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青春校园 > 银河下热吻 > 7、八卦
    浴室里传出哗哗啦啦的流水声,迟烁闭着眼,骨节分明的手撑住墙壁。


    雾气蕴绕在玻璃门上,他半弓着腰,温热的水流顺着背部流畅的曲线落下去,肆意冲击着身体每一寸肌肤。


    “小烁,爸爸叫你下来喝茶。”


    门外响起付怡娴的声音,透过红木门一点点传了进来,听起来有点闷,语调平静。


    他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冲干净泡沫,抬手关掉花洒。


    挑空的大客厅里,黑色铁艺连结透明水晶,光芒折射到天花板上,均匀柔和。红砖壁炉和门窗相对,架子上摆着香薰蜡烛,散发出浓郁的白花香,是付怡娴最爱的茉莉。


    客厅左侧,透过大落地窗可以看到室外的花园,郁郁葱葱,一派宁静清幽。


    吹干头发后,迟烁从蜿蜒的楼梯上下来,“爸妈。”


    视线凝着手机,一只手接过付怡娴递过来的白瓷盏,他低头浅尝一口,味道醇厚浓郁。


    “武夷山大红袍?”他问。


    付怡娴颔首,温声开口:“你爸单位同事送的。”


    “最近在学校怎么样,学习跟得上吗?”迟国荣浑厚的嗓音从报纸后面传来。


    迟烁靠在沙发一头,懒懒地嗯了一声。


    接下来的时间,迟国荣又问了几句学校里面的情况,迟烁一一回答。


    付怡娴低头倒茶之时,余光注意到迟烁一直捧着手机就没放下来,她有点好奇,忍不住问:“小烁,你在干嘛呢?”


    “加同学微信。”迟烁头也不抬地回答。


    闻言,夫妻俩默契地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惊讶。


    这还是他们家那个初中连续三年被评为“高岭之花”的儿子吗?


    先姑且不提这些,迟国荣对于儿子的转变表示欣慰:“不错啊儿子,有进步!你刚转过来,在学校和同学们好好相处。”


    但付怡娴却觉得不大对劲,人不会无缘不顾地改变,她更倾向于“事出反常必有妖!”


    想到这里,她若有所思地打量了迟烁一眼,试探地问了句:“这都开学一周了,怎么现在才想起来加微信?”


    “还能为什么,”迟烁半开玩笑地回:“等了几天没人加我呗,再者说了,不是您让我主动点的吗?”


    “为什么没人加你?”付怡娴一时没转过弯,望着儿子清俊的侧脸问:“难道你个人魅力很低吗?”


    “没准呗。”迟烁随口应着,时不时瞥一眼手机。


    迟国荣端着茶杯专心喝茶,并不参与母子俩的对话。


    加微信的话题正式结束,过了一会儿,付怡娴突然想起件另一件事,于是正色道:“小烁,妈妈和你说件正事。”


    “您说。”迟烁顺手把手机往茶几上一搁,付怡娴眼角瞥见他左腕的红绳。


    停顿三秒,付怡娴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慢悠悠开口:“我听说你今天被罚写检讨了。”


    闻言,迟烁侧过头,盯她半秒后,微眯起眼睛:“您现在脸上的表情,我可以理解为幸灾乐祸对吧?”


    付怡娴一挑眉,凑近他八卦:“这可是你第一次写检讨,跟妈妈说说呗,到底什么情况啊?”


    “您问这个干嘛?”迟烁警惕。


    “我好奇。”她认真回答。


    知母莫若子,迟烁了解他妈的性格,今晚如果不跟她交代清楚这件事,他怕付怡娴半夜爬起来找他。


    于是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一遍,重点突出这件事完完全全就是一个“误会”。


    听他讲完来龙去脉,付怡娴想了想问:“那你最后写了几份检讨啊?”


    付女士不负众望get到了重点。


    “一份啊,”迟烁想也不想地反问:“不然写几份?”


    这种事还能买一送一?


    闻言,付怡娴不由得皱起眉头,语气比刚才严肃几分:“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连累人家姑娘被罚写检讨,还见死不救?”


    付女士用一句话总结概括全文,话音中带着浓浓的难以置信。


    迟烁茫然,张了张口:“啊?”


    “没种。”他妈迅速评价。


    迟烁目瞪口呆:“啊?”


    “妈妈对你太失望了!”付怡娴嫌弃地白了儿子一眼。


    迟烁莫名其妙。


    付怡娴坐过去,揽着儿子的肩头,苦口婆心地教育:“遇到这种情况,你就应该挺身而出,主动帮人家把检讨写了!这样才能给女孩子留下个好印象是不是?”


    什么鬼?


    信息量太大,迟烁急需喝口水缓一缓。


    “你别喝了!”付怡娴一把夺过他递到嘴边的茶杯,推他胳膊:“给我上去好好反省。”


    鼻端还萦绕着馥郁的茶香,迟烁神情一瞬空白,然后认命般地捞起手机,起身,边走边回头问:“反省什么?”


    “反省你为什么只写了一份检讨,还有——”


    静了两秒后,整幢别墅里回荡着付怡娴恨铁不成钢的怒吼:


    “重点反省为什么我把你生的这么帅,你却仍然没有对象!!!”


    迟烁:“…………”


    迟国荣:“…………”


    这边迟烁坐在灯下“深刻”反省,脑子有点懵,另一边的姜半夏盯着手机,脑子也有点懵。


    有一刹那,她甚至以为是自己写题太累了,以至于出现了幻觉。


    昏暗的房间里很安静,手机界面上弹出“迟烁请求添加你为朋友”的微信通知时,她第一反应是迟烁不小心点错了,因为她听江天乐说,其他班很多女生都要到了迟烁的微信,但都没有通过申请。


    还有一点,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迟烁都不像是会主动加同学微信的人,哪怕是同班同学。


    但那人貌似早就猜到了她的想法,于是在底下特意备注了一句:


    【没发错,点通过】


    手指肚打着颤,指尖轻轻敲击屏幕,小心翼翼的动作,生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家里的网速很快。


    视线凝聚在聊天页面足足半分钟,她才反应过来。


    ——她和迟烁加上微信了?


    她居然真的加上了迟烁的微信?!


    姜半夏抬手掐了掐脸颊,嘶——有痛感,不是梦。


    喜悦顺着神经末梢一点点传遍四肢百骸,心房怦怦跳动着,女孩朱唇抑制不住地上扬,再上扬,一瞬间,死气沉沉的眉眼生动活泼起来,明媚且夺目。


    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沉寂许久的小群突然有未读消息。


    她打开手机。


    说起来,这个群还是当初为了完成小组作业,江天乐临时拉的,群名就叫“搬砖小分队。”


    江天乐:【图片】


    姜半夏点开,睫毛抖了一下,是迟烁加他微信的截图。


    江天乐:【我没出现幻觉吧,迟烁主动加了我的微信!!!这不符合他的人设啊?】


    江天乐:【看来我在迟哥心里终究是与众不同的!服不服,你们服不服!咱就是说,你们谁还有这待遇!】


    紧接着,手机连续震动几声——


    韩攸宁:【图片】


    卫岩松:【图片】


    许家川:【图片】


    郑诺:【图片】


    清一色的,与江天乐一模一样的图片。


    姜半夏咬了下干燥的下唇。


    群里安静一秒,然后显示:


    “江天乐”撤回了一条消息。


    “江天乐”撤回了一条消息。


    “江天乐”撤回了一条消息。


    韩攸宁:【你是不是玩不起?@江天乐】


    江天乐选择装死。


    一条条读完消息,姜半夏熄灭手机屏幕,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方才激动的心情已渐渐平息下来。


    她垂下眼,浓密的睫毛盖住了黯淡的眸子,明亮的笑容染上了一丝苍白,有点像自嘲。


    原来大家都有。


    但这应该是意料之中的不是么?


    那么,刚刚她在期待什么,现在又在失落什么呢?


    ***


    天刚蒙蒙亮,窗外传来轰隆隆的施工声,据说这阵子旧居民楼要重新粉刷外墙,工人正在忙着搭建着脚手架,密密麻麻的。


    这天姜半夏起了个大早,在小区门口的水果摊挑了新鲜的苹果和橘子,辗转几站公交,一个小时后,公交车到站提示音响起。


    “下一站寿康之家养老院,请要下车的乘客准备从后门下车。”


    姜半夏下来后,轻车熟路的走到206病房,推门进去,意外发现靠窗的床位上没人。


    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同病房的老人见她傻站在门口,笑着打招呼:“这是,半夏来了?”


    她颔首,语气焦急:“李奶奶,我奶奶去哪儿了?”


    老人皱眉,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来:“她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应该是去后院了吧。”


    姜半夏把水果随手搁在桌子上,转身跑出病房。


    今天天气好,后院有几个护士推着病人出来散步,金灿灿的树叶从枝头飘下来,铺落成黄金地毯。


    院子里有颗老树,树干粗壮,看起来有些年岁了。旁边倚着一位老人,穿着干净衣服,但是双眼空洞无神,只呆呆望着前方,嘴唇翕动。


    姜半夏走近些,才听清她口中喃喃念的是:“昭昭。”


    “奶奶。”她张口呼唤。


    老人没有任何反应,她念着的人就站在她面前,她看见了,可不认识,依旧喃喃念叨着:“昭昭,昭昭。”


    姜半夏蹲下身子,紧紧握住她的手,凝视着她的眼睛:“奶奶,你看看我,我是昭昭呀。”


    因为她的动作,这回老人终于有了反应,转过头,直勾勾盯着她瞧,似乎是在仔细辨认。


    姜半夏一动不动,任她细看。


    “是我们家昭昭!”


    终于——语气欣喜的。


    悄悄松了口气,女孩弯了眉眼,忍不住嘟嘴:“您认出我来啦。”


    听见这话,老人慢慢垂下眼皮,放射状的皱纹一直延伸到太阳穴,隔了片刻,她突然狠狠敲打自己的腿,语气懊恼:“我又忘记了,我总是忘记,总是忘记……”


    见状,姜半夏一惊,连忙制止她的动作,出言安慰:“没关系啊,没关系,以后我一有时间就来看您,这样您就不会忘记我了,对不对?”


    老人停下动作,又开始发呆,姜半夏疑心奶奶是不是又犯糊涂了,正欲说点什么时,听她主动问:“昭昭今年多大了?”


    “17啦。”


    “上几年级了?”


    “高二。”


    老人笑了,笑得很开心。


    每次姜半夏来看她,老人都会围绕着这两个问题反反复复询问,她也总是不厌其烦地认真回答。


    五年前,姜奶奶查出患有阿兹海默症,最开始的症状只是爱忘事,渐渐地,她记不住家里厕所的位置,不知道自己生活在哪一年,饿了不知道吃饭,渴了不知道喝水,也分不出冷暖,严重的时候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近些年姜奶奶的症状越发严重了,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有时出去买菜,走着走着就迷路了,每每这个时候,都是姜半夏骑着自行车沿街去找,她一边骑车,一边四处张望,试图从攒动的人群中辨认出那抹佝偻的身影。


    患有阿尔茨海默症的病人身边必须时时有人看管照顾,但姜磊没时间,于是便将她送来了养老院,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来探望一次,赵芳更是极少露面。


    姜奶奶自顾自地哼了一会儿歌,突然间想起什么,看着孙女问:“你爸新娶的那个老婆对你和朵朵好吗?”


    “……好,都好,您别担心。”


    她依偎在奶奶的怀里,老人用布满老茧的手一遍一遍轻轻抚摸着她的背,柔声嘱咐:“要是你爸他们欺负你,你就来告诉奶奶,奶奶帮你教训他们。”


    “有奶奶在,谁都甭想欺负我的宝贝孙女!”


    简单的两句话让姜半夏鼻子酸胀得难以忍受,是久违的关心。


    良久哽咽,她从喉咙里艰难挤出一个“嗯”字。


    头顶阳光明媚,奶奶的怀抱温暖厚实,只有在这里,她才能暂时放下肩上的担子,寻到片刻温暖。


    她想,她终究不是一无所有,她有朵朵,还有奶奶。


    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两个人爱她,多好,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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