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点,h-hotel大堂,陆曾两家少爷的订婚现场。


    后台换衣间,突如其来的晕眩让陆辛辰忍不住捂住了脑袋。


    闻讯赶来的妇人见他只是头晕,吩咐身旁的女佣:“时间一到,你们就算是架也要把人架来完成订婚仪式!”


    妇人眼神冰冷,说完便离开换衣间。


    女佣把陆辛辰扶在一旁的贵妃椅上,给他倒了杯热水,又问他哪里不舒服。


    青年即便簇着眉头,也没能把他俊秀的容颜拉低一分,女佣照顾这位少爷有些年头,可有一瞬间还是看愣了。


    恍惚过后扶着人喝了点水。


    热水过肚,好像缓过来一些。


    陆辛辰扶着额头,睁开眼睛,有些费力地环视四周。


    他刚刚明明从很高的天台跌落下来,落地“砰”的一声,很响,但感受不到疼痛,鲜红的血液从他眼角迅速漫开……接着,就是这儿……


    “我在哪儿?”


    陆辛辰这么一问,面前的女佣吃了一惊,不过也只当他晕懵了脑袋,回答:“h酒店,您和曾家少爷的订婚现场。”


    曾家少爷?


    订婚?


    陆辛辰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脚脖子。


    脚上什么都没有。


    他拉起裤管,看向自己的脚。


    纤瘦的脚腕上没有铁链,皮肤也没有因长期佩戴铁链而磨出伤疤,看上去白皙干净。


    他端详出神,不由得联想起死前一幕。


    他如往常一样席地而坐,抬头看向被木板钉死的窗户。


    缝隙间有几缕阳光射进来,他伸手拨弄着那几缕阳光,口中轻数1、2、3……


    时间似乎在他这里一文不值,等慢悠悠数到500时,数数停止,房间门也在这时被打开。


    无数光线泄入,在墙上倒影出一个人的影子。


    那人端着盘子,走进后弯下腰,像投喂猫狗一样将盘子“哐叽”一声放在他面前,冷声开口:“五分钟内吃完,再把自己洗洗。”


    这样的命令习以为常。


    陆辛辰动了一下,伴随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他的动作幅度越大,金属碰撞的声音越厉害,直到一条粗如手腕的铁链拴着纤瘦的脚腕暴露在光线里。


    他很听话,抓起食物狼吞虎咽起来,吃完后,拖着沉重的铁链往浴室走去。


    进去后不久,对方也跟着进来了,迫不及待地亲吻他湿漉漉的身体。


    他很急,陆辛辰能明显感觉到他今天的心情非常差。


    “开心点,你不是快结婚了。”


    他像一个旁观者。


    听到结婚这两个字,曾宇阳瞬间没了兴致,一把推开他,摸出烟盒,抽出一根烟,点燃。


    “如果不是你,他不会变心。”这是男人抽完两根烟后得出的结论。


    “可当初囚.禁我,是他的主意,”不继续做.爱了,陆辛辰便光着身子坐在地上,叮叮当当玩弄着脚腕上的铁链,“我的存在,他知道,我们的关系,他更知道。”


    他悠闲地敲出几个音符,对于自己的“成就”,胜利般的抿唇笑了笑。


    这是他在小黑屋中唯一的乐趣。


    曾宇阳当然知道这个理由站不住脚,正因如此,他的心仿佛跌入冰窖。始终想不通,爱他到骨子里的人为什么突然变了心。


    不过,哪怕只有1%的希望,他也想换回心爱之人的心。


    “我绝对不能再留你了,把你送给你的哥哥,对我们三人都好。”


    这个决定很意外,但陆辛辰没有反驳,轻轻笑着,说好。


    他的哥哥,是他的养兄,养兄见到他那一刻,诉说着三年来的思念,他顺从地应和着,提出要洗个澡。


    三年来,铁链唯一一次被解开。


    他抓住机会逃跑,可是被养兄逮住了,他只能拼命地跑拼命地跑,机会只有这一次,他不想再被囚.禁,不想被当成玩物。


    不知爬了多少层楼,最后跑到天台,天台很高,一望下去就头晕目眩,可是养兄步步紧逼,他没办法,只能一点点后退……


    跌落的过程像是慢镜头,回放着此生种种。


    刚出生,成为陆家“换子挡灾”的牺牲品。


    五岁,突发意外进行手术,术后身体欠佳,被陆家视为挡灾成功的表现。


    未满二十岁,与曾宇阳联姻,为养父母从中获利。


    二十周岁,换子挡灾期限满,养父亲自公布真假少爷始末,曾宇阳顿感被骗,联合真少爷将他囚.禁。


    二十三岁,逃离魔抓过程中跌落天台,卒。


    回顾这一生,短暂、悲惨。


    如果能重来一世,他不要做陆家的假少爷,不要与曾宇阳联姻,不要跟真少爷成为朋友,不要做孝顺的儿子……


    ……


    从记忆中回过神来,看着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女佣以及没有一点陈年旧疤的白皙脚踝……他知道自己重生了。


    今天,是他未满二十周岁,与曾宇阳订婚的日子。


    曾家是近些年发展势头最猛的一个家族。


    陆家虽然是江城百年大家族,但实权都在陆柏年手中,作为兄长的陆柏良这些年来虽然风光无俩,但实际几斤几两心知肚明,因此曾家递过来联姻橄榄枝,特别是抛出一块被挣破脑袋的地皮作为彩礼后,陆柏良夫妇狂喜同意。


    随即就安排了这场订婚宴。


    这场订婚宴后再过一个月,就是陆辛辰二十周岁的生日,也是“换子挡灾”期限届满的日子,更是陆家迎回真少爷的日子。


    养父陆柏良会亲自公布真假少爷的身份。


    只是假少爷身份曝光后,会令联姻的曾家蒙羞,曾家若要报复,背靠陆氏的陆家他们不敢动,只能报复在没有背景的假少爷身上。


    这一点,养父母明知,却放任。


    而这一世,陆辛辰也知道,但不会任由其发生。


    “小少爷,小少爷……”女佣轻轻呼唤他。


    陆辛辰额头沁着汗,缓缓看向她。


    可能是难受的原因,小少爷的眼眶有些红,眼里雾蒙蒙的,却朝她笑了笑。


    这个笑容充满破碎感,又似乎带着疏离和凉薄之意。女佣怔怔的,觉得今日的少爷有些不同,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同。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声音一如往常温柔、随和。女佣放下心来,旋即问:“您的朋友听说您不太舒服,可以让他们进化妆室吗?”


    “可以。”


    陆辛辰的朋友不多,余卓是一个。


    余卓是他的大学同学,也是陆家的真少爷,只是他现阶段还不知道自己陆家真少爷的身份。


    他看到陆辛辰的装扮后,投来艳羡的目光,“辰辰你好漂亮啊我的天,宇阳哥这泼天的福气!”


    “听说你不太舒服,现在感觉怎么样啊?”


    声音听上去单纯可爱,陆辛辰看向余卓,上辈子的一些记忆涌入脑海。


    曾宇阳为了让他安心做被囚的宠物,拿来陆家和余家聚餐的场景。


    画面中,养父母和生父母说着笑,余卓正在逗弄亲生姐姐刚满月的儿子,养兄和亲哥正在下棋。


    画面和和美美,直到余卓说了句:“如果辰辰也在,那就真的团圆了。”


    每个人都有一瞬间的静止,这一瞬间极为短暂,陆辛辰反复看了几十遍才捕捉到。


    养母唉声叹气:“养了二十年,说离家出走就离家出走,太没良心了。”


    生母立即安慰道:“他的出生本来就在计划生育外,走了就走了吧,也不稀罕。”


    刚满月的小侄子哭了一声,亲姐冲生母埋怨:“妈,你能不能别说他了,你看囡囡都哭了,晦气!”


    “我们的弟弟就卓卓一个,以后别提那个白眼狼了,卓卓你也别提了。”亲哥安慰似的拍拍余卓的肩膀,“他都占用你身份二十年,以后别想着他。”


    余卓幽幽地笑着:“好,不想了。”


    “听到了吗?”曾宇阳蹲下,直视着陆辛辰,残忍地陈述着一个可悲的事实,“在他们眼里,你可有可无。”


    明明消失却被养母说成离家出走。


    明明生下他,却被生母说不稀罕。


    明明因为牺牲掉自己,亲生父母才得以陆续从陆家得到钱财,从村里的低保户一跃成为小康之家,开了一家小卖部,亲哥亲姐也得以顺利完成学习,寻得好工作。


    也明明因为牺牲掉自己,那道士口中的灾难没有发生,养父母得到一块联姻递过来的地皮,并在爷爷那里获得关注……


    怎么到了他们嘴巴里,自己就成了没良心的白眼狼?


    “不、不会的,不是这样的……”陆辛辰放声痛哭,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他们不喜欢你,不需要你,也不会找你。”曾宇阳打上一拳,就给颗甜枣,他把痛哭陆辛辰摁进怀中,温柔安抚,“他们不需要你,我需要,我从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了呀。”


    不被喜欢、不被需要的陆辛辰,开始自暴自弃,做了曾宇阳整整三年的宠物。


    如今,换他幽幽地对着余卓笑:“我确实有些不太舒服。”


    余卓被他的笑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却也跟着笑了笑:“那要不要给你揉揉太阳穴?”


    他总是这般单纯又善解人意。


    但这只是表面。


    陆辛辰很想问问余卓,为什么总要穿和自己一样的衣服、鞋子?为什么表面对自己那么好,背地里却要联合曾宇阳囚.禁自己?为什么明知曾宇阳和自己的关系,却还要和他发展成情侣……


    他挡开余卓伸过来的手,语气不咸不淡:“不用了,我去趟卫生间。”


    女佣知道他身体欠佳,跟在左右,等他进入卫生间后便守在外头。


    关上门,阻隔了一切喧嚣。


    陆辛辰看着镜中的自己,滚烫的泪珠从双颊滑落。


    不被爱、不被需要……


    以后只有自己一个人了,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很好。


    他擦干眼泪,告别过去的自己。


    接着打开水龙头,掬了两捧水在脸上,迫使自己冷静地思考如何解决订婚这件事。


    陆曾两家联姻,里外安保设施到位,逃跑不现实的情况下,只有人发生意外,才能中止这场订婚。


    曾宇阳不会发生意外,那么发生意外的就只能是自己。


    陆辛辰看向一旁的墙体,毫不犹豫地磕了上去。


    他以前很怕疼,一点点磕碰都要让人呼上好一会儿。


    这一撞,疼,却也并没有那么疼。


    女佣见陆辛辰好久没出来,敲门呼喊他,喊了几声没应,心中不由得发慌,此时顾不上男女有别,急忙打开男卫生间的门。


    映入眼帘的,是陆辛辰满脸是血的倒在血泊中。


    女佣倒吸一口凉气,尖叫道:“啊啊啊——来人啊——快来人呐——小少爷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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