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新婚燕尔。
祝云雀从前对这个词全然没概念, 也是当晚,她才终于切身体会。
首当其冲的,就是陆让尘这人, 是真言出必行。
他说让她见识见识自己有多强, 就真让她见识,各种花样,地方,最后还是祝云雀吃不消,服了软, 陆让尘才见好就收。
但话说回来。
陆让尘也的确舍不得她疼, 更舍不得她哭,更想着和她的生活才开始,犯不着那么急得慌。
于是事后,他把祝云雀抱进浴室后冲了个澡, 帮她吹干头发。
帝都夏夜不似南城那般闷热泛潮。
两人就这么躺在一个被窝里,祝云雀枕着陆让尘的胳膊,躺在他的臂弯, 被他搂得很紧。
这还是八以来,她第一次感觉这么踏实。
只是这男人的心跳声始终在她耳边骚动着, 强而有力, 过了好久,她睡意还是没来,索性在黑漆漆的夜色里,就着一点清冷月光,专注地盯着他看。
盯着盯着。
陆让尘也精神了。
黯淡夜色下, 男人低眸睨着她懒笑,“这么有精神, 还没折腾够是吧。”
祝云雀纤瘦的指尖在他高耸的鼻尖上顺着线条滑下,说,“我在想明天。”
陆让尘嗯了声,声音温柔,“明天怎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祝云雀顿了下,实话实说,“怕你明天回不来。”
她表情莫名正经,“再被人关起来。”
挺不吉利的话。
陆让尘直接啧了声,“瞎说什么呢。”
祝云雀眨巴着剔透水润的眼睛看他,没几秒笑出声,皮得要命。
作为惩罚,陆让尘干脆攥住她的手,直朝自己衣摆下面搁。
之前俩人坦诚相对,祝云雀哪儿没摸过,可陆让尘还是让她摸,强迫她似的,让感受他劲瘦有力的腹肌和男性力量。
掌心和柔韧的皮肤贴合着。
祝云雀轻轻咽嗓。
陆让尘冲她挑眉,“你当我这些年吃白饭的?”
“……你练过?”
“你说呢?”
“天天泡健身房,也就这段时间因为你偷懒没去。”
陆让尘哼笑,“不然能比八年前花样多那么多?早累着了。”
“……”
虽然这话有黄色废料的嫌疑。
但确实,陆让尘比八年前耐力好,即便他从前就蛮厉害的。
想到这,祝云雀忍不住气他说,“嗯,搞不好就是和哪个姑娘练出来的。”
说完还故意一扭身,拿后脑勺和屁股对着他。
陆让尘上了她的套,气笑了,顺势不老实起来,手往上拿捏她,祝云雀咬唇轻哼两声,没辙了转头瞪他。
这一眼瞪得陆让尘熄了火。
他懒勾起嘴角,捏起她的下巴尖,凑上去亲她的嘴巴。
“我倒是想跟那姑娘练。”
“可那姑娘在国外也不搭理我啊。”
屋里开着空调和净化器。
淡淡的香薰气息荡在空气里,浅浅弥漫,吻声潺潺。
不知道亲了多久,祝云雀气息吞咽着把他推开,生怕大半夜的再起一次火。
她是真受不了的。
陆让尘也没那么混账。
他这姑娘身子骨弱,大晚上陪他折腾那么久已经够尽兴了,他总要让她喘口气。
于是把她抱紧些,哄她,“睡吧,早点睡,睡醒了我就回来了。”
祝云雀哪听得进去。
当下这种感觉之于她,就相当于高考结束后等待成绩公布的前一天。
思来想去,她说,“陆让尘,你明天带我一起去吧。”
陆让尘眉梢轻拧,低眸看她,“你确定?”
“……确定。”
祝云雀像是酝酿好一阵,半仰着脸鼓起勇气看他说,“电话里不也说了,阿姨最近在照顾老人家,我跟你去了,还能见到她。”
她说的那通电话,就是吃饭那会儿陆让尘接的那个。
很多时候陆让尘都佩服这姑娘的听力,明明对面的说话声没多大,她却还是能听见。
陆让尘笑了下,说,“弄了半天你在这琢磨这个呢。”
他挑挑眉,“敢情买的那些礼物,都是给她买的?”
什么丝巾,中式糕点,燕窝,一看就是上了年纪的女人喜欢的。
祝云雀睫毛垂了垂,好几秒才说,“可我总要见她一面的,不是么?”
“嗯,是该见的。”
陆让尘说,“但我没想到你会这么主动,还这么快。”
说着,他轻笑起来,捏了捏她的脸,“但你想好了,她可能不原谅你,也不会同意我们的事,即便这样也没关系?”
不是没想过会是这个结果。
祝云雀很坦然地摇头,“我知道,没关系。”
她抬眸看陆让尘,“我只是想代替我母亲,跟她说一声对不起。”
那一刻。
两人目光赤诚地交融着。
所有想说的话,都在彼此长驱直入的眼神里。
静默须臾。
陆让尘轻点着头,说了句行。
蓦地,又抬手摸了摸她软嫩的脸颊,说,“但我希望你明白,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你从来都没有做错过什么。”
“……”
眸底氤氲起潮气。
祝云雀稍稍偏头,半张脸嵌在他掌心里,嗓音轻而沙地说,“嗯,都听你的。”-
那晚,两人相拥而眠。
本以为会懒睡到日上三竿,不料俩人像是都有默契似的,不到九点就都醒了。
大抵是心中有事,不好安生,两人没耽搁太久,就收拾去了三环外的程家老宅。
祝云雀穿的是陆让尘昨天给他选的那套衣服。
缎白色的吊带裙,配着米色的针织外搭,清冷温柔又乖顺。
陆让尘不知道,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讨人喜欢些,祝云雀连妆容都比往常精致了三分。
可即便如此,也掩盖不了心中积攒已久的忐忑和紧绷。
还是陆让尘察觉她的微妙情绪,趁着红绿灯的时候,紧紧攥住她的手,语气混不吝地宽慰说,“怕什么,大不了和他们不来往就是。”
他说这话时,眼神煞有介事的,还真不像在开玩笑,“到时候逢年过节,我回去和他们碰一面,你带着崽子在附近酒店将就两天,然后我们就回家去。”
“……”
祝云雀都无语了。
她几分好笑地说,“谁要给你生崽子了。”
陆让尘挑眉,“还嘴硬是吧,是谁昨晚上跟我撒娇,说不让我戴的?”
虽然但是,陆让尘还是坚持戴了。
他知道这姑娘只是在嘴炮,在招惹他,他呢,也根本舍不得她吃药。
可祝云雀晚上放肆白天端庄,他就免不了要挤兑她两句。
的确被他这样么一说,祝云雀闭嘴了。
她扭头望向车窗外,没一会儿还把耳机戴上了。
好像嫌他烦,故意不和他说话似的。
其实呢,只有祝云雀心里明白,她紧张,需要一点音乐来转移注意力。
好在没多久,程家老宅就到了。
祝云雀也可以“死”得痛快些。
甚至,她已经做好,被程家人扫地出门的准备。
但生活不是戏剧。
没有那么多的抓马情节。
程家怎么说都是在帝都有头有脸的富室大家,根本不屑做那么损人脸面的事,一早知道陆让尘会带着祝云雀过来,连出来迎接的阿姨都是笑脸相迎的。
阿姨一年半载的也和陆让尘见上一面,阿让阿让的叫着亲切,至于祝云雀,她则恭敬地称呼一声祝小姐,明显已经打点妥帖。
甚至阿姨还接过两人手中的礼物,带两人进门。
换鞋的时候,祝云雀看了陆让尘一眼,陆让尘递给她一个明显安心的眼神,捏了捏她的手。
偌大的三层别墅,即便再奢华,也透着空旷而冷清的气氛。
视线在周遭逡巡还不到一圈,楼上就传来脚步声。
祝云雀下意识抬头望去,然后,就看到阔别八年多没有见面的程丽茹。
还是那样优雅贵气与年轻,不同的是,她再看祝云雀时的眼神,不再是当年的温柔和善。
心口微微发皱。
一腔压抑许久的紧促干,从心底往外涌现。
祝云雀喉咙突然干涩,来没来得及开口,陆让尘就开腔了,说,“爷爷呢?”
“三楼休息呢。”
程丽茹没什么表情地下楼,语气听不出咸淡,“这会儿还没睡。”
“行。”
陆让尘也同样语气,自自然然,又扭头看祝云雀,落落大方道,“你想不想跟我上去?”
祝云雀思绪断了一秒,又接上,抬眸看他说,“我可以么。”
“不可以。”
还没等陆让尘开口,程丽茹就打断她。
她正眼看祝云雀,威慑又排斥,说,“你爷爷最近身体不好,你们两个偷偷领证已经够让人生气了,还是别上去给他添堵的好。”
挺犀利的言辞。
是祝云雀从未听过的语气。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都恍惚,恍惚于,她曾经认识过的程丽茹,到底是怎样的。
只是这样的想法还没持续几秒,就被陆让尘打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比起她,已经长成男人的陆让尘完全不吃这套。
他轻笑了声,说,“怎么就是偷偷,怎么就添堵了,您当初跟商叔领证不也没跟我说,我拦着了么。”
应该是平时母子间关系不错。
以至于这瞬间,程丽茹脸色登时一变,像是懊恼,又好似端着的情绪被拆穿。
总之,她没什么好气,厉色道,“你到底上不上去,不上去就给我走。”
陆让尘可太了解她了。
就这语气,多半是没什么大事儿,顶多怄几天气就好了。
闷出一嗓子笑,陆让尘吊儿郎当道,“上去也行,你别欺负我媳妇。”
“媳妇”俩字,一下便把程丽茹的心火点着。
女人脸色僵着,刚要动怒,就见祝云雀捏了下陆让尘的手,给他使了个眼神。
也是奇了。
就陆让尘那桀骜不驯的破烂脾气,搁谁眼前都是难解的题。
唯独在祝云雀这儿。
她都不用说一句话,陆让尘就能听她的。
“……”
程丽茹脸色似乎更难看了几分。
可饶是如此,祝云雀也没有任何退缩的意味,像是慢慢镇定下来,她轻声对陆让尘说,“你上去,我没关系的。”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
陆让尘也没什么好拦在中间。
他也想好了。
左右三楼这么近,楼下要是真吵起来,他也没什么好说的,直接下楼带祝云雀走就是。
不过应该是多虑的。
程丽茹那人,虽然有时候脾气大,但该有的教养,始终是有的。
就算再怎样,也不至于搞得太难看。
心里也算把各种后果都想了,陆让尘稍稍释然,轻点了下头,说,“行,那你们慢慢聊。”
说完又抬头,看向程丽茹。
母子两人神色各异地对视一秒,陆让尘转身上了楼。
他一走,楼下客厅的气氛似乎更微妙了。
祝云雀唇瓣轻动,想说什么,哪知程丽茹先开口了,她淡撇她一眼,“有什么话坐下说吧,免得陆让尘觉得我在欺负你。”
“……”
祝云雀乖乖在她面前坐下。
两人中间隔着茶几,距离不远不近的,倒也舒服。
程丽茹盘问她,说,“你们俩什么时候领的证。”
祝云雀抬眸迎上她的目光,肩颈线条清丽而优雅,说,“就昨天。”
“……”
程丽茹都气笑了,说,“臭小子,行动倒是够快,还会先斩后奏。”
她又看她,语气说不清什么滋味,“你家里同意么?”
这个家里,不仅指祝平安那边,还指冯艳莱,只是那个名字,似乎是一道禁忌,她不肯说出来。
祝云雀没那么拐弯抹角。
她看着她,很平静的腔调,“我爸那边管不了我,至于我妈。”
她停顿了下,说,“她在澳洲,找了个新家,过得勉勉强强,也没那个心思为我操心。”
不止不会为她操心。
两人连联系都不太多了。
也就是前几年的事,冯艳莱给老外生了个儿子,似乎是有了新的人生目标,也决心和国内的一切割裂,她跟祝云雀说过——我对你尽的义务都尽到了,以后妈妈也不想再操那么多心,你这么大了,能照顾好自己。
复述这些话时,祝云雀嘴角扯着极淡的笑意。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能笑得出来。
程丽茹也不知道。
她只错愕地怔了瞬,觉得祝云雀那一瞬间的笑很讽刺,也很悲凉。
既然话题已经到这里。
祝云雀也没必要再弯弯绕绕地寒暄。
她看着程丽茹,语气尽可能诚恳真挚,眸光轻闪着说,“但就算她现在和我没什么关系,我也要代替她,代替我自己,跟您说一声抱歉,真的抱歉,程阿姨,是当初我们的出现,毁了您的家庭和婚姻。”
是真的没想到。
没想到祝云雀开口表达的,不是希望她能同意她和陆让尘的事,而是道歉。
程丽茹心口都突了一瞬。
喉咙哽了又哽,鼻腔也倏地涌上一股酸呛之感。
像是堆积在角落里,多年的恨意与痛苦,被人一铲子挖出来,晒到天光之下。
程丽茹一时无话可说了。
祝云雀也没指望她能说什么,兀自往下说,“其实她这些年很不好过,她知道她对不起你,只是她没有那个勇气。”
“……”
“既然她没有,那这些话就由我来说。”
“程阿姨,您是我见过最好最好的长辈,如果当初没有您的帮扶,我和我妈不可能过上那样的生活,更何况,她还做出那样恶劣的事。”
“我不是为她来说情的,我只是希望您未来的人生,都能平安顺遂快乐。”
话到这里。
程丽茹打断她,“你希望我平安顺遂快乐,那你为什么还要和阿让在一起?”
“……”
祝云雀说,“那是两码事。”
程丽茹冷笑一声,像是根本不相信鳄鱼的眼泪,她情绪五味杂陈地说,“你别指望跟我说几句好话,我就能同意你们的事——”
“我没指望您同意。”
祝云雀冷静起来,是真挺不好对付的。
说完那些压在心头的话,她甚至是从容不迫的,她说,“阿姨,我们已经领证了,是正儿八经的夫妻,除非我们自愿离婚,否则谁拿我们都没办法。”
“你是在对我耀武扬威吗?”
“没。”
祝云雀肩膀绷直,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口吻尤为坚定,“是陆让尘的选择。”
如果不是陆让尘选择她,她不会坐在程丽茹面前,就像陆让尘说的,她从头到尾,都没做错过任何事。
那些扛在她身上的枷锁。
她不想再背负了。
“好,好好,”程丽茹再次被气笑,“我以前怎么没发觉你这么牙尖嘴利。”
稍微顺了口气,女人说,“你现在把我惹毛了,就不怕我逼着你们两个分开?当初老爷子就没给你家好果子,你现在就不怕么?”
“……”
怎么可能不怕呢。
是怕的。
不然前些天,她也不会翻来覆去地犹豫徘徊,畏首畏尾。
可现在,她不怕了。
再也不怕了。
轻轻吸了口气,祝云雀直白地看着她,说,“我和家里已经说明白了,我不会再为他们承担什么,他们也会当我不存在,所以就算是您和程家,再拿我父亲和后妈的事拿捏我,我也只会无动于衷。”
程丽茹被怼得噎住。
祝云雀说,“那么,您还有别的手段么。”
一句话像是捅到名门。
程丽茹先是气血上涌,可转念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能说什么呢。
从她听说陆让尘领证这件事开始,她就心如死灰了。
自己养大的儿子,心里比谁都清楚。
他就是个情种。
就是犟。
就算看到再多再好的女人,心里也只有祝云雀一个。
似乎也是真灰心了。
程丽茹神色终于缓和下来,肩膀也微微塌陷,就这么沉默着,不知过了多久,她语气颓然,却仍旧倔强地说,“可就算拆不开你们,我也不会接受你的。”
程丽茹眸光闪烁着,看向祝云雀,说,“就凭你的母亲是冯艳莱,我这辈子就不可能接受你。”
“你也别想着,踏进程家大门,享受程家的任何好。”
绕来绕去,最终的底牌也不过是这。
祝云雀像是赌赢了般,忽而浅笑一声,说,“您放心,我不会觊觎任何的。”
“……”
程丽茹眼神再度诧异住。
可祝云雀就是那么清白的,眼中没有任何欲望和杂念。
她说,“阿姨,我只要陆让尘。”
“……”
“只要他。”-
程富森今年将近八十了。
这么大的岁数,身体本就每况愈下,偏偏还因为脑溢血,半边瘫痪。
好在意识还是清醒的。
这也是为什么,程丽茹会告诫陆让尘,别过去气他。
陆让尘也没想过要气程富森,他很尊敬老爷子,即便知道当年程富森用那样不堪的手段把祝云雀赶走,心里也没什么不满和恨意。
所以那天,他上楼,一方面是为祝云雀和程丽茹留下单独谈的空间,另一方面,也是和老爷子坦白说明,现在祝云雀已经是程家的孙媳妇,希望他不要再对她的家人做什么不光彩的行动,他真的很爱她。
可想是想。
真正等人上去了,又是另外一回事。
有时候,人老了,真的是一瞬间的事。
明明陆让尘前几年还觉得程富森老当益壮,可到了当下,忽然就觉得老爷子风烛残年。
老爷子意识还算清醒,但话说不大明白。
只能含糊地听他念着自己的名字,让尘,让尘。
陆让尘喉咙涩得厉害,第一时间伸出手,握住老人家的,程富森就这么看着他,嘴角咧着,艰难地笑了笑。
就这样握着手,陪着他老人家,陆让尘最后都没说什么。
直到老爷子沉沉睡过去。
而这会儿,楼下也安静了好长时间。
陆让尘跟住家阿姨交流了两句,确定老爷子身体状况还不错后,下了楼。
阿姨是个挺热心肠的人。
自打程老太太去世后,都是她来照顾程老爷子的起居,就属她和程老爷子最亲近。
虽然她不知道程老爷子,现在如果知道陆让尘和祝云雀领证了,会是什么反应。
但她知道,最起码之前的一个月,程富森是没太大情绪的。
那会儿老爷子还没有突发脑溢血。
他知道祝云雀从帝都回去了,也知道陆让尘和她见面了,他什么都知道。
听到这里,陆让尘脚步微顿,说,“他既然知道,为什么还……”
阿姨叹气说,“当然是这些年,他看你真的犟到底了。”
不管用什么条件来诱惑陆让尘,哪怕是程家的位子都给他,陆让尘也无动于衷,不相亲,不联姻,不结婚。
用程富森那时的话来说——“他再这么熬下去,恐怕我死了,都抱不到重孙子。”
其实对程富森来说,重孙子什么的,根本不重要。
家族子嗣众多,就算陆让尘不生,也有别的孩子会生。
可这些孩子里,他唯独偏爱陆让尘。
也正是这个原因,他才那么接受不了祝云雀。
可现在,现在呢?
心里蹦出这个疑问,陆让尘突然几分茫然。
是阿姨跟他说,“你别怪我私自揣测老爷子的心意,反正我是觉得,如果这会儿老爷子是健康的,还真不一定跟你发火。”
“都这么多年了。”
“再犟能犟到哪儿去。”
“谁家父母不希望孩子是快乐的。”
随着女人的话,陆让尘缓缓下了台阶,然后就看到,此刻坐在一楼沙发上,独自怔然的程丽茹。
这个时候,祝云雀也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
陆让尘眉头一簇,就这么下了楼,他扬声,“祝云雀呢。”
程丽茹这才缓缓回神。
神色之间的不自然瞬间敛气,她拧了下眉说,“有了媳妇就忘了娘,可真有你的。”
陆让尘哼笑一声,说,“差不多得了啊,你那时候我不也憋着火没跟你发。”
他说的那时候,不止是程丽茹私自跟商叔叔结婚领证。
还有八年前,她骗了他,把他禁锢在身边。
那股气,让陆让尘跟她冷战好久,这些年才缓和。
而程丽茹又怎么不知道,他们这几个中年人之间的事,跟祝云雀毫无关系。
是她心里过不去那个坎儿而已。
程丽茹闭上嘴,蛮无语的样子。
又朝外面抬抬下巴说,“她去外面等你了,她说她在我面前,怕我不舒服,说完就出去了。”
陆让尘脚步下意识抬起,刚要走,又停下来,扭头看她说,“你们俩说了什么。”
程丽茹没什么好气地白他一眼说,“说了什么,你晚上在被窝里问她啊。”
“……”
陆让尘是真特么气笑了。
都说人年纪越大越像小孩儿,他现在觉得是真的了。
也懒得跟程丽茹掰扯下去,陆让尘闪身就要走,是程丽茹诶了声,又叫住他。
陆让尘稍稍有些不耐烦,无奈一勾嘴角,说又怎么了。
程丽茹还是那副执拗样儿,说,“不管怎么样,我不会承认她是我儿媳妇的,你也不用再把她领过来,我不接纳。”
说完,她端起双手,偏过头。
连眼神也不愿意给陆让尘了。
结果呢,陆让尘嗤笑一声,根本不再一样的样子,说,“那正好,我也省得担心什么婆媳矛盾。”
“……”
程丽茹被呛得脸色一红,“臭小子!没良心的玩意儿!”
“没良心”仨字儿被陆让尘从小到大听得都直长茧子。
他不在意地哼笑,装模作样地一搔耳朵,说,“今天就这样,先撤了。”
或许是态度太无坚不摧。
总之那天所有的一切,都比想象中顺利。
陆让尘从老宅出来的时候,阳光也清透明媚着,他一抬眼,就看到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低头回信息的祝云雀。
不得不说,他那姑娘身段是真的好。
四肢修长又白皙,天生的冷白皮,就只是随便朝那儿一坐,姿态都是气质的,更别说身上那股子与生俱来的清纯破碎感,总能无端让人产生保护欲和破坏欲。
就这么盯了她两秒。
陆让尘扯唇轻笑,就这么抄兜来到她面前。
祝云雀彼时正在回学校那边的消息。
抬头看到他在眼前,还愣了下,说,“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陆让尘挑眉说,“快吗?”
不知道为什么,祝云雀觉得他这会儿心情很好,好得很敞亮。
他敞亮,她就敞亮。
于是四目相对着,她会心一笑,伸手被陆让尘牵着站了起来。
陆让尘揽过她的细腰,低眸觑着她,眼神里尽是宠溺和关切,说,“刚哭了没?”
祝云雀就知道他会这么问。
抿唇笑了笑,摇头说没。
她又说,“但我感觉我再说下去,阿姨要哭了。”
陆让尘轻扬眉梢,几分刮目相看的眼神,“瞧把你得意的。”
祝云雀抿唇,“还行吧。”
彭远的车就停在前方。
像是最重要的事都解决完,两人心情都很轻松地朝前走着。
陆让尘问她,“所以你到底跟我妈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就是道了个歉,说,我跟你已经结婚了,她怎么阻拦都没用。”
陆让尘哼笑,“我不信,肯定还有。”
“……没了。”
“真没?”
“……真没了啊。”
说完这话,陆让尘停下脚步。
祝云雀面色不大自然地看陆让尘,说,“怎么?”
陆让尘就这么居高临下地觑着她,蓦地一挑眉,说,“就是忽然觉得,我老婆是真厉害,连我妈这样的难缠角色,这么简单就能应对的了。”
“……”
祝云雀气笑,“我怎么觉得你这不是好话。”
顿了顿,她又问,“你爷爷呢,他什么态度。”
“他啊,”陆让尘煞有介事的,把她又搂紧几分,臭不要脸地说,“我妈说了,让我有什么话,和你在被窝里研究。”
“……”
祝云雀脸颊也不知道是被太阳晒的,还是被他招惹的,双颊泛起不自然的红潮。
她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说,“陆让尘,正经点儿。”
陆让尘却闷出一嗓子笑,笑得肩膀直抖。
他懒声道,“怎么不正经了。”
“我要真不正经,你早就抱着孩子来看我妈了。”
“……”
祝云雀无语横他一眼。
转身上车的瞬间,又禁不住地背着他勾了勾嘴角。
就很莫名其妙。
她居然觉得陆让尘这话也没那么荒唐-
学校和俱乐部那边都催得急。
于是在当天办完事所有事后,陆让尘和祝云雀直接回了南城。
两人结婚这事儿,在陆让尘圈子里传得很快。
祝云雀这边也是在发了官宣的朋友圈后,在学校里传开。
要说最惊讶的,就属张乐瑶和肖倾宇。
肖倾宇有多失落就不必说了,张乐瑶简直三观崩坏,甚至直接找祝云雀过来酸,说,“你们俩才复合多久啊,就结婚了?他给你买钻戒了吗?他跟你求婚了吗?祝老师你可别太好骗了啊。”
这话外人听着怎么想。
祝云雀不清楚,她只知道自己根本懒得搭理。
后来应该是也觉得没趣了,张乐瑶撇撇嘴就没再问。
祝云雀耳根清净下来,或许是被她说的,那几天只要一闲着,就去附近的商场看戒指。
看戒指这事儿,她没告诉陆让尘,陆让尘那段时间挺忙的,两人订婚后招待朋友的轰趴,也延迟到了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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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琳达为了这聚会,还提前烫头发纹眉。
祝云雀却在那阵子守着自己为数不多的存款,盘算要买哪对戒指。
不是陆让尘不买。
而是她根本就没跟陆让尘提这事儿。
她总能想起,曾经陆让尘送过她的戒指,上面刻了英文字母的,不止戒指,还有项链,玉佛,到后面的名牌包,大牌的衣服。
每样拎起来都能顶个婚戒。
陆让尘又怎么可能舍不得。
而她呢,她只是想,单纯的,送一样东西给他,用自己赚的钱送给他。
就像奉上自己所有的真心一样。
这么想着,祝云雀也就这么做了,最终她咬牙买下那对一万一的对戒,很简单款式,两人戴着都不会难看,许琳达还说呢,说她可真是为陆让尘下血本了。
又怎么不是血本呢。
当时她的存款也就那么多了,这么一来,也算是把自己掏空了。
唯一庆幸的是,她很快就要发工资,同时陆让尘的另一套住房也已经收拾出来。
是在南城三环外别墅区的小洋楼。
当年陆让尘拿到第一桶金的时候,作为投资买的,现在用来当婚房很合适。
也就是轰趴那晚的白天,陆让尘过来帮祝云雀搬家。
本来她交的房租是一年的。
但都是同事,肖倾宇也就没那么较真,说剩下的都给她退掉。
为此祝云雀还有些过意不去,两人站在门口多说了几句。
见两人聊得久了。
陆让尘颀长的身姿就这么往门口一站,慵慵懒懒的样子,说出的话却透着威慑力,他说,“不用那么麻烦,大不了这房子就空着,我又不是供不起。”
被他一打岔,肖倾宇愣住。
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陆让尘,就祝云雀传说中的男朋友,哦不,老公。
之前也不知道听谁说的,说祝云雀找的对象,就只是个开超市的。
他还为祝云雀不值。
结果呢,见到真人,他才发现,我靠,这皮囊长得是真出类拔萃啊。
身高腿长的,脸也绝,看着跟男明星似的,他一个男的都看愣了,更别说女孩子。
他不可思议地问祝云雀说,“这是你对象?”
祝云雀轻抿着唇,看了眼陆让尘,又看向肖倾宇,大方介绍道,“嗯,他是陆让尘,点尘俱乐部的创始人。”
肖倾宇又懵了下,“点尘俱乐部?就张乐瑶之前嚷嚷着总想去的那个?”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陆让尘说,“可你不是开超市的吗?”
这离谱的话说得陆让尘眉梢一挑,他哼笑着说,“你看我像么?”
“……”
确实是不像的。
就那一身贵气就不像。
肖倾宇燥红着一张脸,最后的希望都掐灭了。
那可是点尘俱乐部,动不动上同城头条的俱乐部,他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师,和他根本比不了啊。
也是觉得挺没意思的,肖倾宇在见到陆让尘后,没再往下聊,说了两句就走人了。
不想回到屋里。
陆让尘倒是酸意大发,祝云雀在那边收拾着杂物,他就堵在她门口,语调悠悠地问,“刚那老师,跟你一办公室?”
祝云雀把杂物放到整理箱里,说是啊。
陆让尘哼哼两声,抄兜在她身后的床上坐下,说,“那你俩见面的时间比我多啊。”
“……”
祝云雀蛮无语的,回头看他,说,“那我还陪你睡觉呢。”
一说睡觉,陆让尘可就来劲了。
也不管这会儿还急着搬家不,他直接扯着祝云雀的腰,不管不顾地拽着她,翻身压在身下。
祝云雀气笑,往外有气无力地推了他一下,说混蛋,等会儿搬家公司就到了,你在这发什么疯。
陆让尘却不搭不理的,直接把她双手扣在头顶,质问说,“这两天我不在,你忙什么去了?嗯?”
那语气,仿佛她不说实话,就要在这把她就地正法似的。
祝云雀脸色就不自在。
她轻声说,“你放我起来,我就告诉你。”
陆让尘挑挑眉,哼笑一声,倒也真通情达理地起来,一身慵懒恣意的劲儿,光是看着就撩人的。
祝云雀凑到他脸上亲了下,又起身。
陆让尘喉结一滚,目光直勾勾地锁着她,啧了声,说,“没事儿别乱撩啊,等会儿搬家公司就来了。”
祝云雀浅白他一眼。
当着他的面,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重新坐到他身边。
似乎察觉到什么。
陆让尘眯了眯眼,笑着靠了声,说祝云雀,你没事儿吧。
他从她手中接过盒子,直接打开,看着里面两枚戒指说,“我是穷疯了?要你来买婚戒?”
“……不是。”
祝云雀眨着黑漆漆的眼睛,眼神躲了下,说,“我就是无意看上,想买给你。”
陆让尘怎么不知道这姑娘在撒谎呢。
他捏过她的小下巴,觑着她轻笑,说,“这么爱我啊,嗯?兜里都没剩下多少钱了,省吃俭用还要给我买婚戒?”
祝云雀被他说得脸颊一烫,说,“谁跟你说的?”
陆让尘扯唇,“这还用别人跟我说么。”
他抬抬下巴,“你最近都开始挤地铁坐公交了。”
这阵子忙,陆让尘没法接祝云雀,有时候祝云雀就会主动去找陆让尘。
从前她都是打车的,可这几天开始,都坐公交了。
后来他随口问了句许琳达,许琳达就说,祝云雀没钱了。
陆让尘怎么可能不心疼。
心疼又无奈的。
正好两人谈到这儿,他好笑地叹了口气,干脆拿起手机,给祝云雀转了笔钱过去。
手机叮咚一响。
祝云雀看了眼,整整五万。
祝云雀耳根一燥:“……你干什么,我——”
“祝云雀。”
陆让尘突然正经叫她的名字,眼梢轻扬,“别好面子行么,你忘了,你现在是我妻子,我给我妻子钱花,不是天经地义?”
心口霎时像被他灌满蜜糖。
祝云雀一时塞然到心跳加速,人也恍然了。
是的,没错。
她是他的妻子,唯一的,正式的,合法妻子。
这个事实,只要一想到,就会心生雀跃,她看向陆让尘说,抿了抿唇说,“那你收下我的戒指。”
本以为陆让尘会从善如流,不想他耸肩,“不巧,我也准备了。”
“……”
祝云雀脑子都短路了。
她没想到,陆让尘居然来真的,还真就当着他的面,从外套里取出一个小小的黑袋子。
那种异常简陋的。
看起来,还没来得及加任何装饰的。
不知为什么,祝云雀心跳莫名漏掉两拍。
等陆让尘拆开拿出来后,她果然看到两枚戒指,只见那戒指,有几分眼熟,却又不完全眼熟。
不过几秒。
祝云雀就认了出来。
是当初陆让尘送过她的对戒。
只不过,其中那枚刻着wind的戒指,已经被改成另一番模样,一番拖着不小的,流光溢彩的钻石的女士婚戒。
光是看着就很贵。
彻底被震住。
祝云雀心神都颤了几颤。
并非震撼于这戒指被改后的昂贵模样,而是这对戒指,陆让尘从一开始就没丢。
那年大学,他们两人谈分手。
在那家无人光顾的浪漫咖啡馆,她摘掉那枚戒指,对陆让尘宣告结束,说我们就到这里吧。
那时,心死如灰的瞬间,祝云雀到现在都还记得。
甚至后来,就连那对戒指去了哪里,她都知道。
就在她和陆让尘彻底断联的第二年,她机缘巧合下,去了一次失恋博物馆。
就在那里,她看到了和陆让尘的那对戒指。
站在展柜前,她突然潸然泪下,吓坏了工作人员,再后来,她就跟这家店的老板请求,请求买下这对戒指。
奈何这戒指价值太高,老板没有处理权限,只能联系当事人,也就是那一次,祝云雀时隔两年,听到了陆让尘的声音。
磁嗓低低的,疏冷陌生的,说了声喂。
仅仅是一个音节,祝云雀就溃不成军,她撂下那通电话,再也没勇气打过去。
等她有机会再回南城时,那家失恋博物馆也倒闭了。
她没想过这对戒指,竟然被陆让尘要了回去,还被他改了样子。
陆让尘也没想过,曾经那通电话对面的人,居然是祝云雀。
喉咙轻咽,他笑了,笑得几分惆怅感慨,说,“祝云雀,你到底还有多少瞒着我的?”
祝云雀眼神倔强又温柔地看着他,说,“还有好多。”
视线绵长地对上。
陆让尘眼神深挚地锁着她,扣住她的后脑勺,在她唇上贪吻,“然后呢,还有什么。”
祝云雀被他吻得目眩神迷,情不自禁地说,“还有,那天其实我跟你妈妈,说了很多,我说,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陆让尘。”
陆让尘继续吻着她,咬字含糊,说,“还有呢。”
“……还有,你只要我。”
“只有我,能让你幸福。”
话到这里,陆让尘心脏猛烈地颤动着,那一吻停下,他眸光深挚地看着祝云雀,说,“还记得么,八年前,我跟你说的。”
祝云雀眼睫湿润,摇摇头,又忽然想到什么,点头,再点头。
怎么会不记得呢。
一直记得的。
只是没想过,这么多年过去,陆让尘对她还是那样信守不渝,甘之如饴。
他轻轻扬唇,像兑现承诺那般,说,“所以,从今以后,我的雀雀,又可以继续做风了。”
“我做你的风筝。”
祝云雀破涕而笑。
她笑,陆让尘就笑,笑意温柔而缱绻。
就是这个时候,放在一边的手机响了。
陆让尘把祝云雀搂在怀里,电话开了公放,是俱乐部的人,问陆让尘收拾好了没,他们要过来帮忙搬家。
喧喧闹闹的少年人,盎然鲜活的。
祝云雀抬起湿润的眼睫,眸色宛然地看着陆让尘,陆让尘也低眸看着她,和他们说收拾得差不多了。
领头的姜随热热闹闹地说了句好,他们几个马上过来,就挂断电话。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陆让尘俯首在祝云雀额头上亲了亲,唇角深深一弯,说,“雀雀,我们该回家了。”
不想祝云雀摇头。
目光笔直莹润地看着他,说,“我早就回家了。”
“……”
“陆让尘。”
“你就是我的家。”
“我唯一的家。”-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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