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大事,作为隔代的陆国山无权参与,但必须郑重地告知他这件事。


    因此陆柏良夫妇携三子女来到陆国山家中做客。


    陆国山早年破产过一次,破产过后就分了家,只有三子陆柏年跟在他身边。


    陆柏良当时以为陆氏从此就会销声匿迹,于是拿走陆国山大部分钱财,也从没关心过父亲和三弟的死活,带着妻儿在偏远乡镇生活过一段时间。


    哪知过了没几年,陆氏的名声再次打响。


    陆氏的崛起,陆柏年功劳不少。


    他只能舔着脸上去沾点边,但是这几年外界都在传,陆柏年喜好男色注定无子,陆氏迟早会落到已有两个儿子的自己头上。


    传着传着,陆柏良也信了。


    辛苦打下来的江山,总不能落入外姓人手里吧。


    陆柏年最晚到。


    他来了,众人才一一入座。


    “听说你昨天又登上娱乐版头条了?为美人豪掷千金,今天怎么不在温柔乡多待一会儿?”


    陆柏良摆出大哥的普,揶揄道,“都老大不小的人了,早点娶个女孩子成家立业,那些个妖艳男子迟早得败坏你的身子。”


    到底是自己的亲弟弟,就算外界再看不起他,就算外界再怵陆柏年,他始终有身份教训自己的弟弟。


    陆柏年抿起唇角,淡淡的笑意中透着讥诮和不屑:“人生苦短,要及时行乐啊大哥。”


    一番挖苦,总被不羁的三言两语搪塞。


    陆国山让人拿来陈年老酿,岔开话题:“这个酒,我亲自酿的,你们得喝。”


    陆辛辰因为受伤没有喝酒。


    酒过三巡,陆国山才问到重点:“你们这次来有事?”


    陆辛波和陆辛莹都不知道是什么事,看向父母。


    王念珠说:“这不辰辰和曾家那位吹了嘛,张家那位又看上了辰辰,辰辰也同意,所以我们和张家商量决定,在对方的生日宴上,公布和辰辰结婚的消息,如有必要,结婚证可以随时领。”


    筷子“啪嗒”一声摔在桌子上,清脆响亮。


    “妈!”陆辛波酒壮怂人胆,“这才刚结束一个,我都没着落,您就这么急着把辰辰给嫁出去吗?”


    “他是男的,你有没有问过他到底是喜欢男孩子还是女孩……嗷呜——”


    王念珠照着陆辛波大腿狠狠掐下去。


    陆辛辰垂下眼睑,一种屈辱感油然而生。


    陆辛莹却是很乐意看到陆辛辰这种表情,而且,她跟吃里扒外的陆辛波不同,她永远都是父母这边的。


    “从小到大,表白我二哥的都是男人,我二哥不喜欢男孩子难道去喜欢女孩子吗?”


    好像他一直“被喜欢”,所以丧失了“选择喜欢”的权利。


    “我二哥肯定喜欢男孩子,我敢打包票!”


    陆国山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哼,这让刚刚还在沾沾自喜、以为羞辱陆辛辰成功的陆辛莹脊背发凉。


    “一个公然责怪母亲,一个公然议论哥哥,”陆国山看向陆柏良,“你就是这么教子女说话的?”


    陆柏良:“我……”


    “大的那个你罚,”陆国山指向王念珠,小的那个,他看向陆辛辰,“你想怎么罚你妹妹?”


    陆辛莹这下慌了,揪着父亲的衣角。


    陆柏良给陆辛辰使了个眼色。


    在陆国山这儿,长幼尊卑要有序,他虽然说要罚陆辛莹,但一定不想看到兄妹不恭。


    “妹妹年少无知,不用罚。”


    这是最妥的回答,陆国山指着陆辛辰,对众人说:“三个之中,这个最乖。”


    陆辛莹长长松着气儿。


    “你不罚我来罚,罚她给你打一个月的洗脚水,长长记性。”


    陆辛莹这一口气差点给自己呛死。


    强行捋顺孙子孙女炸起的毛,陆国山又问起陆辛辰的结婚对象:“姓张的,做服装那家?”


    王念珠笑:“是。”


    “听说私生活挺混乱,你愿意?”


    这话是问陆辛辰。


    “爸妈高兴就行。”


    陆柏年不动声色,观察着陆辛辰。


    他好像对自己的婚姻无所谓……还是说他在大哥大嫂面前,一直没有反抗的权利。


    但他始终低垂着眼眸……


    他在不开心。


    从进门到现在,他一直在不开心。


    意识到这一点,陆柏年起身:“你们慢慢吃。”


    走到房间,摸出手机,打给自己的助理,“有件急事,你们放下手头工作,立刻开展。”


    -


    从陆国山家中回来,陆辛辰一夜无眠。


    重生归来,他患上了失眠,以及,讨厌一切黑暗。


    隔天早晨去药店买了瓶安眠药,又去了学校附近的单身公寓。


    这套公寓当初租下来是想当成自己的工作室,但现在看来,改成住的地方也挺好。


    离开陆家后,他得自己谋生。


    在学习上,养父母从没亏待过自己,毕竟成绩好,会给他们脸上增光。


    他现在是江城大学设计学院的学生,已经大三,还有一个学期就能实习,就能靠自己养活自己。


    未来是值得期待的。


    他先理了理手头的所有资金。每年爷爷和小叔给的过年红包都会被养母收走,日常零用也被掐的紧,索性自己还有奖学金,日常也赚些零用,加起来,还有三万多现金可支配。


    公寓内没有日常用品,他到网上超市给自己购置些基本用品,才没几件,千把块钱就用掉了。


    陆辛辰扣扣搜搜,打算以后缺什么再买什么。


    做完这些,他在十二月份的台历上圈出21,这是那位张少爷的生日,是公布结婚的日子。


    还有六天的时间。


    这些天养父母忙着接手张家少爷给他们的工厂和店铺,一大早就把一份文件塞给还在为失眠烦恼的陆辛辰手上。


    “司机和女佣都没空,你自己打车过去,送晚了耽误辛波的工作我要你好看!”


    陆辛波在陆氏工作,陆柏年亲自带他,在外人看来,他就像准太子爷,但陆柏年也才比陆辛波大六岁。


    陆辛辰起床洗漱,镜中的自己眼底发青,吃安眠药有点效果,但不大,而且很累。


    拖着疲惫的身体前往陆氏大楼,进入大厅,电梯门开启,陆辛辰摁下顶楼的摁键,门缓缓合拢,在合上前一秒,一只手伸进来,电梯门重新打开。


    两个助理一左一右进入电梯,紧接着进来的是张特助,再后面…是陆柏年。


    陆柏年看到陆辛辰后,顿了一下,而后看向陆辛辰抱着的文件袋。


    “小叔。”陆辛辰开口打招呼,“我哥把文件忘家里了,我给他送过来。”


    陆柏年应了一声:“嗯。”


    他转过身,宽阔的背脊对着陆辛辰,陆辛辰敛下疲惫的眼,退到电梯角落。


    张特助注意到这位小少爷不太舒服,看向陆柏年时,陆柏年正从镜中盯着陆辛辰。


    行至20楼,电梯突然晃了一下,头顶的灯管随之闪烁,兹啦几声后,电梯彻底陷入黑暗。


    几个大男人都很镇定。


    张特助打开手机照明,观察后说:“应该只是灯管爆裂,电梯还在匀速上行。”


    “嗯。”


    借助微弱的灯光,从镜子中看到一旁角落的人扶着脑袋,看上去状态不怎么好。


    张特助刚想说什么,只听“噗通”一声,陆辛辰一头栽倒在了电梯里。


    他想扶起这位小少爷,不知何时,陆柏年已经一把将人抄了起来。


    动作很快,张特助略略回想了一下,他跟在陆柏年身边这么些年,知道陆柏年的身体受过伤,在有他和随身助理在的情况下,一般不做这些苦力活。


    难道是家人的原因?


    张特助看过去,陆柏年紧紧盯着上行的楼层数字,45、46……49、50,虽然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莫名有一种紧张感袭来。


    陆总什么时候紧张过人?


    曾经有个与陆总维持了好长一段时间关系的小明星,某次吊威亚从五米高空坠落,伤及脊柱,可能会造成永久瘫痪。


    陆总开完会,处理完手头的事务,才不紧不慢地来到医院,交代医生不惜任何代价抢救,全部的医药费包括后期康复费用也由他一力承担。


    看似有情,却也无情,至少从头到尾,没见他紧张过。


    而小少爷虽然晕倒,但看上去情况不会比永久瘫痪严重,他就表现出紧张,两相对比……张特助摇了摇头,怎么把小少爷跟陆总的情人放在一起比较?这不合理。


    电梯“叮”的一声,两侧门打开,陆柏年抱着人疾步往办公室的方向,同时吩咐:“开窗、温水,再去医护室把值班医生请来。”


    等陆辛辰迷迷瞪瞪睁开眼睛时,医生正用针头扎他的手指。


    他要起身,被陆柏年大手摁下去:“躺好,文件已经让人送给辛波,你身体不舒服,让医生检查看看。”


    医生询问陆辛辰一些情况,最后对陆柏年说:“没吃早饭,这几天又没休息好,血糖低造成的晕厥。”


    陆柏年把医生送到门外,接着让助理从楼下买来早餐。


    把塑料包装拆开,推到陆辛辰面前:“吃点。”


    “谢谢小叔。”


    陆辛辰吃得不紧不慢,动作很斯文,喝完一碗粥后收拾到塑料袋里,陆柏年先一步拎起塑料袋,扔进垃圾桶。


    “谢谢小叔。”他又轻轻地说了一句。


    “你可以在这儿休息一下再走,也可以派人送你回家休息。”


    按照陆辛辰的性格,大概会选择后者,他向来不会给人添麻烦。


    陆柏年拿出手机打给自己的司机,拨通后重新看向陆辛辰。


    陆辛辰勾住鞋子的腿顿住,那双纤细的穿着白色棉质袜子的脚缩了回去,眼眸清澈地看过来,腼腆又带点笑意地说:“那麻烦小叔了。”


    待在任何一处地方都比养父母家舒服,而且死过一回,他要善待自己的身体。


    电话那头司机还在等陆柏年的吩咐:“陆总?”


    陆柏年:“没事了。”


    他拉上白色纱帘,把空调开到最舒适那一档。


    办公室内不暗,温度适宜,陆辛辰不知不觉有了睡意。


    陆柏年坐在办公位,不时抬头望向沙发上的人。


    青年面部线条柔和,长睫微颤,喜欢蜷缩着身体睡觉,像只小猫一样。


    他们似乎从没这样安静地相处在同一空间。


    但青年睡觉不踏实,不时抽搐一下身体,像在做一个不太美好的梦。


    陆柏年轻轻翻动文件,连呼吸都变得谨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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