱吱看着大美人的漂亮身影,肚肚里传来的饥饿感让她很快从颜粉状态变成馋兮兮小宝宝。
她昂起小脑袋,后仰着看顾宴辞、顾晏礼、顾知野:“我饿,要吃肉肉。”
眼巴巴的,等着投喂。
顾知野笑了笑,自她身后捂住肉嘟嘟的小脸颊,挠挠她的双下巴:“又饿了?让我看看下巴还有没有肉。”
“咯咯,”吱吱笑着躲开,两人胡闹着往电梯口走去。
顾宴辞穿好大衣,抬步跟上,刚走一步,顾晏礼握住他的手臂。
顾宴辞微顿,下一秒——
一个小黄鸭书包扔了过来。
顾晏礼擦身而过,没了小黄鸭书包的点缀,宽肩窄腰,黑色大衣笔挺好看,脚步从容。
一举一动尽显优雅。
顾宴辞轻叹,拎着小黄鸭书包,不紧不慢地跟上。
**
顾宴辞带吱吱来的是上次吃过的西餐厅。
整体风格融入了大自然,西餐厅里有很多植被,设计有趣,吱吱很喜欢。
他们仍坐在上次坐过的隐蔽角落。
吱吱还记得这里,刚坐下,环顾四周,掰着指头数来数去,嘿嘿一笑:“我们四个人。”
“是多还是少?”顾宴辞问。
“多!”
吱吱上次来这里,只有她和顾宴辞两人。
顾知野正在跟顾宴辞冷战,认识了“牛魔王”二叔,但是关系不够亲近。
第一次来时,她刚会数数字,数了一圈,只有她和顾宴辞这一桌人最少,吱吱愁苦了许久。
如今,他们的桌上有四个人喔!
比二个人多。
吱吱喜不自胜。
顾晏礼帮吱吱切牛排。
顾宴辞收到短信提醒,微微皱眉。
顿了两秒,他问:“你们看看手机,董事会有没有给你们发消息。”
顾知野放下刀叉瞅了眼。
“融资?”
顾晏礼仔细翻阅过,拧眉道:“这件事,四个月前董事会提过。”
那时顾延川还在位。
顾氏集团遭遇到了竞品的一系列打击,季度数据很差,董事会提议集团要想进一步扩张,整合集团产业,得扩大融资。
当时大部分人都支持了这件事,但项目迟迟没有推进成功,董事会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让顾延川、顾长海两大阵营都满意的人选。
顾宴辞:“我记得,是陈老?”
顾知野不参与他们两个人的话题,捏捏吱吱的小脸,跟她对视一笑:“我们吃。”
吱吱嘴角残留着酱汁,她不满地皱眉:“他们不吃饭,不乖。”
顾知野:“对对对,我们乖,知姐吃。”
吱吱重重点头,用勺扒出一块肉,埋头专注吃。
那边,顾宴辞拧眉思索着。
经过和董事会暗地里的斗争和陈老一事,顾宴辞想得更多了点。
融资自然能整合产业,继续收购扩张,但
董事会此时提出这项方案,显然不是为了利益。
顾长海走来的每一步都为掌控权力,现在提出这项,是想稀释股权?
但
陈老似乎是站在顾延川阵营里的人?
顾宴辞沉眉思索着。
十五分钟后,还未等顾宴辞、顾晏礼、顾知野做出最后表态,董事会那边已经宣布,融资一事刻不容缓,超半数股东同意,顾宴辞必须推进这件事。
同意名单里,豁然有一位顾既白。
顾知野皱眉:“他这是做什么?”
这件事决断得非常快,像是背后有人谋划好了一切,菜品只需要做个表面加工,即可上桌用餐。
顾宴辞不语。
很蹊跷。
餐桌上,吱吱歪头:“你们不吃饭?”
顾宴辞、顾晏礼回过神。
面前的小朋友吃得双颊满是酱汁,碗里的肉肉已经吃完了,一动不动看着他们。
“肉肉没人吃。”她眼巴巴地看着顾宴辞碗里的肉。
顾宴辞无奈一笑。
他给吱吱点的儿童套餐,牛排小。
顾宴辞切了小半块给吱吱,吱吱这才满意。
“吃了肉肉不要喝汤。”顾宴辞端走她的汤,担心她吃太多又吐。
吱吱摆手,“拿走拿走。”
从西餐厅出来时,吱吱拍拍小肚肚,笑得乐开了花,走了两步有点累:“爸爸抱。”
“不行,”顾宴辞语气严肃:“你吃太多,要消食。”
吃饱都容易累。
吱吱同样如此,但无论是委屈还是撒娇,顾宴辞、顾晏礼、顾知野都不为所动。
吱吱蹲在地上,双手撑着小脸,沉重思考着:“爸爸,你不爱我了?”
顾宴辞失笑:“爸爸爱。”
“但是你吃了很多肉肉,走两步让肉肉消化掉,否则晚上积食会吐。”
道理吱吱都懂,但是她好累。
她抱着顾宴辞的大腿,艰难往前走。
顾晏礼:“小芝士,如果你多走两步,运动一下,吃进去的肉肉就会变身成为你的肌肉。”
吱吱:!
“可以走吗?”
“可以!”
她加油打气,喊着“1~2~1”艰难走到停车场,爬上去后奶声奶气地说:“我明天吃少一点。”
“不走路。”
“爸爸抱我。”
顾知野笑着:“我的小知姐,这一次刚刚结束,就想着下一次吃肉肉了?”
“嗯!要下一次。”
顾晏礼:“可以,喜欢吃我们下次再来。”
“明天?”
顾晏礼:“明天我和弟弟带你过来。”
吱吱弯唇,酒窝软绵:“二叔抱我?”
“行,抱你过来。”
“耶~”吱吱比了一个剪刀手,“胜利!”
顾宴辞没有跟吱吱、顾晏礼、顾知野一起回家。
车到顾氏集团,顾宴辞下车,百般嘱咐过吱吱,又允诺忙完工作陪她吃肉肉,无论吃多少都抱着懒惰小宝宝回停车场,他才被吱吱放走。
***
翌日。
吱吱醒来时周围没有顾宴辞,她难过了两秒,看到顾晏礼,又欢喜起来。
“二叔吃肉肉!”
“还想牛排肉肉?”顾晏礼自言自语地轻声回:“既然小芝士想,那我们就去吃。”
吱吱眉开眼笑。
同一时刻。
郁黎清坐在沙发上,指尖抵着额头,看着手机,溢出一声沉沉的叹息。
她花了三十多个小时勉勉强强接受了顾延川生病的噩耗,于成年人而言,只有接受,没有其他办法。
顾延川的手术安排在七天之后,郁黎清不敢想结果,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让顾延川在这七天里过得有价值一点。
他们家,还没有正正经经的吃过一顿团圆饭。
周五安排来不及。
明天最好。
可明天周三,顾宴辞大概率很忙。
他来不了,又算什么团圆。
顾既白昨晚回了顾宅,下楼时见到郁黎清,走过去轻声问:“你不去医院?”
郁黎清声音微颤:“不去。”
“不让我去。”
“我想亲自下厨做顿饭。”
顾既白懂了些什么,“周五?”
“不行。”
那个时候顾延川即将手术,要进医院,还不知道能不能进食。
“我想明天,”郁黎清笑得苦涩:“明天他还能出来,再晚,没什么时间。”
顾既白一时安静。
两个人无言坐在沙发上。
顾宅很大,四处静悄悄的。
顾既白弯唇,笑得温暖,无形间让人安心下来,一字一句都有力量:“交给我。”
“我让他们回来。”
郁黎清:“你有办法?”
顾既白唇角微扬,声音如春风般盎然:“妈,你忘了我是谁?”
他可是,大美人。
“你是不是能给顾知之的小手表打电话?”
郁黎清愣愣点头。
上次回来,顾知野帮她下了个APP,鼓捣了两下便可以直接跟吱吱通视频电话。
吱吱同样能跟她打电话。
他抬手,掌心向上。
手白皙匀称,骨节分明,干净好看,像通透的羊脂玉,一如他的声音,温暖有力。
“手机给我,妈,你去准备明日的晚餐即可。”
郁黎清半信半疑地把手机递过去。
“交给我,去忙吧。”
郁黎清想了想,带着刘阿姨亲自去挑选食材。
她不能闲下来,容易胡思乱想,企图用一件又一件事塞满生活。
顾既白握着手机走回房间,锁好房门,确定不会有人进来后,内心涌入淡淡的羞耻。
顿了两秒,他给吱吱打了个视频电话。
第一通没人接。
顾既白又打了一次。
蓦地,画面顿了一秒。
一个软乎乎的小圆脸占据整张屏幕,吱吱嘿嘿一笑:“奶奶~”
顾既白调整光线,确认此刻能保持和拍杂志封面一般,有着无死角的颜值后,站在精心布置过的光线下抬起手机,跟吱吱打招呼。
“知之,是我。”
吱吱:!!
“大美人?”
“知之,你旁边有人吗?”
屏幕里,吱吱左看右看,乖乖点头:“二叔和弟弟,还有大哥。”
“你现在可以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吗?离二叔和弟弟远一点。”顾既白礼貌询问。
吱吱小鸡啄米地点头,“可以可以可以!”
她抓着电话手表,往前跑,顾晏礼:“小芝士,去哪?”
“打电话,要看不见你们。”
“知姐,是不是遇到坏人?来,我看看手表。”顾知野忧心忡忡地问。
吱吱握紧小手表,嘿嘿一笑:“是大美人~”
她唇角弯弯,蹦蹦跳跳跑到顾宴辞的书房里,书房门开着。
顾晏礼在外面看了她一眼。
吱吱躲到保险柜旁边,握着手表:“没有人啦,大美人。”
顾既白清了清嗓子,用这辈子都没有过的温柔,轻声道:“知宝。”
本就温柔的声线再加上做作的夹子音,吱吱被迷得找不到北。
顾宴辞、顾晏礼都尝试过夹子音,只是
他们声线清冷,夹起来说话成了吱吱眼里的小鸭子。
顾既白不同。
他声线温柔,模样更温柔,温柔中再细声夹一下,仿佛春风拂面,令人神清气爽,快乐像神仙。
“我在我在我在。”吱吱笑容满面,连连点头。
顾既白愣了两秒,随即失笑。
笑得好看,一双动人的桃花眼里满是笑意。
这是他近几天最轻松愉悦的一刹。
没有沉重的负担,没有生离死别,面前只有一个可爱的小宝宝。
真诚展现着她的满腔欢喜。
而真诚对真诚。
顾既白同样真诚以待。
他丢下故作温柔的声线与称呼,正经问:“知之,明天可以和爸爸一起回顾家吃晚餐吗?”
“明天晚上。”
顾既白抿唇,僵硬补充:“如果你回来,我给你唱歌。”
吱吱:!!!!
大美人声音这么好听,唱《babyshark》一定很好听!
她嘿嘿一笑:“还要听故事。”
顾既白顿了两秒,点头:“如果需要讲故事,我可以给你讲。”
“你会带着爸爸回来吗?”
顾既白声音微紧。
他不能让这顿晚餐显得像一场别离,又需要忙碌的顾宴辞暂时放下工作回家,和顾延川吃一顿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的晚餐。
能让顾宴辞放下工作的,只有吱吱。
吱吱点头。
“我回来呀。”
顾既白想了想,补充道:“如果爸爸问为什么,你就说奶奶想他们。”
吱吱好奇:“你不想他们吗?”
顾既白:“奶奶想,一定要让爸爸回来。”
吱吱不纠结这个,不好意思地说:“用那个声音讲故事。”
顾既白错愕半晌,放柔声线,用夹子音细声道:“这种声音吗~?”
“嗯嗯嗯。”
顾既白失笑,“好的。”
“拜拜~”吱吱快乐挂断电话,转头去找顾晏礼和顾知野:“明天我要回公主家吃饭。”
同一时分,顾晏礼和顾知野收到顾既白的短信。
【明晚五点,回家吃饭。】
同样的短信,顾晏礼那多了三个字——“二哥”以及“请”回家吃饭前的“请”。
顾知野一整个无语,赌气道:
“不回!”
吱吱气鼓鼓:“要回!”
顾晏礼淡淡打断“姐弟”争吵:“小芝士,我和弟弟还有你明天可以回去,先问问你的爸爸有没有时间?”
吱吱点头。
“爸爸要去。”
视频电话拨通后,吱吱稍显流畅地转述了刚才的话,“奶奶想你,要回家~”
顾宴辞首先感叹:“知宝现在的表达能力很好。”
顿了顿,他解释道:“爸爸最近有一个大的项目需要处理,今晚可能很晚回家。”
“明天下午要上班,你跟二叔、弟弟一起去。”
吱吱听了一会,有点委屈,“大美人要你回去。”
顾宴辞以为只是普通的聚餐,淡淡解释:“爸爸要工作。”
工作两个字莫名戳中了吱吱的心事,她委屈巴巴地说:“昨天工作。”
“明天要工作。”
“爸爸天天工作。”
吱吱越说越气恼,气嘟嘟地说:“那不要知宝了,把知宝丢掉!”
她小手在虚空中揉成一团,用力捏了捏,往垃圾桶里重重一丢:“把知宝丢掉!”
“不要知宝。”
她像丢用过的纸巾,又捏了捏空气:“把动物园家丢掉!”
“我去奶奶家。”
“奶奶陪窝!”吱吱气得奶音都重了起来,未等顾宴辞松口,她小跑到房间里找出小黄鸭书包,笨拙背好。
吱吱冲出来,牵着大哥,“我们去奶奶家。”
顾晏礼、顾知野藏在镜头之后,吱吱气呼呼发脾气的模样看得人想笑。
两个人笑意不止,等顾宴辞哄他即将离家出走的宝贝女儿和儿子。
“知宝,不气不气。”
“爸爸明天去。”
可惜,吱吱没听见。
吱吱站在玄关门口,背着小书包和大哥并排站着,顾知野笑了笑:“去奶奶家要不要带一点零食和玩具?”
吱吱感觉有道理,又跑进来装零食、玩具,收拾好再度背上小书包,理都不理顾宴辞,坐在玄关的小板凳上,慢吞吞又笨拙地穿好鞋。
顾晏礼:“小芝士,过来跟你爸爸说话?”
吱吱气嘟嘟的:“我要找警察叔叔。”
“找他们做什么?”
“警察叔叔管爸爸,让爸爸不工作,回奶奶家。”她攥着小书包,一脸“我管不了爸爸,警察叔叔还管不了爸爸?”的严肃模样。
顾晏礼:“顾宴辞知道错了,小芝士原谅他一次吧。”
吱吱想了想,走过来,再度拿起手机,看着顾宴辞,眼眶蓦地一红:“爸爸天天工作,不喜欢知宝。”
顾宴辞眼神复杂。
从前他面对的是一些无法进入董事会的股东,他们在意利益,他能取得相应成绩,双方和谐相处;人往高处走,追求的东西发生变化。
董事会的几位老人要求保持现阶段结构不变,掌握集团话语权。
如果仍用之前的方法,他必须做出让董事会高层无法拒绝的成绩,必须事事完美,付出十倍的精力时间去解决一件事,事事要他把关,不能放权给别人。
顾宴辞深切体会到顾延川未说出口的话外音。
没有家庭时,他可以行云流水的应付一切;有了知宝之后,时间被挤压,他需要做出一些改变。
顾宴辞:“爸爸最爱知宝,爸爸晚上早点回来陪知宝。”
吱吱不开心地噘着嘴,顾晏礼和顾知野霎时收起调侃的笑意,轻轻擦掉她的眼泪,“我们小书包放下来?二叔带你去吃牛排?”
吱吱瞬间不委屈了,重重点头。
“好呀~!”
“给爸爸带一块大肉肉。”
顾晏礼:“听听,你的贴心小棉袄。”
顾宴辞弯唇。
顾知野:“大哥,我们中途路过顾氏集团,把午餐带给你。”
***
周三下午,顾宴辞带着欢喜不已的吱吱回家。
刚下车,“大哥”肆意在庄园内撒欢。
顾晏礼主动去了厨房,顾知野给他打下手,顾宴辞上楼处理公事,吱吱就交给了顾既白。
客厅里,一大一小面面相觑。
吱吱嘿嘿一笑,她从小黄鸭书包里掏出一个儿童粉色麦克风,递给顾既白:“唱歌叭~”
顾既白硬着头皮接过音质不好的儿童麦克风,低声问:“想听什么?”
他说了几首自己新专辑的歌曲。
吱吱摇头,一本正经地说:“要《两只老虎》~”
下来拿文件的顾宴辞、路过的顾晏礼、顾知野三人闻言,停住脚步,定定看向顾既白,视线里带着一种“看,玩具来了”的深意。
加更
顾宴辞、顾晏礼、顾知野停住, 站在距离吱吱两米的地方,等待着欣赏顶流弟弟/哥哥唱《两只老虎》。
顾既白深呼吸,“温柔”一笑:“不忙吗?”
顾宴辞低头看文件。
顾既白:“大哥这么忙, 不上楼工作?”
顾知野笑容满面:“他可以等等。”
顾宴辞漫不经心翻了一页。
显然,他要等到《两只老虎》这首歌结束。
顾晏礼淡淡一笑:“开始表演吧, 我们小芝士已经坐好了。”
顾既白偏头。
吱吱坐在沙发上, 小脚晃悠,对上顾既白的脸, 展颜天真一笑:“老虎老虎。”
顾既白全身僵硬,他绝不可能在顾宴辞、顾晏礼、顾知野面前唱儿歌。
他弯身问:“知之,待会再唱歌。我带你去楼上弹钢琴。”
“弹《两只老虎》。”
吱吱注意力果然被转移, 兴奋地说:“公主都弹钢琴,你是公主吗?”
顾既白:
“我不是, 你弹钢琴可以成为公主。”
吱吱第一时间蹦起来, 主动抓住顾既白的手,“钢琴在哪里?”
顾既白微僵。
小孩的手肉嘟嘟的, 抓着他的大拇指。
指尖温暖不断,她握得很用力。
顾既白偏头, 不经意对上旁边三位大人意味深长的目光,快速调整表情, 以正常语调说着:“我带你上楼。”
一大一小消失在视野里。
顾知野撇撇嘴:“啧啧啧怎么没反应, 我知姐的小手捏起来软弹舒服,高低要赞叹两声小知姐养得好, 手上有肉。”
顾宴辞、顾晏礼扫了他一眼,一个上楼工作, 一个进了厨房。
顾晏礼:“来帮忙。”
“哦。”顾知野双手插兜,遗憾于没有看到三哥顾既白惊叹的表情, 老实进厨房打下手。
*
二楼。
顾既白临时充当钢琴老师,教吱吱弹奏钢琴。
他弹奏了一遍《两只老虎》,又在吱吱惊艳的目光下弹奏《西游记》的主题曲,吱吱奶声奶气跟着哼唱。
一个唱歌,一个伴奏,相处得很好。
“猴哥!猴哥你真了不得——”
一曲终了,吱吱得意地问:“是不是好听?”
顾既白第一次单独带小朋友,有点累,又会被她的天真单纯打动,淡淡一笑:“好听。”
“我教你弹钢琴?”
“嗯嗯嗯!弹琴(的人)是公主。”
顾既白首先调整吱吱的坐姿,吱吱试探性地戳了戳钢琴,戳一下,或低或高的琴音流出,她眼眸睁大,惊叹道:“有声音!”
吱吱学着顾既白,慢慢戳琴键,一个又一个,感受着琴音的不同变化。
不用学音符,单单弹出声音就足以让吱吱快乐很久,笑得合不拢嘴,时而昂起脑袋,时而重重握拳头表扬自己。
吱吱玩了一会,坐在一边看顾既白弹。
“想听什么?”
“大美人舞(的)歌”
顾既白:“那首歌有名字,叫《极地》。”
“棋滴?”
“嗯。”
顾既白双手落于琴键之上,手指修长白皙,窗外阳光涌入,洒落一层淡淡的光。
他坐在光下,指尖流转,琴声如海浪涌来,或急或缓。
顾既白表情舒展,自在,唇角微勾,弹到高潮处,桃花眼阖起。
侧脸微扬,下颌线如雕塑一般完美。
这里,是他的主战场。
吱吱侧头,呆呆看着。
是
公主诶。
顾既白一曲结束,吱吱连连说:“我要,我变成公主。”
和大美人一样漂亮。
顾既白起身,调整座位,让她独自坐在钢琴前。
吱吱拍拍小手,认真想了一会,杏眸紧闭,小脑袋微扬,露出肉乎乎的双下巴和短短的小脖子。
小手摸索着琴键,费力张开五指,轻轻戳了一下,一下,又一下。
顾既白:?
她在做什么?
顾既白没有打断吱吱的“弹奏”,硬着头皮听了约五十多秒。
琴音停下。
吱吱睁开双眼,戳戳小手期待满满地问:“我漂酿吗?”
顾既白:
“漂亮吧?”
吱吱杏眸弯弯,比月牙还甜:“我和你学的。”
顾既白:?
吱吱再度阖眸,小脑袋微扬,弹奏得噼里啪啦,三秒后,她睁眼认真地说:“这样弹很漂酿。”
“是公主~”
顾既白:
风评被害。
他弹钢琴,不是这样的。
手足无措企图解释.JPG
顾宴辞、顾晏礼、顾知野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吱吱回头看到他们,欢喜招手:“我会弹钢琴啦~”
顾宴辞推开琴房的玻璃门进来,走到钢琴边:“知宝能不能再弹一遍?”
“嗯!能。”
吱吱有模有样地再度模仿起顾既白来,闭眼,抬下巴,努力摆出一副流畅自然弹钢琴的模样,但每戳一下都很费力。
顾宴辞、顾晏礼、顾知野面面相觑,沉默三秒,弯唇低笑。
顾知野压抑着笑声,不让吱吱听见,等琴声消失的一秒,他深呼吸,开始憋笑,状似自然地看着吱吱。
吱吱揉了揉闭得太久的眼睛,杏眸眨眨:“我是公主吗?”
顾宴辞抱起吱吱,低笑:“知宝当然是公主。”
“大美人是公主吗?”
顾知野:“他怎么可能是。”
吱吱苦恼地皱眉:“他弹钢琴是公主呀。”
好漂酿。
顾既白不愿再提“公主”话题,转身下楼,吱吱从顾宴辞身上滑下来,蹦蹦跳跳地说:“大公主,等等我~”
“我们都是公主。”
“一起走。”
顾既白:
顾知野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顾既白扶额,对上吱吱单纯无辜的眼,苦涩一笑。
他是疯了才会带她上楼弹钢琴。
自找奇怪“称号”。
**
顾延川四点半时到家,吱吱在楼下玩了很久。
距离晚饭大概还有一个小时,顾晏礼做了三道菜,率先完成,不怎么下厨的郁黎清进程慢点。
他忙完,和顾知野在客厅里拼积木,他们两个人打算在过年之前给吱吱拼一个城堡出来。
费时费力,两个人一有时间就凑在一起拼。
顾宴辞忙着公事,吱吱缠着她的大公主。
“什么时候给我唱歌呀?”吱吱坐在沙发上,滚来滚去,滚了一圈滚到顾既白旁边:“我好无聊。”
顾既白犹豫。
客厅里还有其他人。
吱吱哼唧了两秒,“我要听歌。”
“大美人说谎话。”
吱吱耷拉着小脸,仿佛受了什么委屈,杏眸微微泛红。
顾既白哪能应付她哭,连忙摆手:“我唱,别哭。”
吱吱小脸下一秒小雨转晴,四处去找她的儿童麦克风,“《两只老虎》!”
顾既白表演过很多次,但没有唱过儿歌,更别提家里还有别人,在他们面前唱《两只老虎》,就真的成了吱吱的玩具。
“我唱我的歌,《长山路》。”
《长山路》是顾既白出道时发的第一首歌。
今天这首歌还上了一次热搜。
有歌手在音乐综艺上翻唱了《长山路》,出圈小火了一把,连带着顾既白出道时的MV再一次爆火,在热搜上挂了一整天。
《长山路》是顾既白出道时的初心,第一次唱给吱吱听。
吱吱苦恼:“我没听过这个。”
“你听一听?”顾既白像和新粉安利、在线打歌宣传,只不过面对的是吱吱。
“可能你会喜欢。”
吱吱想了想,点头,爬到沙发上。
“我坐好啦。”
顾既白清了清嗓子,背对着顾晏礼、顾知野,打开音乐播放器,看着歌词。
声音温柔,舒缓。
起初,顾既白还会顾忌客厅里有其他人,随着情感渐深,他慢慢忘记了周遭的一切,沉浸在当下的演唱里。
顾晏礼和顾知野拼积木的动作慢了两分,齐齐抬头看了眼背对着他们的顾既白,听了一会继续搭建城堡。
顾延川坐在另外一侧的沙发上,顾宴辞刚下楼,听到声音,讶异看向顾既白。
三分钟后,像酸涩青果的《长山路》结束,顾既白弯身,“好听吗?”
吱吱戳戳小手,不敢看他。
“一点点好听。”
顾既白:
一点点?
“知之,不要说假话。”
吱吱抬头,老实巴巴地说:“不好听。”
“《两只老虎》《baby shark》好听。”
顾既白:
他绝不承认他的出道作品比不上吱吱说的两首儿歌,回身,准备去问问客厅里的其他人,寻找成年人之间的共同话题。
一转身——
顾晏礼、顾知野专心拼积木。
顾宴辞和顾延川低头就着一份文件讨论着,方管家忙来忙去,郁黎清路过时看了他一眼,和顾晏礼讨论汤的问题。
顾晏礼随后和郁黎清一起去了厨房。
嗯。
除了吱吱,没有人听他唱歌。
吱吱还是那个他安利歌曲失败、一心向着颜值的“小颜粉”。
——论顶流在家有多不值钱。
在家里,他只是顾既白;不论是火还是糊,都只是顾既白。
顾既白点点鼻子,低头看向吱吱,无奈地问全场唯一的小听众:“除了《两只老虎》和《baby shark》,还想听什么?”
“《拔萝卜》!”吱吱摇头晃脑,激动起来:“嘿呦嘿呦拔萝卜,拔不动~”
顾既白:
他思考两秒后放了这首歌,把麦克风给吱吱。
吱吱小奶音穿透力极强,看着电视机屏幕:“拔喏不(萝卜),拔~喏不~~”
“嘿呦嘿呦拔不tong,小朋友,快快nai,”她把麦克风递给顾既白,顾既白硬着头皮跟着唱:“快来帮我们拔萝卜。”
顾宴辞、顾延川诧异地看向在客厅里开KTV的一大一小,在唱跑调的奶音和如沐春风的声音交替里,继续讨论公事。
顾知野看了眼,专注拼积木。
灯火连绵,家里,各做各的事。
第 77 章
吱吱有三位玩伴。
“大哥”每日和她在外面疯跑打闹, 在空地上丢球赛跑;顾知野在家里陪她探索各类玩具、书籍,有时候会教一些早教类小知识,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 吱吱成功学会了1到10。
顾晏礼主要负责吱吱的日常饮食,临近春节, 吱吱的舞蹈课取消后, 他每天陪吱吱画一会油画,提升艺术修养。
等她四岁, 顾宴辞计划带她骑马,旅游,探索全世界。
吱吱喜欢唱歌, 顾宴辞前段时间给她定制了一款儿童麦克风,她有时候会连接蓝牙哼唱两句。
每次都跑调, 但无论什么时候唱, 都会有“忠实观众”坐在沙发上听她唱歌。
吱吱邀请顾宴辞、顾晏礼、顾知野和她一起唱,奈何三位大人天生没有音感, 十分抗拒,吱吱只能抱着话筒继续哼。
今天, 她好不容易遇到“同道中人”,和顾既白开开心心一起唱了五首儿歌, 眉眼带笑的。
“你唱(的)好听, ”吱吱偏头,问得认真:“我(唱的)好听吗?”
顾既白扶额, 点头。
顾宴辞跟顾延川聊了一会陈老之前做过的项目,聊完后音乐刚好停下, 他给吱吱倒了一杯温水,走过去:“到了喝水的时间。”
吱吱抱着水杯小口小口喝, 顾既白放下话筒,不自然地退后两步。
吱吱豪气地擦掉嘴角的水渍,抓住顾既白的手臂不放他走:“每天都唱歌跳舞?”
“没有工作?”
顾既白不知道怎么说,顾宴辞低笑,擦擦吱吱沾了水的小手:“他的工作就是唱歌跳舞。”
吱吱:!!
吱吱激动地跳了两下,“爸爸(为什么)不唱歌跳舞工作?”
她不用长大就可以和爸爸一起工作啦!
顾晏礼走过来,漫不经心地道:“你的爸爸没有大美人好看,没有人喜欢看他唱歌跳舞。”
吱吱小脸一垮,小脚一跺:“不对!不对!”
“爸爸好看。”
“大美人好看,还是你的爸爸好看?”顾晏礼问。
吱吱想了会,耿直地戳戳顾既白。
众人笑着。
郁黎清:“来吃饭吧。”
顾宴辞牵着吱吱往餐厅走。
吱吱在小圆桌边绕了一圈,爬上为她准备的儿童椅,拍拍左边,“爸爸坐着。”
再拍拍右边,看向顾既白:“我们公主(一起)坐。”
郁黎清:?
“我们公主?”
顾知野憋笑:“恭喜三哥,喜得长公主称号。”
顾既白:?
顾晏礼低笑出声,偏头轻拍顾知野的脑袋:“都是哪想到的称呼,你的脑回路跟小芝士的思维不相上下。”
顾既白被调侃的次数多了,慢慢懂得反击。
他唇角勾起,温柔地阴阳怪气:“不然他怎么能和知之当姐弟。”
郁黎清主动出来主持大局,不能再任由他们一来一回互怼下去,“好好好,不管是长公主还是大美人还是小小叔,无论什么身份,现在都坐好,准备吃饭。”
顾既白没有拒绝吱吱的邀请,无视顾知野羡慕嫉妒恨的眼神,自然地霸占吱吱右侧的位置。
郁黎清给顾延川倒了一杯热茶,顾晏礼、顾知野喝红酒,顺便给顾宴辞倒了点。
顾既白喝的温水。
吱吱环视一周,摇摇空杯子:“杯杯里没有。”
方管家笑着:“小小姐想喝什么?”
“有牛奶,鲜榨果汁,还”
“果汁!”
方管家把果汁拿过来后,顾宴辞只给吱吱倒了半杯,吱吱着急:“没有满。”
“先喝一点,喝多你不吃饭。”
吱吱大声反驳:“我会吃饭。”
“吃一大碗。”
顾宴辞:“好,吃完爸爸再给你倒。”
吱吱乖乖点头,环视周围,站起来举着果汁:“干杯呀。”
她在家里会和顾宴辞、顾晏礼、顾知野一起干杯,无论是吃饭还是喝牛奶、喝水,甚至吃个水果都要干杯碰一碰,将无聊的喝水吃饭行为变得有趣生动一些。
顾晏礼、顾知野、顾宴辞分别一碰,顾延川坐在吱吱对面,碰不到,郁黎清笑着起身,接过顾延川的茶水杯,将她和顾延川的茶杯一同和吱吱碰了碰。
吱吱满意一笑,要喝之前,碰了下顾既白的杯子,“干杯~”
她握着杯子,咕噜咕噜喝果汁,顾宴辞:“知宝慢点喝。”
吱吱看了眼顾宴辞,眼睛一转,不听,继续吨吨吨,直到喝完一整杯温的果汁,畅快地放下杯子摇了摇:“还要。”
顾宴辞:“不可以。”
吱吱理直气壮地“讲道理”:“还要干杯呀。”
“我没有喝的,怎么办呢?”
顾知野:“知姐吃饭,我们不干杯了。”
吱吱惆怅地捂住小脸纠结了一会,顾宴辞盛了一点蒸南瓜,软甜又香,放在吱吱面前。
她气嘟嘟地扭头不看,全身上下扭动撒娇。
吱吱硬撑了五秒,放弃,抓起瓷勺大口大口吃饭。
郁黎清:“她感冒好些了?”
“嗯,还有一点点鼻涕。”顾宴辞:“我问过医生,苦的药不用再吃。”
郁黎清:“那就好。”
“不吃苦药,”吱吱回忆起那味道,连连吐舌头:“好难喝。”
“我不要生病。”她拍拍顾宴辞的手臂,正经交代:“爸爸照顾好我。”
顾知野笑着:“我们小知姐还懂得发号施令?有威严,有气场,厉害。”
顺道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吱吱听得出来在夸她,笑声悦耳。
顾宴辞冷不丁道:“知宝吃饭时听话一点,爸爸能照顾好你。”
吱吱:“我听话呀。”
顾晏礼挑眉,严肃问:“哦?可是我刚才听到,有一位小朋友想要喝很多果汁,喝完之后还想再续杯?”
吱吱:“嗯唔”
她支支吾吾半天,小手背在身后,受到批评不敢再理直气壮,心虚地左看看右看看。
顾既白安静吃饭,听着他们的谈话,时不时被吱吱逗得隐隐想笑,谁来都压不住他微微勾起的唇角。
忽地,手背被吱吱偷偷戳了两下。
顾既白:“要吃什么?”
吱吱摇头,“你帮帮我嘛。”
“帮你什么?”
“我我不听话,爸爸二叔生气,你对他们笑一笑。”
顾既白:?
“我?”
“嗯!”吱吱摇摇他的手:“大公主比我好看。”
顾知野懒洋洋放下碗筷:“我能懂。”
“小知姐是要让长公主利用美色哄生她气的爸爸和二叔。”
“简单一点就是,用你的脸,帮她哄人。”
顾晏礼:“尽管是你的脸,但依然能为她所用。”
顾既白:
够了。
这荒诞的脑回路!
顾宴辞无奈给吱吱盛汤,结束这场奇怪的脑回路闹剧。
“爸爸不生气,知宝喝汤。”
吱吱开心的时候很好说话,喝完后,率先下桌去玩,没跑远,就在餐厅里摸摸展示架,看看墙上的画。
半小时后,顾宴辞带她和“大哥”出门消食,回来时顾延川和郁黎清正在客厅看新闻。
顾晏礼和顾知野专注城堡积木大作战,顾既白坐在郁黎清旁边看剧本,时不时看两眼顾知野拼的积木。
郁黎清主动问:“这是送给知宝的?”
“当然,春节时作为礼物送给她。”顾知野得意:“我们的礼物怎么样?”
郁黎清:“很有新意,我还不知道给知宝送什么。”
顾知野:“不用想,无论怎样都有三哥替你垫底,他都没有给知姐送春节礼物的意识。”
顾既白皱眉,趁郁黎清、顾延川谈论新闻时,弯身凑近顾晏礼、顾知野,压低声音道:“我不理解你们的做法。”
“让知姐开心,这很难理解?”
“不难理解,”顾既白声音温柔,语气平静:“但你们做了这么多,帮大哥带小孩,失去了个人生活,还失去了事业。”
“月嫂带小朋友可以赚钱,你们没有钱,还贴钱且陪葬了事业。”
顾晏礼、顾知野无所谓事业上的成绩,继续拼图。
直到——
“即便如此,大哥仍是知之最喜欢的人。”
顾晏礼、顾知野:
好扎心。
**
顾宴辞领着吱吱散步回来,吱吱欢喜冲过来,围在茶几边:“这是我的礼物~”
顾晏礼暂时忘记刚才的扎心语录,淡淡一笑:“把外套脱了,热。”
“嗯!”
在吱吱的强烈要求下,他们今晚不回家。
吱吱穿了一件长袖,袖口是泡泡袖造型,她得意地甩来甩去,玩够了,跑到郁黎清前面吃她递过来的草莓,咬了两口,无聊地看电视。
电视屏幕里,黑夜漫长无边。
星星一闪而过。
吱吱惊呆:
“星星在跳舞?”
“不见了!”
郁黎清:“那是流星雨。”
“牛星雨?”吱吱震惊:“星星和牛牛会下雨?”
“爸爸,伞呢!”
“我要接星星。”
顾宴辞:“是流动的星星,流星,不是小牛。”
“星星很大,知之不能接它。星星在天上跳舞,不会掉下来。”
吱吱垂下脑袋:“好叭。”
顾知野插话:“不过星星跳舞时,知姐可以许愿。”
“愿望有可能实现。”
吱吱欢喜抬头,满怀期待:“不是生日也可以许愿?”
顾晏礼:“可以。”
“爸爸,我想看星星跳舞。”
“许愿~”
电视上还在播报着新闻。
五天后的凌晨三点,北城将迎来今年第一场大的流星雨,预计每小时流星数量多达一百颗。
顾宴辞蹲下来,轻声问:“知宝什么愿望,爸爸可不可以知道?”
吱吱嘿嘿一笑:“我要吃冰淇淋!”
“爸爸不骂我。”
原本还想帮女儿实现愿望的顾宴辞,无奈低笑。
“我要看星星跳舞,爸爸~”
“好不好嘛。”
“嗯,爸爸那天晚上回来陪你看。”
“嗯!”
“二叔弟弟大美人,奶奶老头头都看!”
郁黎清、顾延川、顾既白三人微愣,不答,顾知野拼着积木未曾发觉,“好,回顾家一起看。”
“好耶!”
吱吱欢喜,郁黎清迟疑片刻,调整好情绪笑着说:“我带知宝洗澡。”
“嗯嗯!”
洗完澡,吱吱躺在儿童房里翻阅绘本,顾宴辞拿了两本故事书进来:“知宝,准备睡觉。”
照顾着她的顾晏礼、顾知野换班离开,刚推开门,就听得吱吱连连大声道:“不要爸爸!”
“不是爸爸讲故事。”
“大美人。”
三个人脚步顿住,齐齐走到床边。
吱吱努力表达:“大美人叫我回来,给我唱歌,讲故事。”
顿了顿,补充:“爸爸回来,我回来。”
顾宴辞无奈:“老四,去叫人。”
五分钟后,顾既白敲门进来,吱吱欢喜摇晃绘本书:“那个声音讲故事!”
“不要说话声音。”
顾宴辞、顾晏礼、顾知野微愣,顾知野好奇问:“那个声音是什么声音?”
顾既白抿唇:“你们出去吧。”
“不行。”
两方阵营僵持不下。
吱吱的笑容一点点消失,等了好一会没等到顾既白的温柔故事,在床上滚来滚去:
“大美人骗人。”
“变丑!”
吱吱胡乱晃动脚脚,全身上下写满了气恼。
郁黎清远远听到动静,走来,还没到门口,声音先传过来:“知宝,怎么了?”
顾知野:“三哥答应给知姐讲故事,现在又不讲了。”
“给知姐树立一个坏榜样。”
未等郁黎清开口教训,顾既白忙道:“我讲,您赶紧去休息。”
郁黎清这才离开。
顾既白头疼,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偏头——
顾宴辞、顾晏礼、顾知野一动不动看着他。
头皮发麻。
顾晏礼:“我们观摩学习。”
究竟何种声音让小芝士如此念念不忘。
空气凝固。
吱吱钻到被子里,抱住小羊玩偶,侧脸等待。
顾既白轻叹,打开故事书,声音放轻放柔,尾音微扬,“小猪~宝宝”
顾知野恍然:
“原来是夹子音。”
顾晏礼拧眉。
夹得确实比他好。
顾既白:
第 78 章
顾宴辞、顾晏礼、顾知野只听了一会, 欣赏过顶流弟弟/哥哥万分无奈却不得不保持笑容的复杂表情后,一前一后离开。
出门后,顾晏礼笑着问:“大哥, 怎么开起老三的玩笑?”
顾宴辞淡淡一笑,回书房工作。
顾晏礼、顾知野继续在二楼客厅拼积木。
他们都不喜欢顾既白的虚假笑容, 调侃他, 打趣他,看着他温柔无暇的面具一点点碎裂, 让顾既白除了温柔一笑外,脸上能呈现越来越多的情绪,将他心底最真实的情感浮现上来。
用这种方式告诉他——
除了温柔, 他还可以有很多别的表情。
顾知野一点点搭积木,忽地道:“看三哥吃瘪, 很有意思。”
顾晏礼:“还行。”
顾知野半信半疑。
顾晏礼平静补充:“看你吃瘪看习惯后, 从老三那体会不到什么乐趣。”
顾知野:
房间里,顾既白捏着嗓子用假音讲了三个故事, 吱吱听第一个时很兴奋,听着听着睡意涌来, 她强撑着睁开眼,握紧小拳头还要听。
终究没有抵挡住困意, 第三个故事刚刚讲完, 吱吱好梦酣眠。
顾既白出来时,二楼客厅的灯亮着, 他轻手轻脚走过去:“二哥,知之睡着了。”
顾晏礼点头:“你把房门关了?”
“关了。”
顾知野:“别关, 万一知姐中途醒来,看到旁边没人, 会害怕,要下床找人。”
顾晏礼:“老四,你去开。”
顾知野不情不愿起来,路过顾既白时,重重道:“三哥,学着点。”
顾既白深呼吸,没忍住,踢了顾知野一脚。
顾知野委屈揉捏小腿肚:“我就说他实际上很凶悍。”
顾晏礼轻笑:“活该。”
顾知野无语两秒,老实巴巴过去开门。
顾既白没有逗留,回房间看剧本。
第二日,顾宴辞早早去了公司,离开前,特意把吱吱叫醒。
吱吱气鼓鼓地坐在床上,“我还没说好呜呜呜。”
顾宴辞抱起她哄了两下:“爸爸这几天不能陪你,待会你和二叔、弟弟一起回动物园家。”
吱吱歪着脑袋,打了个哈欠。
“爸爸有时间就给你打电话,知宝不生气,不难过,好不好?”
吱吱睡眼惺忪地点头,眼睛被散乱的头发挡住,困得不行。
顾宴辞:“跟爸爸拉钩。”
吱吱没睡醒,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弯起小拇指,困倦地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变。”
“(谁变)谁有长鼻子。”
“爸爸忙完,就陪你去看流星雨。”
吱吱精神了两分:“看星星跳舞?”
“嗯,爸爸忙完就陪你去。”
吱吱弯唇:“好。”
顾宴辞把她放到床上,拍了拍她的背,又哄了一会等她入睡后,匆匆离开顾宅,处理融资项目的事。
刚离开顾家,沈勉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找到陈管家的踪迹,我现在飞去国外。】
***
一连四天,顾宴辞没有回家。
顾晏礼、顾知野回到九楼的家后,郁黎清和顾延川、顾既白没有再联系他们,甚至周五的家宴都临时取消了。
消息传来,顾晏礼、顾知野不安了一会,给郁黎清打电话,没人接,直到晚上她才接了一通。
“公司最近不是有融资项目?”郁黎清解释道:“老大很忙,肯定来不了。”
顾知野:“我和二哥可以带知姐来。”
那边传来一声低笑。
“谁要看你和老二。”
未等顾知野反驳,电话挂断,他如实转述给顾晏礼,顾晏礼眉眼紧锁。
“怎么?”
顾晏礼:“总感觉哪里有点奇怪。”
前几天一家人团聚的日子就像是一场梦,像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顾知野不安。
“是不是公司出了什么事?”
顾晏礼:“融资对象和爸有点矛盾,但不至于影响他的地位。”
“二叔——”
忽地,吱吱从阳台边跑来,模仿着小飞机的动作,直直撞进顾晏礼怀里:“小飞机降落。”
顾晏礼摸摸她的小脑袋。
“二叔,弟弟,我好无聊。”
“我的知姐怎么又无聊了?”
“都不玩游戏。”
“二哥,不如带她出门逛逛?”顾知野轻叹:“出去透透气,总比待在家里胡思乱想好点。”
顾晏礼若有所思,偏头看到吱吱百无聊赖的小圆脸,点头,临走前,他让助理查了下顾延川、郁黎清以及公司那边。
两天下来,没查出什么。
周日,顾宴辞回到家,吱吱飞一般冲过来,抬手要抱:“我的爸爸回来啦!!”
顾宴辞弯身,贴了贴她的小脸:“想不想爸爸?”
“想想想。”
“爸爸,我会背古诗。”
“什么古诗?”
吱吱摇头晃脑:“鹅鹅鹅,去洗像天河,白毛服绿水,红掌泼青泼。”
“厉不厉害!”
顾宴辞失笑,过去几日的疲惫一扫而空,回到小家的刹那,融融暖意袭来。
顾晏礼走来:“公司有没有出什么事?”
顾宴辞不想在家里谈事业上的难题,简略道:“融资有点小问题。”
“怎么?”
顾宴辞放下吱吱,接下领带拧眉:“明日,所有股东都要到场。”
融资一事进展过于顺利,速度比他想的还要快。
因是陈老负责,顾宴辞几日前委婉问过顾延川的意见。
顾延川让他表面反对,实则不加干扰。
想必是顾延川和陈老设的一个局。
明日会发生什么,怎么推进,顾长海又怎么反应,他为什么没有看透这个圈套?
顾宴辞的问题不比顾晏礼少。
他相信着顾延川,即便满腹疑虑,仍按照顾延川的意思推进着融资案。
明天,他许久未见的顾长海也会到场。
顾晏礼、顾知野齐声道:“知道。”
“明天知姐交给李阿姨?”
“嗯。”
顾晏礼蹲下来,整理吱吱的头发:“小芝士,明天二叔和弟弟不在家,李阿姨给你做饭饭,可以看一会电视,但不要看太久。”
吱吱板着脸,煞有介事地说:“看久眼睛会瞎掉。”
“明天(就)不能看星星雨。”
顾知野:“我们的知姐天天喊着要看流星雨,明天让你好好看,下次带你坐飞机看星星。”
吱吱眉眼弯弯:“好!”
周一。
顾宴辞、顾晏礼、顾知野作为顾氏集团股东,一同前去公司,吱吱醒的很早,站在门口,奶声奶气道:“回来看星星跳舞哦。”
顾宴辞:“知宝,星星到了很晚才会出来跳舞,中午一定要睡午觉,晚上困了看不到。”
吱吱:!!!
她一脸担心:“忘记睡午觉怎么办?”
“爸爸到时候给你打电话。”
“好捏。”
“知姐,看完流星雨,再带你去动物园看猩猩跳舞。”顾知野笑着说。
顾宴辞、顾知野来回说,顾晏礼拍拍吱吱的小脑袋,率先走到电梯,“小芝士,去吃早餐。二叔给你做了兔子肉包。”
原本还在门口送别顾宴辞、顾晏礼、顾知野,或许看到他们离开的身影还会大哭一场的吱吱,转身就跑。
利落。
毫不拖泥带水。
第一更
吱吱的小脑袋里心心念念着她的肉包, 顾知野笑着关上门,和顾宴辞、顾晏礼一同乘电梯去停车场。
顾宴辞趁着乘坐电梯的时间,处理昨晚没有回复的消息, 和沈勉的消息框突然窜到最顶部。
【我带陈胜安回国,晚十点左右到。】
【我晚上过去。】
顾宴辞收起手机, 余光瞥过正跟顾知野说话的顾晏礼, 眼眸沉沉。
陈管家陈胜安大概率与顾长海有关,在那些画和信件的来往里, 顾长海和陈管家又充当了怎样的角色?
顾知野疲惫地活动脖颈:“今天所有股东都会到场?”
顾晏礼:“嗯。”
“大场面啊。”顾知野懒洋洋地揉捏肩膀,最近他只要有空就跟顾晏礼一起拼积木城堡,前天晚上拼到凌晨两点, 肩膀和脖子时不时的疼。
这场会议结束后,他要去找个中医推拿推拿。
累得慌。
想到什么, 顾知野眼眸微抬:“那顾既白会到场?”
“所有股东都必须到场。”
同一时刻。
顾既白身着深灰色西装, 着装正式,站在顾延川病房门口, 迟迟没有进去。
顾延川动手术的事瞒得很好,除了他和郁黎清、方管家以及邱特助、主刀医生外, 谁都不知道。
连门口的四位保镖都云里雾里,不知道他们的雇主顾延川生了什么病。
都签了保密协议, 信息密不透风。
“您要进去吗?”方管家站在门外, 轻声询问。
顾既白恍若未闻,身影挺拔, 定定看着病房的门。
消毒水的味道刺鼻。
走廊尽头,窗外阳光落下淡淡金灿, 阳光斜拉贴在地面上,明亮的光用力往前挤, 勉强照亮了顾既白的裤脚。
漆皮皮鞋往后退了一步。
藏在阴暗处。
顾既白低头,艰难转身。
“他,一个小时后手术?”
方管家低头,沉重道:“是的。”
医院走廊空旷,冷清。
顾既白定定站着,成了一片落寞冷白颜色里唯一的深灰色。
像宣纸上不经意点的一个墨点。
于一片苍白里,墨点落寞,渺小。
顾既白没有敲门进去。
顾延川不希望他知晓这一切,故意瞒着,他便装作不知道。
顾既白眼尾微红,转身。
走了两步,脚步停住。
另外一处手术室门口的长椅上坐了七八个人,有几个人焦灼站着,眼里含泪,不断看向手术室门口,等待手术室灭灯的那一刻。
等最后的结果。
顾既白慢慢收回目光,低头,离开。
*
九点。
顾氏集团大会议室里的人越来越多,到场股东、高管相互打招呼,或低声讨论融资案。
顾宴辞、顾晏礼、顾知野一前一后进门时,会议室里短暂安静了两秒。
陈万舟陈老阖眸小憩,岿然不动。
有三位之前支持着顾宴辞的股东起身,笑着颔首,打招呼。
这三位都是无法进入董事会的中小股东,看中顾宴辞的能力,平日里对顾宴辞的态度非常好,坚决跟着他的步伐走。
顾宴辞绕过写了总裁顾延川一行字的主位,坐在主位右侧,写了副总裁三个字的位置前。
全体股东大会格外正式,坐那的只能是真正的董事长顾延川。
顾晏礼、顾知野在各自位置上坐下,等待会议开始。
会议室里安静了会,再度恢复到顾宴辞没来之前的状态。
顾宴辞对面的两个位置空着,右侧坐着陈老,两人没有任何沟通,氛围严肃。
“顾老,”有人起身忽地笑道:“许久未见。”
顾宴辞拧眉,目光淡淡。
顾长海穿着中式短衫,头发全白,精气神十足,一看就是在家过得悠闲自在的老人,说话硬朗。
顾长海朗声一笑,敷衍了两句,在顾宴辞对面坐下。
两人目光相对,顾长海笑了笑,以长辈的姿态夸赞道:“近来做得不错。”
旁边有人附和:“小顾总临时接替的这两三个月里,成就斐然。”
顾长海笑容淡了些:“但年轻人多少有些冒失,还得多历练历练。”
顾宴辞表情未变,没有接话。
拍马屁的人笑容渐隐,周遭的人因为顾长海不加掩饰的批评慢慢安静下来。
宋老以及宁老的女儿宁竹君先后到场,入座。
宁竹君健谈有礼,她的出现一定程度上缓和了在场尴尬紧张的氛围,逐渐有了交流声。
但总归有点尴尬。
顾既白出现时,好几位高层、股东明显松了一口气,起身,欲像从前那般和顾既白好好聊聊。
顾既白径直往前,连招呼都没有打,一语不发地落座。
高层、股东讪讪一笑,和彼此聊了几句化解尴尬。
顾宴辞眼眸微沉,和顾晏礼、顾知野同时看向顾既白,若有所思。
顾知野偷偷给顾晏礼发消息。
【他怎么了?】
【不清楚,表情很差。】
顾知野心烦意乱地收起手机。
在场的都是人精。
顾既白态度不好,一改过去的温柔和煦,连高层、股东都懒得应酬,想必出了什么大事。
有人暗地里揣测是不是顾延川决定在今天股东大会上请辞总裁一职,顺势将集团交给顾宴辞。顾既白知道其中实情,集团自此以后与他无关,装都懒得装,板着脸参加今日大会。
顾长海作为知晓顾延川决定把集团交给顾宴辞、还因此设了一场局推顾宴辞上位的人之一,跟其他人想法差不多。
他意外于顾既白野心勃勃,暗自后悔之前没有拉他进入继承之战里。
比起顾晏礼,看似游走在集团之外的顾既白,是一颗很好的棋子。
顾长海心里没有亲情,六亲不认,全然不在乎进入手术室、跟他斗争了小半辈子的顾延川马上要面临死亡的危险。
他是顾延川血缘上的父亲,却不是情感上的父亲。自始自终,顾长海珍视的东西只有集团。
是他花费毕生心血一点一点养大的集团。
旁人养孩能得到情感上的慰藉,顾长海养大的集团能给予他无限的权力与财富,于他而言,这些比情感上的慰藉更动人,更有用,更直接,也更长久。
顾延川上位后,集团一步步扩大,但与此同时,他敏锐感觉到顾氏集团正在一点一点脱离他的控制。
顾长海眼皮耷拉,挡不住鹰眸里的野心。
如今,他将从顾延川手里夺回他的心血。
顾长海的计划里,陈万舟假意归顺,充当着双面“卧底”。
陈万舟会坦诚地将那天下午他们四个人在书房里密谋的一切,包括融资稀释股权的事,事无巨细地告诉顾延川,以打消顾延川的疑虑,让“归顺”一事显得更真实。
打消疑虑后,陈老再针对融资案想办法。
陈老给顾延川的理由是:
融资调整股权份额后,他会坚定支持顾宴辞,同时新加入的集团钟氏以及掌权人钟邵钰和他是多年好友,即便跟顾延川关系一般,但会看在他的面子上支持顾宴辞,还能瞒天过海,让顾长海和宁老、宋老不起疑心。
至此,顾延川表面反对融资案,实则暗地里推动一切,融资案进展飞速。
顾长海意味深长地扫过陈万舟,阖眸,藏住眼里的锐利与兴奋。
“顾总还没有来?”宋老笑容淡淡,看向邱特助:“还有三分钟。”
邱特助:“宋老稍等,马上就到。”
会议室里静了下来。
大门打开着,顾宴辞漫不经心扫过去,看到一抹身影时,眸光微滞。
“郁太太?”有人讶异道。
郁黎清妆造精致,除了宁竹君,没人注意到她用的大地色眼影,微肿的眼皮画成了正常模样,红唇淡淡,搭配着简单的珍珠耳环,神采焕发。
她的头发用珍珠发夹随意盘起,乌发深深,桃花眼微扬,气质淡雅,从容自信。
郁黎清朝众人淡淡点了点头,不紧不慢地坐在主位上,偏头扫了眼邱特助。
邱特助礼貌道:“顾总临时有事,今日会议由郁太太代为出面。”
在场股东神色各异,目光在顾宴辞、顾晏礼、顾既白、顾知野身上来回打转。
顾宴辞表情淡淡,狭长眼眸漆黑,深不见底,旁人看不出什么情绪,四人之中只有顾知野,不解地看向主位,顿了两秒,不明白为什么郁黎清会出现在这里。
顾延川在哪?
***
融资案没有因为顾延川的缺席而受到影响。
有几位情绪起伏大一点的股东、高层,争执不断。
很吵。
顾既白脊背挺直,向来温柔有光的桃花眼失去了焦距,听得勉强。
他抬腕看了眼时间。
九点。
顾延川正在手术室里。
手术室外,只有方管家一人守着,忐忑不安地等待医生从里面出来宣布结果。
会议上就钟氏集团出资份额以及后续权限吵了起来,一声比一声高,间或交杂顾宴辞清冷沉稳的声音。
顾既白皱眉,下颌线紧绷。
呼吸无意识放缓。
他仿佛身处一场轰烈嘈杂的对弈里,双方交战,唇枪舌剑,为了利益步步紧逼。
气氛紧张窒息,却不会有血腥味。
不知道相隔了多远的手术室里沉静无声。
外面的人屏息凝神等待,里面的医生安静手术,时不时低语几个词。
凝固的空气里,有鲜血涌动。
血腥味蔓延。
那里,有一场背负了生命的战役。
顾既白盯着腕表上的秒针。
“嗒,嗒”
一圈圈转动。
顾既白情绪管理失败,在步步紧逼、针锋相对,为利益斗红了眼的会议室里,眼眶无声泛红。
他和郁黎清都无法站在手术室门口,任由顾延川一个人,在里面战斗。
郁黎清不敢看顾既白,维持着表面的淡雅模样,实则早已不知今夕是何夕。
煎熬万分的,不只有他们两人。
顾宴辞自郁黎清出现的刹那,隐隐感觉不对劲,勉强发表过看法后,不动声色地观察郁黎清以及顾既白,心神不宁。
如此重要的会议,顾延川不在。
顾延川费尽心思请出陈老,一步一步埋下陷阱,引诱敌人上钩,于春天播下种子,却在秋天收获时消失。
排除不想来。
只有不能来这一点理由可以解释。
顾宴辞眼前闪过顾延川近来的奇怪举动。
顾延川主动提出和他以及郁黎清拍三人合照,告知董事会成员信息,主动跟吱吱告别,以及他和陈老说的那些。
那些之前没有在意的点一个一个串联起来,顾宴辞心脏发胀,跳跃速度加剧,情绪上涌。
不安,紧张流过四肢百骸。
“顾总?”
有人在喊他。
“顾总?”
第二遍。
顾宴辞深吸一口气,抬眸,勉强对上一位高层的脸。
所有人齐齐看了过来,等待他的发言。
顾知野面露担心。
顾宴辞像所有习惯隐忍坚强的成年人一样,藏下所有慌忙与不安,不容哪怕一丝一毫的情绪泄露出来,担心那样,情绪再也收不住。
他不给自己一丝呼吸的空间,起身,脚步沉沉。
上台。
紧绷着神经说完一切,下台。
顾宴辞不记得这场会议后来在说什么,后半段,他脑袋胀痛,一片空白。
对面,顾长海的淡淡笑容格外刺眼。
他偏头,一动不动地看向郁黎清,从她细微的小动作里发现了越来越多的证据。
郁黎清十指紧扣,背上青筋涌现,压抑着什么;她偷偷偏头,深呼吸;扶额看文件,挡住旁人投去的视野
陈老宣布钟氏集团以及邵钰将共同占有顾氏10%的股份,会议结束的刹那,郁黎清匆匆离开。
顾长海笑着起身,主动走到钟邵钰面前,握手:“合作愉快。”
在场一片哗然。
联系会议开始前顾长海对顾宴辞的奇怪态度,不难看出,融资一事明显是顾长海不满顾宴辞、顾延川等人日渐扩大的势力,针对这点做出的反击。
顾长海在所有股东面前对钟邵钰说的一句“合作愉快”,不仅是欢迎,更是震慑与一次不加掩饰的挑明。
他直截了当地表达了对顾宴辞的不喜,表明顾宴辞不是他心目中的顾氏集团继承人。
今后,他将正式站在顾宴辞的对立面。
宋老笑着走到顾长海身边。
高层们面面相觑。
顾宴辞没有心思回击顾长海。
但作为今后顾氏集团的接班人,他不能在高层、股东面前软弱,他要起身,要迎接顾长海刺来的长枪,要让高层、股东们明白——
他们支持的顾宴辞值得他们的信任。
顾宴辞起身,轻抚袖口,走到钟邵钰面前,握手,礼貌道:“钟老。”
顾长海、宋老愣了两秒,随即反应过来,笑容里藏着不屑,下一秒——
钟邵钰绕过他们,拍了拍顾宴辞的肩膀,握手:“好好做。”
“集团的未来,是属于你们年轻人的。”
顾长海笑容渐渐消失,鹰眸沉沉,里面藏着化不开的阴沉与浓墨。
他反应过来,看向陈万舟,一字一顿道:“陈万舟,你做了什么?”
陈万舟淡淡一笑:“我的计划,不是六日之前完整地告诉过顾老?”
他说的计划都是真的。
唯一的意外是:
他站在顾延川那边。
顾长海面如死灰,喘气不断,万万没有想到敌人早在六天之前就完整地将如何弄垮他的计划摆在了他面前,可他彼时却在期待计划的来临。
也就是说——
是他给自己挖了一道坟墓,转头在顾延川、陈万舟的注视下一步步走了进去。
会议室里屏息凝神,其他人不敢动,连呼吸都放慢了几分。
高层们脑袋还没转过来,接收到的信息一条比一条炸裂。
——顾长海赢了?
——转头又输?
——陈万舟是顾宴辞的人?钟邵钰也是?
——他怎么做到的??
高层、小股东们惊讶之余,暗地里观察顾长海的神情。
顾长海气得喘息不定,往日的精气神不在,一股恨不得把陈万舟撕碎的阴狠。
顾长海握紧拐棍,讥诮一笑:“陈老,只是一时的胜利,能笑到最后的是谁,还不知道。”
他的阵营里还有顾京川、顾鹤陶两人,所占股份较少,总归有点用;除了他们两人,还有宋老、宁老的女儿在,总体处于弱势,谋划一番打个翻身仗,不是没有机会。
顾宴辞无意听顾长海放狠话,跟陈老颔首示意后,急匆匆往外走。
顾晏礼、顾知野连忙跟上。
一直坐在位置上没有动的宁竹君起身,在顾宴辞擦肩而过时主动开口:“恭喜顾总。”
顾宴辞匆匆跟她握了个手,转身离开。
陈老微愣,随即一笑:“顾老输得比我想得更惨。”
“看来,笑到最后的,应该是我们了。”
陈老转身离开,步伐矫健,顾长海阴恻恻地问宋老:“打电话问宁老,宁竹君怎么回事?”
宁竹君闻言,笑着离开。
能有什么事?
不过是前些时日和顾宴辞合作,他帮她拿到一半的股份和职位后,拒绝再受宁老的掌控,她帮助顾宴辞稳稳坐上他的位置。
胜利者没有将这场胜利当一回事,匆匆离开;反倒是失败者,叫嚣着他还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顾长海大败。
所有股东、高层都看见了这场失败。
人都势利。
顾长海失去从前的风光,众人在他面前逐渐大胆起来,不再小心翼翼讨好,谈笑风生离开,全然没把现在的顾长海当一回事。
人,一个一个走光。
顾长海站在偌大、空旷的会议室里,渺小得仿佛是一个蚂蚁。
脚一踩,就有身死而亡的危险。
现在,这场游戏角色转变。
到了他无力还手、任人宰割的时候。
顾长海永远都不想,是他鄙夷不屑的亲情,让他沦落到此般田地。
***
另外一边。
顾宴辞下楼追郁黎清时,郁黎清的车消失在视野里。
顾晏礼、顾知野小跑过来。
顾知野喘息道:“我给她打电话。”
刚拿出手机,屏幕里弹出一封顾氏集团内部邮件。
【顾氏集团董事长顾延川于今日上午九点向董事会请辞,董事会已经通过,且同意由副董顾宴辞接任董事长兼总裁一职。】
顾宴辞的特助匆忙跑过来:“顾总,现在有一堆上任文件等着您签,公关部、传媒那边都已经准备好。”
“十分钟后将发送相关新闻消息。”
顾晏礼默念《心经》,顾宴辞想到的事,他猜得七七八八,谁都不知道顾延川究竟发生了什么。
缺席会议,突然请辞。
他
还活着吗。
顾晏礼按下鼻尖的酸涩,“大哥,你先上楼。”
“我和老四去找阿姨,找到后第一时间和你说。”
顾宴辞不语。
思绪万千。
他上周忙于工作,没有时间思考工作之外的事,他全然信任顾延川,将局交给了顾延川。
没有想过顾延川设下这场局的代价是什么。
仅凭陈老一个人,似乎不足以让疑神疑鬼、谨慎周全的顾长海心甘情愿跳下陷阱。
他付出了什么?
脑海里闪过一个血淋淋的字。
顾宴辞喉结微滚。
漆黑眼眸刹那红了一圈。
脑海里,无数情绪翻涌,画面接连不断。
方特助着急地在一旁等待着。
顾宴辞五指紧握成拳,侧身接过方特助的文件,偏头,以超出常人的冷静低声道:“有事告诉我。”
“无论什么。”
集团里,还有很多事等待顾宴辞处理,十分钟后,顾宴辞接任顾氏集团董事长的消息登上了顾氏集团官网。
宁竹君敲门走进:“我有一件事,告诉你。”
“你说。”
“昨日,我父亲就今日开会一事将我叫到宁家,说了许多。”
“他让我不要完全听命顾长海,做他的傀儡,需要有自己的判断,同时,告诉了我一件与顾长海、与你有关的事。”
“让我在适当时候,当成砝码。”
顾宴辞从文件里抬起头,勉强应道:“什么?”
“绑架案。”
顾宴辞狭长眼眸微滞。
喉结滚了一圈。
他咬紧后槽牙,沉声问:“和顾长海有关?”
二十多年前被埋藏的往事被一页一页翻到顾宴辞面前,每一页纸上带着伤与疼。
半小时后,办公室里再度只剩下顾宴辞。
窗外天气很好,晴空万里。
顾宴辞一声不吭,四周很冷。
他好像再度回到小黑屋里,角落阴沉潮湿,散发着霉味。
门外的绑匪笑着吃饭。
他们打开了门,凶猛的男人丢了一份盒饭过来。
第一天,顾宴辞很害怕。
尝试逃跑,被两个男人抓了回来。
他们说只要拿到钱,不会对他怎么样。
顾宴辞忽地松了口气。
顾家有钱。
顾延川有钱。
他很快,很快就能回家。
顾宴辞坚信不疑,一顿饭一顿饭过去,他慢慢沉默下来,无言缩在角落。
害怕等来下一顿饭。
一顿饭,意味要过去半天。
他已经不记得吃了多少顿饭。
没有人打骂他,大汉们不加掩饰的声音从门外穿了过来。
“他真是顾家的儿子?”
“假的吧。”
“有钱人最抠,钱还没有孩子重要。”
大汉们的话一遍遍在脑海回响。
从六岁到成年。
顾宴辞一直以为绑匪们开的价格太高,顾家不愿意出,从未想过,他在顾长海眼里,远远不如脸面重要。
像上次顾知野看的新闻。
催婚父母认为不结婚的女儿丢脸,一场婚姻的价值只是为了他们的尊严。
顾宴辞自嘲一笑。
他以为那十四天里,顾延川没有做过任何努力。他在顾延川眼里,不如钱财,回家后等不到他们的探望,只等到了家庭破裂的消息。
顾宴辞低头苦笑,关上文件。
顾延川原来,努力过。
像他的沉默一样无声地努力着。
方特助通过内线拨打电话:“顾总,新闻稿以及公关稿已经发送。”
顾宴辞淡淡挂了电话,浑然不在意网上的舆论。
手机,响了一下。
弹框里蹦出一条消息,
《顾延川卸任顾氏集团董事长,顾宴辞继任》
顾宴辞拧眉,点开。
一般的卸任新闻稿都会大幅度赞扬前一任董事长的辉煌成就,算是对他的工作之路做一个总结,但这篇很奇怪。
三言两语总结顾延川在位时的变化,重点强调顾宴辞任职副董时的光辉成绩。
全篇看下来,似乎在暗示顾延川是因为能力不行,不得不退位,将位置让给顾宴辞。
顾宴辞阴沉着脸,内线拨打方特助的电话:
“谁教你们这么写卸任新闻稿的?”
方特助小心翼翼地回:“是是老顾总两天前要求的。”
顾宴辞愣住。
他毫无意识地挂了电话,坐在办公桌前,面无表情地看向电脑屏幕上的新闻稿。
一行一行夸赞。
底下,评论不少。
【卧槽卧槽,顾宴辞终于上任】
【继承之战还没开始就结束?】
【顾宴辞这么牛?吊打三位弟弟和亲爹?】
【哈哈电视剧照进现实,看这新闻的意思感觉是顾宴辞优秀到老顾总不得不退位啊~】
【狠狠打脸那些说顾宴辞不行的人】
【顾总有颜有能力,今后家财万贯,我知道他女友粉很多,退一万步说,我不当女友粉,当他唯一的女儿可以吗?】
【哪有说的那么玄乎,我感觉就是顾延川更喜欢他,笑死,顶流三公子吸粉无数,却得不到父亲的关注】
【?那些成绩,你是一个不看呐】
【送你一个字:滚】
顾宴辞关了网页,面容沉沉。
顾延川抛弃名誉与颜面,将辉煌与成绩留给他,帮他打破谣言与议论,允许他踩着自己的脸面,一步步走上最高台阶。
对他每一声赞美,都藏着顾延川无声的庇佑。
顾延川告诉了他——
他,比父亲的脸面更重要。
如果二十年前在位者、掌权者是顾延川,顾宴辞这位小男孩,不会被关在小黑屋里。
第二更(加更)
顾延川为顾宴辞的上位做好一切准备, 舆论、支持者都有利于顾宴辞。
财经论坛以及金融圈头条飞速转发着顾宴辞上位的相关新闻。
称赞顾宴辞的言论不断,全网舆论很好。
直到——
十五分钟后,财经有礼这个公众号发布了一篇稿件。
《顾延川身患绝症, 顾宴辞逼迫上位》的消息满天飞,顾氏集团公关部迅速找人撤稿件、热搜, 联合律师发布声明。
但是, 顾延川能力不行,其子顾宴辞上位的消息不够刺激, 没有话题度,过于平淡。
继承之战就这么结束,网友们都觉得没什么意思, 他们更喜欢“勾心斗角”、“父子为财团反目成仇”这类颇具话题度的信息,仿佛电视剧狗血剧情降临, 刺激又激情。
话题度满满, 热搜爆了。
顾氏集团公关部、传媒部忙着处理舆情。
顾宴辞站在落地窗外,接到了顾晏礼的电话。
两人沉默。
只有呼吸涌动的声音。
半晌, 顾晏礼低声道:“他在手术室里。”
“是胰腺癌。”
“大哥,他好像会死。”
顾晏礼站在医院窗边, 无措地向能依赖的大哥一声声倾诉:“他为什么要这样?”
“是想我感激他?为什么,大哥。”
“我不需要他关心我, 可是为什么连活着他都办不到?”
痛苦的情绪一旦找到了发泄点, 像打开了的阀门,水流往下, 委屈无措难过奔涌而出,再无法停止。
顾晏礼低声哽咽着:“我不知道能怎么办。”
“大哥, 怎么办。”
“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周五时他们取消了家庭晚餐,我当时奇怪, 可没有多想想,没有回顾家看,只要回去一次,看到他们不在,就能想到的,大哥。”
难过变成了反思、自责。
“我不被董事会把控,不要意气用事,有用一点,他不用走到这一步的。”
顾宴辞深呼吸,垂在另一端的手五指紧扣,指甲深陷,微疼,他镇定道:“晏礼,手术还没有结束。”
“坐到手术室门口,去等。”
“如果担心,就跟我打电话。”
“不是你的错,和你无关。”
“记住了吗?”
“他还没有输。”
顾晏礼沉默半晌,低声“嗯”了一声。
顾宴辞收了手机,处理网上的舆论,片刻不曾停歇。
他招来公关部、传媒部以及总秘办的同事,一同在会议室里商讨措施,高度冷静,声音清冷,沉稳,一如平日。
两个小时后,四点半。
他们抓到了发布黑稿的幕后操控者——顾长海,顾宴辞给顾长海发了一封律师函,又将顾京川、顾鹤陶负责的两个项目案丢到他们两人面前。
不必他说,顾京川、顾鹤陶主动找到顾长海,请求他别再折腾舆论。
一直到下午六点,网上的舆论好转起来。
顾宴辞洗脸,路过茶水间时,听到里面的议论声。
【老顾总真是癌症?】
【官博发的澄清告示里没有提老顾总,我感觉可能是真的】
【听说郁太太今天状态很不好,三公子也是,顾总不会真的冷血到六亲不认地上位吧?】
【这点不好说,但是,顾总刚才表现得好平静】
在生死离别面前没有落泪的人,往往都会被打上“冷血无情”的标签。
“顾总。”
远处,一位高层走来,一声“顾总”打断了茶水间里的谈话,里面的人落荒而逃。
顾宴辞站在茶水间门口,表情淡淡,礼貌跟高层颔首:“李总。”
“顾总还不下班?”高层笑道:“我支持你前几日的项目决策,今后还要由您多提点提点。”
这位高层之前帮顾长海做事。
如今顾长海失去了话语权,树倒猕猴散,开始寻找新的大树。
“提点就不必了,做好自己的事。”顾宴辞语气淡淡,侧身离开。
类似茶水间里的那番议论不在少数。
股东、高层、领导们都惊讶于顾宴辞的平静与冷静,在危机时刻扭转局面的能力。
他们要的就是这种能力。
至于顾宴辞对家人心有多狠,多不喜欢老顾总,就不重要了。
**
六点半,顾宴辞处理完所有事,离开顾氏大厦。
他给李阿姨打了一通电话,让她照顾好吱吱,转头去了医院。
手术室门口,顾知野、顾晏礼、顾既白沉默坐着,眼眶里有不同程度的红,看到他,顾晏礼、顾知野起身。
顾知野刚哭完,睫毛还沾着湿润,看到顾宴辞,又忍不住红了眼眶。
顾宴辞拍了拍他的肩膀,沉默地坐在疲惫不堪的郁黎清旁边。
五个人保持安静。
顾宴辞坐在冰凉的长椅上,面无表情看着斜前方的“手术中”三个字。
十五分钟后,灯灭了。
心脏停了一秒。
那一秒变得很漫长,所有人下意识地围过去,脑袋一片空白,不安得几乎麻木起来。
医生刚出来,还未走近,了然点头。
“手术很成功,要在ICU里住几天,情况好转再转到普通病房。”
心脏再次跳跃起来。
顾知野激动地抱住郁黎清,拍拍郁黎清的背:“妈,没事。”
“我就说他会没事的。”
“不用哭。”
顾晏礼弯唇,偏头躲过众人的视线,捏捏鼻尖。
顾既白昂头看着天花板,阖眸,像刚从鬼门关里出来,长舒一口气。
顾宴辞偏头,深呼吸。
他在医院待了两个小时,顾延川麻醉还没过去,身体状态平稳。
郁黎清连连催促顾宴辞回家照顾吱吱。
顾晏礼没有走,站在病房门口,看着顾宴辞离去的背影,顿了顿,给吱吱打了一通电话
顾宴辞到家时已经十点半,吱吱飞速跑过来,一跃冲到顾宴辞怀里,“爸爸~”
顾宴辞揉揉她的脸,声音微哑:“吃饭没有?”
吱吱重重点头:“吃了五个肉包包。”
“五个?”顾宴辞捏捏她的小肚子:“怎么吃这么多,吐了没有。”
李阿姨解释:“早餐时吃了两个,中餐闹着还想吃,给她热了三个。”
吱吱嘿嘿一笑,“爸爸,肉包包好吃的捏。”
“我给爸爸留了一个兔兔肉包。”
顾宴辞换好拖鞋,牵着吱吱的手:“爸爸不想吃。”
“爸爸吃饱了吗?”
一天没吃饭的顾宴辞点头:“嗯,饱了。”
“知宝还不睡?已经十点钟了。”
吱吱皱眉,委屈巴巴地说:“我睡午觉啦。”
“看星星跳舞。”
李阿姨不刷微博那些,几乎不看手机,一整天下来也不知道顾氏集团的风云变化,专心照顾着吱吱,离开前解释道:“知之下午三点时两个多小时,一整天都在喊要看星星跳舞。”
“我在阳台上准备了一些零食瓜果。”
吱吱抱着不知道在哪找到的星星玩偶摇来摇去:“爸爸~!”
“我要看牛星雨。”
“爸爸不能说谎话。”
“会变丑的。”
顾宴辞揉眉,看着古灵精怪、情绪多变、表情丰富的女儿,半晌,点头。
“爸爸去洗漱,你看一会电视。”
“好~”
十一点,顾宴辞抱着吱吱坐在阳台躺椅上,等半个小时后的流星雨。
吱吱靠在顾宴辞怀里,拨弄小手玩:“爸爸。”
“嗯。”
“爸爸今天不开心吗?”
吱吱翻身坐着,伸长脖子观察顾宴辞的表情。
顾宴辞淡淡一笑:“没有。”
吱吱鼓鼓嘴,沉思两秒:“爸爸累不累?”
“不累。”
吱吱再度躺下去,小小的眉毛皱起,思考了两秒又问:“爸爸不累吗?”
“不累。”
“爸爸不要骗我,我不想(被)爸爸骗。”
顾宴辞:“爸爸真的不累。”
吱吱挠挠头,坐好背对着顾宴辞,低着脑袋一语不发。
顾宴辞静静躺着,拍拍吱吱的小背,无声安抚,却说不出一句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小的背影抽搭起来。
肩膀微微耸动。
吱吱委屈地抹眼泪。
顾宴辞起身,皱眉:“知宝怎么了?”
吱吱抹掉眼泪,挪了挪背对着顾宴辞。
“爸爸骗我。”
“我是小笨蛋,爸爸(就)骗我。”
顾宴辞:“知宝不是小笨蛋,知宝很聪明。”
吱吱鼓着嘴,擦干眼泪奶声奶气道:“爸爸骗我!”
顾宴辞沉默。
吱吱转头,嘴巴撅起,她委屈了一会,又问:“爸爸不开心吗?”
顾宴辞静静看着她,鼻尖那股不受控的酸涩感再度袭来,他整理好吱吱的头发,状似漫不经心地说:“嗯。”
“爸爸累不累?”
顾宴辞无言。
他蓦地抱起吱吱,下巴微扬,看着窗外的繁星,低低道:“嗯。”
尾音带着不为人知的哽咽。
他要关注疲惫不堪的郁姨,要成为顾晏礼、顾知野的依靠。
他不能示弱,不能倒。
不能疲惫,在外面不能累。
他倒下,外面的人会乘胜追击;家里的人会茫然无措。
顾宴辞习惯隐忍一切,将所有情感都埋在心里,冷静地面对所有。
“爸爸累?”
顾宴辞无声张唇,抱紧吱吱,眼眶湿热。
“嗯。”
“累。”
紧绷着的神经刹那松了下来。
他伪装了一天,把自己关在玻璃屋里,看似无坚不摧,可玻璃屋破了一个小缝隙,所有。疲惫,痛苦,难受与挣扎不受控地往外涌。
缝隙越来越大。
顾宴辞抱着吱吱,躲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眼角落下一滴泪。
肩膀微抖。
吱吱挣扎着调整了一下位置,小手费力拍了拍顾宴辞的肩膀。
一下,又一下。
“爸爸,别怕。”
“知宝在。”
“爸爸可以不勇敢。”
“哭吧哭吧。”
“我保护爸爸。”
顾宴辞眼里带着破碎的泪光。
空气里慢慢有了哭声,疲惫不堪时有人拉了他一把。
告诉他——
知宝可以保护爸爸。
爸爸可以疲惫,可以短暂地躲在小小的背影后面伤心难过。
人生中困难永不停歇,而他:
有了软肋,又有了前进的盔甲。
不是冰冷的玻璃屋盔甲,是暖融融的小棉袄
顾宴辞难过了很久。
半小时后,他手背搭在刺痛的双眼上,抱着吱吱躺在躺椅上等待流星雨。
顾宴辞嗓音低哑:“知宝要许愿?”
吱吱揉揉困倦的眼睛,迷糊点头:“爸爸许愿吗?”
“嗯,爸爸许愿。”
许愿家人平安健康;顾知之小朋友欢喜顺遂,健康长大。
吱吱:“星星雨什么时候来呀,爸爸,我都想睡觉啦。”
“还要等一会。”顾宴辞声音低哑:“知宝的愿望是什么?吃冰淇淋?”
吱吱摇头,正经道:“我有一个新愿望。”
“什么?”
吱吱双手合十,做许愿模样:“爸爸可以哭。”
顾宴辞眼尾再度红了起来。
他捏捏鼻尖,轻笑:“知宝不吃冰淇淋了?”
吱吱一脸为难地说:“下次。”
“四岁生日吃冰淇淋。”
“爸爸,以后可以哭喽。”顿了顿,她嘿嘿一笑:“像我一样~”
“可以不勇敢~!”
顾宴辞眼眸深深,低声道:“爸爸知道了。”
只是这晚,吱吱没有看见想看的流星雨,十五分钟后她实在忍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顾宴辞等了一会,没有等到流星闪过,抱起熟睡的吱吱回房间。
流星雨很美,寄托着无数人的美好期待,期盼愿望成真。
顾宴辞不用期待那些。
所有的美好,顾知之都已经给他。
他切实地成为了一个人,疲惫时能被保护的人。
第二天清晨,吱吱从星星跳舞的美梦里苏醒,睡眼惺忪躺在床上,看到顾宴辞,安心地在床上滚来滚去,大大方方地赖床。
欢欢喜喜地滚了五圈后,吱吱想到一件事。
从床上跳下来,在顾宴辞不解的目光里,抓起电话手表,给顾晏礼发语音消息。
“二叔,我让爸爸哭喽~”
顾宴辞微顿。
家人给予的盔甲,又怎么会只有一套。
有一套,两套,很多套。
第一更
顾知野十分钟前发来消息, 说顾延川已经醒了。但他在ICU病房里,谁都进不去。
医生说最早得后天有机会进去看一眼,现在他们只能站在病房外隔着玻璃看病床上的顾延川。
顾宴辞得去公司, 郁黎清便让顾知野、顾晏礼、顾既白过来帮他照顾吱吱。
说是照顾吱吱,实际上是不想让他们三个人留在医院干等, 时刻担心。
他们不是医生, 只能站在外面干着急。顾延川的一场病反倒影响了他们的生活。
昨日他们三个人都很辛苦,精神紧绷, 彻夜难眠。
可生活不能总紧绷着,得细水长流,一天一天慢慢体验。
沉重留在昨天。
郁黎清不想让三个孩子背负着负面情绪度过接下来一段时间。
她把他们三个人赶走, 边赶边说:“没什么问题,去做自己的事, 老三去背剧本, 老二老四帮着照顾知宝。”
“都凑在这做什么。”
“医生说恢复得好,与其在这散发负面情绪, 不如去过你们的生活。”郁黎清让方管家把他们三人赶出去:“晏礼,你是哥哥, 带着他们两个人消失。”
“飙车、喝酒做点能让你们心情愉快的事,发泄情绪, 什么都可以, 只要不在这里。”
“他再次醒来后我会给你们拍视频。”
“不会有什么问题,通通消失。”
冬天, 清晨六点。
他们被方管家“请”出了医院。
外面天气又阴了下来,寒潮来临。
门口的人裹紧外套往温暖的医院里跑, 顾晏礼、顾既白、顾知野穿上外套,被赶出温暖的医院。
寒风一吹。
顾晏礼深呼吸。
吐气间, 白雾浓浓。
“二哥,去哪。”顾知野裹紧外套,缩成一团,恨不得抢走顾既白的围巾取暖。
好冷好冷。
小半天没出来,寒潮打得众人猝不及防,冷得直叫人打颤。
顾晏礼、顾既白、顾知野像被家长嫌弃的三个人,不得不在大冬天放弃温暖的环境,离开医院在外流浪。
“去找大哥。”
顾晏礼拢紧外套,往几米外停着的车边走。
顾既白转身,反方向离开。
顾晏礼:“顾知野,把他抓回来。”
顾知野一脸嫌弃,“管他做什么?”
说是那么说,未等顾晏礼回答,他已经冲向顾既白,推着顾既白往顾晏礼的方向走。
顾既白两三下挣脱开,顾知野:“走吧,不走我就大喊两句。”
“顾既白是大美人~”
“顾家长公主哦~~”
顾晏礼脚步顿住,回头拧眉:“别学小芝士说话。”
东施效颦,属实影响小芝士在他心目中的美好形象。
顾既白不知道是被恶心,还是被这两句话拿捏威胁住,无言跟上顾晏礼,心里有一万句话想骂出口。
*&%#@¥
他的弟弟好恶心。
离开了医院,就好像暂时摆脱了让他们担心不已的紧张环境,冬天的冷意与几句闲谈击碎了胸口沉闷的大石。
顾晏礼逐渐理智。
手术成功,顾延川状态很好,他们不用为此过分内耗。
*
照常是顾知野开车,顾既白和顾晏礼坐在后排。
顾知野:“现在过去不知道小知姐醒了没有。”
“我怕她有起床气。”
顾晏礼戴上耳机听了两秒,“醒了。”
“你怎么知道?”
“她给我发了一条语音消息。”
顾知野下意识翻微信。
和小知姐的对话框空空荡荡。
顾晏礼没有解释,任由顾知野自闭,冲散他在医院里的低落情绪。
“开车。”
顾晏礼、顾既白、顾知野到时,顾宴辞正要下楼去找李阿姨,看到他们三人,皱眉道:“怎么到这来?”
“郁女士不让我们留在医院,不是医生,没什么用。”
顾晏礼绕过顾宴辞,给顾知野丢了一句“给你三哥找拖鞋”,去房间里找吱吱。
吱吱就穿着兔兔睡衣,在床上蹦蹦跳跳,看到顾晏礼,欢喜地问:“你听到了吗?”
“收到你的语音消息了,小芝士做的不错。”
吱吱小小骄傲了一番。
“二叔来得太晚,今天只能给小芝士做点简单的早餐,烤肠和烤吐司再加两颗草莓。”
吱吱竖起小指头:“要三个草莓。”
“好的,小芝士公主。”
吱吱捂着嘴巴偷笑:“我是知宝公主。”
“是小公主。”
“好的,知宝小公主。”
吱吱从床上滑下来,穿着拖鞋蹦跶到客厅玩。
像往常一样,她会去看大哥,再玩一会滑滑梯和积木,然后跑去洗漱间等顾宴辞给她梳漂亮头发。
今日,清晨游玩路线大改变。
吱吱跑去找大哥时,撞见一位颀长身影,她转了个方向,用力地眨眼睛。
“大美人?”
“是他,”顾知野走过来:“小知姐,今天让他陪你玩怎么样。”
吱吱:!
小鸡啄米点头。
“好呦!“
神情激动,和她之前收到新玩具时的兴奋表情一样
顾既白表情凝固一秒,低声问:“我还没有同意。”
顾知野:“我下楼补觉,二哥做饭,大哥上班,现在就你最闲,你不陪她,谁陪?”
顾既白:?
他是怎么做到把“下楼补觉”“就你最闲”放在同一句话里,语气还如此理直气壮的?
“不可能。”
吱吱从大哥那跑过来,忽视两人的“争吵”,抬头笑着:“我们来唱歌叭。”
“拔萝卜!”
顾既白:“让你的弟弟陪你唱。”
吱吱拨浪鼓似地摇头,一脸嫌弃:“弟弟唱的不好听。”
顾知野:?
不是,她一个跑调的奶音,凭什么指责他不跑调的唱功!
顾知野忍了两秒,在陪吱吱玩还是下楼补眠中纠结,最后什么都没说,拿走顾晏礼给顾宴辞准备的吐司,下楼睡觉。
顾宴辞洗漱后拿着一把梳子出来,吱吱秒懂。
“我去梳头发,我们一会会后唱歌。”
顾宴辞边给吱吱梳头,边说:“知宝大部分时候都很好照顾,有些时候会调皮、假哭。”
“你陪她玩,哭的时候找晏礼。”
顾晏礼刚好从厨房出来,将烤好的两份吐司放到餐桌上,无意间瞥见空荡荡的餐碟,无语了两秒。
“顾既白,过来吃早餐。”
“大哥,这是你的。”
顾既白还不太习惯和他们在同一个屋檐下“亲密”接触,迟疑片刻,吱吱扎着漂亮的小揪揪,端着餐碟过来:“给你吃。”
顾既白扫了眼餐桌上正享受早餐的顾宴辞,不再推辞,双手接过。
顾晏礼:“小芝士,是不是对他太好了?”
吱吱跑过去,颤颤巍巍端过来小餐碟,和顾既白坐在沙发上吃,骄傲道:“我们公主一起吃饭。”
吱吱喜欢玩过家家,不过兴趣都是一阵阵的,前段时间喜欢的芭比娃娃已经被她放到一边,连带着顾晏礼被“涂指甲油”、扎辫子的次数急速减少。
最近,受“公主宫殿”的影响,吱吱喜欢上了“公主”。
顾宴辞解救顾既白:“知宝,他看着是一位王子。”
“是男孩。”
吱吱把早餐放到茶几上,跑到顾宴辞身边,像小猪一样往顾宴辞怀里拱,撒娇:“爸爸,他是公主~”
“不要王子。”
“我要公主嘛。”
顾宴辞:“好,是大公主。”
只要吱吱明白男女不同,隐约有观念即可。
顾既白在吱吱这能拿什么身份,只能听天由命。
吱吱再度快乐起来,跑到顾既白身边,继续啃大烤肠,用叉子举着烤肠跟顾既白的吐司碰杯:“干杯。”
碰完得意一笑,大口大口专注吃饭。
十分钟后,顾宴辞悄无声息地离开,有很多事情等待他处理。
陈管家与顾长海、公司接下来的规划等等,今晚大概率很晚才能回家。
顾晏礼替他打掩护。
吱吱沉浸式吃早餐,没有发现偷偷离开的爸爸。
结束后,她举起沾了油的小手晃了晃:“洗手手。”
顾既白将两人的餐碟放进洗碗机里,闻言,寻找顾晏礼的身影。
顾晏礼正在阳台打电话。
吱吱举起小手跑过来,“洗手手,很脏。”
顾既白挽起袖口,不得已接受了照顾小孩的现实:“你在哪洗手?”
从洗漱间出来时,顾晏礼正在玄关处换鞋,看到顾既白,淡淡道:“顾知野的房在八楼,我下楼处理公事,你照顾小芝士和大哥。”
“遥控器在电视柜左侧柜子里。”
“想唱歌就打开。”
“多陪她玩一会。”
一个人带娃,顾既白稍显慌乱。
“你什么时候上来?”
“十一点。”
“砰”,门重重关上。
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吱吱与顾既白,以及趴在电视旁边的大狗。
第二更
顾既白即将接受独自带娃的艰难任务之时, 顾宴辞同样独自面对着一件沉重的事。
昨晚沈勉带陈胜安陈管家回国,原计划晚上十点在沈勉家里见一面,因昨日发生的种种大事推迟了一天。
顾宴辞在去顾氏集团的路途里, 见到了陈胜安。
沈勉坐在驾驶座上,驾驶座和后排中间的挡板升了起来, 顾宴辞听陈管家阐述着一切。
顾宴辞离开顾家后, 顾长海安排了一位管家待在顾延川身边,散布些家庭不和的谣言, 让顾延川一家几口鸡犬不宁的同时,监督观察顾延川。
顾宴辞的信与顾晏礼的画是意料之外的收获。
顾长海要让顾宴辞不受家庭、兄弟、亲情影响,毫无羁绊地走继承之路。
他不允许任何人打扰前进中的顾宴辞, 没收了顾晏礼寄来的画,连带着顾宴辞寄过去让管家一字一字念给顾晏礼的信也被没收。
“顾顾总, 我都听命于顾老顾长海。”
“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放过我这一次。”
顾宴辞不语。
他早已料到陈管家做的种种,亲耳听见, 仍感到淡淡的沉闷。
“那些画和信,在不在?”
陈胜安:“不不在, 已经烧掉了。”
顾宴辞漫不经心看了他一眼,陈胜安脸一僵, 慌张低头:“但但我记得记得二公子画了些什么。”
“二公子每一幅画都画有顾宅, 有您与他,有时候手牵手站在顾宅门口。”
“最后一幅画是问您在哪, 怎么不回家接他。”
“二公子从小就喜欢您。”
沈勉讥讽道:“你有资格说这些?”
“收到这份喜欢之后轻而易举地烧了它。”
顾宴辞看向窗外,想起在顾家时顾晏礼流畅画画的模样, 阖眸,沉声问:“还有什么。”
顾宴辞语气平静, 听着却瘆人。
陈胜安心里一个咯噔,背上渗出一层冷汗。二十年前,顾晏礼日日闹着要去找顾宴辞,听久了听得很烦,有一次他吓唬顾晏礼,把顾晏礼关在顾宴辞房间里整整一个晚上。
他不敢说,讪讪一笑:“没有没有,真的没有。”
“十年前离开时,顾长海给了你多少钱。”
“两百百多万。”
沈勉:“十年前的两百万,可不少。顾长海倒是大方。”
顾宴辞下车:“送他去。”
陈胜安脸色惨白:“去去哪?”
他着急抓起顾宴辞的衣袖:“顾总,不关我的事,我只是为顾长海办事。”
“钱我不要钱了。”
“顾总,放我一马。”
顾宴辞恍如未闻,侧身离开,径直往楼上走。
陈管家昧良心赚回来的钱已经在赌场里挥霍一空,沈勉找到他时,他刚被打工的酒店狼狈轰出来,对面,还有一群虎视眈眈的债主等着他。
陈管家十年前出国,起初过了两年享受日子,还借着顾长海,投资赚了一笔钱。
钱越花越多,直到几年前开始赌博,渐渐的染上赌瘾。
沈勉送他出国,将他带到一群看着就不好对付的债主面前,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
走到这一步,不过咎由自取
顾氏集团办公室。
顾宴辞把和吱吱、“大哥”的三人合照放在办公桌上。
照片里,吱吱歪头摆着剪刀手,笑容灿烂,有治愈人心的力量。
他对着相框看了好一会。
在吱吱的灿烂笑容里,心里的酸涩一点点散去。
顾宴辞提笔写信。
一封推迟了二十年才能成功寄给顾晏礼的信。
从前,顾宴辞不会做这些。
吱吱教会了他两点。
第一,在家人面前,可以疲惫;第二,在家人面前,要足够坦诚真诚。
如果晏礼在意着二十年前的事,即便写信表达过去于顾宴辞而言是一件十分不自在的事,他仍旧要写。
比起那点不自在,顾晏礼更重要。
他需要让顾晏礼知道:
顾晏礼是一个从未被人抛弃的小男孩。
信纸上多了一行一行的字,钢笔遒劲。
顾宴辞眼尾不知何时染上些许微红。
他关上信封,将信放在抽屉里,开始处理顾长海、沈君山。
顾宴辞喜欢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他先联系了宋老、顾京川以及顾鹤陶,一步步瓦解顾长海引以为傲的阵营,走顾长海之前的路。
只不过这一次,被流放在孤岛里忍受所有人背叛的,是顾长海。
**
另外一边,吱吱在家里跑了两圈,没看到弟弟和爸爸,确认今天陪她玩的人成了大美人。
她欢喜跑到玩具箱面前,小手一挥,以一种“这是本公主为你打下的江山”的豪迈模样道:“你想玩什么?”
“我陪你。”
顾既白刚进来时就看到了堆在客厅里的六个大储物箱,有点好奇,但始终没问,看着吱吱一件一件拿出她的玩具,他蹲下来:“这些全是你的玩具?”
吱吱:“嗯!”
“爸爸二叔弟弟买,奶奶买,”吱吱掰着指头说,小脸可得意了:“我有好多玩具。”
除了玩具,家里还被各类玩偶占领。
阳台上挂着小孩的衣服,生活气息浓烈,别有一番氛围。
从这些小细节里能看出来,居住在这里的人,每天平凡又快乐地生活着。
顾既白细细打量家里的一切,吱吱骄傲地问:“我的动物园家好不好看?”
顾既白:“很温馨。”
他不经意瞥见茶几上的棋盘,诧异道:“你会下棋?”
吱吱杏眸微亮,昂起小脑袋挑眉:“当!然!啦!”
顾既白苦笑。
这种表情他在欠扁的顾知野身上看到过很多次,如果不是吱吱可爱,她真的
算了。
顾既白不想唱《拔萝卜》和《两只老虎》,趁吱吱还没想起这件事,主动坐在棋盘边。
棋是走兽棋,棋盒里摆放着猫、象、狗等动物棋子。
顾既白小时候下过,忘记谁吃谁的规则,他考虑着要不要趁吱吱不注意,偷偷上网搜索一下,正思考时,吱吱小手一挡,不让顾既白摆棋子。
“我来摆,”吱吱煞有介事地介绍:“要把猫猫棋子放在猫猫图片上。”
“你不会~”
顾既白再不犹豫,迅速上网搜索走兽棋的下棋规则,记下谁吃谁,谁能跳河之后,吱吱已经摆好棋子。
她很专业地问:“你先(还)是我先?”
顾既白没来由地被“专业严肃”的气氛影响,不想输给三岁的小宝宝,集中注意力,正经道:“知之先。”
吱吱点头。
小手抓起老虎棋子,在顾既白认真的注视下——
啪一下。
跳到河里。
顾既白:?
“你在做什么?”
“我的老虎躲在水里呀~”
顾既白:
老虎可以下水?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摆在他面前。
好消息是:吱吱完全不会下。
坏消息是:他要陪着不会下的臭棋选手顾知之,下完一盘斗兽棋。
在吱吱的走兽棋规则里,不仅老虎可以下水,猫猫和狗狗还可以在天上飞。
只要他走一个棋,吱吱就派遣她的狗狗飞过来“啪叽”一下吃掉他的棋子,咯咯大笑,得意洋洋,享受着“吃”棋的美好。
顾既白按照规则,勉强吃了吱吱的大灰狼、豹子以及大象,大灰狼是吱吱送给顾既白吃的。
她不喜欢梦里咬她屁股的大灰狼。
百兽之王老虎在水里躲了一整局。
“是不是好玩?”吱吱问。
顾既白无奈轻笑。
下棋不好玩,看她古灵精怪的模样更有意思。
正要回答,郁黎清打了个电话过来。
“知之,我去接一个电话。”
“去呀。”
顾既白走到阳台上,透过玻璃门看吱吱,按下接通键。
“他醒了,”郁黎清低笑道:“刚才还跟我挥了挥手。”
顾既白弯唇:“那就好。”
郁黎清顿了顿,轻声说:“老三,告诉你这件事,让你在这几天独自承受,分担了我的痛苦,妈妈很对不起你。”
“你们走后,我想了很久。”
“这段时间我只顾着我的情绪,没有问你、关心你,忘记问你难不难受。
“昨天,前天,过去几天里,你辛苦了。”
“我们熬过来了。”
郁黎清的声音和顾既白一样轻柔,动听,一字一句真实动情。
“妈妈很谢谢你。”
顾既白无声望着玻璃门里的小姑娘,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千万种情绪闪过,他抿唇,沉默。
“听老二说,你在陪知宝?”
“那我不打扰你,去忙吧。”
顾既白低头,“嗯。”
他挂了电话,微微调整呼吸。
吱吱不知何时小跑过来,脸贴在玻璃门上认真看他,顾既白下意识弯唇,推门,笑得温柔:“还要下棋?”
吱吱眉毛微拧,摇头。
顾既白笑容微淡:“怎么?”
吱吱走过来,摆手示意顾既白蹲下,等他蹲下后,小手捏住他的双颊,认真问:“你刚才不是想哭吗?”
“为什么又笑?”
顾既白:“我没有想哭。”
吱吱气恼地跺脚脚:“知宝不是小笨蛋!”
“我都看到呐。”
“爸爸这样,(就)是要哭哭。”
顾既白语塞,良久后轻声问:“你的爸爸哭了?”
“嗯!”吱吱戳戳他的脸颊:“想哭就哭。”
“在知宝面前可以不勇敢。”
顾既白怔愣。
吱吱从前说过类似的话,想看到一个真实的他。
顾既白受过一次触动,只是这一次,他有了实际的体会。
可能是经过顾延川的手术后,他对家庭多了一份期待与信任,他和顾宴辞、顾晏礼、顾知野曾一起坐在手术室的门口。
那一刻,他们看似坐在不同的地方,实际并肩站在一起,在万种煎熬里,等待顾延川成功的消息。
那种无言的、心灵上的陪伴,顾既白至今还记得。
吱吱不理解顾既白的沉默,她认真地扒拉顾既白的脸,企图让他的笑容消失,变成哭哭脸。
一番折腾,最后失败。
吱吱落寞地收回小手,低着脑袋看脚脚,委屈巴巴,杏眸红了一片。
顾既白慌乱低头,试探性地问:“知之,你怎么了。”
吱吱委屈,哽咽问:“你不能听话一点吗。”
顾既白:“”
这话听着有点奇怪。
“我的愿望,不能给你。”
“愿望”两个字打开了吱吱委屈的阀门,她“哇——”一声,抱着顾既白嗷嗷大哭。
顾既白情绪全无,脑海一片空白,紧张无措地模仿顾宴辞,拍拍她的小背:“知之,你怎么了。”
“窝呢鱼王呜呜呜呜呜呜呜”
哭声越来越大。
吵到了在楼下客厅看电视的顾知野,顾知野匆忙喊着顾晏礼上楼,三个人蹲在吱吱面前。
“小芝士,怎么?大美人欺负你了?”
“知姐不哭,我帮你报仇。”
“我我让你二叔揍他。”
吱吱哭了一会,委屈擦掉眼泪:“他不乖。”
“笑得好丑。”
“不漂酿笑。”
顾晏礼、顾知野:
两个人起身,下楼,继续忙各自的事,让顾既白一个人带娃。
顾既白牵着吱吱坐到沙发上,小心翼翼地问:“知之,你怎么才能不哭。”
吱吱吸吸鼻子,“不要丑丑笑。”
顾既白沉默。
“哇呜——”
“好。”顾既白双手投降,“还有什么?”
吱吱:“不丑丑笑,想哭就哭。”
顾既白眼底情绪翻涌。
既白取自东方既白,是日出东方的那一抹透白掺着一点点蓝的美好颜色。
他的底色,掺着讨好的灰。
顾既白试探性地擦掉吱吱的眼泪。
如今,顾宴辞已经上位,外面的风言风语必定不断,但他
“我会努力。”
吱吱破涕而笑:“这才乖。”
顾既白有点好奇。
“你刚才说的愿望,是什么?”
吱吱挠挠头:“昨天星星雨,我许愿。”
“知之许了什么愿望?”
“爸爸想哭就哭。”
顾既白捏捏她的脸。
难怪顾宴辞情绪能稳定下来。
吱吱忍不住偷笑:“我还有一个愿望。”
“是什么?”
“四岁生日,我能第二次许愿。”吱吱叹气:“你不乖,我(就)要给你许愿。”
顾既白懂了,桃花眼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要把宝贵的愿望送给我?”
吱吱小手戳戳:“不能给你。”
“你乖乖的哦。”
顾既白:“我不占用你的愿望。”
吱吱有那份心,想过这样做,他就心满意足。
只是
“知之,能告诉我,四岁生日的愿望是什么吗?”
他很好奇,什么比他重要这么多。
或许,他能帮她实现。
吱吱睫毛微抬,奶音嘹亮震天:“吃冰淇淋!”
顾既白:?
“四岁生日,可以吃冰淇淋捏~!”
“爸爸不(会)说我。”
顾既白默默收起笑容。
第 83 章
吱吱双手高举, 满心欢喜等待四岁生日降临。
顾既白看着她,唇角勾出一抹无可奈何的笑意:“你什么时候生日?”
吱吱:“我三岁半啦。”
“那是六月的生日?”
吱吱羞赧一笑,“我不知道。”
“爸爸知道。”
吱吱只有三岁半, 钟表时间、昨天明天还没有弄清楚,不懂年月日这类高阶知识点。
小时候的生日, 全由家长牢记于心。
生日来临, 家长准备一场生日晚宴,将精心准备的礼物送到她面前。
那一日, 她是晚宴上的主角,欢喜雀跃,结束时开始期待下一次生日的来临。
“生日”——庆祝诞生与长大一岁的普通一天, 于她的家人而言有了无法言喻的意义。
每一次庆祝都在表示:
顾知之,欢迎你来到这个世界。
即便还有小半年, 顾宴辞已经无数次在脑海里描绘过吱吱四岁生日宴应有的排面与布置。
正因顾宴辞平日里时不时提起“四岁生日”, 吱吱潜移默化地受了影响,无比期待“四岁”的来临。
“我的生日(会)很漂酿, ”吱吱介绍道:“还可以吃冰淇淋。”
顾既白:“会分给我吃吗?”
吱吱摇头,十分坚定:“不可以!冰淇淋是我的愿望。”
顾既白轻笑:“好的, 知之。”
如果顾知野在这,他大概率会就“我小少爷竟然比不上一个冰淇淋?”的残酷现实闹一会, 抓着吱吱的小手摇啊摇, 请求吱吱“赏他”两口冰淇淋以展现地位。
顾既白擦掉吱吱无意识流下来的口水,暗自感叹顾宴辞、顾晏礼、顾知野把吱吱照顾得很好。
吱吱有着所有小朋友遇事就放声大哭的习惯, 用哭泣对抗全世界,但她单纯又真诚。
率先考虑自己的想法足够真实, 拒绝讨好,理所当然地在乎着自己。
*
顾既白从小在流言蜚语中长大。
豪门圈里擅长八卦闲谈的人, 喜欢将他和顾宴辞、顾晏礼比较。
比较能力,地位,亦或者家长更看重哪一边。
永不停止。
从豪门圈到学校,再到网上的豪门八卦闲谈,他和顾宴辞、顾晏礼像天生的敌人。
顾既白不信任顾宴辞、顾晏礼。
他像在海上漂浮的小船,看似停靠在“家的港湾”前,对家却没有半点实感。
直到——
顾知之出现。
顾宴辞、顾晏礼、顾知野频繁带着一个小姑娘出入顾家,言行举止里一派兄友弟恭的和谐场面。
“家”的轮廓,渐渐清晰。
和顾知之一同坐上摩天轮时,港湾有了色彩。
描绘色彩那天,是在那场摩天轮的游戏里。
还不会说话的小朋友奶声奶气跟他说,他可以在家里打臭屁,还允诺不会嫌弃臭臭的他。
前天,顾延川手术。
他和顾宴辞、顾晏礼、顾知野以及郁黎清一同经历着“死的恐惧”。
港湾边来了一场暴风雨,他们小船靠着小船,于无声里扛了过去,顾既白第一次切实体会到家人带来的实感。
他们不是敌人。
亦不是能聊事业或者兴趣爱好的朋友。
他们是家人。
无事时分开各有前程,有事时抱成一团
顾既白既然说了要“努力”,以后不会排斥或者躲避和吱吱接触。
接触的次数会明显增多,所以——
称呼一定要改。
顾既白打开一本印了“男孩女孩”的故事书,还没开口,吱吱“咻”一下躺在沙发上,双手交叠放在小肚肚上:“睡觉觉喽,讲故事。”
顾既白:“知之,不是讲故事,我现在要跟你讲王子和公主的区别。”
吱吱歪头,不解。
“知之,只有女孩才能叫公主。”
“为什么呢?”
“你是我的公主呀。”
顾既白语塞,不知道如何向一个三岁半的小朋友解释成年人的称呼规则。
“知之,我是男生。”
吱吱点头。
“不能做你的公主。”
“只能做”顾既白无奈,羞耻道:“你的王子。”
吱吱嫌弃地连连打滚。
“不要不要不要。”
“要公主!”
“没有公主。”
“为什么呢?”
顾既白无言。
如果《十万个为什么》这本书是由她们提问,那编纂者一定很头疼。
尝试一番,放弃。
放弃前,顾既白不确定地问:“知之,知不知道男孩和女孩的区别?”
吱吱坐起来,一板一眼地背诵:“上厕所的地方是隐私部位,男孩不能看。”
顾既白:“爸爸告诉你的?”
“奇奇妙妙说的。”吱吱兴奋介绍着:“他们会唱歌,变小变大打坏人!第一腻害~”
吱吱的性别意识教学,是顾宴辞、顾晏礼、顾知野带着她在《宝宝巴士》上看的。
《宝宝巴士》里两位小主角的名字是奇奇妙妙,吱吱前段时间很喜欢他们。
顾既白第一次听说这类人物,无形间感受到和吱吱之间的代沟,跳过这个话题,问:“我是公主还是王子?”
吱吱:“公主!”
顾既白彻底放弃。
吱吱从沙发另外一头滚到顾既白身边,仰天躺在沙发上,眼眸清澈,小奶音甜甜的:“你是我的公主。”
“公主做什么都可以~”
顾既白微愣。
对上她葡萄一样清澈的眼,顾既白忽然读懂了吱吱称呼里潜藏的逻辑。
他做什么都不应该被人审判。
公主天生耀眼。
“大公主”的称呼无疑很丢人,会像顾知野的人下人“弟弟”称呼一样陪伴他度过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但
顾既白低叹,弯唇无奈看了吱吱一眼。
公主就公主吧。
他低头,轻声道:“知之也是公主。”
声音轻柔,如清风徐来,山谷间树木微动,静谧美好。
吱吱害羞,小脸往沙发里埋,三秒后偷偷看顾既白,转身仰天翘起二郎腿,拨弄脚脚:“我是公主?”
“嗯,我的小公主。”
吱吱:!!!
“我是小公主~!”
顾既白台词功底很好,单单说“公主”,声音动人,从声音里就能听出他对吱吱的喜欢。
顾宴辞、顾晏礼、顾知野的一声“公主”完全没有办法跟顾既白的相比。
前者是通过举止行动让吱吱沉浸在无限爱意里,感受被家人爱意包围的一瞬,但顾既白仅用声音,就能展现对她的喜欢。
情绪价值拉满。
吱吱好像生活在动画世界里,身边有顶级配音,喊她小公主,听得吱吱眼睛亮晶晶,仰天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看着顾既白。
“还要听。”
“我是公主~”
顾既白:“我们先把玩具收起来。”
吱吱不开心,动动脚脚:“不要不要,我不要。”
“我要听。”
“你不收拾玩具了?”
吱吱歪歪脑袋,很是得意:“我是公主,做什么都可以~”
顾既白失笑。
吱吱小小闹腾了一会,十五分钟后爬起来,把散落在地上的玩偶丢到沙发上。
顾既白帮着一起整理,大部分都是他做的,吱吱只需要有意识即可。
家里收拾妥当后,吱吱兴奋道:“我们现在玩假装游戏。”
“怎么玩?”
“我不是知宝,是小公主。”
顾既白低笑。
“好,今天叫你小公主。”
吱吱满意跑走,跟大哥玩了一会滑滑梯,跑到顾既白面前,杏眸亮晶晶。
“知之,怎么?”
吱吱小脸一垮,耷拉着肩膀。
顾既白意识到什么,赶紧改口:“小公主,请问有什么事情吩咐吗?”
吱吱杏眸弯成月牙,兴奋又害羞地跑走。
她和顾知野一起玩,能得到玩具上的快乐,但跟顾既白在一起,情绪价值源源不断。
太开心啦~!
吱吱表达情绪欢喜的方式是画画。
主题仍是全家福。
画上多了老头。
舞蹈课结束后,吱吱跟顾晏礼学了几天画画。
她的画画水平略有提高,人物不再呆板类似,每个人有了自己的小特点。
顾宴辞穿黑色大衣,顾晏礼穿着灰色围裙,双手端着一份甜品;顾知野嘴巴裂开一笑,傻乎乎的,奶奶站在老头头旁边,老头头有一根拐棍。
顾既白跟她一样戴着漂亮的发冠。
吱吱构思得很好,实际画时有很大出入。
比如拐棍弯弯曲曲,顾知野笑起来的嘴巴占据了半张脸。
仔细看,勉强能辨认出每个人。
吱吱认真画她的传世大作,顾既白坐在一旁看书,时不时低头看两眼,按住吱吱无意识凑近画纸的小脑袋,调整她的坐姿。
顾知野进来时,吱吱和顾既白沉浸在各自的世界里,没有发现他的到来。
吱吱画了几笔,不经意抬头,看到顾知野的身影笑了笑,下意识站起来欢迎她的弟弟,顾知野做了个“嘘”的动作,靠近顾既白。
“啪”一下,拍掌。
顾既白无意识往后躲,颤了一下,看清来人,一脸无奈。
吱吱惊叹地收回目光,站在顾既白身前,小手重重一拍,没有顾知野的效果。
再拍。
还没有。
顾知野笑声开朗:“小知姐,要偷偷拍才能吓到他,下次我教你。”
“好~”
顾既白:
“能不能教她点好的?”
顾知野不以为然,撇撇嘴:“我觉得挺好的。”
“是吧,知姐,很好玩吧?”
“嗯嗯嗯!”
顾既白扫了眼门口:“她二叔在哪?”
“二哥临时有事,刚走。让我们自己解决中餐。”顾知野提议:“要不你做饭?”
顾既白在,又有吱吱,他们肯定不能出门吃饭,要是被狗仔或者粉丝拍到,第二天准上新闻头条。
好家伙,吱吱曝光。
他没有办法跟顾宴辞交代。
顾既白:“让饭店送过来。”
“现在天气冷,送过来汤都温了,没有刚出锅时的鲜美。”顾知野漫不经心地补充:“二哥说的。”
“哥,你做个饭呗,我好饿。”
顾既白:“不会。”
“很简单。上网找食谱,食材都在厨房。”
“你怎么不做?”
“我不会。”
顾既白皱眉,嘲讽:“在顾晏礼身边待了这么久,一顿饭都没学会?”
顾知野:“二哥很好,从不让我饿肚子,饭菜很香,我不用学。”
除了有时候贬低、嘲讽、嫌弃他两句,让他端茶倒水做这做那,还要整理衣帽间外,其他都好。
顾既白平静起身:“你可以去找不会让你饿肚子的二哥。”
顾知野抬头:“你去干什么?”
“给知之煮西红柿鸡蛋面。”
顾知野:
“我吃什么?”
“打开窗户。”
顾既白丢下四个字进了厨房,顾知野从他绝情的背影里读懂他的话外音。
——打开窗户,喝西北风。
顾知野坐在吱吱旁边陪她画画,浑然不在意顾既白的冷言冷语。
他相信顾既白不会丢下他不管。
大哥、二哥还有顾既白都是一样的人。
嘴硬心软。
待会有来自顾既白做的西红柿鸡蛋面吃!
趁吱吱专心画画,顾知野躲在吱吱身后偷偷看手机,不敢当着她的面玩。
他点进微博超话,签到。
顾既白超话里很热闹。
超话大粉组织了一场活动——“白月光照片”。
白鸽粉丝们都在发顾既白的神颜照片,活动胜利者能得到大粉送出的顾既白签名照一张。
顾知野有点心动。
谁懂。
他没有顾既白的签名。
绝美照片一张接着一张,顾知野最喜欢的是顾既白出道时穿着白衬衣的照片。
那时顾既白十九岁,站在林荫树下,没有笑,淡淡看向镜头,桃花眼明亮动人。
怀揣着对未来的无尽向往。
【呜呜呜我的白月光少年,一晃三年过去啦,成为公司弟弟们的榜样啦】
【啊摆出这张照片,我无话可说,投一票】
【三年过去,初心仍在,加油哦】
顾知野纠结很久,没有参赛,关上超话继续看吱吱画画。
吱吱起身:“画完呐~”
“快来写字。”
顾知野:“知姐,要写什么,我帮你。”
吱吱不会写字,每次要写什么“我喜欢爸爸”“我的以一家人”都要靠大人。
吱吱捂着宝贝画作,忸怩道:“要我的公主写。”
顾知野:
得。
他连写字的资格都没有了。
大公主顾既白解下灰色围裙走来,低头问:“写在哪?”
吱吱笑着点点画上的空白:“你的脑袋上。”
“写什么?”
“大公主~!”
顾既白不自在地看了眼顾知野,低头清了清嗓子:“写我的名字好不好?顾既白?”
吱吱连连摇头,“我要大公主。”
顾知野面无表情抱着“大哥”,沉默地rua它的脸。
他不应该坐在沙发上,应该蹲在墙角里。
不仅被小知姐嫌弃,没有写字的资格;他没有的顶流签名还是知姐嫌弃的存在。
要不说,她是姐呢。
顾既白签完再度返回厨房,吱吱欢喜地举着画作来回欣赏。
顾知野饿了,去厨房扫了眼,看到一大一小两个碗,僵硬两秒。
“不是,你真没给我煮面?”
“没有。”
顾知野:
千万种情绪浮在心痛,顾知野苦闷两秒,灰溜溜跑去找吱吱,“知姐!”
“怎么啦?”吱吱心情很好,放下画作,愿意搭理顾知野了,小奶音动人:“可爱的弟弟~”
顾知野有种被当成“大哥”被知姐哄的错觉,嫌弃了自己两秒,他低声道:“知姐,你是不是说过,有人欺负我,你会帮我?”
“嗯!”吱吱正经道:“不可以欺负你。”
顾知野:“如果是你的公主欺负我,知姐,会帮我吗?”
吱吱纠结了两秒,小手扭来扭去,小声问:“他欺负你?”
顾知野沉重道:“他不给我饭吃,让我饿着。”
吱吱:!!!
“不可以,会饿憋。”
吃饭是大事,吱吱不再犹豫,正义满满:“我跟他说。”
“好好好,知姐去。”
吱吱雄赳赳气昂昂走到厨房,顾知野慢吞吞跟着。
她抬起小脑袋,弯手示意顾既白蹲下来,两个人来一场面对面的平等对话。
顾既白在顾家碰到过好几次这种状况。
顾宴辞、顾晏礼以及顾知野都习惯弯身或者蹲下来跟她平视,不仅能让她脖子不酸,还能削弱气场,跟吱吱平等交流。
顾既白蹲下,还记得刚才的“过家家扮演游戏”,轻声问:“有什么事吗,小公主。”
吱吱:!
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杏眸咕噜咕噜灵动转了两圈,不经意看到气闷的弟弟,吱吱老实巴巴收起笑容,努力严肃,奶声奶气地问:“为什么不给弟弟饭饭吃?”
“他饿憋,我(就)没有弟弟啦。”
“不能不吃饭。”
“没有肌肉。”
吱吱越说越认真,几秒前“小公主”称呼带来的快乐散去,她认真讲述着“吃饭的重要性”。
顾知野总算松了口气。
“不可以欺负弟弟。”
顾晏礼在这,会无奈地连连点头,不计较顾知野的小计谋,嫌弃地说了两句,转身给顾知野再煮一碗面。
顾既白不是。
他不是任人宰割的小绵羊,顾知野的小手段在他面前,还不够他玩的。
顾既白敛眉,说得认真:“知之,是你的弟弟不喜欢吃我做的饭。”
“他先说我。”
顾既白认真辩解时,眉眼带着一贯的温柔。
不是假心假意的敷衍,面对小小的吱吱,他会无意识地放轻声音,跟吱吱的小奶音同步。
听起来,莫名有点无辜可怜的感觉。
吱吱超级生气,气鼓鼓转头问:“为什么要凶我的大公主?”
顾知野:
这哪里是白月光,明明就是一个绿油油的绿!茶!公!主!
顾知野无话可说。
偷鸡不成蚀把米。
没有中餐就算了,还被知姐教育了几句。
“这样是不对的。”
“独额立当午,汗滴禾下肚。”
每次吱吱不想吃饭时,顾晏礼和顾知野就会用“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诗句教育她。
吱吱听不懂意思,但没关系。
但凡遇到有人不吃饭,就说出这句很有气势的话。
小孩是大人们的影子,顾宴辞、顾晏礼、顾知野平日怎么对她,她就怎么对待旁人。
吱吱“教育弟弟”时,顾既白将煮好的西红柿鸡蛋面端到餐桌上:“知之,来吃面。”
“吃面面喽。”
吱吱蹦蹦跳跳跑过去,一大一小两碗,往常顾晏礼做的饭讲究营养搭配,好吃又好看。
顾既白敛眉,暗自观察。
担心她会嫌弃。
吱吱不懂大人世界里的“精致简单”亦或者“富有贫穷”等标准,她喜欢顾晏礼做的饭菜,也喜欢顾宴辞做的神奇肉肉,喜欢顾宴辞买来的衣服,喜欢超市里十块一串的小手链。
她不会嫌弃物质生活。
只要能让她喜欢的东西,便是最好的。
比如,面前这碗简单的面。
吱吱第一次吃西红柿鸡蛋面,凑近闻了闻味道,笑得欢喜,戳戳小的碗碗:“这是我的面面?”
“是你的。”
“谢谢大公主。”吱吱坐在椅子上,抓起她的儿童筷,呼呼吹了两下,又戳戳另外一碗面:“这个是你的?”
“弟弟的呢?”
顾既白:“这是你弟弟的面。”
顾知野:?!
他走过来:“你不吃?”
顾既白:“上午吃了碳水,你们吃。”
他要为新戏健身,少摄入碳水。
顾知野又是担心又有点小激动,“你不吃饭可以?”
“我待会吃别的。”
顾知野:“什么?”
“白灼虾。”
顾知野扫了眼他没肉的面,算了,不用心疼顾既白了,大明星要摄入低脂高蛋白,他还是快乐地吃碳水吧。
吱吱尝了一口:“好烫。”
她鼓着双颊拼命吹。
顾既白:“等等。”
他沉思两秒,从吱吱的玩具箱里找出过家家时的小风扇,打开到最大档,让吱吱吹了一会。
吱吱惊奇:“电风扇给我吹面面!”
“吃吧。”
吱吱:“你真聪明。”
“(这样)吹不累。”
顾知野扫了眼顾既白,又看双眸里满是仰慕的知姐,沉沉叹了口气,低头吃面。
中餐结束,吱吱和顾知野下楼遛狗顺便消食,顾既白吃了点虾,继续看书。
半小时后顾知野抱着连连打着哈欠的吱吱上楼,把“大哥”交给顾既白:“她得午睡了。”
顾既白以为这是提醒他讲故事,四处寻找故事书,拿起准备讲时,吱吱倒在沙发上,好梦酣眠。
顾知野扫了眼他手里的故事书:“放下吧,我知姐睡眠质量很好。”
没有心事,一秒入睡。
顾知野给吱吱脱了外套,让她在沙发上午睡。
他打开电视机找了部电影,调低音量,坐在吱吱旁边看。
顾既白原本在看书,不经意瞥见电视里的画面时,放下书本,和顾知野一起看。
顾知野不习惯和顾既白和谐地在一个客厅里看电影,找了点坚果吃,试图转移注意力。
顿了顿,他想到什么忽然道:“知姐和我关系最好。”
“你别想插队。”
顾既白不语。
“给个回答。”
顾既白漫不经心扫了他一眼,轻飘飘地说:“不一定吧。”
“什么不一定?”
一片沉默。
顾知野急了:“在知姐的家庭地位上,你想高过我?”
顾既白:“想字去掉,变成陈述句更合适。”
顾知野:
顾既白确实有这个能力。
好气。
顾既白能留下来照顾吱吱,顾宴辞允许,顾晏礼、顾知野自然接受。
都是一家人嘛。
经过顾延川一事后,他们四个人对彼此多了一份信任感。
只是——
家庭和睦归和睦,但不能挤压他在知姐心目中的地位吧。
顾知野不自觉想起很久之前,顾晏礼带吱吱参加圈内生日晚宴时,在晚宴上见到顾既白的场景。
第一次见到顾既白,吱吱欢喜得不像话。
如今,像白月光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影响力一样,顾既白真的来到了这个家。
危机来临。
顾知野心梗。
顾晏礼下午三点回来时,吱吱刚醒不久,在客厅里和顾既白一起唱儿歌。
顾知野几次申请加入他们的KTV,吱吱连连拒绝,只让顾既白唱。
顾知野再度心梗。
顾晏礼刚进来,他回家之前去了趟医院,顾延川醒着,医生说情况良好,不用担心。
他将医生的话发给了顾宴辞、顾既白以及顾知野,不用再为顾延川担心。
危机过去,他们可以正式迎接春节。
顾晏礼正想着,顾知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过来,语气严肃:“二哥,我遇到了一个装无辜的绿茶。”
顾晏礼:?
“我不想听情事。”
“不是。”
“他就在我们家里。”
顾晏礼皱眉,看向客厅里的一大一小以及一狗。
“顾既白是一个绿茶公主!”
顾晏礼:?
顾知野详细介绍了午餐时发生的事,顾晏礼顿了顿,关注点不在绿茶,在西红柿鸡蛋面上:“他对你还算不错,给你饭吃。”
顾知野没忍住笑了笑:“是吧。”
下一秒,客厅里——
吱吱张开双臂抱住陪她唱歌的顾既白:“我最喜欢你啦~!”
顾知野笑容淡去,顾晏礼眉眼紧锁。
原来这就是三弟/哥的杀伤力。
第一更
顾晏礼、顾知野看着笑得合不拢嘴的小颜粉吱吱, 无话可说。
顾晏礼意味深长地问:“小芝士,你最喜欢他?”
吱吱回头,这才看到沙发上的顾宴辞, 笑着跑过来:“二叔~”
她听不出顾晏礼话语里的深意,奶声奶气地分享着今日做的稀奇事。
“我昨天吃鸡蛋面面, 全部吃完啦。”
“好不好吃?”
“超级好吃的!”
顾晏礼:“是二叔做的好吃, 还是你的公主做的饭饭好吃?”
吱吱思考了两秒,好奇:“为什么不一起好吃呢?”
顾晏礼愣了两秒。
成年人在乎排名先后, 小朋友才不在乎这些。
他轻笑着:“可以,一起好吃。”
“明天想让谁给你做饭饭?”
这个问题,吱吱会。
她毫不犹豫地指着顾晏礼:“二叔。”
顾晏礼顺势抬手, 像在外面应酬时一样,有礼地握住吱吱的小手, 半是打趣半是认真:“好的, 小芝士公主。”
吱吱第一次在握手这件事上被人像成年人一样对待,观感很奇特, 她模仿顾晏礼回握,小奶音里掺了笑意:“好, 二叔牛魔王。”
顾晏礼失笑,轻点吱吱的脑袋, 起身准备晚餐。
“记得给她喝水。”
顾知野没动, 使唤着:“大公主去。”
“要温的。”
顾晏礼:“老四,越来越懒。”
他们四个人里, 属顾知野最情绪化。
但一个能跟吱吱玩到一块的十九岁大学生,还能要求他什么?
顾宴辞、顾晏礼、顾既白平常遇到事会让着他一点。
不跟幼稚鬼计较。
顾既白扫了他一眼, 端着一杯温水走过来递给吱吱,吱吱喝了两口放在一边摆弄玩具赛车。
顾知野提醒:“还得让她再喝点。”
顾既白不喜欢被弟弟“教育”, 但他在带娃这件事上没有话语权,不得已轻声道:“知之,再喝一点水。”
吱吱摇头:“我不渴。”
带娃事业陷入僵局。
顾知野打完一局游戏,得意地接过水,以过来人的姿态道:“直接让她喝,知姐肯定不会喝,要想办法。”
顾既白退后一步,让他表演。
顾知野举着水杯喂吱吱:“知姐,赛车喝一口你喝一口怎么样?”
“赛车很渴。”
吱吱笑着连连点头,举着赛车碰了碰杯口,模仿“咕噜咕噜”喝水的声音,等赛车喝完,抱着杯子吨吨吨。
顾既白盯着水杯,默默反省。
带娃是一门大学问。
“三哥,我记得去年有一部写哥哥照顾小自己十几岁妹妹的亲情向题材电影,你拒绝了?”顾知野开玩笑:“如果当时接下那部电影,学好照顾小朋友的知识,泼天的富贵就轮到你了。”
“三哥,好好跟我学着吧。”顾知野得意道。
顾既白表情未变,不语。
沉默给了顾知野得意的机会,他笑容灿烂,炫耀得意的情绪迈向最高点时,顾既白眼眸微低,真诚发问:“你这么嘚瑟,他们两个人平常怎么忍住不打你?”
——作为亲哥的他,实在忍不住。
——自家弟弟自家管。
顾知野笑容微顿,紧紧抱着吱吱不放手。
吱吱被抱得难受,扭扭小身体,放下玩具赛车,拉着顾知野央求着下楼玩。
姐弟俩下楼后,客厅里安静下来。
闲下来的顾既白准备看《梦境》导演的其他作品,刚打开电视,沉眉关上,登录微博小号,关注育儿博主刷视频。
顾知野能做到的事,他没理由学不会。
顾既白事业心一向很强,看似温和,却有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
**
家里分工带娃,公司里,顾宴辞刚从会议室里出来。
上任董事长的第一天,顾宴辞异常忙碌。
他给大伯顾京川、姑姑顾鹤陶的项目施加压力,逼他们认清现实,离开顾长海,寻找新的靠山。
解决了顾家内部的事,顾宴辞还要处理融资案的后续事宜。
陈老和钟老两人给了他极大自由,完全不插手,不反对,任由他发挥。
也因此,有一些高层暗地里不服他。
顾宴辞理解。
无论谁坐上这个位置,刚换董事长之际,集团内部变动最大,人心浮躁,他得一点点慢慢处理。
新年,顾氏集团即将召开年会。
往常都是顾延川发言,今年轮到了他。
那是一个阐述理念,振奋人心的好机会。
顾宴辞下班时,特意去邮局寄信,临走前,他问:“春节前能送出去?”
对方看了眼地址,稍显疑惑,礼貌一笑:“同城的信一般三天内就能到。”
顾宴辞礼貌颔首,离开。
到家时刚七点。
他把带回来的文件、资料放在书房里,换了身衣服出来。
吱吱跑过来,牵着顾宴辞的手念叨今天做了什么,顾宴辞整理着袖口,认真听她分享。
“大公主给你煮面面吃?”
“嗯!”
“还和他唱歌,下楼和弟弟玩了大的滑滑梯?”
“嗯嗯!”
“和二叔做了什么?”
吱吱苦恼地戳戳额头:“二叔没有和我玩。”
顾宴辞:“因为二叔忙着做饭,没有时间和你玩,知宝要跟二叔说什么?”
吱吱想了想:“等二叔做饭饭,我吃完。”
“不浪费。”
顾宴辞淡淡一笑,引导着问:“做饭累不累?”
吱吱有做饭过家家的玩具,可以穿上围裙在过家家小锅上煎鸡蛋,做饭饭。
她玩过两次,在顾晏礼的指导下炒了两次鸡蛋。
熟了,能吃。
做饭于她而言很好玩。
可吱吱又隐约明白做饭应该会很累。
福利院里天天教导做饭很累,小宝宝们要吃完,不能浪费。
她纠结着:“好累,还好玩。”
顾宴辞轻笑:“既然会累,那知宝要跟二叔说什么?”
吱吱嘿嘿一笑,跑到厨房里奶声奶气大声道:“二叔做饭饭辛~苦~啦——”
尾音无限拉长。
顾晏礼心中一暖,付出的疲惫得到了认可,蹲着抱了抱吱吱:“二叔不辛苦,小芝士吃饭开心,二叔就能开心。”
吱吱:“跟爸爸一样。”
“我喊爸爸,爸爸开心。”
“嗯,没错。”
吱吱:“我明天都开心。”
顾晏礼丹凤眼柔和,亲昵地点了点吱吱的小脑袋,放他们家的小太阳去客厅玩。
顾晏礼准备最后一道菜,顾宴辞听着顾知野絮絮叨叨。
“大哥,知姐很喜欢三哥的颜值和声音,你今天没看到,她和三哥一起唱歌的时候,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顾宴辞想到那场景,失笑。
“知宝这么喜欢他?”
顾知野:“喜欢他的脸。”
顾宴辞沉吟半晌,低声道:“接下来两天你们休息放假,让他多带带知宝。”
顾知野挠头。
带知姐又累又快乐,能放假休息两天很舒服,但
“为什么让他多带知姐?”
顾宴辞愿意让三弟和女儿多接触,更希望知宝能通过表象感受到顾既白内心真正温柔的一面。
“我想让他负责培养知宝的艺术爱好,”顾宴辞淡淡道:“如果知宝非常喜欢他,愿意听他的话,这项工作能进行得非常顺利,说不定以后的辅导功课一事同样能交给他。”
顾知野:?!
他怎么没想到。
让顾既白负责培养知姐的艺术气息以及今后的学习,有他头痛的地方。
顾知野幸灾乐祸:“可以可以。”
“学业这么重要的事,当然需要一个人美声甜的大公主哄着知姐,三哥肯定能做到。做不到,他会夹,还能茶言茶语一把,哄得知姐心甘情愿好好学习。”
顾宴辞扫了眼幸灾乐祸的四弟,无奈一笑。
顾知野去帮顾晏礼收拾餐桌,顾既白则在努力跟吱吱讲道理。
吱吱吃了三个草莓,又从水果盘里拿了三个吃完,现在还想吃两个,但顾晏礼刚才交代过,吃饭之前不能让吱吱吃太多水果。
顾既白尝试解释:“知之,你已经吃了三个草莓,再吃三个,就是六个草莓。”
吱吱困惑:“六?”
她挠挠后脑勺,左手伸出三个小指头,右手伸出三个小指头,“我自己数。”
顾既白:“好,你数。”
吱吱的算数是顾知野教的。
吱吱现在只知道一加一等于二,再难一点的就要靠数手指。
她按照以往的习惯,先数左手的小手指,右手无意间握拳,伸出一个食指戳戳戳,戳了三下,再回头点右手的小手指,顿了顿,吱吱坚定道:“是四个!我不笨。”
顾既白沉默。
花了好几分钟理清楚右手的小手指从3变成了1,再让她输一遍时,依然是四。
顾既白无言,再度解释了一遍,并且伸出他的双手,让吱吱数。
吱吱是一个傲气的小宝宝,不要靠别人的努力,她认真思考了两秒问:“脚脚是五个吗?”
顾既白微愣,反应过来时点头:“脚上有五个脚趾。”
吱吱毫不犹豫地坐在地毯上,脱下袜子,戳戳小小的脚趾头。
从1念到6,僵硬了两秒。
“是不是六个?”
吱吱低下脑袋,捂着小脸不想面对现实。
顾既白哭笑不得,挪开她的小肉手:“再吃一个草莓,一定不能吃了。”
吱吱抬头笑着:“嗯嗯嗯,吃一个!”
她正要去抓,被顾既白拦了回来。
顾既白亲自拿了一个草莓喂她,“还没有洗手。”
吱吱咯咯大笑:“会变成臭臭草莓。”
顾知野摆好碗碟,顾宴辞走到餐桌前时看了眼一起去洗漱间洗手的顾既白、吱吱,松了一口气。
顾晏礼:“听老四说,你打算让老三当小芝士的艺术老师?”
“嗯,老四说她喜欢马,明年春天送她去骑马,学习马术,锻炼身体;”顾宴辞低声说:“艺术方面,钢琴或者其他乐器、画画先接触一点,看她最后喜欢什么。”
顾晏礼:“行,如果是画画,我找老师。”
两个人正聊着,顾知野率先坐下,招呼刚洗完手的吱吱:“知姐,过来吃饭。”
吱吱嘿嘿一笑:“我的手手很香~”
“爸爸闻。”
顾既白站在一边没有动,第一次跟他们三个人一起吃饭,心里难免不自在。
坐在哪,是个问题。
等顾宴辞、顾晏礼、顾知野都坐下后,顾既白在空位上坐下,低头吃饭。
他很安静,衬得吱吱像个小唐僧,小嘴叭叭不停。
“爸爸,要鸭腿。”
“用手手吃。”
“我的鸭腿~我的鸭腿呦~”
“好,你用手。”
吱吱抓着鸭腿啃啃啃。
顾知野时不时夸赞两句饭菜,顾宴辞几不可察地扫了眼顾既白,主动开口:“老三。”
顾既白放下汤碗:“什么事,大哥。”
“我想让你当知宝的老师。”
顾既白愣住。
“老老师?”
顾晏礼低笑出声,轻捏鼻尖。
顾知野笑得灿烂,幸灾乐祸的:“三哥,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这事只能交给你了。”
第二更
顾既白深呼吸:“如果我拒绝”
顾晏礼:“那你就失去了见她的机会。”
顾知野搭话:“三哥, 那你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总不能什么事不做,就像陪在知姐身边吧。”
顾既白心梗。
他在被打趣中结束了晚餐。
临末,顾知野调侃道:“顾老师, 以后我们知姐的学习就交给你了。”
顾既白抬头,不经意对上吱吱天真无邪的快乐笑脸, 顿时失去了语言表达能力。
“三哥, 茶言茶语要用到正确的领域里。”
顾既白没好气地扫了他一眼。
“你安静点。”
他头疼。
**
晚饭过后,顾宴辞、顾知野带吱吱和大哥下楼散步, 顾既白怕被人认出,没有下去。
顾晏礼看了他一眼:“今晚,你睡大哥的主卧。大哥搬过来后没有在主卧睡, 好像就顾知野在那躺过一晚。”
“明天早上我们一起去医院。”
顾晏礼是二哥,在顾既白面前天生好像就能嘱咐点什么。
他的话, 顾既白得听。
顾既白很老实:“好, 二哥。”
“春节过后我们会搬到大哥之前的别墅,房间很多, 你没事的时候要不要过来跟我们一起住?”
顿了顿,顾晏礼懒洋洋补充:“监督小芝士的学业。”
顾既白:“不了。”
“有狗仔跟着。”
顾晏礼抿唇, 拧眉道:“日常有狗仔骚扰你?”
“可以跟我们说,这些很好解决。”
顾晏礼扫了眼周围, 没有旁人。
他喝了口水, 说得随意,但一字一句里又透露着认真:“老四查过你, 说你一步步走来,没有借助顾家任何一点帮助。”
“走得很辛苦。”
“你有你的理由。”
“我暂时认为, 不用事事要强,顾家没有一个人踏入娱乐圈, 你在娱乐圈风生水起,已经在这个领域打败了我们所有人。”
“过得轻松点。”
顾晏礼放下水杯,打开电视,独留顾既白原地失神。
他收到了来自顾氏集团高层的一条短信,大抵就是举办了一场慈善晚宴,邀请他出席。
【劳烦给我发一份集团高层出席名单。】
高层连忙发了过来。
顾既白扫了两眼,没看到顾宴辞、顾晏礼的名字,沉默良久,回复:【好的】
他收起短信,找了个地方继续看剧本
第二天,他们起的很早。
顾宴辞十点要到公司,为了让他见到顾延川一面,一行人不得不早点出发。
他们到医院时,顾延川刚转入普通病房。
经过了一场大手术,五十多岁的顾延川虚弱着,一口气见不了那么多人。
医生建议只让一个人进去,少聊一会,进去的人越少越好。
下午还有见面机会,要给病人充足的休息时间,以及干净的空气。
吱吱趴在顾宴辞怀里,透过病房门口的小玻璃看躺在床上的顾延川。
里面有她最害怕的吊针。
吱吱五官皱成小包子,颤颤巍巍地说:“老头头会很痛。”
顾宴辞无言。
吱吱扒在门口,一动不动往里看:“老头头睡着了?”
“没有动。”
医生交代完后,匆匆离开。
顾宴辞、顾晏礼、顾既白、顾知野安静,自然而然地将这次机会留给郁黎清。
郁黎清:“你们之中找个人进去。”
顾知野:“你不去看他?”
郁黎清笑着:“我在医院的时间多,明天可以看他一整天。”
顾晏礼、顾既白、顾知野下意识看向马上就要去工作的顾宴辞。
顾宴辞微顿。
知晓顾延川做的一切后,顾宴辞已经和过去的二十六年和解,但不意味他和顾延川能表现得很亲切。
顾延川是山。
在顾延川面前,顾宴辞是一座小山。
尽管他们之间没有什么矛盾,但谈论的话题只有工作。
顾宴辞怀里,吱吱小脸贴着病房门,观察得极其认真。
“老头头没有睡。”
吱吱回头惊讶道:“他脚脚在动。”
郁黎清想了想,笑着问:“知宝想不想进去见老头头?”
吱吱:!!
“我去见老头头?”
顾宴辞:“知宝可以?”
郁黎清笑着:“当然。”
“他看到知宝,精气神好,恢复得说不行会快点。”
“知宝,可不可以答应奶奶,进去后就坐在椅子上跟老头头说一会话。”
吱吱连连点头。
“可以呀,我有好多好多话。”
郁黎清:“我带她进去。”
说着,郁黎清让人给她消毒,顾宴辞低头看着蹦蹦跳跳欢喜不已的吱吱,半晌,牵着吱吱去了拐角,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郁黎清来时,没看到吱吱的人影:“知宝在哪?”
顾晏礼指着对面:“大哥把她带过去单独说话。”
顾知野:“估计是让知姐少说点。
“知姐妥妥一个小话痨。”
郁黎清笑了笑。
顾既白想起昨晚哄吱吱睡觉,她念叨的话痨模样,弯唇,无声低笑。
忽地。
手机震了一下。
手机屏幕里,许久没有联系的郁臣发来消息。
【顾延川情况怎么样?】
【外甥,我们见一面?】
顾既白笑意散去,沉着脸关上手机,郁黎清不经意扫来时,他收起阴霾,转移话题:“知之还没来?”
“来了。”
顾晏礼看着对面疾步跑过来的小不点。
两个小揪揪乱晃,杏眸弯弯。
“我来啦——”
顾宴辞没有跟上来,时间紧迫,他下楼往公司奔去。
顾知野:“知姐,你的爸爸去工作了?”
“嗯!”
“他跟你说了什么?是不是让你少说点。”顾知野打趣道。
吱吱捂紧耳朵:“才不是呢。”
“不要跟我说话,我会忘记!”
郁黎清失笑,牵着她进去,抱着吱吱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后退到门口,没有打扰吱吱和顾延川的第一次单独见面。
吱吱晃悠着小脚:“呢嚎,老头头。”
顾延川抬眼看着她,术后虚弱,无声张唇。
吱吱摆手,惊恐道:“你不能说话。”
“爸爸说啦。”
“我说话,你不要说。”
“我第一会说话。”
吱吱的分享欲很旺盛,有人听她说话,一下就把顾宴辞交代的另外一件事抛在脑后。
她捏了捏小揪揪,欢喜地说:“昨天二叔做饭饭,我说二叔做饭辛苦啦~!”
“爸爸夸我,二叔夸我。”
“二叔做饭饭第一好吃。”
“等你起床,吃玉米。”
“还有肉肉。”
“爸爸说,明天和我买新衣服。”
“过大年。”
“有压岁钱,还有礼物~!”
顾延川静静看着她,在她的一字一句里,渐渐放松下来。
吱吱嘿嘿一笑:“老头头,是不是不痛啦?”
顾延川鹰眸含笑,点头。
吱吱从春节讲到四岁生日,还分享了春节后他们要搬去大别墅里。
到时候她会拥有一个熊猫宝宝床。
想到什么说什么。
郁黎清等了八分钟,感觉吱吱要口渴了,轻声道:“知宝,我们要走了。”
吱吱委屈低头。
她还有好多事没有说呢。
无意间,她看到小手上的黑字,惊恐地张大嘴巴。
完蛋。
忘记说这个,改称呼啦。
吱吱迅速抬头。
“老头头,”她皱眉,声音越来越小,心虚地戳戳小手:“不是老头头。”
吱吱举起两只小手,示意顾延川看她手心里的字。
“爸爸要我给你说,谢谢。”
空气凝固。
阳光透过窗户洒落进来,顾延川鹰眸微滞。
吱吱傻乎乎一笑:“我差点忘记。”
她从椅子上滑下来,摆手:“爷爷,再见~”
郁黎清失神半晌,回过神后冲过来:“不是老头头吗?”
吱吱笑了笑:“不喊老头头,要叫爷爷。”
顿了顿,她举起小手指认真强调:“爸爸说”
“叫爷爷,过年有压岁钱!”
第 86 章
病房外, 顾晏礼、顾既白坐在长椅上,顾知野绕着病房门口走了两圈。
听到门内的动静,顾知野往长椅边挪。
顾既白坐在顾晏礼对面, 中间隔着走廊,手机短信接连不断。
【不是为钱】
【你的外公要和你谈谈。】
【谈论一件很重要的事】
沉默间, 郁臣发来两条颇具威胁的短信。
【如果你没时间, 过两天他去找郁黎清面谈】
【临近春节,许久未见的父女见一面, 她应该不会拒绝?】
这世界上总有一些无赖利用“血脉亲情”,像狗皮膏药一样黏过来,借着“家人”的名义, 利用家人的善心为非作歹。
顾既白耐心告竭。
这场闹剧得停止了。
【明天下午三点。】
*
一分钟后,吱吱牵着郁黎清的手从房间里蹦蹦跳跳走出来, 摇晃脑袋, 得意洋洋。
顾知野第一时间冲过去,“知姐, 说了些什么。”
吱吱:“好多好多。”
“爸爸教的全部说,我可聪明。”
郁黎清亲昵地抚弄她的头发, 无声感叹着,眼底有先前激动时的泪光。
“知宝聪明, 还贴心。”
吱吱重重点头。
“我没有忘记!”
郁黎清心中温暖, 声音格外柔和:“带知宝回去,小孩子抵抗力差, 不能在医院多待。”
“回家后换件衣服,洗手消毒。”
顾晏礼起身, 牵着吱吱的手往电梯口走,顾知野顺势跟上。
郁黎清笑着跟吱吱挥手告别, 顾晏礼、顾知野一左一右站在吱吱两侧,吱吱蹦跶着兴奋说着什么。
两大一小背影和谐。
忽地,顾晏礼站定,回头。
目光定格,落在心不在焉的顾既白身上。
郁黎清微顿,转身轻声道:“老三,和他们一起走。”
一连喊了两遍,顾既白总算反应过来,正要拒绝,郁黎清笑着走过来,轻拽他:“马上是春节,家里得布置一番,我忙着,你和老二、老四一起筹备,知宝喜欢的东西一并买上。”
顾既白还想说什么,郁黎清语速极快,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春节的一切布置、筹备就交给你,权当帮我的忙。”
“快去。”
吱吱扭扭身子,以为顾既白想见顾延川,脆生生地说:“爷爷睡觉啦,我们明天来。”
顾既白、顾晏礼愣住,顾知野低头:“你叫他什么?”
“爷爷?”
“不喊老头头了?”
吱吱认真:“爸爸说老头头没有压岁钱。”
“爷爷给压岁钱。”
“要说爷爷和奶奶。”
她双手抱拳,模仿拜年姿势:“长年百岁,恭喜恭喜恭喜你丫~”
“(这样)有钱钱买玩具。”
顾晏礼弯唇:“是长命百岁。”
顾知野不纠结吱吱话语里的错误,灵光一闪,很是激动地说:“你叫我小叔,我同样给你压岁钱,给很多很多很多钱。”
吱吱不是一个贪心的小宝宝,有来自三个人的钱,足以让她买玩具。
“爷爷奶奶爸爸给钱钱,(我)很多钱钱,不用啦。”
吱吱碎碎念叨,自言自语:“爸爸的弟弟叫小叔。”
“爸爸把弟弟送给我。”
“(你)不是小叔。”
“是我的弟弟。”
吱吱得意仰头,看着顾晏礼兴奋地问:“对不对?”
顾晏礼低笑:“对对对。”
郁黎清笑着:“好。春节过年给你很多压岁钱,知宝现在先回家。”
“嗯!”
吱吱蹦跶着跑到电梯边,按下按钮靠在墙上着急地喊:“快来快来,我按的。”
“它会跑走。”
顾既白想了想,抬步离开。
郁臣不傻。
既然约好明天下午三点见面,在此之前不会激怒他,瞒着他打扰郁黎清。
“有什么事”
郁黎清:“知道知道,有事会跟你们说。”
顾既白戴上口罩帽子,低头跟上顾晏礼、顾知野的步伐,吱吱还在兴奋念叨着:“过年我有钱钱。”
顾晏礼:“有钱之后要买什么?”
吱吱:“买很多个礼物!”
“买十个!”
刚走到医院的停车场,顾知野问:“什么时候去买过年春节的装饰物?还是让他们送过来。”
“我们去买,一年就一次。”顾晏礼拍拍吱吱的小脑袋:“麻烦点,但小芝士喜欢热闹,带她出去逛逛。”
“不如今天先去看看?”顾知野建议道:“三哥伪装一下,穿点奇怪衣服,没人会发现他。”
顾既白:“今晚我有事。”
“慈善晚宴。”
顾晏礼看到过邀请函,对慈善晚宴的时间、疼熏群爸一思八依六玖六伞月费五元,可看全部历史小说漫画广播剧地点有些印象,他暂时从顾氏集团旗下的时装杂志里探出头来:“你要去?”
顾既白:“去的。”
吱吱竖起小耳朵激动地问:“去哪里?”
“外面玩?”
“我要去!”
顾既白:“不能带你去。”
吱吱沮丧地站在原地,全身上下扭来扭去,摆摆手动动脚:“我要去我要去,都不让我去。”
“你们不喜欢我。”
小奶音委屈。
顾知野安慰:“怎么会不喜欢你,知姐,我们最喜欢你。”
吱吱撅着可以挂油瓶的嘴,可怜中带着一丝凶巴巴的味道,指着顾既白:“他不喜欢我。”
顾既白不得不解释:“知之,跟我出门很危险。”
吱吱:?!
“有大灰狼咬我的屁股?”
“没有,”顾既白耐心道:“但是会有很多人拍照。”
吱吱:!!
“我喜欢拍照。”
她停下脚步,叉开脚脚比了个耶。
“这样!”
再提胯撅屁股。
歪脑袋。
POSE很多,很会拗造型。
顾知野笑意不止。
吱吱得意:“我第一会拍照。”
顾晏礼沉默半晌,面无表情地看向顾既白:“以后教她学习的时候,顺便传授她几招拍照秘诀。”
顾既白:
最后,顾既白没有和吱吱一起上车,单独离开。
十分钟后,吱吱在车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脸满是泪痕,委屈巴巴给顾宴辞打视频电话告状。
“爸爸呜呜呜。”
“爸爸在。”顾宴辞关上文件,等待吱吱哭诉。
吱吱眼泪婆娑:“弟弟欺负我。”
顾宴辞:“他们怎么了?”
“不要拍照片,”吱吱抹抹眼泪:“我拍照第一名。”
她超会比耶、蹦蹦跳跳的。
顾宴辞无奈,看着视频那头的顾晏礼:“她怎么了?”
听到顾晏礼的解释后,顾宴辞耐心解释:“弟弟和二叔不是不让你拍照。”
“很多人都喜欢大美人,他一出现,大家会围上来,知宝跟他一起出门会被挤着。”
吱吱停下哭泣,奶声奶气地问:“哪里拍照片了?”
“有一些人会偷偷拍照片发给其他人看,那时候,大家会认为知宝是大美人的孩子,不是爸爸的孩子。”
吱吱呆住。
“为什么呢?”
顾宴辞被问得一时无言,安静了两秒,顾晏礼冷不丁补充:“因为小芝士和大美人一样漂亮。”
吱吱听得懵懂,但后半句引起了她的注意,水汪汪的眼眸弯弯:“我漂酿。”
顾宴辞:“嗯。”
“知宝,爸爸先工作,晚上回来陪你。”
“爸爸快点工作。”
“不要累。”
贴心小棉袄抹掉眼泪特意强调。
**
六点,顾既白抵达慈善晚宴现场。
几位顾氏高层笑着围过来,众星捧月一般围绕着顾既白。
“顾总,后日年会,您会到场?”
五天后迎来除夕。
顾氏集团年会安排在大后天。
二十六岁的顾宴辞取代顾延川上位,借由公司年会,首次面对高层、股东、投资商、合作伙伴、员工们,一举一动极其重要。
顾既白礼貌颔首。
“顾宴辞上位得匆忙,还不知道年会上会发表怎样的惊天言论,无外乎是张大饼。顾总,无论如何,我都站在您这边。”
顾既白是顾家四位小公子里唯一一个平易近人、爱跟他们打交道的人。
其他三位着实傲气。
说话的高层从前支持顾延川,继承之战结束得太快,不过三个月就定下了最后的人选。
顾宴辞很优秀。
只是顾既白待他们温和有礼,即便他无法得到继承人的位置,也不应该徘徊在顾氏集团之外。
有一小部分高层和股东很喜欢他。
“您跟我们透个底,是否会接下顾氏集团顶奢的全球代言人,深入和顾氏集团的合作?”
再不徘徊在边缘地带。
顾既白声音温和:“是否深入都不会影响顾宴辞如今的地位。”
“我支持父亲的决定。”
“他选出来的继承人,不会让你们失望。”
顾既白温声补充:“事事都讲求分工合作。”
“我大哥平日里工作繁忙,不善应酬。这些事我来代劳,想必更好。”
“我来亦或者我大哥来,没有区别。”
“陈总,李总,权当是顾氏集团的董事长安排人过来,是我还是顾知野,亦或者大哥、二哥,没有区别。”
他们是一家人。
不用分裂。
几位高管愣了两秒,明白过来后笑了笑:“我们明白了,顾三公子这边请。”
顾既白买了三件拍品,离开前嘱咐主办方,不要以他的名字捐赠,要强调顾氏集团。
离开时刚九点。
冬日晚上气温很低,呼吸之间吐出白雾。
晚宴会场外蹲守了两三个狗仔,顾既白漫不经心扫了眼,转头回了自己的家
彼时,吱吱正在床上打滚发脾气,一会撒娇一会闹腾:“要公主讲故事。”
顾宴辞轻哄:“这么晚,他可能不会回来。”
吱吱捂着眼睛,“呜呜”假哭,哭两声透过指缝偷偷看顾晏礼、顾知野。
三秒后,她发现没人过来安慰,往后一倒,一脸生无可恋。
顾知野:“知姐,让上次的录音笔给你讲故事。”
吱吱鼓着嘴巴。
长大了一个月的她,学会了很多,不再是随便两句就能把她忽悠的懵懂小宝宝。
她一板一眼地强调:“那是假的法术。”
“不要录音笔?”
吱吱双手环胸,拍拍自己的肩膀:“要真的声音,坐在旁边,拍拍背。”
顾知野乐了:“知姐只享受了一次顶级待遇,看来记忆深刻,如今怎么可能再吃从前的糟糠。”
顾晏礼淡淡点评:“她倒是会享受。”
还要拍背。
“这说明我们知姐知道什么是好。从小就吃得好,长大后审美肯定很好。”
顾宴辞无奈一笑,低哄着:“知宝,等五天后春节,我们去公主的家,天天听大公主唱歌讲故事。”
吱吱睁大眼睛补充:“还要跳舞。”
“嗯,让他跳舞。”
“跳baby shark。”
“好,你说跳什么就跳什么,”顾宴辞低声道:“现在睡觉?”
顾晏礼、顾知野一前一后走出去,吱吱勉强爬进被子里,还不困,杏眸清澈,盯着天花板四处找话题聊。
“爸爸,爷爷高兴。”
顾宴辞顿了顿,声音微紧:“他说了什么?”
吱吱偏头,朝顾宴辞嘿嘿一笑:“不用谢。”
“爷爷说这个。”
吱吱扭着手指头,激动不已:“爷爷给我压岁钱?”
“嗯,他给,奶奶也给。”
吱吱激动地坐了起来,“爸爸,我有钱钱给你买礼物。”
当然,要等她先买了玩具。
顾宴辞低声道:“爸爸不用礼物。”
“知宝是爸爸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她于他生日那天,来到他的世界里。
吱吱一脸困惑,格外严肃地强调:“爸爸,我不是一个东西。”
怎么能当礼物呢?
顾宴辞:
他无奈低笑,改了措辞:“爸爸的错。”
“是知宝选择来到爸爸身边。”
“不是礼物,不是物品,是知宝主动的选择。”
吱吱躺回去,两只小手放在腹前,睡姿工整:“爸爸,我给你买法呐昵。”
喜欢车的顾知野刷手机时,吱吱会偷跑过来看两眼,红色的法拉利让她印象深刻。
“二叔围裙,弟弟赛车玩具。”
“给大哥买肉肉。”
奶声奶气的承诺让冬天变得暖融融的。
再没有比她更体贴的小棉袄了。
顾宴辞眼底温柔,“谢谢知宝。”
“知宝,如果爸爸以后做错了什么,要跟爸爸说,爸爸会改。”
吱吱小鸡啄米地笑着点头。
顾宴辞低笑:“如果知宝有做错的地方”
吱吱“咻”一下坐起身,飞快捂住顾宴辞的嘴,肉乎乎的小手很用力:“爸爸不准说。”
小奶音脆生生的。
不接受任何批评。
第一更
“不准!”吱吱杏眸瞪圆, 奶声奶气地再次强调,嗖一下躺回被子里,侧身, 留给顾宴辞一个高傲的后脑勺。
知宝不接受任何批评,快乐睡觉。
顾宴辞失笑:“好, 知宝。”
等吱吱睡着后, 顾宴辞回书房工作,晚上十一点半, 他把家门密码发给顾既白后关了灯。
翌日清晨,顾宴辞收到了顾既白昨晚的回复。
【我在家里。】
顾宴辞收了手机离开房间,临近年关, 集团公事繁忙,不接受任何批评的傲气小知宝交给了顾晏礼和顾知野, 他走得匆忙, 约半小时后,吱吱醒来没看到顾宴辞, 气恼地蹬了蹬被子,杏眸一转——
顾晏礼弯身笑着出现在视野里, 讶异道:
“我们的小芝士公主在生气?”
语气温柔,带着点轻哄的意味, 没来由地让人欢喜。
吱吱小奶音低低的, 乖巧地说:“我不生气啦。”
“起床?”
吱吱翻了个身躲在被子里:“不想起来。”
“还要睡一会?”
吱吱伸出两根短短的小手指:“睡二会。”
顾晏礼拍拍她的小背,独自去做早餐, 将哄娃起床的重大任务交给了顾知野。
其过程之艰难、顾知野又签订了多少“不公平协议”暂不知道,直到早餐前五分钟, 顾知野才带着披散着头发的吱吱走到餐桌前。
吱吱活蹦乱跳。
顾晏礼语气随意:“弟弟又答应了你什么?”
“明天去玩!”吱吱昂起小脑袋:“我的公主家。”
“摩天轮,骑马马。”
顾知野垮着个脸坐在餐椅上:“以后叫她起床这种事能不能由你承担。”
顾晏礼:“可以。”
顾知野着实没想到二哥今天这么好说话, 笑着拿起瓷勺,“二哥,你”
夸赞的话还没说完,顾晏礼面无表情地收走他的碗:“以后自己做饭。”
顾知野:
整这出是吧!!
“好好好,我来叫她起床。”
顾晏礼将碗放回原处,吱吱抱着碗碗一会看看顾晏礼,一会看看顾知野,像看戏一样,看不懂,但不妨碍她咯咯大笑。
顾知野戳戳她的小酒窝:“这么好笑?”
吱吱捂着嘴巴笑,贼眉鼠眼还可爱。
顾晏礼:“吃饭。”
“好捏~”
她大口大口嗷嗷吃饭,杏眸瞪圆,示意顾晏礼看。
“好不好吃?”
“嗯!”
安抚好小朋友,顾晏礼看向顾知野:“没问老三什么时候过来?”
顾知野摇头。
顾晏礼语气淡淡:“我昨日查到了一点消息。”
“什么?”
顾晏礼:“郁臣是你小舅舅?”
“对你怎么样。”
顾知野:“还不错。”
“算是郁家唯一能跟我聊几句的人。”
“小时候郁女士骂我,在郁家,他总第一个站出来保护我。”
顾晏礼挑眉:“听起来,对他印象不错?”
“还不错。”
顾知野等了一会,没等到顾晏礼的后续回答,抬头好奇:“怎么?”
顾晏礼漫不经心地说:“我查出来的情况,跟你认为的相反。”
顾知野愣住。
**
下午三点,顾既白如约出现在私人茶庄,绕了几条路径直去往VIP室。
室内,郁臣正悠闲自在地品着茶,看到他,脸上浮现几点笑意:“总算来了。”
顾既白:“三点。”
“是,知道你从来都不迟到。”
空气安静。
无人答话。
郁臣强撑着笑了一会,没得到半点回应,笑得脸僵。
他无所谓地摆摆手:“都知道小顾总忙,那就和从前一样,我开门见山地问。”
“顾延川情况怎么样?”
顾既白皱眉,不喜欢郁臣的称呼。
“现在顾宴辞上位,顾延川病重,正值关键时刻,”提到钱,郁臣侃侃而谈:“集团管理权可以让给顾宴辞,但股份、动产你能争则争,都是未来的保障。”
“顾延川跟你妈妈关系不错,去顾延川面前卖点惨,不能让他把所有股份以及集团的控制权留给顾宴辞,他会听的。”
顾既白沉默不言。
他频繁听到类似的言论,现在再听,内心波澜不惊。
郁臣见他没什么反应,心下焦急:“那些都是钱。”
“现在不要,以后有后悔的时候。”
顾既白听腻了,越发不耐烦,郁臣语速加快:“顾延川已经找人订立过遗嘱,他都知道自己活不了几天,早早安排身后事,你还”
顾既白忍无可忍,“闭嘴。”
“他手术很成功。”
临近春节,咒人等不吉利的话不能听。
郁臣听到这话没有半点轻松,肉眼可见地急切起来:“他能好?”
他脑海空白了两秒,紧着声音问:“现在依然决定把集团给顾宴辞?万一是一招不让你们反对的苦肉计怎么办?”
“你和顾知野没闹起来?”
“我姐没说什么?”
“顾延川肯定是看你们太好欺负,我”
顾既白阖眸,嗓音绷紧,忍耐到了极点:“郁臣,这次赌博又欠了多少外债,让你把主意打到顾家?”
“我有多少股份是我的事。即便坐在董事长位置上的人是我,你照样不会拿到一分钱。”
郁臣讪讪一笑。
“我没赌。”
赌,是郁家谁都不能碰的禁地。
郁臣的父亲郁望山几十年前赚了一笔钱,发家致富后染上赌瘾,赚的钱都砸进去了不说,家宅祖业还抵押给了债主,被债主们痛打一顿,双腿落下残疾。
郁望山的父亲含恨而死,死前都没跟郁望山说一句话。
父亲死后,郁望山洗心革面,咬牙戒赌,郁家一天天好了起来。
郁望山规定,郁家上下谁都不能碰“赌”,只要赌,必赶出家门,和郁家一刀两断。
郁臣对父亲郁望山没什么感情,断了也就断了,只是他欠了一大笔外债,郁家不管他,顾家更不会。
到时候,他不残也要被那群不好惹的债主整得掉一层皮。
郁臣问得小心:“你怎么查到的?”
自半年前沾染上赌,郁臣每次去赌,会先飞到另一个国家旅游玩两天,撒撒钱,等时机成熟,再飞到国外知名赌城偷偷玩几把。
回家时带着买的礼品,行为小心。
半年来瞒得滴水不漏。
顾既白起身:“这话,问外公。”
顾既白前天打电话问郁望山,根本没有邀请他和郁黎清见面这回事,一切都是郁臣和他见面的借口。
“外外公?”郁臣心下一颤:“我爸?”
顾既白打开门,对上门外站着的老人,礼貌点头:“您请便。”
九楼,“动物园家”里。
顾知野仔细看完顾晏礼给他的报告,一时语塞。
他跟郁臣接触不多,只有小时候逢年过节去郁家时见过几面。
印象里,郁臣很高大。
人品很好,总是在他被骂时帮他出头。
报告里的郁臣和印象里的截然不同。
贪婪、不近人情、势利。
顾知野再度打开平板屏幕,扫过尾页用加粗字体着重强调的一串零。
“顾既白给了他这么多钱?”
顾晏礼漫不经心地翻阅时尚杂志:“嗯,有一部分是郁阿姨给的。”
“郁臣买了什么?”
“他手下没有新购入的房产等不动产,”顾晏礼说得漫不经心:“正常消费花不了那么多。”
顾知野:?
“你的意思是,有不正常的消费?”
顾晏礼:“黄/赌/毒,总得沾染一样。”
“他有没有找你要过钱?”
顾知野愣愣摇头。
顾晏礼点头,继续翻阅杂志:“看来是知道你穷。”
顾知野:
“他找你要过?”
“嗯,我昨晚问过大哥,郁臣同样找他要过一次。”
顾知野烦躁地揉了把头发:“没给吧?”
“嗯。”
顾晏礼关上杂志,扫了他一眼:“但是,我和大哥拒绝不久,他收到了一次转账。”
“来自顾既白。”
顾知野低头拧眉,不知道说什么。
顾晏礼起身往吱吱的房间走,看她醒了没有,走了两步,身后传来顾知野烦闷的声音。
“他为什么要给?”顾知野语气沉闷:“不能拒绝?”
顾晏礼回头定定看了他一眼。
顾知野撇嘴。
“我哪里说错了?”
“没有,”顾晏礼忽地一笑,笑得有些感慨:“很好。”
顾家能出一个单纯天真的小少爷,不容易。
就这么单纯下去。
没有经历过社会的毒打亦或者无赖亲戚的纠缠,和小芝士一样,想哭就哭,想闹就闹。
想拒绝就拒绝。
顾晏礼淡淡一笑,迈步。
往吱吱房间走。
他隐约能理解顾既白的行为。
不想让郁臣纠缠自己的母亲,不想看着母亲因为有一个这样的弟弟心堵、烦闷,给他一点钱稳住他。
钱,是顾家最不缺的一项东西。
手段没那么成熟,甚至称得上有一点点笨拙,跟他与旁人应酬时的自然沉稳完全不同。
毕竟——
面对珍惜的人或者事有被侵扰的危险时,人会真正开始着急,会脱下“成熟”的外壳,惊慌失措。
顾晏礼叫醒吱吱,吱吱的小圆脸上印着被单印,迷迷糊糊睁开眼,看了顾晏礼一眼转了个头继续睡。
“小芝士,要醒了。”
吱吱滚了两圈,小奶音含糊:“替酿呢。”
“天一直都亮着,现在是睡午觉。”
吱吱不知道听没听进去,愣愣看着天花板,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想到什么“咻”一下蹦起来:“明天呐,去公主家玩!”
顾晏礼失笑。
看来是没听进去。
“小芝士,还没到明天,天还没黑,黑了之后今天过去,才是明天。”
吱吱苦着脸坐在床上,生无可恋:“明天过得好慢呀。”
顾晏礼低笑,纠正她:“是明天来得好慢。”
吱吱愁苦,不想说话。
当晚,郁黎清打了个电话过来,顾知野跟她聊时说了明天回家的事,郁黎清笑着说:“我明日也得回家一趟,到时候你们吃完晚饭再回来。”
顾知野:“您回顾宅做什么?”
“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你外公要见我,你父亲在医院没什么事,我回去给他找两本读物,让他打发时间。”
顾知野点头:“我们小知姐的室内旋转木马布置好了没有?”
郁黎清笑着,“把视频给知宝。”
一分钟后,吱吱接过视频,摇摇脑袋,顾知野暗示她:“对面是谁?”
吱吱:“奶奶~”
郁黎清笑意不止,镜头对准顾延川:“还有谁?”
“爷爷。”
郁黎清笑着:“知宝明天是不是要回公主的家?”
“嗯!”
“骑马马!还有我的摩天轮。”
郁黎清:“奶奶给你修建了一个新的室内玩具室,里面有旋转木马,等着我们的知宝检查。”
吱吱挠挠头:“舔茶是什么?”
“检查室内玩具室好不好看,行不行。”
吱吱嘿嘿一笑:“好嘞~”
“我一定看!”
第二日九点,吱吱和顾晏礼、顾知野抵达顾宅。
吱吱飞速跟着管家跑到她的玩具室,原先六米挑高设计的巨型图书室被清空,取而代之的是旋转木马、攀岩、海豚风格滑滑梯以及
室内保龄球场。
儿童版。
顾晏礼、顾知野:
有点夸张。
方管家笑着说:“哪里不喜欢,就换哪。”
“小小姐,您看行不行?”
吱吱想起昨晚和爸爸聊的“检查”,小大人似地背起双手,左跑右跑,跑了一圈气喘吁吁回来,奶声奶气地说:“我检查完呐。”
“很行捏~!”
顾知野低笑。
“小知总检查得真辛苦。”
第二更
郁黎清到家时, 吱吱正在荡秋千。
顾晏礼、顾知野正在睡午觉。
前者是昨晚熬夜处理工作,今日清晨起床睡眠严重不足;后者是昨晚心事重重睡不着失眠整晚,睡眠质量差得离谱。
吱吱玩得满头大汗, 郁黎清回来后给她换了身衣服:“马上要吃午餐,知宝待会玩。”
吱吱拉着郁黎清的手摇啊摇:“还要玩嘛。”
郁黎清:“背上全都是汗, 刚擦完, 我们休息一会。”
吱吱央求了两句,郁黎清底线在这里, 坚决不同意,带着她去厨房看中饭。
“要吃这个。”吱吱戳戳用小南瓜装的米粥,化悲愤为食欲:“吃五个!”
郁黎清莞尔。
顾晏礼、顾知野睡觉错过了午餐, 因他们睡前跟方管家说过不用叫他们,餐桌上只有吱吱和郁黎清。
郁黎清不饿, 全程看着吱吱吃, 笑容就没有从脸上消失过。
“知宝喜欢吃?”
“嗯!”
郁黎清笑着看她。
顾知野下来时,吱吱从碗里探出小脑袋, 朝他得意晃脑袋:“懒虫弟弟!”
顾知野扫了她一眼:“懒虫知姐,每天睡懒觉。”
喊她起床时, 顾知野总会这么调侃两句。
吱吱哼唧了两秒,“我不是, (我)不睡懒觉。”
“你最好是。”
吱吱鼓了鼓嘴, 想反驳,自觉没什么底气, 埋头继续吃饭。
午餐过后,吱吱照例被牵着散步, 大哥在前面欢快地跑,她几次想冲过去都被顾晏礼拽了下来。
两个人磕磕绊绊地完成了散步大业, 继而迎来顾晏礼近日最期待的“午觉”时间。
小芝士机灵古怪又真诚可爱,唯一的缺点就是精力过于旺盛,顾晏礼还有位“大哥”要陪,精力跟不上。
吱吱午睡时,他能休息会。
“我睡觉呐。”
“要不要让假大公主跟你讲故事?”
顾晏礼指的是录音笔。
吱吱躺在被子里点点头。
又指着窗台上放着的小羊玩偶:“羊羊困,要睡觉觉。”
顾晏礼笑着将巴掌大的小羊玩偶拿过来,放在她的脖颈边:“一起睡觉。”
“嗯!”吱吱闭上眼睛。
房间里,缓缓流淌出顾既白温柔轻缓的声调,顾晏礼坐在床边,默默出神。
不知道顾既白怎么样了。
顾晏礼无声轻叹,躺在沙发上,手背搭在额间小憩了一会。
**
楼下。
郁望山拎着一盒茶叶进门,穿着简单的黑色羽绒服,一走一拐,双鬓花白,很是苍老。
郁黎清赶忙过来接他,顺手接过礼物盒,念叨着:“怎么这么早就到,妈没来?”
“她觉得不好意思来见你。”
郁黎清不解,无奈一笑:“这是说什么?见我还要隆重打扮?”
郁望山没有正面回应,只问:“顾延川好点没有?”
郁黎清无奈:“他好多了,不用担心。
“不是在电话里说过?”
顾延川手术之后的两天,郁黎清的母亲祝容秋给郁黎清打过五次电话。
郁黎清安慰完顾宴辞、顾晏礼、顾既白、顾知野,还得应付父母,整日疲惫不堪。
祝容秋和郁望山几次想来医院看看,均被郁黎清拦下。
母亲身体状况越来越差。
父亲基础病又多,前两年有了糖尿病,身体弱。
冬季病毒多发,一次小小的感冒能把他们折腾得瘦一圈,郁黎清着实不敢让他们来医院,次次拒绝。
老人顽固不听劝。
郁黎清心里实在烦躁,回答时语气重了点,说了句“来这有什么用?净让我心烦”,祝容秋便没有再提这件事。
郁黎清想到这,秀眉紧拧:“难不成妈在跟我生气?”
郁望山:“她生你的气干什么?”
“气她自己。”
郁黎清轻叹:“又在气什么?”
郁望山沉默良久,声音苍老:“气自己帮不上你的忙。”
郁黎清愣住。
当面对祝容秋和郁望山时,她又成了在父母身边肆意放纵的女儿。
角色不同,说话时的态度会有细微变化。面对父母,郁黎清无意识间容忍度降低,容易发脾气,轻叹里也多了一丝烦闷的无奈,不理解母亲为什么暗自气恼伤身体,又因为父亲的回答怔愣感动。
这些隐藏着的不耐与负面情绪,绝不会出现在顾宴辞、顾晏礼、顾知野、顾既白面前。
即便顾既白再三犹豫,顾知野再三询问,她仍会耐心地将顾延川的病情告知他们,说完或许还要暗地里窃喜,感叹孩子长大懂事,知道关心父亲。
郁黎清关心母亲祝容秋,同样在意她的孩子。
家长的身份让她无意识地承担起照顾孩子的责任,爱护他们,心疼关心他们。
被爱者总会有恃无恐一些。
郁黎清眼圈微红,后知后觉想起,她从前也是一个在妈妈怀中长大的女孩,是郁黎清。
她勉强一笑:“我说个气话,她还当真。”
郁望山从口袋里拿出一对平安符:“给你和延川的。”
“戴好。”
郁黎清失神看着,擦擦眼角的眼泪,深呼吸,笑着问:“怎么不让人多做几个?”
“家里还有几个孩子。”
郁望山:“你妈亲自求的。”
“你的孩子,得你自己去求。”
郁黎清小心收起,笑着:“好,我知道。”
“帮我谢谢妈。”
“算了,我待会给她打电话。”
“不行,我还是派人接她过来吃晚饭,现在还早。”
郁望山连忙摁住郁黎清:“不吃,我们还有事没处理。”
郁黎清笑了笑:“能有什么事?您来一趟,哪有连饭都不吃,坐一会就走的道理?”
“是要走的。”郁望山沉声喃喃:“要走的。”
郁黎清笑容微滞,“怎么了?”
顾知野打完游戏,下楼找管家托他问问顾既白晚上回不回家,正四处找人,余光瞥见一楼客厅里郁黎清秀眉紧拧,外公郁望山沉着脸说着什么,毫不犹豫地转身上楼,打算待会再来,不打扰郁女士和外公见面。
蓦地,听到一句——
“是郁臣的错,我的错。”
顾知野脚步顿住。
“我不知道他找你要钱是为了赌,回回在我们面前说着去创业,”郁望山眉头紧锁,皱纹深深:“四十多岁还一事无成,我跟你母亲都着急,听他说要做什么事业,自然支持,觍着脸帮他找过你一次。”
“是我的错。”
“他昨日亲口跟我说,你拒绝他两次后,既白找上了他,让他不要再打扰你的清静。”
“自那后,那个畜生就找到了既白。”
“一时说要放消息给狗仔,一时说要来找你的麻烦,逼着要了不少钱。”
“我们不包庇他,昨日跟他断了干净,要是他向狗仔透露什么,尽管让延川按下消息,量他没那个胆子;要是来找你的麻烦”郁望山顿了顿,嗓音沧桑:“让人轰出去。”
郁望山吃过赌瘾的苦,一再给郁臣钱,让他挥霍无度真的没人能救他了。
现在,郁臣还能变卖家产自救一番。
就看他舍不舍得,愿不愿意从头再来。
郁望山悄无声息地离开。
郁黎清在沙发上坐了很久,起身上楼时,蓦地看到顾知野,沉眉:“听了多少?”
顾知野脑袋混乱,隐约听到有人在跟他说话,迟钝应答:“全部。”
安静了十几秒,顾知野反应过来:“妈?妈。”
郁黎清不语,拽着他走到阳台呼吸新鲜空气。
“妈,”顾知野不知所措地寻找着话题,想来想去,问的还是:“外公帮过小郁臣找你要钱?”
“有一次。”
“不……生气?
郁黎清苦笑:“当然有的。他没有理清楚状况,郁臣又跟他撒谎,贸然过来确实让我很生气。”
“解释清楚后知道不是郁臣说的那回事,没有给郁臣钱,你外公就走了。”
“世界上哪有完美的人,总会不经意犯错。”
顾知野皱眉:“你要原谅郁臣?”
郁黎清眼眸微暗:“不会。”
“家人可以犯错,我们可以磨合,但不能践踏底线,背负着家人的名义做伤人的事。”
家人留下的伤口,比任何创伤都痛。
“这样的人不会成为你的舅舅。”
他只是一个恰好和她生活在在一起,像其他伤害过她的人一样,刺伤过她的普通人。
顾知野轻哼,转身上楼。
郁黎清回客厅时,方管家刚送走郁望山,“太太,晚上的菜单是否需要更改一下?”
郁黎清点头:“多做两道知宝喜欢的。”
“好的,太太。”方管家笑着点头,正要离开,想到什么欲言又止,试探性地说:“太太,最近圈内有许多风言风语。”
郁黎清:“因为老大的职位?”
“是的。”
顾宴辞继任后引发的躁动着实不小。
“顾氏集团匆匆结束的继承之战”成了一些人侃侃而谈的八卦话题,其中绝大部分人都在夸赞顾宴辞的高明手段与能力。
夸赞往往伴随着贬低与嘲讽而来。
郁黎清之前在豪门圈里风头正盛,如今“跌落谷底”,两个亲生孩子徘徊在顾氏集团之外,无论哪一点都能被当做嘲讽的对象。
说她奋斗一生,双手空空,成了最大“输家”。
顾既白作为代言人,还要为顾氏集团“打工”,顾知野则是一副好牌打得稀烂。
有顾延川的“偏爱”,还捞不到半点职位。
说什么的都有。
郁黎清能猜到七八分。
好不容易养大的两个孩子受人议论,负面评价满满。
她心里头不是滋味。
郁黎清拧眉:“不用管那些,准备过年事宜。”
过几日她参加晚宴,高调一番。
方管家松了口气:“好的,太太。”
***
顾晏礼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半梦半醒间感觉脸上气息涌动,像有风。
但很暖。
他勉强睁眼。
乌黑的小揪揪动来动去,右侧脸颊有暖风拂过。
吱吱双手撑着下巴,嘿嘿一笑:“终于醒啦~”
顾晏礼揉眉:“小芝士在叫我起床?”
吱吱小鸡啄米地点头。
“你生气吗?”
顾晏礼低笑:“不生气。”
“小芝士叫醒的起床方式很舒服。”
吱吱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你们叫醒我,不舒服。”
——都学着点捏!
顾晏礼失笑,把充好电的电话手表给她。
“是不是要跟爸爸打电话?”
“嗯!”
顾宴辞那边年会即将开始,很吵,说不了什么,吱吱遗憾挂断,躺在沙发上自言自语。
“爸爸又不听我说话。”
“我回来要说他。”
“爸爸不能说我。”
顾晏礼笑着问:“这么怕爸爸说你?”
“嗯嗯嗯!爸爸不说我,我开心。”
年会那边,顾宴辞处在淡淡的欢喜与沉闷之间。
他来参加年会时,偶然从股东那听到了一点闲言碎语。
笑话顾既白野心勃勃,善于和高层、股东结交,可惜进入顾氏集团无望,只能给集团做打工仔。
欢喜则是由于与顾既白交好的一些高层接二连三地向他释放了善意。
谁的手笔,一目了然。
顾宴辞并非因为解决了和高层、股东之间的信任问题暗自喜悦,更多是因为顾既白——他的三弟带来的。
顾既白今日并未到场,但是他代言的顾氏腕表发布了新一轮广告大片。
评论区里夸赞居多,间或有些冷嘲热讽。
【笑死,顶流也是顾氏集团打工仔】
【好惨的“三公子”,什么都没捞到】
类似言论不少。
顾宴辞之前看到过一些。
那时他们关系不好,彼此都是“敌人”;现在“时过境迁”,顾宴辞再看,只觉得刺眼。
他没有跟股东、高层们谈话应酬,双手握着手机。
一分钟后,顾宴辞转发了成为顾氏集团掌权人后的第一条微博。
【@顾宴辞:转发微博//@顾氏腕表:走过漫长时间,还好等来了你@顾既白】
顾宴辞很少用微博,粉丝不多。
大部分可能都是集团宣传部看老板粉丝太少,给他买的一些充场面的僵尸粉。
但——
顾既白的粉丝很能打。
第一时间发现顾宴辞转发后,嗖嗖冲过来。
【是本人?不会是高仿号吧】
【啊啊啊我就说他们关系很好】
【大哥亲自为弟弟打抱不平】
过了一会,顾氏集团总部的官方微博跑到顾宴辞微博下诉苦:【@顾氏集团:老板,广告位很贵吗?能不能替其他品牌也转发一下?[大哭]】
顾宴辞刚发表完写了两天的规划,在掌声中下台,打开手机,意外看到这条评论,想了想,认真回复:
【在交学费,不能。】
【??????】
【学费?什么学费?!还有顾既白会,霸总不会的技能?】
【呃不会是唱跳吧? 】
【哈哈哈哈不愧是年轻人,就是比我敢想】
【首先排除经商和管理,让顾既白教这个,我真怕集团破产(bushi】
【大哥,知道你在保护弟弟,但理智点啊!别什么都学!!】
【什么?霸总要学唱跳??】
网上议论纷纷。
闹到最后,成了玩梗。
顾晏礼看到微博,扫了眼正同手同脚跳舞的小姑娘,漫不经心地说:“小芝士,别跳。”
“我能学会。”
“以后让大公主带你跳。”
吱吱惊讶回头:“他要带我跳舞?”
“嗯。”
“你的爸爸刚刚在网上缴纳了学费。”
第 89 章
吱吱激动得在转圈圈蹦跳, 像一只兴奋的可爱小猴子:“上学跳舞。”
她小跑过来扑到顾晏礼身上,杏眸亮晶晶:“我们去上学?”
顾晏礼双手捏她笑时堆起来的小肉肉,低笑着说:“现在还不行。”
“等过两天大美人回家, 小芝士才可以准备学跳舞。”
“哼!”吱吱跺跺脚,双手环胸气嘟嘟地控诉:“天天要我等。”
顾晏礼戳戳她鼓起来的脸颊, 吱吱不满地挪挪头, 奶声奶气:“不要点我。”
——小知总是有脾气的。
——不是随时都能被戳戳碰碰两下的!
顾晏礼逗她,又戳了一下。
吱吱捂着双颊, 一本正经地询问:“怎么又点我。”
“不能点?”顾晏礼低笑着,戳戳她的小肚肚,又点点小背背。
吱吱起先板着一张严肃小脸, 第三秒唇角忍不住偷偷上扬,第四秒咯咯大笑。
“点二叔!”她小指头乱戳。
顾晏礼轻笑, 顺势将她抱到沙发上, 这才继续刚才的话题:“小芝士,先跳一段舞, 二叔拍下来给大美人看看。”
吱吱歪头:“跳舞?”
“嗯,要让他看看小芝士的跳舞天赋。动动小脑筋想一想, 最会跳什么舞。”
吱吱困惑,歪倒在沙发上认真思考顾晏礼的话, 几秒后爬起来, 真诚又老实:“我不知道。”
顾晏礼同样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沉默两秒后打开手机屏幕:“我看看其他小朋友跳什么舞, 我们小芝士就学那个,好不好?”
吱吱连连点头, 自觉爬到顾晏礼身边,探头探脑地要看手机, 几次被顾晏礼拦住小脑袋:“离远一点。”
顾晏礼刚解锁手机,微博跳出新弹框消息:【顾宴辞转发顾既白代言微博,兄弟和睦?!】
他点开扫了眼。
满屏文字,吱吱看不懂。
直到——
“这是我的爸爸!!”
吱吱激动地戳戳屏幕中间的照片。
照片里,顾宴辞身着剪裁精致的黑色西装,站在一众高层最中间,眼眸淡漠,下颌线线条深邃,稍显清冷。
“我的爸爸~”吱吱嘿嘿一笑,忘乎所以地从顾晏礼那拿走手机,盯着爸爸的照片认真:“我的爸爸在手机里。”
“孙悟空一样。”
顾晏礼失笑,不动声色地夺回自己的手机:“小芝士,你没有在电视上看到过爸爸?”
吱吱摇头,惊奇地问:“爸爸在电视里?”
“要看电视机爸爸。”
吱吱兴奋地手足舞蹈。
顾晏礼低笑:“好。”
他查了下顾宴辞的行程以及近期接受的采访,打开电视机打开财经频道:“小芝士,五分钟后爸爸就会出现。”
吱吱兴奋地绕着茶几跑跑跳跳:“电视机爸爸快来!”
顾晏礼趁机看营销号的文章和网络上的舆论,财经新闻频道是直播,新闻主持人朗读“顾宴辞”三个字时,顾晏礼无意间抬头看了一眼。
电视机前,穿着千鸟格纹毛呢裙的小朋友昂着脑袋,专心致志看顾宴辞,背影一动不动,连脑袋上的两个小揪揪都没动过一分。
顾晏礼视线上移。
财经新闻只是播了一段与顾宴辞有关的新闻视频,画面不多,有人跟他握手,结尾放了顾宴辞大学时的优秀成绩。
吱吱看得出神。
顾晏礼笑得无奈。
他把吱吱抱回沙发上,吱吱昂起脑袋,呆愣愣地复述主持人的话:“爸爸是第一名?”
“嗯,他是第一名。”
吱吱扭扭小手:“爸爸腻害。”
伸长脖子继续看新闻。
顾晏礼浏览着网上的舆论话题。
今天顾氏集团公司年会,奖品福利等展现顾氏集团正面形象的内容占据了一条热搜。
#顾宴辞助阵顾既白代言#、#顾宴辞给顾既白交学费#两条词条一经出现,就因为顾既白的高热度占据了微博热搜前排。
【都在说顾宴辞要找顾既白学唱跳,顾氏集团不来澄清一下?】
【哈哈哈总裁风评被害没人管】
【@顾氏集团,出来做事】
【他们好像今天在举办年会,看了下视频举办得好盛大QAQ】
【来个人脉问问,究竟是交的什么学费】
不久,顾氏集团官博发微博:
【@顾氏集团:你们要的人脉来啦[图片]】
官博放了一张顾宴辞在内场低头刷手机的侧颜照。
下颌线完美,背影虚化,剪裁得体的西装精致。
顾晏礼点开放大。
吱吱刚好看完财经新闻直播,侧身探头,惊叹道:“爸爸好漂酿。”
顾晏礼失笑:“喜欢爸爸?”
“嗯嗯嗯!”
顾晏礼:“这些发文字的人也认为你的爸爸漂亮。”
【霸总小说照进现实,他真的有点帅】
【电视剧如果能有这种配置,对我的眼睛好,多拍点】
【哈哈哈或许明天顾宴辞就要来学唱跳出道(狗头叼花】
【传下去,顾宴辞明天弃商从娱,准备出道】
【传下去,顾宴辞出道啦】
【什么?顾宴辞要跟顾既白成为对家,顶峰相对?】
【震惊,顾宴辞和顾既白要撕起来了!!!】
顾晏礼很少看微博,面对这么“奇怪的舆论发酵情况”,正犹豫要不要为他解释,点进楼中楼看到一大堆调侃,松了一口气。
关上微博。
吱吱扭了两下。
“还要看。”
顾晏礼按住像毛毛虫一样扭动的吱吱,“我们拍跳舞视频发给大美人,等他教你。”
吱吱勉强同意。
顾晏礼找了两段四五岁小女孩跳舞的视频,现在小朋友的成熟姿态超过了顾晏礼的想象。
网上的小朋友们跳得不是幼儿园舞蹈或者吱吱喜欢的《baby shark》,而是当下的热歌或者女团、男团舞。
其中还是一首顾既白的歌曲。
“大美人舞!”
顾晏礼:“要不要跳这个?”
吱吱重重点头。
顾晏礼没教过小朋友跳舞,全靠吱吱“自学成才”。
他中途考虑过要不要把不知道在房间里做什么的顾知野拉过来,扫了眼活蹦乱跳、跳得毫无章法的吱吱,放弃。
看到视频后头疼的总归不是他。
半小时后,吱吱信心满满:“我会呐。”
顾晏礼给她拍视频,吱吱蹦蹦跳跳,同手同脚,抬腿伸手,帅气的动作成了傻乎乎的歪头。
动作不规范,但她会乱扭。
视频拍摄结束后,吱吱擦擦不存在的汗,得意洋洋:“我跳得好不好?”
“很好。”
顾晏礼把跳舞视频以及顾宴辞转发微博的截图、“学费言论”一同发给顾既白,解决完一切,又将视频转发给了顾宴辞、顾知野以及郁黎清。
吱吱靠在顾晏礼的背上,两只小手半搭在顾晏礼身前,扭扭屁股得意洋洋:“有没有夸我?”
顾晏礼抬手拍拍她的脑袋:“等一会。”
吱吱:“三分钟。”
“好,等三分钟。”
顾晏礼没有等到顾既白的回复,漫不经心地补充:【熟看视频一百次,针对每一个动作做一套针对性的教案出来】
他转头登录微博,在顾宴辞回复顾氏集团的那条评论里回复顾宴辞:【视频已发送,等他教学】
九个字,一波激起千层浪。
【救命啊啊啊啊啊我以为的顶豪家族:内部吵架,针锋相对;怎么顾宴辞他们这样】
【和谐得有点不可思议】
【到底是教什么!!如果没人回答我,我默认顾宴辞要出道(狗头】
【是不是财产都瓜分完毕,没什么可以争夺的了?】
【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顾宴辞、顾晏礼在同一条微博下因为顾既白互动,是我没睡醒还是这个世界要完蛋】
【有没有可能是你没睡醒以及这个世界要完蛋】
【所以,到!底!教!什!么!】
顾宴辞、顾晏礼第一次在网络上互动,不管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学费项目,无形间都打破了前段时间网络上的冷嘲热讽。
顾宴辞为顾既白站台,着实惊呆了一众人。
晚上八点,热热闹闹的年会结束。
顾宴辞关上看了第十遍的跳舞视频,清冷的眼眸含着淡淡笑意,他穿上大衣,跟高层、股东们周旋一番后离开。
夜间气温骤降。
顾宴辞拢紧大衣。
远处零星点点,呼出的白雾倾吐在空气里,人来人往,车辆灯光闪烁,远处霓虹灯四起。
顾宴辞无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他的信,不知道到了没有。
九点半。
顾宴辞抵达顾宅,刚脱下大衣,顾晏礼下楼。
顾宴辞稍显不自在地偏头,取围巾的速度无意间放慢,随着顾晏礼走近的动作,心里微微一紧。
空气流动速度放慢。
顾晏礼语气随意:“老三回了我六个点。”
顾宴辞心下一松。
只要顾晏礼不当着他的面看信,一切都好。
顾晏礼:“我后天要去南城出差,要不后天找顾既白过来上第一堂课?”
“嗯。”
第二天顾宴辞上班时,吱吱第一次很开心。
她躺在床上再三确认,竖起小食指:“最后一次?”
“嗯,今年最后一次。爸爸回来后带你出门逛街。”
“我们过年?”
“嗯,要准备过年。”
“爸爸快走~!”
顾宴辞失笑。
中午,顾晏礼、顾知野带吱吱回洋楼小区,六点顾宴辞下班,吱吱兴奋大跳。
“过年喽过年呐。”
“出门换衣服。”
顾宴辞刚到家,被吱吱拽着回房间换衣服,顾晏礼、顾知野下楼也换衣服。
顾晏礼换好出门,恰好碰到保安拿着一封信过来。
“是顾先生?有您的信。”
顾知野按下电梯:“什么年代,还有人写信?”
他顺手接过,扫了眼上面的收件人,转手递给顾晏礼。
“你的。”
顾晏礼接过走进电梯,不慌不忙地摁下上行键,自然询问:“谁写的?”
“顾先生。”
顾晏礼拧眉。
“叮”一声,电梯打开,刚进门吱吱穿好衣服在玄关处蹦蹦跳跳,顾宴辞正在换鞋,抬头无意间扫了眼顾晏礼手上的信,愣了两秒。
顾知野:“大哥,这年头还有人写信。”
顾宴辞心中一紧,弯身拖着吱吱往房间里走。
“NONONO,我要换鞋。”吱吱急得飙平生所学的所有英文,顾宴辞尴尬躲过顾晏礼的眼神探寻,把吱吱拽到儿童房间里:“我们再换一套衣服。”
“这套不好看。”
吱吱:?
她低头,抖抖漂亮的裙子外套。
明明超漂酿的!!
第 90 章
“我好看。”吱吱挣扎着, “不要换衣服。”
“救命——!”
“爸爸,NONONO!”
顾晏礼、顾知野愣愣看着被拽到房间里的吱吱,砰一声, 儿童房彻底关上。
顾知野:“他做什么?”
顾晏礼低头拆信,看清上面的字迹时愣了两秒。
[晏礼:
见字如面。
现在是2024年2月8日, 提笔写下这封信时, 我结束了一场漫长的战争。
这场战争持续了长达二十年。
二十年前我离开顾宅,将继承顾氏当作一生追求的目标, 从未有半点迟疑。
世间追逐名利者众多,贪婪者不少。
我自认一路走来从未伤害过任何人,终归骄傲自满了些。我近几日才明白, 为何我们曾经会是敌人。
你我之间亦或者我们与旁人之间,有数不清的误会与隔阂, 像线杂糅成一团, 纷扰复杂。
有必要用这种方式向你解释二十年前发生的事,理清你我之间的这条线。
二十年前, 我误会父亲将我当成工具,决然离开顾家。
当时我已有目标。
我想把控集团, 坐在最高位,绝不做能被顾延川轻易捏死的小蚂蚁。
离开家的第一个春天, 父亲与郁女士成婚。
我尝试给你写信, 计划将你接到我的身边一同生活,两个月过去迟迟未有回应。
又过了一个月, 我收到了陈管家的回信,信中他百般强调你已有新生活, 和新的家庭相处愉悦,让我不再打扰你。
我不够成熟, 不懂眼见为实的重要性。
陈管家是顾长海安排在你亦或者父亲身边的人,顾长海专注□□,掌控欲极强,你我以及整个顾家不过是他棋盘上的几颗棋子。
如今棋盘碎裂,我们得以呼吸新鲜空气。
晏礼,没有人抛弃你。
我没有。
从来没有。
在每一个你等我回信的时刻,我同样期待着你的答复。
只是,过去的事已成云烟,不必遗憾悔恨。
近来你我的人生里发生了一些改变,吱吱打开了生活里的另一扇门。
晏礼,不要再回头。
我们在泥泞里成长,艰难挣脱泥泞呼吸到了新鲜空气,不要再低头回望。
我们之间错过了太多封信。
如果你愿意,可以在每周日下午三点,写一封信放在我的书桌前,我的回信将于周一放在厨房餐桌前。
最后,祝一切安好。
你的哥哥,顾宴辞。
2024年2月8日]
“二哥,什么信看得这么出神?让我也看看。”
顾知野笑着想拿,顾晏礼不动声色地躲开:“你看不懂。”
顾知野:?
“谁说的,我怎么就看不懂!”
顾晏礼:“我说的。”
顾知野撇撇嘴,跑去敲儿童房的门,找吱吱诉苦:“知姐。”
门把手动了两下。
“窝要粗去!”
门那边,小奶音嘹亮又气恼。
“讨厌爸爸。”
吱吱气嘟嘟地推门出来,整理小裙子外套,顾知野笑了笑:“知姐没换衣服?”
吱吱:“我好看~!”
“是是是,小知姐好看。”顾知野笑着牵起她的手:“我们走。”
吱吱小手指着顾宴辞,凶巴巴的:“爸爸坏。”
顾知野:“你的二叔也很坏,不管他们两个人,我带你出去玩。”
吱吱煞有介事地附和点头:“不理他们。”
“走走走。”
顾知野和吱吱迅速换鞋离开,客厅里只剩下顾宴辞和顾晏礼两个人。
“走喽走喽,去玩喽~”
电梯口传来吱吱欢快的小奶音。
顾宴辞、顾晏礼沉默以对。
顾宴辞扫了眼顾晏礼手上还没来得及关上的信件,顿了顿,浑然未觉地擦肩而过,离开。
“爸爸——!”
“二叔~”
吱吱站在电梯口蹦蹦跳跳:“快来呀。”
顾宴辞、顾晏礼一前一后出门。
**
顾宴辞要给吱吱买衣服、玩具,还得买一些红红火火的装饰物品,去商场的路上,顾晏礼主动问:“跟老三打过电话没有?”
“打了,”顾知野懒洋洋地说:“说有工作,来不了。”
顾晏礼:“明天我出差,让老三过来接替我,好好教小芝士跳舞。”
商场里红红火火,人群嘈杂,音乐热闹。
吱吱定格在原地竖起小耳朵,半晌得意又欢喜地说:“恭喜恭喜你鸭歌!”
顾宴辞淡淡一笑。
吱吱听了两秒,兴致过去后像一只激动的小企鹅,在商场里乱窜,看看抓娃娃又看看糖果店,成人衣服店也要进去看两眼。
顾知野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跑。
顾宴辞、顾晏礼不紧不慢地走在后面。
顾宴辞给吱吱买了三套羽绒服,她抱起淡蓝色的羽绒服,小脸贴在毛绒绒的衣领上:“我好喜欢这个呀。”
“想不想穿?”顾晏礼问。
吱吱抖抖粉色小裙子外套,不舍犹豫,最后按捺不住穿新衣服的激动,换下粉色外套,穿上新衣服。
他们还买了很多春节红的装饰物,春联、灯笼、梅花、福字、福桶、贴纸、地毯、窗花等等,连门垫都准备了红色的款。
大街上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拎着不少东西。
吱吱被顾宴辞抱在怀里,手上攥着一个小兔灯笼,左看看右看看,小脸挂着新奇的笑容。
顾知野:“知姐,喜不喜欢过年?”
“喜欢!”
他们在外面吃过饭,玩到十点才回家。
上车后吱吱打了会瞌睡,顾宴辞塞给她一个能放音乐的小灯笼,吱吱抱着捣鼓了一会。渐渐有了精神。
快到家时,再度困倦下来,她坐在儿童座椅上一动不动,双眼逐渐无神,呆滞。
打瞌睡的模样呆得让人想笑。
顾知野笑了笑:“看来小知姐能量消耗完了,要充电。”
顾宴辞、顾晏礼低笑。
吱吱确实困得不行,下车时趴在顾宴辞肩膀上打瞌睡,小手攥着小灯笼,又呆又认真。
“知宝再撑一会,外面冷。”
“回家再睡。”
吱吱乖乖点头。
一行人往楼里走,顾晏礼漫不经心地嘱咐着:“明天我飞南城,你们去外面吃。”
“小芝士,明天二叔去出差,不能给你做早餐,跟爸爸、弟弟一起出门吃饭。”
吱吱困倦地揉眼睛:“二叔去哪里。”
“为什么没有饭饭。”
顾知野笑着解释:“你的二叔要坐飞机去南城,明天不在这里,我带你出去吃好吃的。”
吱吱打了个哈欠,困倦的小脑袋瓜不怎么灵敏,趴在顾宴辞肩膀上睡了一会。
顾晏礼、顾知野没去九楼,回了八楼。
顾宴辞抱着吱吱进儿童房,放下昏昏欲睡的她,去洗漱间洗了个手,浸湿毛巾,准备给吱吱擦脸、洗脚。
刚倒好水——
“哇——”
儿童房里哭声阵阵。
哭声由远及近。
吱吱哭着跑出来,着急跺脚脚,小脸满是泪痕:“爸爸,去找二叔。”
“不能坐飞机。”
“飞机会坏掉!!”
以往顾知野提出带吱吱坐飞机时,她都没什么反应,直到“二叔坐飞机”五个字闪入脑海,某个特定词汇被激活,吱吱蓦地着急害怕。
其他人可以坐飞机。
二叔不行。
会坏掉的!!
“找二叔。”吱吱呜咽着说:“飞机坏掉,见不到二叔啦。”
“不能坐飞机。”
吱吱杏眸睁大,水汪汪的认真强调:“不可以坐飞机。”
顾宴辞以为吱吱刚才做了什么可怕的梦,抱着她安慰:“知宝,飞机不会坏掉。”
“你还能见到二叔。”
“不行不行,”吱吱着急地从顾宴辞怀里挣脱,抱着他的脚往门口拽:“找二叔。”
“不行飞机。”
她来来回回就念叨着这几句。
顾宴辞弯身:“知宝做噩梦了?”
吱吱着急得手足无措,脑海里闪过很多个念头,但她太小,表达不出来,一急之下,“哇呜”一声,嗷嗷大哭。
“呜呜呜仆行飞。”
顾宴辞尝试哄了两句,没什么用,只能抱着她下楼,见到顾晏礼,吱吱一把抱住顾晏礼的大腿,说什么都不让他坐飞机。
三位大人面面相觑。
顾晏礼皱眉:“她怎么了?”
“不知道,一直说不让你坐飞机,会坏掉。”
“不行飞机!”吱吱委屈巴巴抱着顾晏礼的腿,“爸爸不听我说话。”
顾知野想了想:“她是说你不相信她的话?”
“嗯。”
吱吱像一个树袋熊,紧紧抱着顾晏礼的腿,顾晏礼走一步,她的身体在地板上拖一下,说什么都不放。
顾晏礼万般无奈:“好,二叔不坐飞机。”
吱吱昂头,眼眶里水汪汪的一片,杏眸微亮:“真的?”
“二叔不骗你。”
“你怎么去?”顾宴辞问。
顾晏礼淡淡一笑:“交通发达,还有动车。”
顾知野压低声音道:“要不你偷偷飞去?”
顾晏礼:“不行。”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即便面对不知实情的小芝士,他照样遵守承诺,给小芝士一个安心。
顾晏礼弯身道:“小芝士,二叔不坐飞机,明天坐动车。”
“到时候二叔给你打电话。”
吱吱无声抹掉眼泪,呜咽着:“不行骗我。”
“不骗你。”
顾宴辞抬手,看着委屈抱着顾晏礼的小宝宝轻声道:“二叔明天要出门,我们不打扰他,让他好好休息。”
吱吱勉强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说:“不行骗我。”
“骗我就是祝!”
顾知野:?
“猪?”
“嗯!”
顾宴辞无奈,笑着抱起吱吱离开,边走边问:“知宝,是不是做噩梦了?”
吱吱扭着小手,语气认真:
“阿拿说,不可以坐飞机。”
“阿拿?”顾宴辞蓦地想到一件事,微微一顿:“知宝,前段时间也就是昨天,你是不是跟爸爸说过,爷爷手术会好的?”
那时他还不知道顾延川即将做手术,去公司参加融资案会议。
后来情绪大起大落,忘了这句话。
吱吱昂起小脑袋,煞有介事地问:“是不是好啦?”
“听不听我的话?”
顾宴辞沉吟半晌,拧眉道:“知宝,是谁跟你说爷爷会做手术?”
“是阿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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