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半夏把垃圾装好，直起身时，突然闷哼一声，不知道从哪飞过来的篮球狠狠地砸在了她的手臂上。
听到身后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响起另一道声音：“不好意思啊，哎呦，这不是大学霸吗？”
姜半夏闻声转身，宗彦强站在她前面，笑眯眯道：“好久不见啊。”
她抿着唇不吭声，脸颊却明显白了几分。
“怎么着，最近没找你麻烦，这么快就把我忘了？”
宗彦强是靠体育特长考入北陌一中的，家里有点关系，不是什么善茬。姜半夏不清楚他和林奕雪的关系，只知道他对林奕雪可谓是言听计从，之前找过她几次麻烦，看样子今天也是林奕雪让他来的。
“我和你不熟。”姜半夏转身准备离开，被他伸手拦住去路，见她站住脚，他又得寸进尺地去握她的胳膊，被她条件反射般地甩开，“别碰我！”
宗彦强被吼得愣住，等他反应过来后，彻底被姜半夏激怒了。“你特么一天天装什么纯啊！”见她面色苍白，宗彦强嘴角的弧度渐渐拉大，戳她痛处：“自以为清高的了不得，可实际上呢，你就是个没妈的野种，我说得对不对？”
在她胸膛剧烈起伏的同时，他俯身凑近她，低声说：“我今天呢，就是来替小雪传个话，警告你，别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
见她依旧和以前一样杵在原地，也不出声，宗彦强觉得没意思，转身准备去捡篮球。
“站住。”姜半夏上前一步，挡在他面前。宗彦强挑了下眉，玩味地看着她。
有点意思了，她不是一向挺能忍的么？
“道歉。”姜半夏说，声音不轻不重，却含了点儿誓不罢休的意思。
“我说错了吗？”宗彦强冷笑，“你妈不是早就死——卧槽？！”
他话还未说完，“啪嗒”一声，垃圾桶连带着垃圾一股脑儿砸在宗彦强腿上和脚上，空气中顿时酸臭味弥漫。
他跳出那摊垃圾，右手掐住姜半夏的手臂，手劲狠狠用力：“你他妈活腻了是吧？！”
姜半夏额角沁出冷汗，她顾不上胳膊上的剧痛，咬着牙重复：“道歉！”
其实这么多年，她早就习惯了隐忍，很少会发脾气。但那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她较着一股劲儿，就是和宗彦强杠上了，硬要他给自己道歉。
“老子就不道歉！”宗彦强挑衅，见她眼圈红了一片，笑得愈发得意：“请问，你能把我怎么着啊？”话音刚落，只见一个篮球重重地砸到了地上，反弹后朝另一个角度飞去。
“嘭——”
巨大的冲击力迫得宗彦强不得不松开攥着她胳膊的手，踉跄着后退好几步，他站稳脚步后往四周看了一眼，恼火道：“谁他妈打球不长眼啊！”
“大老爷们儿欺负女生，牛逼。”
身后是一道熟悉但听不出什么情绪的声音，姜半夏回头，迟烁抱着篮球不断朝她靠近，最终在她身旁站定，眼睛却并未看她。
他身上还带着刚刚运动完的气息，抬手解开领口扣子，阳光斜照在他身上，高挺的鼻梁在一侧冷白的肌肤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下颌紧绷成一条冷硬的线。
“道歉。”他说，声线一如既往的冷淡。
“老子就不会道歉。”宗彦强拔高声调，一边眯着眼将迟烁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确定自己不认识这号人物。
“不会道歉？”迟烁眼皮微掀，这才正眼望向宗彦强，薄唇微微勾起一角，终于露出点难得一见的痞气。
姜半夏还未开口，只见他一只手抓着篮球，清瘦的手腕轻松一压，球径直朝宗彦强脸上飞过去。
重重的一声撞击，与姜半夏的心跳重合在一起，收回篮球的同时一道不疾不徐的声音缓缓响起：“我这不是在教你么。”
周围有人看着宗彦强脸上灰扑扑的篮球印，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看着面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宗彦强恼羞成怒，他指着迟烁的鼻子张口就骂：“操！你他妈谁啊？成心挑事儿是吧？”
听到有争吵声，旁边有几个高三的学长朝这边走过来。
宗彦强是个典型欺软怕硬的人，看着面前比自己高半个头的男生，也就过过嘴瘾罢了。他不敢惹迟烁，却敢嘲讽女生。“姜半夏，想不到你挺有本事啊，这么快就勾搭上了别的男人。”紧接着是一段唾沫星子飞溅的国骂。
操！什么玩意儿。
迟烁左手转着手里的篮球，又是“嘭”的一声，力度大到宗彦强眼前黑了几秒，他捂着红肿的腮帮子，平地爆出一声怒吼。
接连被砸了三下，再软的柿子也硬了，他上前一把抓住了迟烁的脖领子。“你是不是想打架？！”
突如其来的意外吓了姜半夏一跳，高三的学长见状拔腿狂奔，迅速将她隔在外圈。
“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快拉架啊！”
“你先放开。”
“都他妈别拦我，是他先动手的！”宗彦强大吼。
篮球场顿时乱成一团。
迟烁站得很稳，瞥了一眼拽在自己领口上的手，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滚开。”
宗彦强不放手，挥拳就要朝迟烁脸上招呼，姜半夏心下一急，硬生生闯进去挡在迟烁前面，使出吃奶的劲去推宗彦强，最大音量喊出一句：“你松手！”
这话一出，震得几个拉架的学长都不自觉顿了下。
迟烁低眼，见那颗圆圆的小脑袋正挤在中间，他伸手一把将她扯到身后，姜半夏被拽得身子晃了晃。
视野内全是他的背影，清瘦却不单薄，见他还欲向前，情急之下，姜半夏忙一把拉住他的衣角，手指紧紧攥住，指尖泛白。
迟烁回过头，与她视线相对。
“别打架。”她仰头，尾音轻颤。
女孩儿水亮的眸子染着分明的担忧，迟烁盯着看了一会儿，探询的视线忽然落向她的右腕，细白的腕部戴着一个银镯。
姜半夏察觉到他的目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忙松开手，不自然地背在身后。
迟烁收回目光，拎着领口抖了抖，眉眼染着戾气，不耐烦道：“你道不道歉？”
语气冷得周围几个劝架的男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迟烁，算了吧。”姜半夏在他后面小声说。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事牵连到迟烁。
他侧低头望她，“不算。”
姜半夏一愣，又听他说：“这事没完。”
心里蓦地一扯，一种奇怪的情绪充斥着姜半夏的五脏六腑，涨得她有些透不过气。
双方僵持不下，好在对面有位高三学长认识迟烁，低声在宗彦强耳边说了什么，只见一瞬间宗彦强脸色由白而红，再由红而紫，良久才憋出一句：“对不起，行了吧。”
“跟她道歉，”迟烁下巴点了点姜半夏，他捏了下手指骨节，抬眼瞅宗彦强：“怎么道歉，还需要我再教你一遍？”说着他晃晃手里的篮球。
宗彦强抿唇，脸涨得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憋的，硬是从牙缝里挤出“对不起”三个字。
姜半夏垂眸，轻轻“嗯”了一声。
迟烁偏过头看她一眼，“走了。”
回教室的一路，两人，不，准确的说是迟烁，受到了无数人的眼神关切，这哥走在路上，回头率高得简直惊人。
他腿长，步子迈得大，姜半夏小跑着才能追上，隐约感觉他有些生气，又想不通他为什么生气。
周围议论的声音很多，她硬着头皮跟在迟烁后面。
“天呐，他就是迟烁。”
“真的好帅！”
“咦，他后面那个女生是谁？”
“不认识哎，看样子是追求者。”
“太明目张胆了吧。”
夕阳靠着西山缓缓落下，姜半夏低头看着脚尖，前方的迟烁突然站住步子，她一顿，差点没刹住撞上他。愣愣地看着他转身，眉眼间晦暗不明。半晌，她才糯糯地开口，声音有些干涩：“谢谢你。”
少年眉头微皱，低声说了句什么，她没听清，“什么？”
迟烁脸上掠过一道阴影，扯唇说：“没什么。”
她哦了一声，没太在意，又习惯性地低下头，凉丝丝的秋风沿着地面吹拂，她思绪有些混乱。
“姜半夏。”他低声唤。
“嗯。”她嘴上应着，眼睛则是盯着他的脚边的影子，听见他似乎叹息了声，然后缓慢而低沉地说：“抬起头来走路。”
姜半夏微怔。
他说，抬起头来走路。
自母亲走后，她便一直努力学习低头做人，学着面对冲突弹性回避，她尽量收敛自己的脾气，克制所有的情绪，逼着自己习惯忍让。
从来没有人告诉她，姜半夏，你要抬起头来走路，你要挺胸抬头走路。
他是第一个。
姜半夏眨了眨眼，鼻头泛酸，一时竟难以适应情绪的波动。
迟烁单手插兜，视线落在女孩的头顶，眸光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深深吁了一口气，把那股湿意憋回去后才抬起头，不偏不倚地撞进一双深邃的眸子，阳光柔和，映照着少年灵动的眉眼，那一刻，她竟有些挪不开眼。然而这一次却是迟烁很快垂下眼皮，错开两人交汇的目光。
“走吧。”他努了努下巴，示意她先走。
随着两人位置的变化，周遭的议论声渐渐停了，白杨树下的两道影子被金色光芒拉得老长，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姜半夏走在前面，迟烁闲闲地跟在后面，指尖轻松地转着篮球。
那一段路，姜半夏一步一个脚印，走得很慢，似乎每走一步都要耗费很大的力气。
她抬起头，空落落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塞住了一般，满满的，涨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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