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很多时候, 祝云雀都觉得自己在做梦。
做一场不切实际的美梦。
像她这样,一个从小到大都算不得运气好的人,却在能十九岁这年如愿以偿。
她得到了十七岁时梦寐以求的那个少年。
而他对她的喜欢, 似乎远比她渴求的还多。
这个事实让祝云雀常常有种受宠若惊的恍惚感, 就好比回超市找冯艳莱的时候,冯艳莱一眼就看出她神色里的飘忽。
冯艳莱稍稍审视她,“怎么了?”
“……”
祝云雀其实挺擅长撒谎的,但这刻还是红了耳垂。
脑中闪过两人在走廊深处那个有点儿疯的吻,她轻抿着被陆让尘亲得泛红的唇, 说没什么。
程丽茹在旁边搭腔, “估计是生理期难受呢,你等会儿给她买点儿布洛芬。”
这么一提,冯艳莱瞬间了然,笑着跟程丽茹说, “还是你细心。”
程丽茹挺慈爱地看着祝云雀,“小姑娘嘛,就是要当公主一样宠着长大才不会被骗。”
这点冯艳莱倒是不太认同。
她太了解祝云雀, 几分挑剔地看她一眼说,“这么犟的性格, 要是当公主惯着, 以后估计更难管。”
程丽茹笑说,“怎么可能呢,我家那个才是真难管,现在都不知道浪哪儿去。”
说着两人结完账。
推车出去,程丽茹问祝云雀, “你看到陆让尘了么。”
祝云雀说没有。
程丽茹只能给陆让尘打电话。
趁着这个空档,冯艳莱跟程丽茹打了声招呼准备离开, 说自己这边还有事,就先不聊了,过阵子找她一起吃饭。
程丽茹点头说好,两人寒暄两句说了再见。
祝云雀跟着冯艳莱出了超市,上了车,冯艳莱才正儿八经地问祝云雀,“你跟陆让尘真没在一块儿?”
祝云雀低眸回着叶添的信息,听到这话,指尖一顿。
默了默,她说,“没有。”
安静了会儿,冯艳莱说,“没有就行。”
祝云雀抬眸看她,眼睛里有股劲儿,“为什么不行。”
冯艳莱很无语地撇她,“你什么意思。”
“没意思,就是好奇。”
冯艳莱语气不怎么好,“别告诉我你俩有事儿。”
祝云雀面色很平静,“没有的事。”
空气静默须臾。
冯艳莱压着口气,说,“我还是那句话,雀雀,他们那样的人家,陆让尘这孩子,都不适合你,妈妈不是想掺和你恋爱的事,只是怕你以后受伤。”
祝云雀唇瓣动了动。
想说你怎么就知道我以后一定会受伤呢,可跃跃欲试好久,话都没能从她嘴里蹦出来。
她的确不清楚冯艳莱在担心什么。
但也不在乎。
或许也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后来几次聊天,都是冯艳莱主动挑起话题,祝云雀心不在焉地应着,就这么一路开到老太太呆的第一人民医院。
祝平安这几天有趟列车要跑。
陪床的是邓佳丽。
生了病,老太太也不像以往那么刁钻,在床上老实眯着不吭声,寒暄的都是两个女人。
冯艳莱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些日子,邓佳丽对祝云雀其实还不错。
所以这两年,两人面子上也算过得去。
邓佳丽知道冯艳莱这次是来给她送钱的,很意外,那感觉都快哭了。
冯艳莱最见不得别人煽情,“你也别谢我,谢谢雀雀吧,是她让我帮你儿子的。”
邓佳丽红着眼睛看祝云雀。
祝云雀那会儿正低眸看手机,陆让尘刚给她发的信息,说要带程丽茹去吃饭,是一家很好吃的日料,下次也要带她去。
为了防止冯艳莱察觉到猫腻,她特意给陆让尘改了个备注。
改什么呢,她想了想,最终改了个英文单词——“dream”。
最后一个字母刚敲完,邓佳丽就语带哭腔对她道,“你说你这孩子也真是的,一点儿都不跟人记仇,总是这么懂事。”
有谁家母亲不爱听别人夸自己孩子的。
冯艳莱心里都跟着舒坦,“可不么,这孩子从小到大就心软,我老怕她吃亏。”
也不知道是不是多想。
祝云雀总觉得她这话在点谁。
当然她也懒得细想,冲邓佳丽淡淡道,“阿姨不用放在心上,我也是为了叶添。”
叶添不能不上学。
这是祝云雀对邓佳丽的最低要求。
一提到叶添,邓佳丽就上火得要命,她叹了口气,说,“这孩子,本性不坏,就是脾气压不住事儿。”
这次打架也不是调皮捣蛋,而是见不得学校一群混混总欺负他同学,上去帮了忙,结果才出的事儿。
被打坏的那个混混家里有钱有势,揪着这件事不放。
必须要赔钱道歉,不然就等着退学进少管所。
祝平安单纯一小市民,怎么可能有那个人脉。
想来想去也只有赔钱认栽的份儿。
奈何老太太这阵子还住院,他这几天也为这事儿也心焦得不行。
这不刚从医院出来,祝平安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很不好意思要冯艳莱那三万块钱。
他们俩之间的事,祝云雀从来懒得听。
到最后也只听冯艳莱说了句,谁让你是雀雀的父亲。
祝云雀默默听着,突然就觉得,冯艳莱其实也挺有人情味的。
又陪邓佳丽聊了会儿天,两人才从医院离开。
都下午快三点了,冯艳莱带祝云雀出去补了顿午饭。
刚巧就是陆让尘带程丽茹去的那家日料,冯艳莱随便点了几道菜,价格就超过一千块。
祝云雀挺意外的。
印象中,冯艳莱带她在外面吃过的最贵的一次,也还是每人398的海鲜自助。
吃饭的时候,祝云雀忍不住问冯艳莱最近生意是不是真的很好,毕竟都舍得带她吃这么贵的餐厅了。
冯艳莱倒也没遮掩,“生意不错是真的,不然你妈也没钱做那个慈善,但这餐厅呢,是朋友给的充值卡,不然我才舍不得花这么多钱吃一顿饭。”
祝云雀想,那朋友,说不定就是生意上的伙伴吧。
不过也许,是什么追求者也不一定。
冯艳莱最近身上活气很足,看起来有些春风得意。
她还算年轻,其实再找一个也不算事儿。
祝云雀边吃边心不在焉地想着,想着想着,又想到陆让尘,想他今晚会带她干什么,想着怎么跟冯艳莱撒谎解释。
她好像从来没这样过。
魂不守舍的,都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回到家,也只是把自己关到房间里,心猿意马地收拾杂物。
然后就找一个尘封已久的铁盒子,盒子打开,里面放着几样东西,一个日记本,一条装在首饰盒里的项链,还有那只吃饭抽奖得来的小熊钥匙链。
祝云雀无声看了几眼,手机就在这会儿震了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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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eam:【在干什么】
不得不说,恋爱真是一种奇妙的体验,喜欢的人哪怕发来一句废话,心情都会不由自主地欢喜起来。
祝云雀给盒子里的东西拍了张照片,回复道:【在家整理东西】
南城的秋天日照要短些。
这会儿卧室没开灯,光线有些暗。
祝云雀怀揣着静默的期待,等着陆让尘回信。
陆让尘倒没让她失望,很快便说:【这两样东西怎么好像都跟我有关】
他说的是那个首饰盒,还有小熊挂件。
祝云雀唇角微弯,说:【和你有关才放起来】
dream:【那首饰盒是不是那条项链】
他说的是和林知念撞款的那条。
祝云雀说是。
dream:【行,不戴就不戴,反正现在有新的】
新的自然就是那枚玉观音。
祝云雀回来的时候,一起带了过来。
顿了两秒,陆让尘又说:【挂件你就别扔了,我那个还留在家里,等会儿找找看】
祝云雀:【我以为你早就弄丢了】
dream:【没】
dream:【那是你给我的第一样东西】
“……”
祝云雀居然分不清这是不是他的真心话,还是哄人的蜜语甜言。
想了想,忍不住拆他台,说:【既然这么重要,你还不随身带】
陆让尘秒回她:【你过来找我,我带给你看】
这话不是玩笑。
他又说:【不是要男朋友亲自给你戴项链么,出来】
挺轻描淡写的语气,却勾人意味十足,像坏学生勾引好孩子去外面野。
如果不是等会儿要见叶添,祝云雀真就绷不住了,但没办法,她跟叶添约好了,晚饭要见一面。
祝云雀算不上糊涂的恋爱脑。
她说:【不是说晚上来接我】
陆让尘回得挺坦然:【嗯,等不及了,想快点儿见你】
后来很多年过去。
祝云雀仍旧会想起那个静谧下午,陆让尘这句话。
简单,直接,却又那样让人心动。
他好像从来不会对她遮掩什么,恨就是恨,爱就是爱,不舍的时候是真不舍,放弃了也真不回头看。
……
那天傍晚,祝云雀到底拒绝了陆让尘,出门见了叶添。
叶添连着几天都住在他爸那儿。
他爸是个酒鬼,没钱,爱赌,还打老婆,邓佳丽就是这么跑的。
可叶添不怕他。
反正也是找个地方待着,在哪儿差别都不大。
但这么麻木的过着总不是个办法,也就只有祝云雀劝一劝,叶添才能听话。
两人约在叶添最爱吃的那家面馆,祝云雀给他要了好几样爱吃的东西。
两姐弟平常话不多,很多想法,有时候只要一个眼神,双方就能领会。
就像这会儿,叶添麻木地吃着面,腮帮子鼓鼓的,眼眶却红得厉害。
祝云雀就这么静静看着他,那眼神比面对冯艳莱的时候,还要坦诚几分。
她说,“等事情处理好了,你乖乖回去上学,别再让爸妈操心,他们也不容易。”
“你要心里不舒服,就考个大学,三本也行,来帝都,我在那儿,凡事有个照应。”
“我没什么能帮你的,最大的能力也就在这儿了,叶添,我不想说你什么,但我希望你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其实这些话,大人们也都没少跟他说。
但叶添只能听进去祝云雀的话。
她平平常常地说着,叶添眼泪就啪嗒啪嗒往下掉,一点儿也没之前男子汉的模样。
默默吃了会儿。
叶添抬眼看祝云雀,说,“那钱我以后会还给你妈的。”
祝云雀笑了下,说行啊。
叶添抿着唇不再吭声,好一会儿才问,“你在帝都过得好么。”
祝云雀说,“挺好的,还谈恋爱了。”
她语气云淡风轻的,像闲话家常那么简单。
这话换另外一个人,她都不可能说出来,只有叶添,叶添是她绝对的信任。
叶添愣了愣,说,“我认识么。”
祝云雀摇头。
叶添顿了下,又问,“那他对你好么。”
祝云雀轻笑,“你觉得呢。”
祝云雀不常笑,她多数时候都是冷冷清清的,那股淡漠劲儿,会让人觉得她这个人好像没什么在意的。
可这刻的她不同。
叶添默默看着,忽然就觉得,她的底色变了。
不再是淡淡的蓝灰色。
而是温柔的暖色。
叶添莫名放心了,他说,“他对你好就行。”
祝云雀唇角弧度弯了弯,正要说什么,目光却倏然落到他身后的方向。
是真没料到他能过来,祝云雀眸色微顿。
叶添瞧她一眼,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然后就看到一特打眼的男的,黑外套,白卫衣,很高,低调贵气却遮不住的惹眼。
甚至坐到他身边的时候,那股沉凛的乌木沉香,也透着一股昂贵的气味。
陆让尘就这么在两人中间闲闲坐下。
松弛自如的姿态,在气场上就压人好几头,偏偏还似笑非笑地盯着叶添。
叶添愣住了,又看祝云雀。
祝云雀看着陆让尘,“你怎么过来了。”
陆让尘打量叶添两眼,侧眸撇向祝云雀,“你看几点了。”
“……”
祝云雀不用看都知道,肯定超过六点。
当时俩人约定的见面时间就是六点。
陆让尘那会儿拿她没办法,就说让祝云雀先去见叶添,见完他再去接她,又顺便要了俩人的见面地址。
结果他就这么等不及,直接开车过来了。
祝云雀心里还是高兴的。
但她不想表现得太明显,挺平静地跟叶添介绍,说,“这是我男朋友,陆让尘。”
陆让尘意味深长地睨她一眼,似乎被这称呼取悦到,嘴角淡勾。
他冲叶添伸出手,欠扁地挑眉,“叫我姐夫就行。”
“……”
祝云雀直接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鞋尖。
陆让尘却纹丝不动,跟个没事儿人似的扯着嘴角。
叶添端量着祝云雀的神色,伸手和他握了握,“叶添。”
不得不说,陆让尘那一下挺使劲的,祝云雀看到叶添眉毛都抽了下。
后来结了账从店里出去,祝云雀都没给陆让尘好眼色。
陆让尘却始终嘴角勾着,从见到她开始,弧度就没撂下来过。
临了分别,祝云雀把叶添单独叫到一处说话,陆让尘就靠在车那边抽烟等着。
祝云雀跟叶添说,“我跟陆让尘走这事你别跟别人说,如果有人问,你就我跟你在一块儿呢。”
叶添被捏得挺不高兴的,皱着眉横了眼街对面抽烟的陆让尘,“他那是好人么。”
他又正眼看祝云雀,挺烦的,“我真没想到你还是个颜控。”
祝云雀敲了下叶添的脑袋,说,“我是颜控怎么了,喜欢长得好看的有什么错。”
叶添憋着口气似的,绷着脸,“你就不怕他一口气谈十个?”
祝云雀淡撇陆让尘一眼,语气笃定,“他敢么。”
话音落下,她从兜里掏出个信封来,挺平常的黄色信封,里面却装得厚厚的。
她递给叶添,说,“拿着,陆让尘给你的。“
这下叶添是真愣住了。
他接过来,拆开一看,发现里面厚厚的一打钱,全都是一百,那数目没有个三十张也有二十。
“他说是见面礼,来的时候现取的。”
叶添像是吃了个鸡蛋似的被噎住,不可置信地远远看了眼陆让尘。
发现陆让尘正眯起眼朝他们俩的方向看,烟雾袅袅,目光该说不说有点儿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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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添一句话说不出来。
祝云雀看这俩人有来有回的目光,禁不住笑了下,说,“这回还觉得他人坏么?”
第四十二章
那只信封里, 一共装了三千块,几乎都是崭新的人民币。
祝云雀没骗叶添,这确实是陆让尘来找她之前在ATM机临时取的。
2014年, 手机支付还没流行开来。
用这种方式给红包, 算是很用心的一件事,以至于陆让尘在叶添去厕所交到祝云雀手上的时候,她还有些意想不到。
陆让尘倒挺云淡风轻的,抬抬下巴说,“就当见面礼了。”
……哪有人见面礼直接给钱的。
祝云雀捏着那打钱, 几分无可奈何。
陆让尘却揉了把她的头, 不当回事儿道,“就当花钱和他搞好关系了,反正也不多。”
对他来说,三千是不多。
但在那个年头, 这数目却能解决叶添一学期的吃喝。
当下那个境况,叶添能重新回去上学就不错了,没人会去考虑他接下来要怎么生活。
陆让尘给的钱, 无疑是雪中送炭的。
祝云雀也不是捂不热的顽石。
心窝确实被暖到,她破天荒地主动了下, 握住陆让尘搭在桌上的手。
入秋后的气温一天比一天低。
他的手蕴着淡淡凉意, 很温润的触感,像玉。
见那细软的指尖主动牵住自己,陆让尘勾了下唇,手腕翻转握住她的,再十指相扣。
细腻的指腹落在她手背上, 轻而缱.绻地摩.挲。
祝云雀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想到去年的南城,也是差不多这样的天气。
窗外是朦胧灰白的暮色, 她坐在高三A班灯光明亮的教室里,一遍又一遍地刷着卷面上的题。
教室很安静。
没有一个人偷懒,可她却在某个难解的瞬间,倏然停住笔尖,念起远在帝都的陆让尘。
她忍不住在想,他那边是怎样的光景,又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或许,他已经准备出国了。
会有三两个不错的朋友,他们不会像这群普通的高中生一样,每天顶着巨大的升学压力,即便到了国外,也顺风顺水,甚至很快就会谈一场恋爱。
那女生会和他门当户对,势均力敌。
她应该是他的初恋,情窦初开,刻骨铭心。
总之不会像她,内敛无趣,怀揣着满腹心事匍匐在原地。
她想,她可能和陆让尘永远都不会再见了。
他也会很快忘记,高二那年,曾认识一个平凡又安静的女生。
他们之间,似乎连场正式的告别都来不及。
那瞬无能为力的伤感和窒闷,像烙在青春里的浅痕,无法消弥,可那时的她又怎会想到,在未来的某一天,陆让尘会重新出现在她的生命里,以相爱的方式。
牵住的手在无形中紧了几分。
祝云雀一瞬不瞬地看向陆让尘,轻声道,“你对我会不会太好了。”
没想到她憋了半天就憋出这么一句。
陆让尘是真忍不住乐,他哼笑了声,“这就对你好了?”
“……”
“那也未免太好满足了。”
这话听着轻浮,却正中祝云雀内心深处。
对她来说,自从重逢的那一刻开始,每一分每一秒,又何尝不是一种老天的恩赐。
陆让尘可能永远也体会不了她的心情。
那种被看见,被回应,再被热烈喜欢的悸动。
似是看出她眸子里的情愫,陆让尘趁着叶添还没从卫生间出来,俯身在她唇上轻轻一吻。
低沉的音色缠绵得像雾,他笑,“祝云雀,这不叫对你好。”
“……”
“这叫爱屋及乌。”-
大约被偏爱的人,总能有更多底气。
那晚祝云雀把红包给得理直气壮,即便叶添开始想拒绝,也被她说服了。
人生在世,吃饱穿暖最重要。
对于她们这种成长环境的人来说,在强大之前,总要想办法让自己安身立命。
到底是一起长大的姐弟。
叶添踟蹰几秒,也算明白了祝云雀的用心。
祝云雀临走前也嘱咐他,让他有需要给她打电话就行,千万不要自己硬抗。
叶添不如她幸运。
她可以抓住冯艳莱爬出去,但叶添不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和祝云雀分别后,叶添打车走了。
祝云雀和陆让尘目送着出租车离开,等那车彻底没影了,两人才上的车。
车不是在帝都的那辆。
但看起来比那辆还要贵一些,应该是陆让尘家里的,祝云雀也没多问,她不是那种爱打探别人家庭的性格。
倒是陆让尘,车刚开上路,就问起她和叶添的关系,比如两人是同父异母还是同母异父。
结果呢,都不是。
陆让尘神色明显顿了下,睨过来的眼神几分煞有介事。
祝云雀还挺无辜的,“怎么了。”
陆让尘没好气儿地勾了下嘴角,“没血缘关系不早说。”
祝云雀说,“有区别么。”
陆让尘挑眉,“我要是有个没血缘关系的妹妹,天天疼着宠着,你不生气?”
“……”
祝云雀这才明白他明里暗里的意思。
嘴角禁不住抖了下,她说,“那我帮你把钱要回来。”
陆让尘轻嗤,“你倒是知道怎么气我。”
说话间,他目视前方,朝她闲闲伸出右手,“牵着。”
祝云雀顿了瞬,把左手放到他的手掌上,十指相扣。
很奇怪。
明明两人正式在一起也没多久,可那股劲儿,却好像彼此相爱了好些年。
嘴角抿起一丝淡笑,她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说,“陆让尘,你有时候真的蛮幼稚的。”
陆让尘却只是轻佻眼梢,淡淡道,“也要分跟谁。”
祝云雀无声勾起唇角。
车窗外夜色朦胧而漆邃。
那是他与她在南城渡过的第一个浪漫又私密的夜——以他女朋友的身份。
陆让尘那晚开车带她去了清吧。
就是当初许琳达带她去的那家,不过比起两年前,老板已经换成另外一个。@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陆让尘和那人不熟,也不再会去帮着站台唱歌,只是单纯把李铁和周槿约出来,见一见祝云雀。
比起两年前,祝云雀那股青涩劲儿蜕变很多。
出门前也特意打扮过。
长发温温婉婉地披着,薄薄的刘海看起来又乖又清纯,五官也比从前舒展漂亮,有股少见的清灵劲儿。
李铁是个场面人,一见面就诶呦诶呦地热场子,还主动跟祝云雀介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周槿也不错。
一头利落的短发,打扮得很酷,人也热情。
四人在定好的位子坐下。
舞台上一个微胖的男歌手开始唱歌,唱的薛凯琪的苏州河。
陆让尘点的酒水食物上得很快,没一会儿就摆满一整张桌子,四人中,最能喝的是周槿,其次是李铁。
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以前只来过这一种场合,祝云雀却由身到心地放松着。
倒是陆让尘,怕她被另外两人灌酒,一开始就给她点的度数很低的Alexande依誮r和White Russian。
都是带着奶味像甜品一样的鸡尾酒。
就算喝掉一整杯陆让尘也不用担心。
当然最主要的是,他紧挨着她坐,怕她坐不稳,一只胳膊干脆挂在她椅背上。
周槿酸得要命,打趣道,“陆让尘,我是真没想到啊,你谈起恋爱居然是这样的。”
李铁逮着机会揶揄她,“你以为跟你那对象似的呢,大男子主义还满脑子都是工作。”
周槿刚分手不久,还没怎么恢复精气神,气得直接在凳子底下踹了他一脚。
李铁也不生气,哈哈一顿乐。
乐完了又给周槿叫酒喝。
陆让尘也跟着起身想去吧台点酒,走之前还问祝云雀想吃什么。
祝云雀一杯White Russian下肚,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点上头,她托着腮歪着头说,“想吃蛋糕呢。”
酒吧里哪有蛋糕。
陆让尘笑。
但他舍不得让她吃不到。
点点头,他说行,又揉了揉她的后脑勺,“那你乖乖等着。”
丢下这话,陆让尘走了。
祝云雀喝着那杯Alexander听着舞台上的歌。
没一会儿李铁回来,端着新鲜的零食水果,和周槿俩人自然而然地跟祝云雀搭话。
大约是聊熟了些,李铁笑着跟祝云雀说,“前些天陆让尘还挺烦呢,怎么这么快你俩就在一起了。”
周槿也来劲,说是啊是啊,“怎么在一起的,跟我俩说说?”
指望陆让尘说是不大可能了。
那家伙三棒子打不出一句完整的经过。
祝云雀也真没让他俩失望。
小姑娘喝了点酒,就是会上头,她撑着脸颊,眸色微醺又认真,“他说他喜欢我,在追我。”
周槿直接瞪大眼睛,“我靠,直球啊,然后呢。”
李铁插话道,“然后就在一起了呗,你也不看俩人在一起这速度。”
祝云雀抿唇笑了。
双颊透着绯红,有股少女劲儿十足的娇羞。
李铁说,“不是我为兄弟说好话啊,这阿让以前是真没搞过对象,都是别的女的追他,他能直接跟你说喜欢你,在追你,那对你得相当上头了。”
周槿也附和,“可不么,说实话我还以为你主动追的他。”
祝云雀弯唇笑着不说话。
周槿趁机给她递了杯酒,说,“喝这个,反正等会儿阿让就回来了。”
祝云雀低眸瞧了眼,接过来,说谢谢。
就这会儿,陆让尘拎着个蛋糕回来了。
不算大的六寸奶油蛋糕朝桌上一撂,下一秒,就直接把祝云雀手里的那杯长岛冰茶拿走。
祝云雀嘴唇还没碰到杯子呢,被他这么一拿,愣住了。
喝了酒,眼神都跟平常不一样了。
没了那股冷淡和琢磨不透的清醒劲儿,这会儿迷迷糊糊的,看着就好摆弄。
陆让尘居高临下地撇她一眼,乐了,“怎么我不在一会儿,你就什么都敢喝。”
说着,又看周槿,“你给她的?”
周槿当即闭上嘴,朝旁边的李铁使了个眼神,说,“这杯是他点的。”
李铁靠了声,“这不是你让我点的么!”
周槿直接起身,说我去上厕所,灰溜溜地跑了。
李铁也不是傻逼,见周槿都溜了,他也赶忙找借口说自己出去打个电话。
陆让尘看着两人的背影磨了磨后槽牙,跟着扯开椅子坐下,偏头专睨着祝云雀。
祝云雀老实巴交地看他。
其实她这张脸,近距离看更好看,皮肤又白又细腻,五官秀秀气气的,很耐看,眼神也是直戳戳的,又纯得要命,像在你心上燃起一把火。
很勾人,勾得人想把她拉到没人的地方疯狂吻她。
喉结滚了滚,陆让尘忍着这股劲儿,用下巴指了指桌上那杯没动的长岛冰茶,“知道这是什么,就敢乱喝。”
祝云雀视线跟着他落到那杯长得有点儿像可乐的鸡尾酒上,唇瓣绷紧。
陆让尘干脆把那杯酒倒李铁杯里,轻呵了声,“长岛冰茶都敢喝。”
祝云雀微微蹙眉,还是不太懂。
她说,“长岛冰茶怎么了。”
陆让尘一下就被她气乐了。
他吊着眼梢看祝云雀,定睛看了两秒,直接抬腿把她椅子朝自己的方向一勾。
祝云雀身子骨轻,几乎瞬间就被他勾了过去。
陆让尘这会儿离她更近。
他单手撑着祝云雀的椅背,那姿势像是把她半搂在怀里,就这么眸光深邃地看着她,看着她的眼神温度逐渐攀升至灼热。
四目相对了几秒。
陆让尘到底没忍住,垂眸在她唇上爱不释手地亲了下。
祝云雀下意识地闭了下眼。
他的唇软软的,甜甜的。
再睁眸时,陆让尘目光像在隐忍着什么。
他喉结动了动,嗓音低哑而蛊惑,“喝了你今晚就得归我。”
第四十三章
后来关于那个夜晚, 祝云雀总能想起,陆让尘在喧嚣的酒吧里,那俯身凑来的隐秘一吻。
光线浮昧, 靡靡不清。
只有他的气息和声线, 清晰又撩人。
祝云雀也说不清自己是真醉了,还是借着一点酒意发疯,她攀着陆让尘的肩膀,吻了回去。
这次是陆让尘闭了眼。
他喜欢她主动。
然而那吻却很浅。
就那么浅尝辄止的一点甜,亲完祝云雀就开始撒娇。
她说, 陆让尘, 我想听你唱歌了。
女孩儿声音糯糯,是个男人都无法抵抗,陆让尘当然也不,他低着眸瞧她, 目光很沉,嗓音磁得像黑胶唱片。
他说行啊,想听什么。
祝云雀说, 想听《你不知道的事》。
那首陆让尘很久以前就唱给她的,只唱给她, 她还想听。
于是等李铁和周槿回来的时候, 陆让尘已经上了台。
酒吧老板不是熟人,但驻唱的乐队可和他熟得不行,见他要上来,还挺高兴,就这么给陆让尘让了位置, 他抱着把吉他坐在麦克风前。
颀长的身姿和一骑绝尘的样貌,光线一洒, 台下就躁动起来。
这清吧生意好,鱼龙混杂的,男男女女,性向正常不正常的都有。
女生再奔放也不至于喊出来,喊出来的是一个男的,有点儿娘娘腔,挺妖娆的,说帅哥你好帅啊,有男朋友么。
台下顿时哄笑成片,有人还吹起口哨来。
陆让尘脖颈微低,俊绝的骨相曝露在光影下,朝着某个方向,似笑非笑道,“不好意思啊,有女朋友。”
吊儿郎当的京片子,低润微哑,性感得不行。
嗓音一出,台下的起哄声更闹了。
闹他这样的好皮囊,这样的气质,这样好听的嗓音。
天之骄子,众星捧月,这种词汇好像无论什么时候,放在他身上都那么的契合,都不嫌多。
这样的闹腾一直持续到他再开腔,他挑眉,慢条斯理地笑——“下面这首歌,献给我的女朋友。”
话音落下。
舒缓的前奏响起,场内渐渐安静下来。
也不知道是谁安排的打光,一束光线就这么落在祝云雀的身上,像月光。
就连旁边的周槿都跟着不可思议地捂住嘴巴,“我的妈啊,陆让尘这小子怎么这么会搞浪漫啊!”
一声惊呼,几乎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或探究,或好奇,或艳羡。
就这么错综复杂地落在祝云雀身上。
祝云雀却已经分不清是酒意让她迷离,还是此刻站在台上的陆让尘。
只知道陆让尘目光定定地落在她身上,放浪形骸,又从始至终。
就这么随着前奏结束,他终于开嗓轻唱——
“蝴蝶眨几次眼睛,才学会飞行
夜空洒满了星星,但几颗会落地
我飞行,但你坠落之际
很靠近,还听见呼吸
对不起,我却没捉紧你
……”
祝云雀与他视线绵长地对视着。
像是忽然陷入难以自拔的心跳旋涡,悸动难捱。
也是很多年以后。
她在社交软件上刷到一条微博,那条微博说,你一旦被人好好爱过,你这辈子就完了,就定型了,你太知道真的爱你的人会怎么对你了,所以对于质量不高的爱,你一眼就能看出来。
就是那个时候,祝云雀想到了陆让尘。
想到他对她宠溺的每个瞬间,想到他看她时,每个甘愿沉沦的的眼神。
就是那一刻,她突然明白。
这辈子,她恐怕再也不会对其他人心动。
……
那晚的聚会,不知不觉持续到九点多。
周槿和李铁喝得没够,拽着俩人去吃烧烤,结果被冯艳莱的一个电话给搅散了。
祝云雀是真的很会撒谎。
明明已经酒劲儿上头,可接起电话来,口齿还能保持理智,甚至冯艳莱的每个问题,她都能思路清晰地对答。
“带叶添在外面多玩了会儿,现在准备回去了。”
“嗯,叶添他听我话了。”
“就在城西这边的商业街,和他多逛了会儿。”
“没有,没别人。”
祝云雀说这话时,抱着双膝蹲在马路沿,乖得像个无家可归的小朋友。
陆让尘拎着打包好的的烤串,和从药店出来,就看到这一幕。
他抄着兜,闲闲她身边站定,勾着嘴角听她胡扯。
祝云雀最先感知的是他身上的气味。
那气息像是刻进她DNA般,总是能第一时间辨认出来。
陆让尘垂着头,抬腿碰了下她的鞋尖儿。
祝云雀抬起头,霓虹光线落在她清澈的眼睛里,星光熠熠的,我见犹怜的。
陆让尘喉结滚了滚。
忽然就不想让她和冯艳莱再说下去。
祝云雀也倦了。
她牵住陆让尘递过来的手,慢吞吞地站起来,就这么被陆让尘扶住腰,靠在他怀里。
她腰很细。
陆让尘手掌轻轻一覆,就能把她揽得严严实实。
下巴蹭了下她暖烘烘的发顶,陆让尘耐心地听她跟冯艳莱说话,她说好的,她马上就回去。
电话挂断。
陆让尘睨着她,“乖宝宝要回去了?”
祝云雀靠在他怀里,也歪着头看他,不说话了。
好像这一晚上说的话,已经耗费了她所有额度。
陆让尘知道她是真累了,唇畔勾起轻笑,就这么牵着她回到车里。
回去的一路上,手都没撒开,陆让尘宁可一只手开车。
祝云雀吃了他买来的快速醒酒药,又睡了会儿,等车开到小区附近,才渐渐清醒过来。
车后座放着陆让尘特意给她买的烤串,还有那个压根没打开的奶油蛋糕。
是陆让尘开车跑了两条街才买到的现成货。
就因为她一句话。
陆让尘也没强迫她吃,多说一句都没有。
见她没胃口,就干脆给她一起带回去,等车开到楼下,陆让尘冲她偏偏头,“用不用送你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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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祝云雀说的那句——她应该不太想我和你在一起。
祝云雀当然知道他什么意思,没吭声,也没下车的意思,就这么眼神留恋地烙在他身上,比说话还直白的。
四目相对几秒。
陆让尘闷出一嗓子笑,也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
“行吧。”
他装作勉强的样子,捏了捏她的脸说,“大不了就当提前和岳母见面了。”
祝云雀闻言嘴角牵起一抹很淡的笑。
什么岳母啊,八字都没一撇的事。
可她就乐意听他这么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两人牵着手进了小区,上了楼。
楼层不算高。
电梯没多久就到了。
来到家门口,今天的约会才算彻底结束。
祝云雀本想老老实实地和他说再见,不想趁着声控灯熄灭的那一秒,陆让尘直接把人扣在墙面上。
四周一片漆黑。
陆让尘声线故意压得很低,在她耳边循循厮磨,“要是今天不碰到我,是不是现在还瞒着我你回来了。”
祝云雀:“……”
就知道他要算账的。
但没想到到了这会儿他还惦记着。
相处久了,大概也能摸出这家伙的脾气。
不哄肯定是不行的。
晦暗不清的光影下,祝云雀一眨不眨地看他,说,“没打算瞒着你啊,本来也是为了回来见你的。”
那语气清醒温顺,又不是喝了点酒恣意乖张的模样了。
陆让尘哼笑了声。
什么好学生,乖宝宝,都是伪装。
她真的很擅长骗人,但也会哄人。
陆让尘无论何时都吃她这套。
喉咙泛起一丝痒意,他给台阶就下地嗯了声,“那你证明一下。”
语调透着若有似无的招惹,摆明着和她讨要什么。
祝云雀抿了抿唇,勾住他的脖子,垫脚在他喉结处轻轻一吻。
那地方还能看到明显的红痕,她用手指摸了摸,都忘了问他,他是怎么跟程丽茹交代的。
陆让尘被她弄得浑身起火,但也还是耐着性子笑,“还能怎么交代,直说了呗。”
搂着她的手臂更紧了些,像是将藏了好久的礼物,终于送到她面前般,他浅吻着她脖颈处的皮肤,说,“我妈说她挺喜欢你的。”
过分狎昵的温柔,像甘甜的蜜淌在心间。
人都快要融化。
祝云雀指尖蜷紧,肩膀也隐忍着,僵硬道,“陆让尘……这是家门口……”
知道她害怕。
陆让尘也不再逗她,架在她肩膀上兀自闷了声笑,直起身来,声控灯也亮了。
他抬抬下巴,“进去吧。”
说话跟放行一样。
祝云雀也就转身拿钥匙开门。
再回头时的时候,陆让尘已经上了电梯,他抄兜站在电梯里,高高瘦瘦,两人对视了最后一眼,陆让尘扯着嘴角,神色懒懒地冲她笑,那模样好看得要命。
祝云雀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做色令智昏。
色令智昏到,回到家后,她躺在浴缸里泡澡,脑子还禁不住回想起俩人偷偷接的好几次吻。
在商场超市的走廊。
还有他唱完歌后,在酒吧静谧无人的角落。
他吻她,一次比一次娴熟炽热,像是怎么都尝不够。
也不知道是被水蒸气熏染,还是想起那些浑身不自觉发烫,祝云雀抬手捂了捂自己的双颊,使劲儿揉了揉。
洗完澡出来,已经将近十点。
这个时间,冯艳莱却不在家。
祝云雀是真没想到的,冯艳莱催她回家,可她回了家,她这个当妈的却不知道哪儿去。
祝云雀也没想问,冯艳莱的事情轮不到她管。
但不耽误她察觉到什么。
就在她收拾东西准备回卧室的时候,她在沙发上看到了一条领带。
暗色花纹的,看起来就很贵。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撂在沙发上,不知道是谁的。
祝云雀脚步站定,莫名看了两秒,就是这会儿,门口响起开门声。
咔哒一下,冯艳莱回来了。
她看着刚洗完澡的祝云雀,先是愣了愣,紧跟着就瞥见落在沙发上的那条领带。
气氛微妙地尴尬了瞬。
冯艳莱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祝云雀说,半个小时前。
冯艳莱哦了声,面不改色地进门换鞋,又瞥到客厅桌上放着的蛋糕和烤串,嘱咐了句,“大晚上的就别吃那些垃圾食品了,不健康还会长胖。”
祝云雀没说什么,去楼上的洗手间吹头发准备睡觉。
总的来说,这一晚比想象中要平静。
冯艳莱什么都没问她。
两人像是各自怀揣着各自的秘密,一整晚都没再沟通过。
因为只请了两天的假。
第二天祝云雀几乎都和冯艳莱待在一块儿。
上午去了趟她的店,选了好些过冬的衣服,冯艳莱给她打包寄到学校,下午又陪她逛街吃饭买东西。
冯艳莱似乎遇到什么事,有些心不在焉的,但花钱很痛快,甚至提出给祝云雀换新手机,祝云雀拒绝了。
陆让尘自然也一样。
他回来,程丽茹才能好些。
当然也免不了和陆鼎忠见一面。
陆鼎忠一身学术做派,对待陆让尘相对刻板严肃,再加上陆芝桃去世后,他就变得更不爱沟通,平时总在学校那边待着,都是程丽茹过去找他。
所以外界都说,陆教授的老婆是个恋爱脑,一把岁数还追着老公跑。
这话并没有揶揄的意思。
在外人看来,陆鼎忠和程丽茹很幸福。
陆鼎忠虽然上了年纪,但仍旧不能掩盖他超凡脱俗的样貌,和儒雅的气质,再加上搞学术的身份和气质,就连学校的学生都经常夸陆教授帅。
程丽茹漂亮又温柔,家室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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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让尘的长相更是继承了两人的优点。
不论是谁,提起这一家,都是艳羡不已。
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谁又能知道,私下里陆鼎忠和程丽茹早就出了问题,这么多年,也只是在尽力维护。
和去世的陆芝桃比起来,陆让尘和陆鼎忠的相处很淡。
基本上每次都是陆鼎忠问什么,陆让尘就回答,这次回来吃团圆饭,也是因为陆让尘在。
程丽茹这人挺会维持体面的。
想着既然儿子在,就不要把场面闹得太僵,于是该和陆鼎忠说的话,倒也没少。
是陆让尘疏淡得过分。
饭桌上,陆鼎忠主动问他好几次学校的事,他也才懒懒散散地回答一次。
陆鼎忠脾气算不得好。
但想到程丽茹的状况,也只能默默忍着。
程丽茹见不得父子俩僵着,出声调和,“你也别瞎担心了,阿让在京大念书蛮好的,亲戚都在那边,爷爷奶奶都挂念着他,也不用担心他惹事。”
陆鼎忠一听“爷爷奶奶”就蹙了下眉。
默然两秒,来了句,“你还说,也不怕他过去被惯坏。”
程家老爷子老太太确实惯着陆让尘,他那边的车,房子,没有一样不是二老给添置的。
这么多年还一直给他存钱,就怕陆鼎忠亏待了他。
前些年还提出让陆让尘改姓程。
陆鼎忠想想就不痛快。
偏偏陆让尘靠坐在椅子里,闲闲扯着嘴角,那副无视人的样子,眼皮都不抬一下。
陆鼎忠是真看不下去。
他盯着他脖子那处的红印来了句,“你那脖子怎么回事?”
其实他盯着那处已经好一阵了。
也是这会儿才问出口。
听到这话,陆让尘才有了反应,他目光从手机挪到陆鼎忠脸上,不闪不避的,甚至还笑了下,“您觉得呢。”
这话呛得陆鼎忠一噎。
程丽茹哎呀一声,“你这么大岁数人了老乱问什么啊,阿让都这么大的人了,谈个对象不是很正常。”
似是没料到。
陆鼎忠眉头一蹙,“谈什么?”
程丽茹都无语了,“谈对象,你说谈什么。”
“小情侣嘛,亲密一点是正常的,又没做出格的事,他昨晚很早就回来了。”
说完就给陆让尘夹菜,又说,“那姑娘我见过几次,特别好的一个孩子,她妈妈你也认识,就是租咱们家房子的那位,冯艳莱。”
三个字像是触碰什么的开关。
陆鼎忠神色一下就变了。
他问陆让尘,“真的?”
陆让尘眸色淡淡地拨弄着碗里的排骨,被他这么一问,筷子一顿。
想着早晚都要公开的。
陆让尘也没想藏,掀了掀眼,看向陆鼎忠,嗯了声,“她叫祝云雀。”
光是听着名字也觉得乖的。
陆让尘没觉得这事儿能在陆鼎忠那儿过不去,毕竟祝云雀那么好的一姑娘,谁见了都会喜欢。
就算不喜欢也没关系。
他喜欢就行。
结果呢。
这事儿还真过不去。
话刚说完,气氛就肉眼可见地凝滞住。
陆鼎忠难以琢磨地看着陆让尘,欲言又止了几秒,忽然道,“我不同意。”
第四十四章
陆鼎忠那态度来得挺突然的, 不止是陆让尘,程丽茹也没想到。
父子双方平时气焰就有几分剑拔弩张。
这会儿更是紧绷到极致,彼此目光里的情绪都是谁也不服谁的。
程丽茹被俩人弄得瞬间不知所措, 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是陆让尘先笑了声, 语调懒懒又讥讽,他说,“都多大了,谈个对象也要你同意,我是没断奶么?”
这话挺噎人的。
更何况是常年居于高位的陆鼎忠。
但陆鼎忠还是忍着。
似乎也觉得自己刚刚的话不对味, 中年男人冷静些许, “我就问你,你跟她在一起,林稚怎么办,你们俩的婚约不作数?”
要是在别人面前这么说, 搞不好会被笑一句封建余孽。
可在程丽茹面前,这话就还是有分量。
程丽茹也忘了这茬,被他一提起来, 才想到林稚的事。
林稚和陆让尘是小时候就定下的,程家和林家关系交好, 这些年也往来颇深, 利益上的,情感上的,都是第一位,所以双方家长也乐意这两个孩子在一块儿。
程丽茹有心思让陆让尘回程家接手家业,但要是跟林稚的事搁浅, 未来的路在程家也确实不太容易。
当妈的总爱给自己儿子谋划,哪怕陆让尘根本就不需要, 她也还会操心。
所以陆鼎忠这么一说,程丽茹瞬间便动摇了。
陆鼎忠又说,“你跟人家的姑娘在一起,玩够了,开心了,扔到一边,回头跟林稚在一起,你有考虑过那是你母亲朋友的孩子么。”
程丽茹一听这话就难受。
不管是林稚还是祝云雀,两个姑娘她谁都见不得委屈。
正要说话,陆让尘却哼笑着开了口,“您倒是会偷换概念。”
“……”
“我自己都没说什么呢,您怎么就算准了我跟她是玩玩。”
姜还是老的辣。
就算被这么怼,陆鼎忠也还是条理清晰,他说我不是算,我这是过来人的经验。
“什么有情饮水饱。”
“但凡豪奢放逸的生活没了,你就会知道爱情这种东西什么都不是,连个明确的保质期没有。”
话音掷地有声,颇有几分他讲课时的威慑力,明里暗里地威胁陆让尘。
可偏偏陆让尘不吃他这套。
他从小到大最讨厌的就是他这套。
当初陆芝桃得抑郁症的时候,他也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非要把陆芝桃送去医院住院,以为就这么把她按着吃药,打针,就能好了。
他凭什么。
凭什么这么自信。
凭什么随随便便就想拿捏别人的人生。
陆让尘突然就觉得挺没劲。
筷子朝桌上一撂,他轻笑了声,起身。
椅子腿摩擦地面吱嘎一声,俩人目光像拴他身上似的,随着他一道抬起。
陆让尘看着陆鼎忠,反唇相讥,“作为过来人,我是没您有经验,毕竟您在感情这方面摸得比我透。”
话里话外都在阴阳怪气。
像把刀直往人心口里捅,完全不留情面。
到这份儿上,陆鼎忠表情才算真撑不住。
在外面那样光鲜的一个成功男人,怎么能接受自己的儿子用这种态度讽刺自己,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程丽茹跟陆让尘说了什么。
程丽茹也不愿再瞒下去。
所有彷徨无措的表情都收敛了去,只垂眸看着碗里晶莹剔透的白米。
不管陆鼎忠外头那传闻是真是假,两人感情确实不复从前。
陆让尘没什么好说的。
也没什么好管的。
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谁也扫不了谁的门前雪。
临走之前,陆让尘也只冷冷扔下一句——
“随你们怎么想,反正我不会和林稚结婚。”-
那顿饭最后还是闹得不欢而散。
陆让尘从家里出来时,天已经黑透了。
这个时间,也不知道祝云雀在干什么。
陆让尘忽然很想她。
这种想,和平时那种想一样,又说不出来哪儿不一样。
陆让尘只觉烦,烦得只想看到她一个人。
哪怕只跟她说说话。
抱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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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想他就这么做了,车钥匙一插,第一个目的地就是她家楼下。
秋天的南城挺冷的。
路旁的落叶凋零了一地。
陆让尘就这么倚着车身,抽了几根烟,之后才给她打电话。
也不知道她那边怎么一回事,祝云雀好半天才接,就算接起来,说话声也不大。
她轻轻喂了声,说怎么了。
说实在的,语气挺柔的。
奈何陆让尘这人难伺候。
他看上的人,他总希望对方无时不刻不期待他,在意他。
就像他期待祝云雀,在意祝云雀一样。
但很明显,不是的。
陆让尘从她的口吻中听出几分为难,背景音里似乎还有说笑的声音,热热闹闹的,好不温馨。
反倒衬得他像那个打扰的。
祝云雀还没准备出下句,陆让尘就垂眸,若有似无地笑了下,声嗓挺淡,“阿姨在旁边呢。”
不知道为什么,祝云雀觉得陆让尘这会儿不怎么开心。
那种不开心是她在他身上从没见过的。
有些陌生。
但那又是他真实的一部分。
是她以前的身份不可能看到的。
祝云雀捏着手机,抿了抿唇说,“家里来客人了。”
陆让尘嗯了声,“行,那你忙吧。”
说完就要挂电话,祝云雀叫住他,“你干嘛呢。”
这天祝云雀忙,联系陆让尘的时候不多,看起来反而没前阵子粘人的。
也是这会儿,她才有时间关心陆让尘。
陆让尘那语气也听不出什么情绪蕴在里头,祝云雀只觉他今晚和平时不一样,他说,“没干嘛,抽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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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让尘总能克制住烟瘾,但她不在身边就不行。
挺奇怪的。
祝云雀默然两秒,还是忍不住问,“你到底怎么了。”
陆让尘却只是笑,“什么怎么,抽烟呢。”
顿了下,他又说,“等会儿出来么。”
他总能用轻飘的语气,说出勾引她的话。
祝云雀心里小鼓捶了下,但看看和人热络聊天的冯艳莱,她又做不到。
只能说,“今晚不行,我妈要我在家收拾东西,明天就回学校了。”
那边停顿两秒,说,“票买完了?”
祝云雀嗯了声,“明天上午的。”
陆让尘懒懒说了声行。
祝云雀语调软软的,“你也早点回学校啊。”
陆让尘就笑,“这么迫不及待见我啊。”
祝云雀轻轻抿唇,碍于家里有人,没敢说过火的话。
陆让尘知道她那性子,也不逼她,吊儿郎当道,“行了,挂吧,我还有事儿呢。”
“什么事。”
“找李铁待会儿。”
怕她不放心,陆让尘痞里痞气地笑,“放心,你男朋友挺老实的。”
祝云雀禁不住弯了下唇。
陆让尘好像无论何时都乐意哄着她,又补了句,“乖,一直想着你呢。”
有了这话,祝云雀的心总算踏实。
两人挂断电话。
从卧室出来,赵奇嘉和他妈妈已经站到了家门口要走,冯艳莱也穿上了衣服,明显要送他们下去。
见祝云雀打完电话出来,冯艳莱冲她招手,“你也穿上衣服一起吧,就当送送老同学了。”
闻言,赵奇嘉目光落在她身上。
两人视线短暂地触碰一秒,又错开。
赵奇嘉妈妈笑说,“哎呀,不用了,大晚上的,送什么送。”
冯艳莱寒暄,“来都来了也不差这两步,顺便我再带她去趟超市买点东西上来,这不明天就走了。”
门被她推开。
祝云雀不是爱驳人面子的性格,也就摘下外套穿上。
四人下了楼。
路上冯艳莱跟赵奇嘉妈妈有说不完的话。
祝云雀大概听出冯艳莱想求赵奇嘉在校园里帮她联系什么生意。
默默无声了好一阵。
赵奇嘉主动开口了,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刚刚给你打电话的是陆让尘吧。”
祝云雀眉梢蹙了下,抬眸看他。
赵奇嘉说,“你放心,我不会跟阿姨说,我就是觉得,如果你们两个已经在一起了,我也应该和你拉开距离的。”
明天回帝都的机票是冯艳莱买的。
她特意给俩人买的挨着一起坐。
再加上今晚这顿饭,撮合两人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赵奇嘉本不想过来,但想想,还是过来问一句,他还有没有希望,他想着,万一呢,万一祝云雀真的像冯艳莱说的那样,没谈恋爱……不过现在看来,希望不大。
祝云雀接到电话时,那隐隐雀跃又期待的样子,骗不了人的。
祝云雀也没想骗他,轻嗯了声,说在一起了。
吊着的心脏没什么悬念地往下沉了沉。
赵奇嘉苦笑,又如释重负道,“行,我知道了。”
祝云雀看着他,挺真诚的,“你会遇到比我好的。”
赵奇嘉笑笑,想说什么,奈何四人已经走到小区门口,门口车位停着他妈妈的车,冯艳莱正送她上去。
女人笑道,“放心吧,明天我让奇嘉早点开车过来接雀雀,这样也省得你送了。”
话音落下,赵奇嘉动了动唇。
想说什么,却被冯艳莱打断,她说,“好啊,俩孩子结伴走我还放心,也省得我送雀雀。”
冯艳莱这人有个优点,嗓门透亮又有穿透性。
越是空旷的地方,声音辨识度越高。
以至于车停在附近的陆让尘,抽完烟刚想上车,就听到这边的说话声。
周遭路灯昏暗。
陆让尘视力不算一等一的好,可他还是一掀眸,就看到站在冯艳莱身边的祝云雀……以及祝云雀身边的赵奇嘉。
两人穿衣打扮都是好学生的类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乍一眼看去,还挺配。
配得陆让尘动作一滞,眸光眯了眯,眼神都变得漆深危险。
就是这个瞬间。
祝云雀无意朝他的方向掀眸,跟着就看到,那道熟悉的,无论到哪儿,都能一眼辨认出的颀长孤拔的身影。
陆让尘就站在那儿。
站在光影的明暗交界处,身形清俊又桀骜不驯。
站在那儿直勾勾地盯着她。
不开玩笑。
祝云雀被那目光看得心头一颤。
就那样一秒,惊讶,无措,心虚,悸动,各种情绪轮番上阵。
连呼吸都快忘记。
然而那对视却坚持不到一秒,就见陆让尘冲她微嘲地扯了下嘴角,没等另外几个人发现,他便冷着脸迈开长腿,转身利落上车,啪一声关上车门。
“……”
祝云雀喉咙紧得像哽住般。
只能眼睁睁看着陆让尘那辆车,冲着黑夜满是火气地绝尘离去,没有一点挽留的余地。
那还是她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陆让尘愤懑的情绪。
愤懑到,满满当当全是因她而起的醋意。
第四十五章
那天晚上, 陆让尘就这么开车一声不响地走了。
也不知道去哪儿。
他总说祝云雀犟,祝云雀不好哄,可真来了脾气, 他也一样, 那股冷着脸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场,任谁上前都要掂量掂量。
要说唯一的特别,大概就是那破烂脾气,从未在祝云雀身上展露过。
以至于祝云雀都快忘了,陆让尘这人曾经有多不好惹。
打了几遍电话, 陆让尘始终不接。
祝云雀只能打给李铁。
俩人打的是微信电话, 昨天加上,一句话还都没说过。
李铁接的时候还挺纳闷儿,一听祝云雀的来意,更懵了, 说陆让尘没说要过来找他啊。
祝云雀听后沉默几秒,说了句好的,我知道了, 谢谢。
正要挂电话,李铁忽然道, “等会儿, 你俩吵架了?”
祝云雀说没吵。
是陆让尘单方面生气了。
应该是生气的吧。
他关车门都好大声。
李铁一听都乐了,说,“不是,妹子,你干了啥事儿能把他气这样, 他这人吧,你可能刚跟他交往没多久不是很清楚, 他脾气破烂归破烂,但这人怎么说呢,属于不动声色那类,很少把情绪直接表达出来的。”
被他这么一说。
祝云雀更没话了。
李铁也不是非戳人脊梁骨的性格,想想说,“我帮你问问吧,看他到底怎么回事。”
祝云雀说好。
李铁又嘱咐她两句,“你也别瞎想了,这家伙可能是和家里吵架,心情不怎么好,他以前也这样,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一个人闷着,谁也找不到,等过了这劲儿就好了。”
祝云雀:“……”
一下就想起之前那通电话。
陆让尘的确情绪不大好。
可就算那样,他也一直在哄着她。
祝云雀忽然很不是滋味。
原来她这么不了解陆让尘。
她问李铁,“陆让尘和家里关系不好么?”
“确切来说是和他爸关系不好。”
李铁对于别人家事点到为止,后面也没再多说什么。
挂断电话。
祝云雀心事重重。
这种心情,和曾经暗恋陆让尘时的酸涩又不同,她形容不出来,又莫名想起以前的事,她想起陆让尘那次在她生病时看她,特意把那条围巾拆下来,扔到一边。
后来许琳达告诉她,陆让尘知道那条围巾是赵奇嘉的。
他好像对赵奇嘉这个人特别敏感。
从一开始就特别。
而这种特别,大概是因为,他喜欢她。
在那些她偷偷暗恋他的日子里,他也在默默的在意她。
越是这么想,祝云雀越是难熬,没多久李铁的电话就打了回来,他应该是问了一圈相熟的人,说都不知道陆让尘在哪儿,也都联系不上他。
祝云雀到这会儿真的麻了。
她突然就很怕。
到最后,也只能联系邓哲,让邓哲帮忙想想办法。
邓哲算是给她指了条明路,他说,“陆让尘会不会坐飞机回帝都了。”
一句话算是点醒祝云雀。
邓哲也大概听明白来龙去脉,挺无奈的,他说,“陆让尘他这人占有欲很强,自尊心也强,他看不上赵奇嘉是一部分,另一方面估计也真醋得够呛,他一来脾气爱和自己较劲,我建议你好好哄哄,当然,我一个外人,也只有建议的份儿,我知道你不是能低下头的性格,就算你不找他,等他气消了自己好了,也能过来找你的。”
顿了顿,邓哲像是把她看透般安慰,说,“你放心,陆让尘他很喜欢你,他才舍不得你呢。”
两句话安慰的祝云雀几分失笑。
她说,“我会好好哄他的。”
邓哲就笑,说他一个大男人出不了事,让她不用担心。
这话说完,祝云雀语气听起来才平缓些。
只是挂了电话还是有些不放心。
她点开和陆让尘的聊天界面,突然想和他说点儿什么。
比如,她和赵奇嘉真的什么都没有,不管冯艳莱怎么想,她都不喜欢赵奇嘉。
比如,她很关心他,如果知道他和家里闹了不愉快,一定会过去陪他。
再比如,她其实很不喜欢和他吵架,冷战,她会很没安全感,她也会怕。@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脑中乱七八糟地想着。
打出的字也删删减减,始终犹豫这种男生讨厌的“小作文”该不该发。
中途冯艳莱跟她搭了几句话,她都没心思回答。
后来干脆把自己关到卧室不出来了。
门外的冯艳莱还在絮叨,说赵奇嘉多好多好,多适合当对象,祝云雀说不上为什么,忽然就很憋闷,眼眶氤氲着,也不管有没有理,直接给陆让尘发过去。
她说:【陆让尘,我讨厌你这样,讨厌你动不动消失,不理人】
她还说:【有矛盾两个人可以和平解决,你这样冷战算什么】
到第三条的时候,祝云雀已经有些乱了分寸。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失控。
她没谈过恋爱,第一次谈就是和暗恋很久的人,她也是手足无措的。
好像根本没办法不去在意,没办法云淡风轻。
说着说着,就开始放狠话。
她说:【陆让尘,你不想要我了就直说,犯不着用这种办法】
打字就是没有面对面来得情感直观。
在祝云雀心里,这话是撒娇的,可发出去,杀伤力就成倍的增加。
陆让尘也是真的很无奈。
他这边刚到机场,把手机免打扰模式打开,就看到祝云雀“闹分手”的微信。
不大的手机界面上。
各种人的微信电话问他怎么回事,人在哪儿。
他的眼睛却只能看到她那三条。
跟针似的,扎在心口,让你又疼又痒,甚至还有一丝想笑。
大概人跟人之间就是一物降一物。
这种话,但凡换个人,他都会视若无睹扔到一边。
可换做祝云雀就不行。
她有时候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把他禁锢得死死的。
陆让尘低眸盯着手机,蓦地长出了口气,轻笑着把电话拨了回去。
祝云雀这边正抱着双腿坐在床上发呆。
看到来电显示的那一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电话接通的瞬间,她听到陆让尘低哑的嗓音,无奈中透着纵容,认输一般的语气,说,“祝云雀,你到底讲不讲理,咱俩到底谁不要谁的?”
听到他的声音。
凉了的心尖儿瞬间回了温。
祝云雀轻轻吸气,那点儿泪意也散了。
她说,“你还知道理我。”
陆让尘听出那语气里的不对劲,微微蹙眉。
也顾不得值机这件事,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给她打电话。
“没不理你。”
陆让尘语气放缓,说,“手机一路上都开着免打扰,谁的电话我都听不到。”
“为什么开免打扰。”
“我妈一直在给我打电话,怪烦的。”
祝云雀揪着被子没吭声。
几秒后才说,“陆让尘,对不起,我不该瞒你的。”
陆让尘听笑了,他哦了声,“瞒着我什么,和那个姓赵的约会?”
“不是约会,是他妈妈带他来我家吃饭。”
陆让尘语气挺在意的,“然后呢,阿姨撮合你俩了?”
祝云雀说,“撮合也没用,我已经是你女朋友了。”
陆让尘觉得她其实很会哄人。
真的很会。
只是想不想罢了。
忍不住低笑了声,他说,“知道就行,下次也别乱说那种话。”
他轻吸一口气,“怪吓人的。”
“……”
祝云雀是真没想他的后半句居然是这样,嘴角莫名抖了下。
“所以,不生气了么。”
陆让尘哼笑,“都气过了,还气。”
就路上那会儿,他单手开车抽烟,抽得直咳嗽,才把那股火平息下去。
后来也想过,这事儿不怪祝云雀。
她要是真跟那个姓赵的还有什么,他俩也不可能在一块儿。
只是陆让尘想得开,祝云雀却想不开,她说,“我还以为你要气很久的。”
陆让尘乐了,“你是真不希望我好啊。”
祝云雀说没有,“我只是觉得,我应该哄哄你的。”
她禁不住道,“也有好多好多话想跟你说。”
说自己有多喜欢他,说有多怕见不到他。
好像心头忽然空虚了一处,只有陆让尘才能填补。
话音落下。
电话那头没由来地沉默了瞬。
再开腔时,陆让尘语调几分动情,暗哑着低笑,“你现在也可以哄我。”
“……”
祝云雀攥紧指尖。
陆让尘抬头看了眼航班,说,“我在机场,没多久就要起飞了,你今晚能走么。”
祝云雀承认自己心动了。
她说,“最早能买到几点。”
“不清楚。”
陆让尘挺随意的语气,却暗潮涌动着,“但应该能买到凌晨往后的。”
后面还想说什么,但没说,像故意等着祝云雀主动开口。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祝云雀鼓起勇气道,“那你帮我看着买吧,我要准备一下,回头再把钱给你。”
话说得像小学生交学费一样。
陆让尘闷出一嗓子笑,“你够了啊。”
祝云雀咽了咽嗓,唇角抿出一点甜。
陆让尘语调明显沉柔许多,他说,“我现在就给你买,再给你约车,等下了飞机,等你一起回去。”
陆让尘说到做到。
电话刚挂断,就给祝云雀安排了。
就这么拖到临近12点,冯艳莱终于洗洗睡了。
祝云雀东西不算多,走的时候也没弄出多大声响,后来这一路都挺顺利的,约的司机就在楼下等着她,她到了机场,顺利值机,上飞机之前,陆让尘那边已经到了帝都。
陆让尘本想等她,是祝云雀没让。
她知道这一天陆让尘并不好受,所以坚持让他早点回家等她。
陆让尘啧了声,拖腔拿调的,“没想到我这女朋友还挺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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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云雀说他,“你别贫,早点回去睡觉。”
这会儿倒跟小管家婆一样了。
陆让尘嘴角噙起挺愉悦的弧度,混账地应了声,“行,我先睡几个小时,睡醒了才有力气亲你。”
他声音不小。
那会儿祝云雀旁边已经坐了别的乘客。
乘客是个阿姨,听到这话还看了她一眼,闹得祝云雀双颊泛起红潮,丢了句马上起飞了,便掐断电话。
后来这一路她也没怎么睡着。
像是有什么隐隐吊着她的神经,不受控制地雀跃着。
她会忍不住想,到了陆让尘那儿,陆让尘会对她做什么。
就只是接吻么?
还有冯艳莱,大早上醒来发现她不在,会不会发疯。
可就算她发疯,祝云雀也不在意了。
她已经学坏了,跟着陆让尘一起学坏。
陆让尘那边倒是实实在在睡了几个小时。
时间不算多,他定了闹钟。
为的就是祝云雀下飞机后,他能第一时间联系上。
不过祝云雀真没对他抱希望,可能她印象里,男生都不怎么靠谱,她觉得陆让尘一定会睡过去,她不想打扰他。
可结果呢。
刚下飞机没多久,就接到了陆让尘的电话。
陆让尘刚睡醒没一会儿,嗓音还透着慵懒哑意,问她到哪儿了,说给她找了车接她。
机场很大,祝云雀也挺迷茫的。
好在那车停的位置够明显,司机也靠谱,陆让尘指挥了没一阵,祝云雀就顺利坐上车了。
碍于外人在,祝云雀没怎么和他腻歪。
之后才知道,这司机是程家的。
陆让尘专门派来接她的。
那人也挺有意思,开口闭口祝小姐的,搞得祝云雀很尴尬。
还好这一路不算长。
没多久,祝云雀就被带到陆让尘的公寓楼下。
清晨五点,天蒙蒙亮着。
马路上车不算多,四周也算安静。
祝云雀朝车窗外一撇,就看到陆让尘穿着长款外套,站在楼下的马路旁,站在秋天的清晨里等她。
颀长瘦高的一道身影,孤松玉立,面庞清俊干净,有种料峭的凛。
桀骜不驯的一个人。
就只是站在那儿,都能感受到那压倒性的吸引力。
陆让尘眯着眼睛看到了她,蓦地勾唇一笑。
祝云雀心跳也跟着漏了半拍。
车缓缓在他面前停下,降下车窗,司机冲陆让尘恭敬地来了句,“陆少爷好。”
挺中二的称呼。
可不知道为什么,放在陆让尘身上,却让人觉得合适。
他天生就是贵气的,这种气质,说不通。
陆让尘冲那司机点头笑了下,把祝云雀接了下来,随后又道,“麻烦您了。”
简单寒暄两句,那辆车开走,世界终于只属于他们两个。
说不上为什么,祝云雀有点儿尴尬地看了陆让尘一眼。
她没化妆,眼睛稍稍有点儿肿,却依旧白净好看。
陆让尘故意低头看她两眼,笑,“哭了?”
“……”
祝云雀绷着脸,“没有。”
说着就拖着行李箱朝前走,陆让尘闲闲散散地扯过,另一只手牵住祝云雀的手。
这个季节,清早说话都透着凉气。
可他的手却是温热的,温热得很扎实。
祝云雀心里那块缺憾的地方,忽然就被这样填满了。
跟着就恍惚起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昨晚两人真的吵架了吗?
她忽然心跳好快。
陆让尘没怎么说话,她也没,就这么一直紧紧牵着手,维持到陆让尘牵着她上楼。
到了门口。
陆让尘看她,“录个指纹吧。”
祝云雀稍稍一怔,又点头,把手伸过去。
陆让尘顺势牵住她的手,他的手真的很大,手指又长又干净,就这么牵着她,帮她一点点录入,两人贴得很近,他的鼻息在她脖颈处若有似无地撩,像在背后拥抱。
终于录入完毕,再一按,门咔哒一声开了。
还是那只胖猫,喵喵叫地出来迎接。
不知道为什么,祝云雀紧绷的神经忽然就松懈了,好像到了陆让尘的地盘,就到了安全领地。
只是这种踏实还没持续两秒。
祝云雀就腰间一紧,一股力道从背后把她牢牢抱住。
心脏瞬间提到心口。
陆让尘下颚抵在她的颈窝处。
像是终于可以撕开所有平静伪装,他呼吸烫得像是滚过热砂般,在她耳畔低声厮磨。
他说,“祝云雀,想我了么?”
第四十六章
想, 怎么可能不想呢。
想得在飞机上一闭眼就能描摹出他的模样,想他还在生气没,想他有没有睡好, 想和他说很多话。
说什么都行, 只要和他说话。
可当人真站在她面前,抱着她,感觉却又不一样了。
好像忽然间什么都表达不出来。
那些情绪,那些悸动,藏在她的眼睛里, 哽在她的喉咙里, 在对视的瞬间才能点燃。
也说不清那一吻是怎么开始的。
祝云雀只知道是她先凑过去,主动试探着,找寻他的唇。
再然后,那一蜻蜓点水般的触碰, 就变成燎原火种。
陆让尘扣住她,撬开她的牙关,吻得很急很凶, 他把她抱到沙发上,沙发很软, 她被他压着钳制着, 仿佛马上就要陷落。
没有反抗之力的感觉很缥缈,她只能搂住陆让尘的脖颈,像是抓住深海里的唯一暗礁,才能抵御周身那股难捱骚.动。
祝云雀忽然就想到高中那会儿。
许琳达跟她说青春期的男生都很不老实,有几个男生背地里还讨论过有颜色的东西。
甚至她还听过一些匪夷所思的传言, 比如哪个班的谁和谁,放学后去了某家小旅馆被看到。
那时的两人都一脸单纯, 却又止不住幻想。
许琳达说,也不知道邓哲什么样,背地里会不会早就被这些黄色颜料熏陶。
祝云雀默不作声,却也忍不住去想陆让尘。
她想,陆让尘会怎样。
他喜欢的女孩子会是什么样的,他对待他喜欢的女生,又会是什么样。
他那样桀骜不驯性子,对待异性克制有礼,那对待女朋友呢?会有那些青春期男生该有的幻想吗?
也会私下里看那些东西吗?
想来想去,都没有结论。
没有哪个女生被陆让尘喜欢过。
他是高山上的冷月,只可远观不可触碰,自然不会有人见识到他真正动情的模样。
然而那时的祝云雀又怎么会想到,未来的某天,那些她幻想过的,艳羡过的,会全部加诸在她身上。
陆让尘的爱意,占有欲,他的恶劣,他的强势霸道。
他也不是自持有礼的。
他只是对不喜欢的人才会那样,如果是他喜欢的人,他会失控。
就像这一刻。
空调没开。
室内的气温也没有那么温和。
背后卡扣全部松开的时候,祝云雀被凉意激得生生一抖,可转瞬间,又感受到陆让尘掌心的灼灼干燥,像是要把她完全掌控。
莫名的羞耻一下就从脊椎爬上心头,被抓紧的抱枕也凹出明显的褶皱。
偏偏那吻又是不停的。
像是温润细密的雨,引领着,甘泽着。
甘泽着一滩松软的烂泥,在这个初秋的清晨,任由磋磨。
到后来,她咬住陆让尘的耳朵。
那劲儿不大,像是报复,也像忍着。
陆让尘闷出一嗓子笑,收住了。
他不吓她了,在她耳边浅吻着安抚,说祝云雀,你胆子是真大,都这样了还不推开。
祝云雀依旧搂着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搂得很紧,唇瓣也紧抿着不说话。
陆让尘其实看得出来,她这人挺疯的。
要是他刚刚想来真的,她也会咬着牙一声不吭的,即便是这种时候,都冷静得不像话,好像什么都想好了,什么后果都能接受。
陆让尘越想越心疼,越想越舍不得。
发自内心的那种。
他忍不住想,刚刚他要真是刹不住车怎么办,他会吓到她吗,她会哭吗。
想着就把她抱起来,抱坐在自己怀里,扯过旁边的小毯子,盖在她身上,又低头,在她额头上虔诚地吻了吻。
祝云雀把头埋在他的胸膛上,细弱地呼吸着,说,“现在算是哄好了吗?”
陆让尘真没想到她开口的第一句话是这个。
默了两秒,嗤一声乐了。
祝云雀抬眼看他,眼尾泛粉,还是那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她总有办法招惹他。
陆让尘喉结轻滚,扯着唇角道,“你不是早就把我哄好了。”
“什么时候。”
陆让尘指腹擦了擦她眼尾的泪渍,说,“你决定过来找我的时候。”
祝云雀几分无奈,“你真好哄。”
陆让尘低眸看着她笑,“要是难哄,女朋友气跑了怎么办。”
就这么四目相对着。
祝云雀突然搂着他的脖子又凑上去亲了亲。
陆让尘总是顺着她的。
甚至被她亲的时候,还不忘扶着她的腰,帮她把毯子围好。
事后想来。
那算是很莽撞的一个清晨了。
什么准备都没有,生理的,心理的,都没有,可俩人就这么横冲直撞,即便后来浅尝辄止,也总归是不一样了。
好像倏忽间,两人之间的距离就变成负数,没什么能在隔着他们。
祝云雀洗完澡后,先是在他的床上躺了会儿。
他公寓挺大的。
却偏偏留着一个卧室,给猫都不给她留着。
祝云雀又想到两人刚才那会儿。
那猫就在旁边一直看着,也不知道看明白没,祝云雀想想就忍不住笑。
过了很久,陆让尘洗完出来。
见祝云雀躺在他的被子里,眨巴着眼睛没睡,他勾了勾嘴角,合衣抱着她一起睡。
开始是睡不着的。
于是两人就聊天,说彼此之间的事。
祝云雀躺在陆让尘的臂弯里,陆让尘握着她的腕骨,轻轻挲.摩着,一面说关于陆芝桃的事。
他说陆芝桃是全家的宝贝。
小的时候,陆芝桃得到的偏爱比他多。
陆让尘年纪小,并不懂,也觉得程丽茹和陆鼎忠不爱他,所以性子一直比较叛逆,可陆芝桃是真心疼爱他这个弟弟,总是想着法让他开心。
很多时候,程丽茹不给他买的东西,陆芝桃都会给他买,哪怕她自己的零用钱也不够花。
但陆让尘是个嘴硬的人。
他倔起来,从来不会服软,即便那会儿已经十三岁了,也还是不愿意拉下脸和陆芝桃亲近。
一张小脸从头到尾紧绷着,桀骜得不像话。
那时候陆鼎忠就说他难管,长大了没出息,他把所有耐心都放在陆芝桃身上。
可没想到,陆芝桃就在十八岁那年出事了。
那年,她单方面喜欢上他们班的同班同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挺害羞的暗恋,无声无息的,爱意都写在日记里。
也算交友不慎吧,那日记被一个和她看起来关系不错的女生发现了,再后来,那日记就在班上传开了。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基因这东西挺玄妙。
陆鼎忠和程丽茹都是万里挑一的长相,可生出来的孩子,就一个出彩,一个平庸。
平庸的自然就是陆芝桃。
陆让尘那样貌,从小就是优越的,即便整天冷着脸不说话,班上也有一大票女生围着他跑。
与他相比,陆芝桃对自己的外貌更自卑了。
她内心敏感,纤细,同时又善良温厚。
日记这事儿在班上的影响不小,据说还被人拿着班上传阅,被她暗恋的当事人自然也知道,那男生也确实是天之骄子,只是性格配不上他那样得天独厚的条件,看着是一会儿事,背地里的人品又是一回事。
没多久,就有人传出那男生在背地里和朋友讽刺取笑陆芝桃。
说她除了家世好,学习还凑合,其他是真不怎么样。
那年陆芝桃正长身体,逼近一米七的身高,体重大概一百三十几,真的是青春期挺正常的身材,也健康,可就因为那群恶臭男生的几句话,她成了全班的取笑对象。
话里话外无外乎,什么样的条件啊,也敢暗恋他们学校校草。
那时候日记风波刚被老师压下去没多久,陆芝桃又遭受了一重语言霸凌。
陆让尘那时候还小,也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阵子,陆芝桃总是哭,林稚经常往家里跑。
再后来,陆芝桃就得了抑郁症。
压垮她最后一根稻草的人,是陆鼎忠。
陆鼎忠始终觉得陆芝桃只是青春期的情绪在作祟,开始并不把这件事当回事,也没有给她转学的必要。
直到陆芝桃的症状变得越来越严重,他和程丽茹商量后,也只是给他送去医院住院吃药。
其实不是没有更好的办法的。
但陆鼎忠自大自傲惯了,根本听不进去别人的话,就这么把陆芝桃强行弄去了医院。
悲剧就是那一年发生的。
在陆芝桃住院回来后,她的症状不仅没有变好,还出现了更严重的行为。
那阵子程丽茹以泪洗面,还和陆鼎忠没日没夜的大吵。
陆鼎忠有课题要研究,干脆扔下家里,一个人去住学校。
也就是那段时间,陆让尘对陆芝桃的关注越来越多。
那毕竟是他的亲姐姐,血浓于水,他虽然小小年纪,但是会在潜意识里担心。
那段时间,有个男生偶尔会过来,看一看陆芝桃。
开始是被老师带过来,再后来,那男生自己来了几次,和陆芝桃在家里的小花园里说话。
陆芝桃状态看起来会好些,但没多久仍旧会陷入失落。
再没多久,陆芝桃就出事了。
那天是阴天,程丽茹有事要办,嘱咐陆让尘放学早点回家陪着陆芝桃。
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
陆让尘也不太记得自己那天为什么磨蹭了,或许是朋友叫他一起去玩,又或许是回去的路上,他被什么新鲜事物吸引了,总之到家时,家里已经变天了。
家里的阿姨是个外地人,平时不怎么会沟通,不细心,等她发现的时候,陆芝桃已经把药都吃了。
吃了好多。
送到医院去洗胃,也没救回来。
就是那天晚上,程丽茹哭抽了过去,陆鼎忠也如遭雷击般,一瞬间像是老了十岁。
程家老爷子,老太太,还有程丽茹的兄弟姊妹,各种亲戚都赶了过来,无一例外都朝陆鼎忠撒气发火。
陆鼎忠一声没坑,就那么站在那,默默忍受。
彼时十三岁的陆让尘,就站在医院的角落,惊恐而麻木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就这么站了好久好久,他忽然意识到,他的姐姐,他血浓于水,唯一的亲姐姐,没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
陆让尘声息清浅地停顿了下,沉默得很温柔。
祝云雀却早已红了眼眶,她抬眼看他,说,“陆让尘,你是内疚么?”
陆让尘稍稍侧过头,也低眸看她,轻滚喉结,嗯了声。
那是祝云雀从没见过的陆让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往常的他,桀骜不驯,放浪不羁,什么样的事,都能轻而易举地做好,好像没什么能真正难到他。
但当祝云雀真的走近他,走到他心里时,才发现,不是的。
他其实是一个内心非常细腻的人。
他也不是无坚不摧的。
祝云雀的心忽然柔软起来。
她在他的臂弯处蹭了蹭,手搭在他的劲瘦的腰身上,像一团软乎乎的小动物,就这么温温暖暖地回抱着他。
她说,“跟你没关系的,真的,哪怕是你那天回来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想不开的人,就算是活着也是拖着,能拖一天是一天。”
“真碰见压垮她的那根稻草,不是你努力拦就能拦住的。”
陆让尘听出她是在为自己伤感,垂眸笑了笑。
他知道她在心疼自己,那种感觉很窝心,也很好受,是任何人都给不了他的好受,也任何人都替代不了。
轻轻吸气,陆让尘稍稍侧头,在祝云雀的额头上亲了亲,说,“我知道,也没多想,你不要替我担心,我现在很好。”
祝云雀听言认认真真地看他,“那为什么昨天心情那么不好?”
陆让尘嗓音含混地笑,“这话题还是别聊了吧。”
祝云雀不依不饶的,甚至在他咯吱窝下捅了捅。
陆让尘被她弄得无可奈何,笑够了,煞有介事地看她,“我说了你陪我一起难受,你还听么?”
还是第一次,两人这么专心致志地对视。
祝云雀这会儿才发现,陆让尘睫毛真的好长,双眼皮的褶皱也特别好看,眸子又黑又深邃,直戳戳看着你的时候,很轻易就让你心乱。
以至于她好不容易才集中思绪,说,“你是爸妈知道咱俩的事,不希望我和你在一起么。”
陆让尘真的很佩服祝云雀。
她很聪明。
那种看透一切的聪明,有时候还挺让他担心的。
陆让尘禁不住笑了,他说,“我妈还好,是我爸,这次也是跟他怄气。”
就像程家老太太说的,陆让尘和陆鼎忠上辈子可能就是仇人,彼此双方怎么看对方都不顺眼。
芝麻大点儿的事,放两人中间也能引火烧山。
但还是那句话,父亲总归是父亲。
陆让尘心底也是想被他认同的,学业也好,理想抱负也罢,他都想被他认同,喜欢的人更是。
平心而论。
陆让尘从没这么喜欢过一个女生。
刚从南城到帝都那阵,有时候无意间听到邓哲他们提到祝云雀的名字,他都有种抓心挠肝的烦闷。
后来才知道。
那就是喜欢,特别深的喜欢。
喜欢到他这么骄傲个人,也能认命匍匐。
所以,他怎么都不会放弃的。
陆让尘抬手轻捏了下祝云雀的鼻尖,说,“你怕么。”
祝云雀挺平静地看他,“为什么要怕。”
陆让尘哼笑了声。
心说这就是她。
看起来柔柔弱弱风一吹就倒,内心却比任何人都强大。
陆让尘颇为赞同地点头,“也是。”
说话间,他凑到她耳边,故意使坏道,“毕竟你连我的隐私都……”
再强大也经不住他说下流话。
祝云雀瞬间红了耳朵,捂住他的嘴巴,“闭嘴,你不要说话。”
陆让尘就笑,笑得肩膀直抖。
祝云雀觉得他真的很坏。
偏偏那种坏,又能把她吃得死死的。
她抿着唇,耳朵冒火,不想跟他说话了,是陆让尘哄了好一会儿,她才愿意看他。
陆让尘捏着她的下巴,逗小猫似的,说,“阿姨是不是也不怎么喜欢我。”
祝云雀可不给他留面子。
直接说了句是。
陆让尘问她为什么。
祝云雀老实巴交地摇头,说不知道。
母女就会很相似。
在外人眼里,祝云雀很难被看透。
可在她眼里,冯艳莱心里想什么,她也一点儿都不清楚,想不通。
陆让尘又问她,“那她要是反对我跟你一块儿,你怕么。”
祝云雀稍顿了两秒,摇头,“不。”
陆让尘勾唇轻笑,不禁发问,“我怀疑这世上就没什么你会怕的。”
这话听着也不算赞扬。
祝云雀淡淡撇他一眼,没吭声。
怎么会不怕呢。
她很多事情都怕。
怕期末成绩考不好,怕拿不到奖学金,怕不能尽快自立,怕不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至于冯艳莱怎么想,她根本就不在意。
她在意的是,自己有没有闯出一片天,自由掌控自己人生的底气。
渐渐的,有些困了。
祝云雀闭上眼睛,隐约听到陆让尘说,这么快就睡觉,我还没来得及问你呢。
祝云雀拱了拱身子,被他搂得更紧些,轻声呢喃了句你说。
陆让尘就掀开她的领子看了看,发现她还是没戴那块玉佛的。
他问她为什么不戴。
祝云雀闭着眼睛说,等你给我戴呢。
陆让尘就笑。
蓦地又说了句,“那玩意我后来问了,不能随便戴,有禁忌。”
祝云雀眼睫颤了颤,困得视线朦朦胧胧的,但还是问他,“什么禁忌啊。”
陆让尘嘴角勾着抹坏,凑到她耳边低语,说了句什么。
祝云雀当时听清了,可即便听清了,也睡了过去。
还是当天下午睡醒后,她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才想起来陆让尘说的是什么。
他说的是——做i的时候不能戴。
还有像今天他们俩那样的,也不能戴。
祝云雀发了两秒呆,跟着就莫名其妙地红了耳垂。
也是睡醒了,清醒了,她才意识到,早上那会儿她跟陆让尘有多大胆。
不过后悔也来不及了。
成年人就是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就好比那天她醒来后没多久,拿起手机看到冯艳莱的好多未接电话,冯艳莱似乎很生气,还在微信上骂了她。
后来才知道,陆让尘替她接了冯艳莱的电话。
祝云雀当时睡得正香,电话却一直嗡嗡响个不停,陆让尘这人挺护短的,就算是自己女朋友睡觉被打扰在他这儿都不行。
况且他也确实想跟冯艳莱沟通。
可能是占有欲在作祟。
他每次一想起来那个赵奇嘉,就发自内心的不爽。
于是电话帮她拿出去后,陆让尘就把电话接了。
冯艳莱挺意外的。
但碍于程丽茹的关系,跟陆让尘也还是客客气气的。
陆让尘也实话实说,说祝云雀就在他这儿,补觉呢,说俩人在一起有一阵子了,彼此特别喜欢,分不开。
冯艳莱也不傻,电话接起来的一瞬间,她就知道祝云雀跟陆让尘没跑了。
她就是不踏实,不放心。
那股劲儿挺迷惑的,陆让尘也没搞清冯艳莱为什么会这样,明明他对祝云雀那么上心。
好在她后来也没说什么,再加上山高皇帝远,也只能放任自流。
电话挂断。
陆让尘趁着祝云雀睡着,抽了根烟。
怕熏到祝云雀,特意去厨房那边抽的。
抽完了还不忘回到洗手间把祝云雀的内裤给洗了。
洗的时候还挺好笑的。
小姑娘看着清清冷冷特勾人,谁知道背地里内裤上却绣着个小兔子。
这事儿也算是祝云雀少有的“把柄”。
在听陆让尘说完后,祝云雀难堪又赧然了好一阵。
一面是赧然陆让尘给她洗内裤。
另一面又觉得难堪,两人第一次亲密接触,她穿的内衣却那么草率。
也算自己挖坑自己跳吧。
为这事儿,陆让尘哄了祝云雀好几天。
祝云雀生气起来,不像别的姑娘那么好哄,什么鲜花蛋糕各种礼物就能俘获,她真不想理你的时候,那是真不理。
钓得你心口发痒。
总惦记有事没事看她一眼,看她还在不在你眼皮子底下,能不能看得住。
别再一回头被人拐跑了。
陆让尘拿她是真没辙,各种礼物都买了也没用,干脆有事儿没事儿就来找她,有空的时候,还陪她上课。
其实陆让尘的时间并不多。
国庆后回来,他就进了校网球队,跟当初上高中那会儿差不多,基本上有时间就要去训练。
祝云雀也不想耽误他,感觉差不多把他教训“乖了”,也就收手了。
更何况,陆让尘是她对象这事儿,在京大也人尽皆知,板上钉钉了。
要不怎么许琳达总说呢,说祝云雀看着乖软温顺的,实际脑子转得特别快,特别腹黑。
陆让尘这样的角色,在京大已经不是一般的招风了。
本来许琳达还担心祝云雀拴不住这家伙。
结果祝云雀轻轻松松就把人拿捏了。
装生气气个几天,陆让尘就乖乖陪上课下课,自己训练还没弄明白呢,这边还要给她打电话定外卖,问她按时吃饭了没。
就这么,没多久大家都知道了,国贸那顶有钱顶帅的公子哥儿,被英语系的祝云雀拴死死的,养狗都不带这么粘人的。
陆让尘听到这说法是真气笑了。
但也没办法。
他自己有时候都觉得挺享受。
享受和祝云雀在一起听课,她右手记着笔记,左手被他牵着。
享受和祝云雀一起吃饭,她食量小,却总想什么都吃着试试,陆让尘就纵着她,她吃不下,他就吃了。
也享受和她一起晚上兜风,在车里紧紧牵着手。
享受每个周末,祝云雀会去他那里待两天,两个人会先看一场电影,然后在不知不觉间,拥抱接吻,再彼此深入地沉沦无法自拔。
他给祝云雀买了很多成套的内衣,都是很素淡的款,再也没有穿过小兔子。
后来他每天都要训练,她都会下课后过来,乖乖坐在场地的长椅上,耳朵里塞着耳机,一边听听力,偶尔抬头看一眼他。
因为太漂亮,总会被别的队员看上两眼。
跟着就会收获到陆让尘一记眼刀。
再后来,他们见到祝云雀都喊让嫂,连正眼都不敢看。
祝云雀这性子也挺上得了台面,他们叫她让嫂,她也不害羞,也不拒绝,就这么大大方方地一笑。
总而言之,那两个月,无论对他来说,还是祝云雀,都是非常美好一段时光。
日子快得仿佛眨眼就过,转眼就到了祝云雀的生日。
12月30号。
那天帝都下了很大的雪。
可那种冷,又和南城的不同。
祝云雀记得很清楚,她清早醒来,接到很多人的嘱咐信息,都祝她生日快乐,许琳达还给她买了礼物,今天就能到。
她简单回复大家后,却怎么都等不到陆让尘的信息。
不止陆让尘,还有冯艳莱的。
那两个月,冯艳莱没怎么管她,但生日这么重要的日子,她还是会准时给她发红包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两个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都失约了。
一直到将近上课的时间。
她都没有收到他们的信息。
也说不上为什么,明明是挺高兴的一天,天气特别阴沉,祝云雀去上课的时候,还把手机屏幕打碎了。
碎得很彻底,根本触不了屏,接不了电话。
没办法,她只能借梁甜的备用电话,下课回到宿舍联系陆让尘。
结果打过去好半天,都没人接。
然而陆让尘昨晚还跟她说,中午带她去选蛋糕,晚上给她开生日party。
两个宿舍的人聚在一起,再叫一下队里的哥们儿。
甚至地点陆让尘都定了。
结果呢,祝云雀联系不上他。
陆让尘不是失约的人。
祝云雀也说不上为什么,心口惴惴的。
偏偏就在那会儿,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过来。
祝云雀眉头一蹙,下意识就接通了,刚要开口,听到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那女声挺急切的,说,“是祝云雀吗?我是你妈妈服装店的店员小陈。”
那声音像是被吓过,惊魂未定的,说,“你现在能回来一趟吗?你妈被打了,现在在医院挂水呢。”
第四十七章
事后想想, 那一年其实发生的很多事都有迹可循。
祝云雀高考后的夏天,冯艳莱生意越做越大,用低廉的租金, 拿到高校附近的店面, 每个月给祝云雀的生活费也比预期中提高一千。
车也换了辆新的,高价的二手。
还有沙发上的男士领带,偶尔瞥见鞋柜里的男士拖鞋,和程丽茹日渐生疏的关系,以及知道祝云雀和陆让尘在一起后, 那微妙的反应。
祝云雀始终记得她说, “妈妈不是想掺和你恋爱的事,只是怕你以后受伤。”
当时祝云雀不懂,为什么就只是谈一场恋爱,冯艳莱就咬定她一定会受伤。
直到她接到那通电话。
那个小陈本来支支吾吾的, 不想说太多,是祝云雀一直逼问,她才迫不得已开了口。
她说服装店被砸了, 就市中心主打高端线的那家。
那会儿冯艳莱和陆鼎忠在后面的休息室说话,刚巧碰到程丽茹带着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来买衣服, 程丽茹见冯艳莱没在外面, 就跟小陈问冯艳莱在哪儿,说给她带了下午茶。
小陈并不太清楚两人关系,但听语气,觉得这俩人应该是朋友。
又偏巧程丽茹带来的几个贵妇,都对她家的衣服很感兴趣, 于是为了营业额,小陈也就没多想, 跟程丽茹指了指,说冯艳莱在楼上的休息间呢。
程丽茹笑笑说好的,我上去看她。
结果这么一看,出事了。
也不知道程丽茹听见什么,看见什么,等小陈回过神的时候,楼上已经吵了起来。
程丽茹愤怒得直抽气,近乎失控地喊了好几句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楼下的几个老姐妹听到,立马变了脸色上去看怎么回事。
却不想刚上楼,就撞见站在两个女人间,西装革履的陆鼎忠。
看到这一幕,再联想到程丽茹刚刚喊的那些,再迟钝也不至于反应不过来。
于是一群人就这么把事情闹大了。
那几个老姐妹,都是阔太出身,年轻的时候就跟小三斗智斗勇,这会儿见自己的姐妹受屈,狗男女又正好在面前,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她们可没程丽茹那么斯文,二话不说就上去抽冯艳莱。
冯艳莱本就理亏,当时根本没有说话的份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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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鼎忠或许是出于对面子的维护,他护了一下冯艳莱,也想拉着程丽茹缓和事态,有什么事回家去说,可他越是这样,越激怒程丽茹和那群朋友。
程丽茹气得不再维持什么优雅温柔人设,毕竟人生已经过成这个样子,优雅也没意义,于是这场三人之间的对垒,就变成难看的撕逼打群架。
一群女人,围着冯艳莱和陆鼎忠不撒手,小陈想上去帮忙,结果一下就被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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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算大的小二楼乱成一团,冯艳莱又被推搡,又被抓头发,就这么像牲口般被拖到一楼,惨叫声不绝于耳。
陆鼎忠怕她们弄出人命,就护了几次,那些女的一生气,连陆鼎忠也不惯着了,有一个长得特壮的,还揪着他的领带,给了他一巴掌,骂他你这个不要脸的倒插门,还有脸护着小三!
陆鼎忠再冷静斯文,也还是有情绪的临界点,这些年来,他最忌讳的就是“倒插门”三个字,一听这话,他干脆也不装了,反过来直接挣脱几个女人,拽着程丽茹让她回家。
场面就这样越来越野蛮。
程丽茹被陆鼎忠气得心脏病发,干脆晕了过去。
到后来小陈缩在角落吓得不行,只能报警。
可报了警也没用,那几个女人见程丽茹晕过去立马停手,就这么抬着程丽茹上车去了医院,陆鼎忠那会儿也冷静下来,知道护着自己的妻子了。
有钱人就是这样,到哪里都横行霸道,都不怕。
也不管当时门口围着多少看热闹的人,多少人用手机拍视频,他们直接开车去了附近那家昂贵的私立医院,留下被弄得乱七八糟的店面,和靠坐在楼梯扶手那儿捂着脸哭的冯艳莱。
冯艳莱衬衫被抓破,嘴角青紫,额头在流血,头发也乱了。
她哭得声嘶力竭。
好像把活了这么久的尊严,都哭完了-
抵达南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
冯艳莱处理完伤口就回了家,是小陈送的她。
祝云雀和小陈一直有联系,知道后便直接打车回家。
回来的匆忙,她连行李都没怎么带,就带了一个包回来,手机也是用梁甜的备用机。
冯艳莱手机也摔坏了。
她打算出去买新的。
结果还准备好出去,就看到回来站在门口的祝云雀。
南城的十二月有股湿冷的潮。
她穿着从帝都过来的薄款呢绒大衣,披着长发站在门口,清丽又素淡的一张脸,有种穿越风雪的破碎冷感。
她们母女身上那股感觉,有时候的确很像。
冷静的样子,仿佛血液都是冰凉的,就好像这世上,没什么事能真正击溃她。
那种气场,让人想不通。
想不通为什么都到了这个地步,冯艳莱却还是那么淡定,甚至看到她回来的瞬间,她还很自然的把另外一只胳膊塞到了外套袖子里。
冯艳莱说,“小陈说你手机也坏了,正好,带你一起出去买台新的。”
说着她拿起桌上的钥匙,祝云雀却关上防盗门进来了。
她没有出去的意思。
甚至堵在门口。
彼此对视两秒,祝云雀面无表情地问,“为什么。”
她声音很轻,却像单薄锋利的刀片,随便一划,就把冯艳莱想要努力维持的什么,划破了。
冯艳莱轻咽了口气,扯了下发疼的嘴角,那笑很苦涩。
她说,“我还以为你回来是为了我关心我呢。”
祝云雀拳头无声攥紧,指甲陷进肉里,几分闷钝的痛。
她还是固执地问她,为什么。
为什么程阿姨对你那么好,你却要做这种事情伤害她。
为什么那么多人可以让你选,你却非要破坏别人家庭。
你就那么虚荣吗?
你就这么爱抢别人的东西吗?
这些话,放在任何人的嘴里,都不会显得那么尖锐,可从祝云雀嘴里出来,却能把冯艳莱整个人蜕一层皮。
努力维护的自尊,自欺欺人的粉饰,都变得脆弱又不堪一击。
冯艳莱终于绷不住了。
刚擦干没多久的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可情绪又是愤怒的,失控的。
她说,“你觉得能为什么?还能为了什么,为了爱情吗?放屁,我是为了你和我的更好生活!我就是虚荣,怎么了?不应该吗?你问问这世界上哪个女人不虚荣!”
“你以为我养你那些钱很好赚吗?”
“你以为我一个女人,事业是那么好打拼的吗?”
“我难道是无坚不摧的吗?我不需要一个依靠吗?”
“你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你最没有资格指责我!”
冯艳莱哭,又声嘶力竭,“你身上穿着的每一件衣服,花的每一分钱,都是你这个不要脸的妈,在别的男人的帮助下赚来的!你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挨打的人是我,被那么多人当众羞辱的也是我!”
“清清白白站在这里的却人是你!”
“他们都那样对我了,你为什么也要,你为什么也要!”@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冯艳莱精神崩溃地蹲靠在桌腿下,捂着脸哭泣,像个无助的小孩,她哭得泪流满面,说,“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就不该回来,我不该。”
一边说,她一边狠狠抽着自己已经受伤的脸颊。
啪啪啪连着四五下,抽得脸颊火辣辣的。
祝云雀唇瓣咬得快流血,终于进来阻止她。
她红着眼眶,把冯艳莱使劲儿从地上拽起来,冯艳莱就抱着她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鼻涕眼泪全都蹭到她的外套上,脆弱得全世界仿佛都崩塌了。
那哭声让人气闷心碎,又无可奈何。
她磕磕绊绊地哭,说我错了,真的,我真的知道错了-
那天下午,祝云雀怕冯艳莱想不开,特意给冯艳莱喂了镇定片。
等冯艳莱睡着后,她才出门。
彼时天已经黑透,也下了雪。
不过南城的雪和帝都不同,雪花不大,绵软得一碰到地面就融化。
祝云雀麻木地出门,又麻木地坐上地铁,去了最近的一家商场买手机。
刚巧有个牌子在做活动。
她随手买了两台。
等电话卡重新插上,又接到小陈的电话。
那个时间已经过了下班点。
小陈这一天吓得不轻,但又不好找冯艳莱说什么,只能给祝云雀打电话说自己不想干了。
营业员在哪儿干都是干,真没必要找个这么心堵的,得罪普通人还好,得罪一群有钱有势的,纯属找不自在。
这道理不用说祝云雀也明白。
所以她没迟疑就同意了。
小陈松了口气,她这人够意思,跟祝云雀说,她今晚把店里该收拾的都收拾了,但是店里的一些装修,还有玻璃柜,装饰品什么的被砸碎了一些,还是需要处理的,让她有空回来看看。
祝云雀也应了,说好,她这就过去。
临了要挂电话,她挺平静地跟小陈说,工资会按时打到她账户上。
小陈实在忍不住,问冯艳莱的状况。
祝云雀站在路边打车。
她口吻淡淡的,说,“还行,睡着了。”
小陈问,“真不打算报警吗,冯姐被打得挺惨的。”
捏着指尖的手微微收紧,祝云雀抿唇道,“不报了,麻烦。”
那语气挺无力的。
因为知道报了也没什么用,丢人的还是冯艳莱。
更何况,这事儿她本来就算活该。
老天爷看似含糊,但其实什么事都算得门儿清,谁也别想钻空子。
来到店里,里头一片狼藉。
确实是砸得不轻。
好在橱窗的玻璃没什么事,不然大晚上的连个屋子都关不严。
小陈确实贴心,里面该扫的垃圾,该清理的东西都弄好了,祝云雀只需要看看哪些地方重新弄。
可当她看完监控后,又觉得,就这样吧。
没什么弄的必要了,真没必要。
要说唯一舍不得的。
就是冯艳莱摆在收银台上,那张母女俩的合照。
那是祝云雀高中毕业后,冯艳莱送她去京大念书,两人在大学门口拍的合照。
冯艳莱很骄傲,搂着她笑得很开心。
后来这张照片还特意洗出来,放在她生意最好的店里,她说只要看到祝云雀,不管再累,都会有赚钱的动力。
只是可惜,那张照片不知道被谁踩碎。
两人的身影已经被玻璃和硬物划伤,模糊不清。
祝云雀低眸看着那张照片发着呆,有种后知后觉的分崩离析感。
她想,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明明昨晚还好好的。
她跟冯艳莱通了电话,冯艳莱说明天给她发红包,让她好好出去过生日。
还有陆让尘,他说他把三环外的那套别墅收拾出来了,等生日当晚就可以开轰趴。
连梁甜都说羡慕她,说她好幸福啊。
可一觉醒来,什么都变了。
是魔咒吗?
好像每一次到她生日,她想让陆让尘一起,都不会圆满。
祝云雀甚至不知道陆让尘在干什么,也不知道陆让尘在哪儿,她好像连主动找他的勇气都没了。
她忍不住想,他会恨她吗?
他是不是在恨她,所以到现在都没联系过她?
是不是,以后都不会再找她?
无数个问题在脑中闪过,杂乱得像个粗糙滥制的ppt。
想着,手指被相框的玻璃碎片不小心划伤。
那口子不算大,却丝丝拉拉地疼,往外冒着殷红的血。
也正是这痛感,把祝云雀扯回神。
茶几上放着的新手机在响,也不知道是谁在找她。
祝云雀忽然很疲惫,头也疼得厉害,她一点都不想接,干脆拉开茶几的抽屉,打算找个创可贴。
不想这时,店门被推开了。
挺轻的一声,像是怕打扰到谁,连脚步也是收敛的。
祝云雀闻声下意识说了句“抱歉,今天不营业”,结果话音刚落,她就看到陆让尘抄兜循循站定在她面前。
还是那样孤拔清俊的模样,却又多了几分沉抑的气势。
和她比起来。
陆让尘显然更疲惫些。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低眸,耐心而平和地看着她,眼神和从前一样散漫纵容。
蓦地,他哼笑了声,语意低淡随意,随意到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说,“傻看什么呢。”
陆让尘微微挑眉,嗓音发哑,“男朋友不认识了?”
话说完,空气静默两秒。
祝云雀按着发疼的伤口,倏地红了眼眶-
陆让尘是从医院那儿过来的。
程丽茹这事儿闹得不小,即便病症已经缓和,情绪也没有好转。
陆鼎忠被打得不轻。
知道程丽茹没事后,他都没再去医院看她,嫌丢人。
陪着程丽茹的就只有陆让尘,以及从帝都赶回来的林稚。
两人一直陪到程丽茹睡着,才去外面说话。
当时有一个帮忙打人的,是林稚一个远房亲戚,那亲戚把来龙去脉都跟林说了,把林稚气红了眼,说什么都要出去再闹一趟。
是陆让尘把她拦下来,皱着眉戾气挺重地说了句别特么胡闹了。
陆让尘这人不发火的时候,林稚总把他当弟弟。
可不得不承认,他一发起火来,气场就是能震住所有。
林稚不吭声,但想想又憋气,说他,“你别告诉我你打算为那个祝云雀饶了她妈。”
林稚这人有仇必报。
经过这事儿,她是没法接受祝云雀了。
结果真被她说中。
陆让尘一开始就打算维护祝云雀。
两人站在住院外,陆让尘狠狠抽了口烟,又碾灭,说,“你能别给我添乱么,这事儿跟她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了!”
林稚提高音量,“你觉得我干妈以后会接受你俩在一起么!我要是你,我现在就跟她分手,免得以后气得我干妈上不来气!多晦气!”
她这人吵架牙尖嘴利的特厉害。
基本上每次陆让尘都懒得和她对峙。
可这回陆让尘却笑,笑得格外讽刺,他说,“两个人犯的错误,你非归到一人身上,陆鼎忠要没那歪心思,冯艳莱还能把他怎么着是吗?”
后面这句语调挺高,惹得路过的小护士都没忍住看了两人一眼。
林稚被噎了下,突然就没话了。
毕竟出轨确实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事,更何况还是搞连坐。
林稚被他一骂,反倒冷静下来。
再开口时,陆让尘朝外面走了。
林稚跺脚,“诶,你干嘛去,不陪干妈了。”
陆让尘没搭理她,颀长的身影稍一闪开车走了。
那个时间,南城已经开始下雪。
明明挺浪漫的夜色,却因为路况有些堵,变得让人心烦。
陆让尘烟瘾犯得厉害,趁堵车的功夫,他抽了两根,脑子里都是祝云雀。
其实上午他就给祝云雀打过电话,但没打通。
后来上飞机,又去找程丽茹,忙活那么久,也没什么心思打电话。
等再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是这个时间了,祝云雀却从始至终都没找过他。
就好像她知道他在忙什么,她也知道找他不合适了。
那种滋味,挺不好受的。
陆让尘形容不出来,要非要形容,就是怕。
但要问他怕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他并不完全了解祝云雀的。
他不知道她会怎么想,在知道冯艳莱被打那么严重后,会不会恨他,或者有什么别的情绪。
可回头一想,又觉得好笑。
这些破烂事儿跟他们俩又有什么关系,他们又没做错什么。
这么想着,陆让尘又特别想见她。
明明昨晚还好好的。
他和她一起吃完晚饭,送她回宿舍,在宿舍楼下拥抱接吻,甚至他给她准备的生日礼物,现在还带在身上。
可两人就是莫名其妙地失联了。
想到这儿,陆让尘又给祝云雀打电话。
不出意外,还是无法接通。
陆让尘干脆把手机丢到一边,漫无目的地开着车,就这么鬼使神差地开到事发地。
那个服装店,他很早以前就听程丽茹说过。
程丽茹经常夸,说冯艳莱,长得漂亮,会做生意,衣品也好,她选的男女装都好看。
还打算有机会带陆让尘去她那儿转转。
结果呢,被她形容的这么好的一个人,反倒伤她最深。
陆让尘越想越觉得讽刺,干脆把车停在那家店外,想看冯艳莱这人到底有什么魔力。
不想他刚下车,就透过玻璃橱窗,看到里面的祝云雀。
清瘦的一小团身影,侧脸轮廓清秀好看,就这么呆呆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彼时光线不是很足,衬得那一幕几分萧条。
陆让尘站在出窗外看着她,喉结轻滚,心口忽然就疼了一下。
那一刻的光景,太记忆犹新,以至于很多年以后的陆让尘,仍会在午夜梦回时记起那时的祝云雀。
小姑娘睫毛低垂,眼泪无声往下落,一颗,两颗,剔透无暇。
陆让尘总是在想,或许就是那一秒吧。
就是那一秒,命运这个翻手为云的大手,决定让他们俩走散。
第四十八章
祝云雀不知道陆让尘什么时候过来的。
陆让尘也没说, 牵上她手的第一件事,就是带她出去买创可贴。
斜对面就有一家店。
两人十指相扣地过去,多余的话一句没说。
药店的人看了眼, 说没事, 是个小伤口,但也要消毒,于是买完药和创可贴,陆让尘就带她回到车上。
那车严谨来说不是他的,是程丽茹的, 就连车里的熏香都是女款, 混着烟涩味。
陆让尘已经很久没抽烟了,自打和她在一起,他就不抽了,搞得他那些朋友都笑陆让尘, 说好好一男的,活活被对象把好生活给“阉割”了。
陆让尘每次都不在乎地笑。
他是真懒得跟他们说,其实祝云雀比烟让他上瘾多了。
但也不是没例外。
就比如他心情不好的时候, 会自己找个地方来一根。
但像这会儿,抽得这么厉害, 祝云雀第一次见。
以至于她坐上车的第一个感受就是, 他心情到底有多差。
无声静默着。
陆让尘牵过她的手,垂着浓长的眼睫,给她耐心涂药,贴创可贴。
祝云雀看了会儿,说, “阿姨怎么样了。”
陆让尘眼皮都不抬一下,挺平静道, “没什么事,问题不大。”
粉饰太平的话,被他说得信手拈来。
祝云雀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
还是陆让尘再开的口,他问她,“阿姨还好么。”
“……”
祝云雀稍稍错愕地看他。
陆让尘笑,“怎么了。”
祝云雀喉咙紧涩得厉害,“你为什么还关心她,你不该恨她么。”
那种无力感,就连祝云雀自己知道发生什么后,也还是有一刹那的恨。
陆让尘却说,“恨有用么。”
他认真看着她的眼睛,“恨她就能让我妈好起来么。”
祝云雀被他摄人心魄的目光晃得心尖一颤。
陆让尘又说,“就算没有你妈,也会有别人,张艳莱,王艳莱,李艳莱,他们俩的婚姻也早晚都会走到这步。”
顿了两秒,他哼笑,“男人的劣根性罢了。”
祝云雀被这话莫名刺痛了下,很轻地蹙了下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想说,你也会这样么。
可话到嘴边,又没有问出的勇气。
她又有什么资格呢。
她没资格。
就这么清理好伤口,陆让尘又带她下车。
是他问的,问她晚上吃饭了么。
祝云雀说没有,她不饿。
好像忽然间,就没了从前的底气,她又变成高中时,那个内敛而沉默的祝云雀。
雪花若有似无往下落着。
陆让尘低眸看了她两眼,那眼神说不清什么情绪更重,喉结滚了滚,就这么突如其来地吻了下来。
像安抚般,抬起她的下巴,在她唇上温柔吮吻。
连睫毛也沾上漂亮的雪花。
虽然只有短暂几秒。
却是祝云雀那一整晚的定心丸。
那吻结束后,陆让尘眸光清邃地看着她,笑了笑,“去买蛋糕吧,说好的,再给你过生日一定要买个好吃的。”
被他这么一说,祝云雀便想起高中他陪她过生日的那次。
他嫌弃那临时买的蛋糕难吃。
说下次要买个好的。
那时候祝云雀以为有下次,哪知道这个下次,竟隔了两年。
原来他一直都记得。
即便过了这么久,还记得。
眼眶忽然又热起来,祝云雀点头说好的,陆让尘就勾起唇角,牵着她去了临街的那家蛋糕店。
和冯艳莱的服装店没隔太远。
这一条街都寸土寸金的,蛋糕肯定不会差。
陆让尘特意多加了几百块,让老板往前提单,等两人拎着蛋糕从店里出来时,雪还在浅浅地下。
那晚夜色朦胧,仿佛笼了层纯洁的白纱。
像韩剧里的氛围,稍一扭头看到陆让尘那张好看的脸,更能入戏了。
祝云雀勾勾他的手指,试探着说,“去店里吃吧,里面还有些东西,我还没收拾完。”
她说的是冯艳莱的服装店。
挺敏感的地方。
但她就是想回那儿,像是潜意识里想方设法摸清陆让尘的态度。
很任性吧。
祝云雀在心里骂自己。
可她就是这么恶劣,这么自私。
然而陆让尘似乎根本没当一回事,他还是无论何时都惯着她的那副口吻,说,“行,我帮你一起收拾。”
说话间,修长骨感的手把她攥紧了些,又塞进口袋里,温热又踏实。
祝云雀鼻腔蓦地涌上几分酸意,可惜还没来得及说话,陆让尘兜里的手机就响了。
指尖伤口被手机震得直疼。
陆让尘顿了下,拿出来接。
祝云雀抽出手,瞥了眼,隐约看到林稚两个字。
不用求证,电话一接通,就听到那姑娘标志性嗓音。
挺泼辣的性子,喜欢你的时候能跟你直爽地说体己话,讨厌你的时候,字里行间都是厌恶。
祝云雀就在林稚口中听出了她对自己的厌恶。
林稚问陆让尘是不是和她混在一起,让他快点回去,说程丽茹醒了,想见他,让他别惹阿姨伤心。
陆让尘闻言神色明显僵了下。
他很少有这样不自然的表情,甚至都没敢看祝云雀一眼,就这么别过头去接这通电话。
祝云雀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
只是扯着嘴角,挺无力地笑了。
又默默看了眼陆让尘,她抿了抿唇,没吭声,就这么拎着蛋糕转身走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没什么关系的。
反正蛋糕已经在她手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一个人吃说不定更开心。
这么想着,脚底下忽然一滑,祝云雀一个闪身差点跌倒,就在这瞬间,身后一股力猛地拽住她,再把她扶正。
是追过来的陆让尘。
他揽住祝云雀的腰,把她禁锢在怀里,高眉深目有种刚才没有的凛,来势汹汹般。
喉结翻涌着,陆让尘盯劳她的眼睛,嗓音低哑,“干什么去。”
那眼神,仿佛他稍一放松,祝云雀就会消失。
也不知是冷的。
还是什么别的情绪作祟。
祝云雀颤着眼睫,说不出话,几秒后才哽着嗓子说要回去。
她挣脱开陆让尘,说,“你走吧。”
陆让尘情绪看起来不温不火的,对视须臾,他问,“那你怎么办。”
祝云雀吸吸鼻子,说我去收拾东西啊。
陆让尘不做声,单看着她,眼神里的犟劲儿顽固不化。
僵滞几秒,他攥紧她的手腕说,“你跟我一起去。”
说着就要拽她走,是祝云雀往回抽手,她眼眶红着,心口泛酸。
她压抑着什么,说,“陆让尘你疯了么。”
陆让尘停下脚步,垂眸看她,眸色淡得没有情绪。
几片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鼻尖上,很快又融化。
那张每个角度都被老天镌刻的完美的脸,在冬日里显得更为矜傲和不真实。
仿佛有什么,在彼此之间慢慢失控。
陆让尘眼尾渐渐泛红,忽地扯唇笑了下,“那么着急走什么,我还有礼物没送你呢。”
心跳隐隐漏掉一拍。
祝云雀音色雾蒙蒙的说,“什么。”
陆让尘从外套的另一只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扎着蝴蝶结丝带的首饰盒,打开,里面安安静静放着两枚戒指。
18k金,很简洁的款式,指环上刻了字。
分别刻着两个英文单词。
陆让尘拿出其中一枚,轻轻咽嗓说,“手给我。”
祝云雀:“……”
好像那一秒,连陆让尘的目光都变得沉甸甸的。
心情微妙地紧绷起来,她没说话,乖乖把手伸过去。
细瘦白皙的一只手,牵起来特别软,特别舒服。
以前两人在一块儿的时候,陆让尘就总爱玩她的手,再后来,熟悉得连她指维多少,他差不多都清楚了。
于是就诞生了买戒指的想法。
很早之前就定制的,上面刻了独属两人的英文字母。
想着送给她当生日礼物。
陆让尘握起祝云雀的䧇璍手,把那枚尺寸小的,套到她的中指上。
如他所料,正正好好,玫瑰金的颜色也让她的手看起来更为修长好看。
祝云雀这才看清上面的英文单词——“wind(风)”。
她又朝另外一只看去。
陆让尘就特意把戒指上的刻字让她看得更清楚些。
果不其然是“kite”,风筝。
寓意很简单。
她做她的风,他是她的风筝。
暗潮涌动的心绪,就在这瞬间被制服住。
祝云雀眸光闪烁着,像个哑巴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陆让尘当着她的面,把那枚戒指也摘下来,就这么套在中指上,完美契合。
他说,“这礼物还喜欢么。”
分明是桀骜不驯的性子,对待她时却总是这样体贴温柔,就连说出的话,也总端持着认真的语气,分毫不怠慢对她的爱意。
以至于祝云雀忽然就觉得自己何德何能。
何德何能配得上他这样珍贵的喜欢。
明明她也没那么好的。
明明她的母亲那样恶劣。
想着,眼泪就落下来,从她那双晶莹剔透的眼睛簌簌往下落,砸在雪里,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
陆让尘总是哄着她的。
就这会儿,自己的情绪都已经乱成一团了,他还是愿意帮她擦着眼泪笑,说,“哭什么,我又不是不在了。”
祝云雀摇头,眼眶红得厉害。
陆让尘干脆把她扯过来,紧紧搂在怀里,深深抒出一口气。
他早就想这么做了,就好像只有抱紧她,他才觉得踏实。
喉咙里滚出的字眼沉哑滚烫,陆让尘说,“你抱我一下。”
“抱我一下,我再离开。”
他语气有种少见的低落,像是站在高处的天之骄子,拆去一身傲骨,为她折腰。
泪水氤氲在他的外套上,阴湿一片,祝云雀心口窒闷得厉害,好像只能双臂环抱住他才能消解。
于是她也把他抱得很紧。
紧得仿佛要长在他身上。
喉结滚了滚,陆让尘瘦削的下巴抵在她单薄的肩膀上。
他浓睫低垂,大手扣着祝云雀的后脑勺,恋恋不舍地轻声,“雀雀,生日快乐。”
那磁嗓沉柔得仿佛能将人溺毙。
祝云雀咬住唇,气息破碎。
陆让尘揉了揉她的后脑勺,说,“明年生日也要我陪你一起过,好吗?”
第四十九章
后来再想起那一晚, 祝云雀总觉南城的那场雪,似乎比天气预报下得还要更久些。
雪落地就化,影响了交通和气温, 却不影响那晚的浪漫。
没多久, 这场雪便上了同城热搜,打开社交软件,都是年轻人拍下的雪景照片。
只是可惜,那些浪漫,并不属于她和陆让尘。
陆让尘把她送回店里后, 便开车走了。
林稚那头似乎挺在意的, 三番五次打来电话催他。
于是深植在祝云雀脑中,关于19周岁生日最深刻的画面,就只是陆让尘把她送回店里后,上车的那一幕。
像是把小朋友送回家后, 不知道去哪儿又会消失多久的家长,陆让尘坐在车里,眸光漆沉冥冥地望着她, 眼神像扯不断的线。
祝云雀僵持着那一瞬的怅然,终于挤出一丝笑, 冲他摆了摆手。
她始终记得, 陆让尘临走前,还戴着那枚和她一对的戒指。
只是不知道,他来到程丽茹面前,会不会摘。
……
接下来的几天,意外的平静。
好像那些破烂糟心的事, 完全没有发生过。
祝云雀老老实实呆在家里,陪冯艳莱过元旦, 白天两人收拾店面,去医院复查,又找了新的房子。
程丽茹的房子冯艳莱不想再住下去,也没脸再住。
她们很快就找了新的,只花了一天时间找搬家公司搬完。
等到晚上,祝云雀也终于有时间,要来梁甜的笔记,为即将到来的考试做准备。
那几天,生活仿佛一下回到高中。
她常常一个人独处,坐在卧室的书桌前,与题海为伴。
期间陆让尘找过她几次。
都是电话,他打,祝云雀就接,时间不长,有时候是陆让尘主动挂断,有时候是祝云雀要挂断。
她知道他在避讳着什么。
她没什么好埋怨的,也不忍心他两难。
后来回到学校,她也渐渐习惯了这样的频率。
只是身边人意外,怎么陆让尘那阵子都没在祝云雀身边。
他们俩人恋爱其实挺高调的,都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走哪儿去都会引起旁人的瞩目,想藏也藏不起来,更别说陆让尘对祝云雀感情真的深。
那阵子学校里,只要碰到祝云雀,基本上都能看到陆让尘,学校里很多声称想撬墙角的男男女女,也都跟着偃旗息鼓了。
这么一来,免不了让人好奇的。
好奇他们俩感情是不是出了问题。
祝云雀倒是对这些看得挺开。
回答也无所谓,她说,“他最近家里出了点事,没回来。”
加上临近期末考试,大家都忙着复习,渐渐的也就没人在意这对耀眼的情侣,包括祝云雀自己,连着几天都泡在图书馆不出来,除了学习,什么都不在意。
等再见面,还是考完第一门后的。
中午祝云雀和梁甜去食堂吃饭,刚坐下没一会儿,就听到后方隐隐的议论声。
两个女声,谈不上什么语气,自以为悄然道,“诶,他不是从老家回来了么,怎么没和她一起吃饭。”
“对啊,往常我听说俩人都是一块儿的。”
“不会真分了吧,我对象说他都回校队了。”
“不好说,你看男方那条件,等上位的女生一大堆,说不定早处腻了。”
话里的指向性挺明显,惹得坐在对面的梁甜闻言没好气地皱眉,冲后头俩人瞪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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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俩人本就偷鸡摸狗的,这会儿和她目光对上,当即怂了脸,也不议论了,闭嘴埋头吃饭。
回头看祝云雀,发现她倒是淡定,梁甜说,“那俩人嘴欠,你别理她们。”
顿了顿,又好奇地问,“陆让尘真回来了?”
祝云雀低头拨弄着碗里的西蓝花鸡肉,小口小口往嘴里塞着白米饭,几乎吃不出滋味。
隔了几秒,她才开口说,“不清楚。”
嗓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好像对那些话漠不关心。
但其实,她不是没有波动,她还是有那么一瞬间的心酸。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是她活该。
到头来,无语的只有梁甜。
有那么一两秒,她都怀疑这俩人是不是真分了,直到下午那门课考完,她的疑虑才被打消。
那会儿祝云雀和梁甜手挽着手从教学楼里出来,还没走多远,就看到等在树下的陆让尘。
一月份的帝都,刚下了场雪。
空气清新干净,逼近黄昏的夕阳余晖隐隐透过厚重的云层,天凝地闭间,是大片的霜白色。
陆让尘就站在被雪包裹成银条的树下。
颀长孤高的身姿,慵懒又桀骜的气质,很低调的一身打扮,却招摇得让你在这片素色中,只看得到他的身影。
祝云雀脚步停住,心跳恍然一拍。
陆让尘隔着涌动的人流,就这么半瞬不移地盯着她看,忽而勾了下唇。
梁甜情绪包藏不住,摇着胳膊,替祝云雀喊出来,“雀雀,你男朋友诶。”
像是借机故意打某些人的脸。
或许异地过的情侣,再见面时,总会有新婚燕尔的错觉。
那天晚上,陆让尘带着祝云雀,和队里的人吃了顿饭。
是队里的一个男生过生日,要陆让尘过去。
陆让尘当时就一个要求,要带家属去。
也因为他要带祝云雀过去,其他几个队员也都带了对象过去。
一大帮人吃的烤肉,陆让尘好像根本不饿,烤好了就夹给祝云雀,祝云雀默然无声地吃着,看到他中指上的那枚戒指依然在。
吃完后那伙人又闹着去唱歌。
陆让尘就问祝云雀想不想去,祝云雀不爱扫人兴,就说去呗。
于是一伙人就去了。
开始挺高兴的,大家唱歌喝酒玩游戏,女生们要是输了,酒就给对象喝。
祝云雀手气一般,以至于陆让尘替她喝了很多。
后来祝云雀不打算玩了,就出去接了个电话,是冯艳莱的。
那阵子冯艳莱特别粘她,一天一个电话。
祝云雀也挺耐心的,即便有时候接不到,过后也会打回去。
只是那天特殊。
粘人的不止冯艳莱一个,还有陆让尘。
见她去厕所那么久还没回来,陆让尘直接出去找她,结果发现她穿着单薄的毛衣,站在KTV的门口,跟人打电话。
陆让尘听她语气,也知道是在跟谁说话。
他没催她,单把外套脱下来给她搭着,又搂过她的腰,把人箍到怀里。
下半张脸埋在她温暖的颈窝,深深吸了口气。
祝云雀感知到他的疲惫,牵住陆让尘覆在她腰间的手,两人的对戒碰到一块儿轻轻摩擦。
终于,冯艳莱该说的都说完了。
在挂电话之前,突然问她一句,“都考试了,陆让尘回去了么。”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祝云雀静默须臾,说了句回来了。
这下换冯艳莱沉默。
像是想问什么,但又不敢问,最终只能若无其事地挂断电话。
陆让尘就在这会儿直起身,捞过她的胳膊,正面环抱着她。
他身上发散着淡淡酒气,还有独属于他的乌木沉香。
好像这一刻,两人才真正面对彼此。
陆让尘说摸着她的耳垂,深眸期艾地锁着她,说,“不想唱歌了,回家么。”
他说的家,就是学校附近的公寓,两人从前成夜厮混过的地方,算一算,祝云雀已经很久没去。
揪着陆让尘卫衣帽子的抽绳,她低眸,清丽的一张脸始终淡淡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让尘是真想她想疯了。
不管这儿有没有人看着,俯身凑到她唇边克制地亲,又挪到她耳边,浅浅地吮。
陆让尘磨她,哑着嗓子低语,说,“你就不想我么。”
祝云雀嘴角很轻地牵了牵,说,“想你啊。”
但又不敢深想。
怕想过头,又什么都得不到,徒劳失望。
可是,真正爱一个人的时候,又怎么会忍得住。
当晚那场局到底没参与完整,祝云雀跟陆让尘提前回了家。
十来天没回的地方。
环境却是一尘不染的,甚至猫碗里还填了新的水和粮。
祝云雀脱下外套后,短暂地瞥了眼,还没说什么,就被陆让尘推到墙上。
他的吻还是那样急和凶,扣着她的下巴尖,一面剥开她,一面质问最近和她走得很近的那个男生是谁。
原来他都知道。
什么都知道。
只是从来都不说。
祝云雀后背抵着墙面,攀缠在他身上,明明难捱得不行,却还是执拗地故意气他,说备胎,怎么了。
但其实呢,不是的。
没有备胎,什么都没有,她只喜欢他一个。
那个斯斯文文的男生,也早被她拒绝了,两人走得近是因为课题和班级的活动。
可祝云雀不解释,陆让尘哪里又清楚。
他只知道自己快失控了。
这么多天来,他见不了祝云雀,甚至在家里,连手机都不能多看几眼,生怕刺激到程丽茹。
离婚,请律师,打官司,财产纷争。
还有程家施加的各种,一切的一切,必须要他参与。
所有的压力好似都转移到他一个人身上。
以至于那段时间的陆让尘,时常觉得自己像一座岌岌可危的城,说不定哪一秒,就遽然崩塌。
也只有见到祝云雀。
陆让尘才觉得自己紧绷的神经能松懈。
窗外簌簌落着薄雪,窗帘没拉,那么高的楼层,也没必要拉。
陆让尘像是把所有精力都用在她身上,说出的话也发着狠劲儿,一遍遍问她,“就不知道找我么?嗯?我不找你,你是不是就一直可以不找我,是不是?”
越质问,越是堵着她,报复似的。
祝云雀喉咙疲了,干脆匍匐在那儿,抓乱的被单也跟着起潮。
干脆陆让尘想怎样,她都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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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想想,彼此拥有在雪夜,也算浪漫。
最起码暖气很足,不用担心着凉。
陆让尘乏了,就溺在她怀中,额间沁着薄薄的汗,两人的气味交结到一块儿,他把她搂得很紧,恨不能融到一起,不愿松开一点。
祝云雀眨着眼,望着漆黑的吊顶,忽然想到两年前,她穿着肥大的校服,趁着课间操的功夫,偶尔偷看他一眼;再不然,就是路过他班级时,装作若无其事地往里一撇。
那时候,她多卑微啊。
卑微到陆让尘只要多看她一眼,她就能高兴好多天,更不敢奢望,未来两人还有这样完全属于对方的一天。
陆让尘好像很爱她的一天。
只是这天,似乎很快就要结束。
也不知道未来,谁会抽身得更快一点-
考试周对于每个学生而言是磨难。
可对于那个冬天的陆让尘和祝云雀来说,却是难得沉溺的一段时光。
有时候祝云雀回想起那段时光,总觉得一个比喻挺恰当的,叫“黎明前的黑暗”。
黎明是对程丽茹和程家而言。
黑暗才是她和陆让尘的黑暗。
即便那段日子,他们频繁交颈攀缠,爱.欲沉默而痴狂,也抵不住人生进度条的逐步往前。
似乎有些人有些事,到了一定的节骨点,就是要改变,谁也阻止不了。
比如考试结束后。
陆让尘就要回去陪着程丽茹。
不在南城,也不在帝都,而是去了新西兰。
说那边适合程丽茹的病情疗养,让她早点脱离那个糟心的环境,程家早早便安排好,让陆让尘陪着呆上一个寒假。
祝云雀则按部就班地回南城过寒假。
那段时间,陆让尘联系她依旧频繁,微信,视频,打电话,一样不少,但时间也都不长。
像是仍在避讳着什么。
却又寸步不离地守着。
许琳达并不知道两个家庭发生的那些不堪。
只是见识到,忍不住吐槽陆让尘,说他这人怎么谈起恋爱这么粘人这么没有安全感。
说完又忽然想到什么,她神色正经地看着祝云雀,说,“对了亲爱的,我忘了跟你说一件事。”
那会儿两人正坐在猫咖里撸猫。
祝云雀怀里抱着只起司美短,闻言抬了抬眉,说怎么。
许琳达咬唇,斟酌道,“我跟你说了,你可别怪我啊,我真不是故意的,其实说不说都不影响你俩谈恋爱的,但我觉得吧……我不应该瞒着你,毕竟是我不对……”
祝云雀有时候是真烦她这磨叽劲儿。
忍不住笑了下,说你给我痛快点。
许琳达努努嘴,只好老实招了。
就是前阵子,她和邓哲破冰了,邓哲跟她说了一件事。
她说她以前,高中还没毕业那会儿,有一次跟邓哲吵架,喝多了,一直哭,邓哲就给她送回家里。
就那天晚上,她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
她说,“我好像把你一直暗恋陆让尘的事告诉他了。”
许琳达愧疚地看着祝云雀,祝云雀看着她。
过了两秒,祝云雀说,“所以呢。”
“所以就是,”许琳达总结一下说,“陆让尘知道你早就喜欢他,当然,这事儿这对你俩来说完全没影响,你看你们俩都在一起了。”
“我也不是故意把你秘密说出来的,这事儿后来还是邓哲跟我说的,我说让哥怎么突然追雀雀了,好奇怪,邓哲就说,谁让你喝醉了把秘密说出来的,反正……你也别怪他,要不是他告诉的陆让尘,陆让尘估计也不会选京大,你俩说不定还没在一起呢……”
一口气说完,许琳达如释重负。
却不想一抬眸,见祝云雀神色有些泛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琳达心里咯噔一下,“诶,你真生气了啊,我发誓,邓哲除了让哥没告诉别人的!”
“……”
祝云雀回过神,摇头说,“不是,没生气。”
“那你刚刚在想什么。”
“什么都没想。”
祝云雀望向玻璃窗外繁华的街道。
她只是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远没她想象中那么独特,和不可或缺。
和许琳达见面过后。
祝云雀那两天又参加了两场同学会。
反正在家也是闲着,不如多出去散散心。
虽然在班上存在感不强,但祝云雀人缘一直不错,再加上她和陆让尘谈了恋爱,导致那天聚会好多人都围着她问东问西。
大多数都是追问她和陆让尘的,还说陆让尘怎么没来。
祝云雀就说他在新西兰陪母亲。
模样挺淡挺平静的。
结果去厕所回来,就听到两个男生背后议论她,说陆让尘去什么新西兰啊,他明明在国内,前两天我还在南城第一医院碰到他了。
话刚说完,就见祝云雀进来,落座。
还是那副清冷淡漠的模样,清秀漂亮的一张脸,永远没什么情绪,有种不好亲近的高傲感。
两人闭嘴,噤声,后来也没跟祝云雀搭过话。
聚餐结束。
祝云雀选择走路回家。
她依稀记得,那天风雪很大,她聚完会回来就得了重感冒。
临近年关,冯艳莱去了广州进货。
没人管她。
祝云雀只能给陆让尘打电话。
可是陆让尘没接。
说不上为什么,那晚她特别执拗,明明每天陆让尘都会在固定时间找她,可她就是想打,他不接,她就一遍遍的打,像在求证什么。
可最后的最后,陆让尘都没接。
祝云雀没有再打,自己套上羽绒服下楼,找了间诊所,去打吊针。
吊针四瓶。
没人给她换针,她就只能坐在那儿让诊所的大夫换。
打到第二瓶的时候,对床来了对情侣,男生陪着女生打针,怕女朋友无聊,他还给她买了很多零食,准备了平板电脑放韩剧,就是为了哄她开心。
女孩子笑起来真的很明媚,明媚到祝云雀也不由自主地牵了下嘴角。
只是再低眸的时候,鼻腔忍不住泛酸。
后来那一整晚,陆让尘都没打电话过来。
祝云雀永远记得,他们断联了三天。
那三天里,她没等来陆让尘,却等来一波接一波的噩耗。
就在冯艳莱刚从广州回来的那天,网络爆出南大教授陆鼎忠婚外情的重磅消息,而他的出轨对象,就是南大网红服装店店主,冯艳莱。
那天冯艳莱被打的视频,被不知名路人传到网络上,一时间,舆论四起,霸占了当天微博热搜的半壁江山。
祝云雀知道这事儿,还是从京大校友群里。
也不知道是谁,扒出她母亲就是冯艳莱,陆让尘的父亲就是陆鼎忠,总之消息一爆出来,群里都在讨论他们的事。
祝云雀打开聊天界面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些刺眼的话——
“疯了吧,就这样陆让尘还不跟她分手??漂亮女生多的是,他图什么啊。”
“你怎么知道没分,说不定俩人早就分了。”
“是吗?有证据吗?”
“要什么证据啊,你看现在那些情侣就是没事的处几个月也黄了,再说人陆让尘家里啥条件啊,我听说他妈妈的背景有权有势,别说发生这破烂事了,就是没事俩人也谈不长。”
“就我一个人觉得陆让尘可能是故意拖这么久没分吗?”
“拖?这是什么道理?”
“要么是还没玩够,要么就报复呗,你想啊,等这事爆出来的时候,他搞一失联,或者直接分手,女方不得伤心死,这不正好报复那小三了。”
“擦,你这么一说,我真忍不住阴谋论了,这事儿不会就是陆让尘他妈妈那边安排的吧。”
消息一条刷得比一条快。
似乎只有热烈的讨论,才能满足他们窥探别人生活的好奇心。
祝云雀心口紧绷着,退出界面。
没多久,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打来。
都是一些关系不错的人,有许琳达,梁甜他们,祝云雀一个都没接,除了叶添。
叶添跟她说,冯艳莱的店出事了。
就是视频里挨打的那家店,现在好多人都过去围观,过去闹事。
他也是临时路过,看到的。
听到这个消息,祝云雀如遭雷击,好像忽然间就被抽走全身力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即便如此,她也还是打车去冯艳莱的店里。
不想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叶添为了维护冯艳莱,和一个路人打起来,那个路人被打伤了头,流了好多血。
有人报了警,警车没多久就过来,叶添和冯艳莱就这么被带去警局。
最后,这场纠纷轰轰烈烈闹了整整一天。
被打的人好不容易才答应收钱和解,叶添也终于没有犯事的危险。
邓佳丽吓得直哭,在警局外一遍遍打着叶添,骂他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不让他打架为什么还打。
叶添也不吭声,就这么一脸倔强,根本不觉得自己做错。
没多久,祝平安也来了。
好歹做过夫妻,又共同养育了一个女儿,祝平安想过来安慰冯艳莱。
不想他一来,冯艳莱更崩溃了,坐在椅子上捂着脸哭得好大声。
就只有祝云雀,全程冷静得像个局外人。
她没什么话想说,也没什么情绪好释放的。
她只是好累。
累的只想睡一觉,再也不醒来。
值得庆幸的是,那场闹剧,仅持续一天便结束了。
不知道是谁花钱压的热搜,关于冯艳莱被打的视频也都删没了,唯一剩下的就只有陆鼎忠被停职处分。
全网关注的重点,很快就被新的事物所代替,每个人都忙着迎接新的一年。
转眼,春节接踵而来。
节日带来的喜气,似乎真的可以将一切喧嚣冲淡。
就只是一个晚上过去,这个世界又好像恢复了从前。
总的来说,冯艳莱那几天挺正常的。
除夕当晚,她还带着祝云雀,回烟柳巷过年。
有些别扭的一家人,气氛却莫名融洽,吃过饭,祝云雀和叶添坐在沙发上看春晚,之后便接到了梁甜的消息。
梁甜先是问她和陆让尘联系上了没。
之后又跟她说,说之前在群里议论祝云雀的那几个人,不仅被禁言,还被导员找到谈话了。
还有学校论坛上,针对俩人的事开的讨论帖,也无一例外被删除禁言。
她让祝云雀放心,说那些破烂事儿都过去了,不会再伤害到她。
祝云雀其实已经好多天没联系那些人。
她手机一直处在关机的状态,是冯艳莱他们一直嚷嚷着让她去群里抢红包,她才打开。
结果刚一开机,就有好多未接来电和消息涌出来。
其中最多的,是陆让尘。
在她关机的这几天,陆让尘终于出现了。
他给她打了好多电话,也发了好多信息,他说他想见她,说要和她好好谈谈,他说有很多事要跟她解释。
最近的一条信息,就是半个小时前。
祝云雀说不上那瞬是什么滋味。
只是觉得,嘴里的糖明明是甜的,她却觉得苦,电视里的人说说笑笑很开心,她却感知不到。
明明很想哭,可大家又都在笑。
就这么呆了好半天。
梁甜给她发来信息,说了那些事。
但其实,祝云雀一点都不在乎。
在有些方面,她算是一个钝感力很强的人,但对于某些人某些事,却只要一想到,就好像难过得要人命。
最终,祝云雀只回了梁甜一句话。
她说:【谢谢你甜甜,我很好,也没事】
聊天界面退出后。
她又点开和陆让尘的聊天界面。
界面里,满满当当的都是他发来的信息。
祝云雀从没见过陆让尘用那种近乎卑微的语气和她说话,他一遍一遍央求她,让她出现,让她接电话,让她见一面。
他明明是那么兀傲难驯的人。
却宁愿为了她,剔掉一身傲骨。
可是,怎么办呢陆让尘。
已经晚了的。
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落,一滴一滴,砸在屏幕上晕开,上面的字也跟着模糊。
祝云雀近乎窒息般,指尖发麻地敲了一行字。
她说:【陆让尘,我们分手吧】
第五十章
发完那条信息, 祝云雀就关了机。
无论陆让尘怎么打,她都不再回应,就好像只是一个恍惚的瞬间, 祝云雀就从他的生命里毅然决然地消失。
彼时除夕夜还没过去。
三环外本该僻静的别墅区, 被烟花炮竹声淹没。
宅外烟火明亮,喧嚣四起。
程家却冷清得近乎死寂。
陆让尘浓眸翻涌着戾气,拎着外套从楼上下来,缠着纱布的右手紧紧攥着车钥匙,钥匙链上还挂着和祝云雀那只同款小熊。
程丽茹就坐在客厅沙发上, 面无表情看着电视。
见他要走, 才稍稍偏开目光看他。
这几天来,该吵的吵,该闹的闹,似乎所有人都已经疲倦, 只等这糟糕的一年过去。
程丽茹在这刻也没力气再说什么。
她只是声音很淡,淡得没有任何情绪,“回来的时候, 记得把门锁好,上楼的时候轻一点, 我睡眠不好。”
说完, 程丽茹关掉电视起身。
陆让尘却没动,神色寂灭地看着她,“我不会再回来了。”
程丽茹终于看向他。
陆让尘眸底蒙了层薄霜,眼神里的冰冷讽刺像一把刀,直扎她心口, 他皮笑肉不笑道,“你可以活得很好, 是我以前低估了你。”
低磁的少年嗓音,哑意倦怠得没了朝气。
程丽茹目光闪烁着,里头的水汽像是快要抑制不住。
忽然心疼得厉害。
她忍不住,轻颤着叫了声阿让。
陆让尘却没回头,丢下那句话便转身毫不留情地推门离去。
那一年南城的天气捉摸不透。
明明前一刻还烟火满天,没多久又开始下起雨夹雪。
陆让尘出来便戴上棒球帽,单手开车去了祝云雀所在的小区,就是程丽茹租给冯艳莱市中心的那套。
结果却没有任何意外。
冯艳莱不会坐以待毙,他过去也只是扑了个空。
之后呢,之后又去哪里?
她又会去哪里过年?
心脏仿佛被什么吊着,陆让尘生平第一次,这么焦头烂额一件事。
把车停在小区外,他站在那儿抽烟,一边抽,一边打电话给两人共同认识的人。
可所有人的答案都一样。
不清楚,不知道,不了解。
甚至许琳达也联系不上祝云雀。
许琳达看了前两天的新闻,有些云里雾里的,但又觉得太敏感,不好说什么,想想就只能给建议,说,“不然你先等两天,等过完年再去她妈妈的店找她呢?”
陆让尘嗓音几分嘶哑,又失笑,“你觉得她会等在那儿让我找么。”
许琳达犯难,默了几秒又说,“难不成她回了烟柳巷?她往常是在那边过年的,但今年嘛……不清楚。”
话刚说完。
陆让尘就掐烟上了车。
是啊,他怎么就没想过烟柳巷。
明明那才是和她渊源更深的地方。
抱着最后一丝希冀,陆让尘用最短时间去了烟柳巷,可即便如此,他也依然没有办法找到她。
烟柳巷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那么多户人家,他找她就像大海捞针。
到最后,也只能把车停在胡同口,不知该往哪儿去,也不知该退去哪儿。
等到后来,他想离开。
却在无意间看到下楼倒垃圾的叶添。
还没怎么长开的一个少年,脸上被揍的伤还没消退,被车灯晃得眯了眯眼。
陆让尘下车叫住他,叶添看到陆让尘的瞬间,明显愣了下。
还是那样颀长高拔的身姿。
却没有那天见过的桀骜痞气,像是被磋磨过,浑身上下透着隐约颓废的气息。
陆让尘比他高太多,受伤的那只手不管不顾地按住他的肩膀,问他,祝云雀呢,祝云雀在哪儿。
眼神里的紧迫不像是骗人的。
以至于叶添短暂地迷惑了阵,他说你不是和我姐分手了么,还来找她做什么。
叶添几分厌恶地看着他。
陆让尘却全然不在意,哽着嗓子说,“没分,我不同意。”
叶添甩开他的手,“管你同不同意。”
说完要往回走,不想陆让尘不依不饶地再度拽住他。
那力气真的很大,像是拽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叶添被他拽疼了下,转身想挥拳揍他,却看到他绑着纱布的那只手,开始渗血。
大概是那三千块钱的交情。
叶添突然心软了一瞬,他绷着唇角说,“你手怎么了。”
陆让尘这才意识到疼。
眉头稍蹙,他收回手,说,“不重要,你只要告诉我她在哪儿。”
叶添说,“可她就是不想见你呢?”
陆让尘喉结滚了滚,棱角分明的俊脸倔得油盐不浸,他说,“那我也要见她。”
叶添是真拿他没办法。
思索片刻,也只能皱着眉道,“她回家了,新家在哪儿我也不清楚,但我知道她明后天就要回帝都。”
陆让尘空洞的眼倏然亮起,他神色机警,“她回帝都做什么。”
叶添耸肩,“那谁知道了,她要干什么谁也不清楚,反正我是觉得,大过年的,你要是真为她好就别去烦她,我之前那会儿看到她跑去厕所哭了,哭的可伤心了。”
“……”
喉咙像是卡了根刺。
连呼吸吞咽也觉得痛苦。
长睫低垂,颤了颤,陆让尘说,“好,我不去打扰她。”
叶添不打算理他,转身要走。
陆让尘却再度叫住他,说,“能帮我传一句话么。”
叶添迟疑两秒说,“传什么。”
眉宇间积压着无法言说的晦涩波涛,陆让尘哽了瞬,说,“告诉她,我对她从来没变过。”-
那场雨夹雪,最终下到后半夜才停。
陆让尘的车也在空档的市区一直游荡着,就这么抱着渺茫的希望,漫无目的,也无可归处。
最后绕来绕去,他回了那套小一居室。@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很久没回去,没有一点生活气息。
李铁估计也是从程丽茹那边知道陆让尘情况很差,过来陪他,当晚两人喝了很多酒。
陆让尘那阵子身体不好。
喝了没多少便醉了,第二天发了高烧。
之前那几天他被困在家里,和几个程家派过来的安保人员动了手,伤口挺深,一直没好利索。
大晚上的又是吹风淋雨,不发烧才怪。
李铁挺急的,当即叫来周槿一起把陆让尘送到医院看着。
周槿大概知道来龙去脉,心疼的不行。
她和李铁一直把陆让尘当弟弟看,谁能看着自己弟弟这么难受啊。
周槿也是艺高人胆大,干脆趁着陆让尘休息的时候,从他手机里找到祝云雀的电话。
李铁开始还不同意。
结果真被这姑娘瞎猫碰死耗子给碰着了。
估计也是有事要办,周槿一打,祝云雀就接了。
周槿那会儿其实挺生气的,她觉得分手就分手,逃避什么,拖着人很开心么,她可不管那么多,怎么想的就怎么骂了。
当然骂完也后悔,因为祝云雀不吭声了。
李铁那叫一个上火,立马把手机抢过来,说周槿,你特么能不能少哔哔两句。
周槿一下就急了。
刚要回怼他,不想下一秒,祝云雀嗓音轻柔地开口了。
也不知道是感冒还是怎么,她鼻音特别重,说,“陆让尘现在怎么样了,他还好么。”
李铁态度也软下来,说,“他现在啊,不怎么好,在病房里挂水休息呢。”
顿了顿,又补充说陆让尘手臂受伤了,挺深的一个口子,跟别人打架打的。
怕祝云雀挂电话,周槿也跟着语速很快地补充,说陆让尘那几天不找她,不是因为要冷落她,也不是要逼她分手,是因为他妈妈。
那阵子程丽茹闹的要死要活,让陆让尘跟祝云雀分手。
陆让尘始终不同意,程家就干脆用了硬办法,直接把他扣家里了。
李铁知道的内情多,也跟她解释,说,“他确实是没去新西兰的,他不是想骗你,是他怕把她妈妈刺激到,他妈那人吃好几回药了,前几天还送去洗胃了,超级能折腾人,给陆让尘愁的。”
“但是吧,他妈也作的确实过头,明明是夫妻俩之间的事,总逼着陆让尘,这不陆让尘也快被逼疯了么,昨晚上大年三十的,连家都不回了。”
“要我说妹妹,你别怕,其实真没什么的,我估计阿姨看到他这样心也软了,咱好说好商量,你别跟他闹脾气了行么?他没你感觉都快要死了。”
“真的,我没骗你。”
李铁声音都有点儿难受了,他说,“陆让尘昨晚上就喝多了也一直在叫你的名字,我以前没觉得他喜欢你到这个程度的。”
那边李铁说着。
这边刚下飞机没多久的祝云雀,拖着行李箱,边往外走,眼泪边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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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有个阿姨,是她坐飞机回来时认识的。
那阿姨心挺好的,见她红着眼睛眼泪掉的梨花带雨的,过来关心她,说姑娘,你咋啦,怎么伤心成这样了。
祝云雀闻言哭着一笑。
捂住手机听筒,摇头说没有,就是眼睛进了东西,一会儿就好了。
后来上了回市区的大巴,祝云雀也都一直没说话。
是李铁和周槿轮番地劝说。
劝着她,给她解释陆让尘这段时间都怎么,还跟她保证说这家伙对她绝无二心,跟她说陆让尘有多喜欢她,多想和她在一起的。
直到祝云雀已经可以很麻木地回应他们,她才说,“抱歉,我没法回去照顾他,这几天就麻烦你们了。”
李铁察觉到什么,语调稍扬,“那你这是原谅他了?”
祝云雀没正面回答。
她只是说,“我回学校了,如果他想找我谈,可以来这边找我。”
这话任谁听起来都是模棱两可,又有一线生机。
但其实,不是的。
到那儿会,两人就已经结束了。
只是那时的陆让尘并不懂。
祝云雀当天回宿舍安顿没多久,就接到他的信息。
他给她发微信,只说了一句:【晚上学校见。】
祝云雀看着那条信息,心口莫名钝痛。
她想着陆让尘这会儿应该是怎样的,是不是会很高兴,是不是连吊针都不想打,就已经开始买机票准备回来哄她。
他总是那样的。
任性,难驯,一旦做了什么决定,谁也无法撼动。
可那又怎样呢。
他们之间,没结果的。
那天下午到傍晚的时间,因为陆让尘的那句话,拉长得格外难熬。
祝云雀到最后,只是洗了个澡,化了个妆。
那妆让她起色看起来很好。
甚至陆让尘见到后,也惊艳了一下。
说不上是因为祝云雀在他面前很少这么打扮,还是因为太久没见,哪怕一眼,他也能被她勾得移不开眼。
有时候真的不得不承认,对年轻人来说,爱情这东西比du品还可怕。
不上头还好。
一旦上头,很轻易就能耗得你死去活来。
就那会儿,两人约在校外的一家咖啡厅。
大年初一的晚上,不算热闹,以至于祝云雀坐在他面前的时候,莫名有种这咖啡厅被陆让尘包了的错觉。
陆让尘听了就笑,他说,没有,来得太匆忙,随便选的地方。
他说这话时,祝云雀就直勾勾盯着他帽檐底下的那双狭长漂亮的眼。
那片阴影显得那双眼睛更加深邃迷人。
但也很危险。
怕一不小心,就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想着,祝云雀又移开眼,去看他包着纱布的手。
陆让尘滚动喉结,仍旧只顾看着她的脸,怕一眼没盯牢,她又消失不见。
祝云雀说,“还疼么。”
陆让尘摇头,嗓音低哑,“早不疼了。”
说话间,他用那只手,在桌下牵住祝云雀的手。
祝云雀一哽,想躲,但陆让尘握得更紧。
就是那瞬间,两个人眼眶都红了。
陆让尘挤出笑,说,“别闹了成么,跟我回家,雀雀,我知道错了。”
听到这话。
祝云雀也发涩地笑。
陆让尘又做错了什么,他什么都没做错。
垂着泛红的眼皮,努力让眼泪不掉下来,她说,“对不起啊陆让尘,错的不是你,是我。”
陆让尘不说话。
祝云雀抬头看他,笑,“真的,错的是我,还有我妈,其实该说对不起的人,一直是我们。”
陆让尘还是不说话,眸光晦涩地看着她,只是牵着她的手更紧了。
直到祝云雀说出那句,“陆让尘,我要出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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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在彼此间仿佛划开一道泾渭分明的线。
服务生就在这时给两人送上热饮。
陆让尘像是被人按着头,溺在水里,呼吸不过来。
也不知僵持多久,他哑着嗓子开口,像是气笑,又心凉到极致,“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祝云雀说,“决定没多久的。”
她低眸看着面前的咖啡,“我妈也觉得澳洲不错,她能负担得起,到那边我们也可以开始新生活。”
说到这里,陆让尘下颌线紧绷着。
明明情绪已经起伏成波涛,却还是强忍着,直勾勾地看着祝云雀。
他说,“是为了躲我么。”
祝云雀迎着他死寂的目光,说,“我们不是已经分手了。”
陆让尘就笑。
笑得让人心里泛疼,不得不攥紧指尖。
陆让尘问她为什么。
后来祝云雀想起她那天的表现,其实挺拙劣的,但就算再拙劣,伤人的话是事实,她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只知道把狠劲发挥到极致。
她说,“陆让尘,你给不了我想要的,你也会毁了我。”
“你家权势那么大,动动手指就可以把我和我妈捏死,我惹不起的。”
“谈个恋爱而已,我不想伤筋动骨,也不想把自己逼到绝路。”
“还是你真觉得,你能为了我放弃你妈,还有你优渥的生活?你又真的拥有什么,给我什么呢?”
“陆让尘,爱情没那么伟大,你也没那么伟大。”
“我不求什么,但我也不想,也不要做最后被抛弃的那个。”
最后这句,是她的真心话。
祝云雀眼泪终于掉下来,她却笑着,“你知道,我这个人很现实的。”
曾经她以为,陆让尘是因为喜欢她,而来京大念书,追她,可后来,她才明白,那一切是因为陆让尘得到了一个明确信号。
他是喜欢她的。
但可能,远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独一无二,非她不可。
或许她只是他人生风景里一个还算起眼的过客,他年少轻狂的青春里,也乐意花时间为她下车。
只是,祝云雀没勇气了。
从听到许琳达那些话的瞬间,就已经没有了。
说完这些,祝云雀把那枚陆让尘送给她的对戒摘下来,放到桌上。
戒指在咖啡厅的光线下,显得尤为闪亮。
陆让尘薄唇泛白地盯着那枚戒指,祝云雀就是那个瞬间,决定起身离开。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雪来,阵仗远比南城要大。
出去的时候,街景已经被白雪覆盖得有些厚度。
新换上的靴子有些打滑,视线也被水汽氤氲的模糊,祝云雀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回学校的,只知道眼泪就这么落了一路。
直到身后再度响起脚步声。
陆让尘冲上来拦住她,死死攥住她的手腕。
那晚雪大,风也大,凛冽地吹在脸上,涔涔泛疼。
祝云雀额前发丝吹得凌乱,就这么看着陆让尘那张寒风中落拓不羁的俊脸。
她不知道他究竟怎样说服自己的,明明她那些话已经那样伤他自尊,他却还是追过来,折掉所有傲骨。
他哽着嗓子,眼眶泛红,说,“不分手,行不行。”
依誮 “……”
“求你。”
祝云雀紧紧咬着唇,从始至终不回应一句,不看他一眼。
像是被她的反应刺痛,陆让尘没有坚持太久,嗤一下笑了,那笑里满满的自嘲,攥紧的手也随之松开。
“最后一次,祝云雀。”
他声音发颤,却又冷冽桀骜,低语得像是最后的挽留,他说,“我最后问你一次,走了就别回来。”
明明是威胁。
可说出来的却像在祈求。
祝云雀看着他,已经分不清那一刻是痛感更多,还是麻木更多。
她恨不得这是一场梦,一场执着的少女心事,而催生出来的一场触不可及的梦。
梦里,月光独独洒落在她身上。
她却眉眼清亮又决绝,拒绝了她的月光。
眼泪掉下来,落在雪里。
她说,“好。”
……
后来每当祝云雀回忆起来,总会觉得2015年那个冬天,分外难熬。
也不知道消息是从哪里传出去的。
她和陆让尘分手的消息,很快便人尽皆知。
那时候已经开学了,祝云雀也开始办理出国留学的手续,学校她不常去,所以几乎也碰不到陆让尘。
只是偶尔在朋友嘴里,听说过关于他的一些消息。
说他那段时间,玩得特别野,课也不怎么上,还学了赛车,好多女生追他,和他朋友一起参加各种party,只要合眼缘的,他都乐意带着。
女生类型也不重样,可没一个是乖巧清纯的。
过了一段时间,又听说陆让尘去参加比赛,他练得挺狠的,没日没夜在队里训练,出的成绩也好。
梁甜有时候也问她,说,祝云雀,你后悔么,现在陆让尘更招风了,那些女的看到他跟女妖精看到唐僧一样。
祝云雀每次听到他的名字,心里都会不由自主地微微抽痛。
可又能怎样呢。
对她来说,过去就是过去了。
没必要留恋。
只是难免在深夜时,会觉得遗憾,遗憾怎么就不能和他爱得长一些。
没多久,出国手续办下来,临出国前的几天,祝云雀回了趟学校,就是那次,她碰见了陆让尘,也是在学校超市。
他应该是刚训练完,还穿着队里的训练服。
高高大大的身形,宽肩腿长,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一身男性荷尔蒙的清爽气息,走到哪儿都那么惹眼。
祝云雀买了瓶水,刚准备结账,他就不知何时站在她身边,朝收银台扔了包烟。
“一包万宝路。”
那么久过去,还是她第一次听到他的嗓音。
算不上清越的类型,却尤为好听,随着年纪增长,更为磁沉撩人。
祝云雀不受控制地僵住身形。
呼吸也不由自主地紧绷。
她以为,陆让尘会和她说句话,起码看她一眼,但没有。
他什么都没有。
就只是买完那包烟,像是根本没注意到这个人,就这么转身离开了。
他走后,祝云雀才渐渐反应过来,他似乎已经不再用乌木沉香了。
等她出去时,看到的也是两个人的身影。
陆让尘身边跟了个胸大腰细的姑娘,御姐范儿,很明艳的漂亮,和她完全不同的类型。
那女生全程仰头看着他说话,眼里全是喜欢,主动又积极。
陆让尘却只是淡淡地喝了口水,性感尖锐的喉结涌动着,即便只是懒懒应付地嗯了两声,也足够拿人。
祝云雀看着两人沐浴在阳光下的身影,不知怎么,失神了好半天。
也就是那一次,她忽然意识到,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忍。
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谁都不是不可替代,谁离了谁,也都能转。
可那时候,祝云雀又哪里想过,陆让尘会在几个月后,去了一趟澳洲,只为找她复合。
更不会想到,时隔多年后的南城,两人会在警局外,以那样唐突的方式再见面。
这么多年的时光,似乎将两人变得都陌生了许多,可就算再粉饰,对视那一秒如同心脏被狙击的感觉,也还是不会骗人。
最终那晚久久不能入睡的,不止祝云雀一人。
还有陆让尘。
和邓哲喝完酒后,他回到家里,洗了个热水澡,站在莲蓬头下,一闭眼一睁眼,都是那个女人的脸。
这些年,他都用“那个女人”形容祝云雀。
也只有今天,他才真正感受到她名字的实感。
不得不说,她长开了,也更勾人。
陆让尘形容不出她身上的那种感觉,但也不得不认命,好像只有她身上那股劲儿,才能真的撩到他心里。
越想越觉得烦躁。
陆让尘睡不着,又靠着窗外抽了两根烟,后来好不容易睡着,也是靠着几片谷维素。
好在第二天俱乐部那边没什么应急的事儿,陆让尘起来得比平时晚了会儿。
正穿衣服呢,就接到邓哲的电话。
邓哲那边似乎在忙着,开口就跟他说,“诶,你今天有事儿吗,没事儿帮我给邓娇去趟学校见老师呗。”
这些年,俩兄弟过的跟亲人一样,彼此有什么事都互相照应着。
所以邓哲说让陆让尘帮他开家长会的时候,陆让尘有那么一瞬间,差点儿脱口答应。
结果下一秒,就想到昨晚上见到的那张脸。
见他不说话,邓哲又问,“哎,人呢?怎么不吭声。”
陆让尘就这么被他扯回神。
他蹙了下眉,说,“在呢。”
邓哲说,“去不去啊,给个准话,你不去我再找别人。”
陆让尘语气有点儿不耐烦,“怎么又要开家长会,上个月不是开过了。”
邓哲说,“不是家长会,是他们班主任单找的,这不邓娇不听话嘛,我想着那孩子更怕你,还不如让你去呢。”
闻言,陆让尘沉默下来。
邓哲乐,“哎,你不会是因为那谁不敢去吧,你真不用担心,我问邓娇了,她就是个普通老师,平时课多着呢,你去了都不一定能碰见。”
一句话就打着人七寸似的。
陆让尘直接笑骂了声滚,说,“你是不是没事儿找事儿。”
这么多年过去,他这人还是一样,桀骜不驯的,但总的来说,性子也算随和了许多,没从前那么破烂。
邓哲也不知道昨晚上这俩人是怎么友好交流的,只当陆让尘真不想去,于是说,“好吧好吧,你不去我就让邓娇跟他们班主任请个假,我晚点再去。”
陆让尘把衣服丢进洗衣机里按下启动键。
也说不上怎么想的。
他开腔,懒散道,“几点。”
“艹,我就知道你最靠谱。”
邓哲当即舒了口气,“她班主任说了,能早就尽量早点,早读更好了,不占用时间。”
陆让尘觉得自己上辈子就是欠这俩兄妹的。
挂断电话前,他哼笑了声,“行,知道了。”
南城三中的早读有三十分钟,早读结束后,还有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
陆让尘估摸着时间,收拾好便开车去了学校。
那会儿早读还没结束。
他把车停在校外,也算驾轻就熟地去了高二办公室。
事实上,邓娇从高一开始的家长会,就是他给开的,毕竟邓哲要操持着小超市,不太能走得开。
再者,邓娇也确实更听陆让尘的。
用邓娇的话来说,谁让他那气场够压人呢。
于是渐渐的,学校的老师都默认陆让尘是邓娇的哥,陆让尘也懒得解释,每回人家叫他邓哲,他也能应着。
这次也一样。
高二那班主任一见到他就笑,说,“哎呀,邓娇的哥哥,怎么好久不见又帅了呢。”
陆让尘这些年在市井里摸爬滚打惯了。
跟人插科打诨也算信手拈来。
这老师又是个上了岁数的中年女教师,他潜意识多少透着些尊敬,见到她也不懒散倚着,抄兜直起身扯了扯嘴角,说,“您可别挤兑我了。”
班主任老柳浅白他一眼,“净说瞎话,我挤兑你干嘛,帅就是真帅。”
说话间,她推开办公室的门,带他进去。
还是从前的格局,还是从前的地方。
甚至陆让尘坐的位置都和之前一样。
老柳倒是不着急说邓娇,而是先问他,“这么久了,还单着呢。”
陆让尘闲闲靠坐在椅子里,长腿交叠着,笑了句,“没时间啊。”
“没时间可不是什么好借口,”老柳嗔怪道,“你看你也29快30了,这么好的年纪,不应该再拖下去,给邓娇找个好嫂子也能照顾照顾她。”
说话间,她小声,“诶,我上次给你介绍那个女孩儿,你俩聊怎么样了。”
上次介绍的也是个女老师,不过是教初中的。
算是老柳的外甥女。
微信号推到邓哲那儿,邓哲闹着玩似的,跟那姑娘说了几句,发现彼此双方是真没什么话题,这事儿也就算了。
陆让尘不大自然地摸摸脖子,还没接话,老柳就又凑过来,说,“没事,那个没看上,我再给你介绍一个,这回的可漂亮了,保你满意,对邓娇也肯定行。”
陆让尘是真忍不住乐。
也知道反抗没什么意义。
等下次她再开家长会,她还是会给他介绍,想想就只能点头,说,“行,回头你推给我,我加她试试。”
敷衍的套话,他回回都这么说,反正推的也是邓哲的微信号。
不曾想老柳这回不按套路出牌。
她嗨了声,“加什么微信,这回让你见真人。”
老柳高高兴兴地点开微信,也不知道跟谁用语音说了句,“哎,快到了是吧,快点过来吧,我等着吃你带的早餐呢。”
发完语音,她就笑着跟陆让尘说,“不瞒你啊,这姑娘我以前想留给我儿子的,但她条件太好了,看不上我儿子,肥水不流外人田,我看你俩条件啊样貌什么的都挺配,就干脆趁着这个机会介绍你俩认识一下。”
也是巧,刚说完人就进来了。
老柳眼神一亮,冲门外招了招手,“哎,小祝,这儿呢,家长在这。”
陆让尘本来挺疏松平常的。
直到他听到那个祝字。
清晨的日光洒在薄薄的眼皮上,他微微耷拉着,听到高跟鞋的清脆声音,神经忽然一绷。
再抬眸时,那道身影已然映入眼帘。
一身月白色的套装裙,瘦高窈窕的身形,薄薄的齐刘海黑直长,柔柔披散着,就只是看着,都能感受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
搭在脖子上的手就这么停住。
陆让尘掀眸,眼神意味不明地撂在她身上。
祝云雀也同样看着他。
清新淡雅的眉眼,平整度极高的轮廓,无论从皮相还是骨相来看,都是名副其实的大美人。
像是早就猜到来的人会是他,她并不怎么惊讶。
不过就算是惊讶。
她也不会表现出来。
她这人,连分手都是那么平静的。
思及此,陆让尘几不可查地轻嗤了声,也想不懂,俩人怎么又见面了。
越是这么想,他望着她的目光越是有种过分的冷静。
祝云雀却好像根本不会被那目光刺伤。
从始至终都淡定得不动声色。
就这么和他对视两秒,她把从食堂买来的早餐,放到老柳桌上,再度看他。
不卑不亢地伸出修白细长的手,祝云雀目不转睛地看着陆让尘说,“您好,我是邓娇的英语老师,祝云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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